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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少年在一瞬间收回了对美丽文字的诗性感触,表情一变,一股灼人的英气油然而生。他正了正头盔,挺直了腰身向被黑盔黑甲重重包围的那位为首的男子抱拳正色道:“自函谷关一役后,四年未见。霸王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宝剑当胸而持,怀中依偎着娇美女子,被霸王放声大笑。他身上已经多处出血,伤口不下十余处,但盔甲仍不歪不斜。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伴着这霸气十足的笑声向四面散开,仿佛能把这森严的气氛和寒冷的气候融化。 笑声转弱,霸王安抚了一下怀中惊魂未定的美人,放手离开。而后,仗剑向少年信步走来。 少年身旁的卫士们脸色大变,整齐划一地将劲弩端正,长戈平持。用整齐划一的行动向不可一世的霸王表明:守卫主人的安全是不容轻侮的神圣职责。 少年微微一笑,右手一挥,阻止了黑甲卫士们的进一步举动。再次向霸王拱手施了一礼:“项王兄,我敬佩你扛山举鼎,是威震华夏的第一大英雄。不如你入我大秦,寡人策封你为我大秦大将军。寡人愿与王兄共富贵,霸天下。” 霸王嘿然一笑:道:“呸!想我项羽自江东凭八百子弟兵起兵以来,攻必克,战必胜。席卷大半华夏,未逢敌手。如今,六国王公贵族已被你横扫,寡人兄长刘邦纳命归天。今日寡人兵败乌江畔…时也,命也。” “啊!我项羽平生志向即是席卷华夏,雄霸天下。我堂堂西楚霸王岂能甘居人下?黄口小儿,纵使只剩寡人一人,仍可与你一战!爱妃,拿起你的剑!儿郎们,且与我一起奋力向前,取那秦王狗命!让天下人都知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并不是信口胡诌!” “得令!”三十人的队伍轰然应诺,这群亡命之徒倒也有一种让人钦佩的豪气。 “哈哈哈哈…项羽,我知道你是一代英雄,但…”少年的语调突然间锐气陡增,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真-以-为-天-下-没-人-能-杀-的-了-你?!” 霸王的脸上显出不屑的神情。但忽然间… “啊…”霸王惊叫一声,蓦然回头,惊觉自己肋下被人用匕首捅了一记!! 手握匕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还在怀中惊颤不已的美人——虞姬。 虞姬握匕首的双手在剧烈地颤动,呼吸十分急促。那美丽的面庞上分明显示出扭曲的痛苦。这痛苦中掺杂着一种疑惑,不解和悔恨…!~! .. 铁血振秦章节目录/ 第一章 风起草原 阳光充足的春日下午,青青的草坡上并肩立着两人。!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合身的匈奴特色铠甲外罩着一件兽皮外套,斜挎在后背上的箭壶里静卧着一把嗜血的宝弓和十几支特制的箭簇。一条黑布腰带将这人壮硕的腰身完美地勾勒出来。那双经过精心修饰过的精致兽皮靴很容易让人明了——这人的地位相当的不平常。 正中镶嵌着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绿宝石的皮毡帽下一头不羁的长发在脑后肆意舒展,随风飘展。那方正的国字脸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慑人气魄。一撇浓密的胡子下的宽厚的嘴唇紧紧地闭着,面颊上紧绷的肌肉略微体现出一种紧张的情绪。 浓眉下那双精悍的眼睛显露出这眼睛主人的几种精神特质——坚毅、冷酷、耐心或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一位秦人打扮的翩翩美少年。少年一身灰布长袍,束发右衽。他身材修长,高度虽不及旁边的匈奴统领,但身形也是相当地健壮。腰间一条紫色丝质腰带上挂着香囊和美玉——标志着少年的身份非比寻常。 那举手投足间若定的气度让人,特别是会让怀春的少女十二分地倾慕。少年清秀的面孔配上那过目难忘地剑眉朗目自然而然地显示出少年的品性:英俊、从容、冷静,有大智慧。 在草原上四处鼓动的风将少年的袍子微微吹起,束发的紫色发带也随风飘逸——所谓的玉树临风不外乎就是这个样子。 “冒顿大哥,该放出你心爱的战马了!”少年朗声提醒道。 “子婴老弟,真的要为一匹马杀这么多忠勇的战士?我已经培养他们很久了啊。”冒顿心有不甘地问道。 少年报以一个微笑后,说道:“我们秦人有句俗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大王子您的志向,这些条人命划得来。等到将来,这草原上的男人都是你忠勇的战士。你还犹豫什么呢?” 听了子婴的鼓动,冒顿咬了咬牙,冷哼一声:“为了将来!”大手一挥,一匹通体纯黑的骏马从旁边的山坡上被人松开了缰绳,它甩了甩骄傲的鬃毛,快意地长嘶了两声,迈开雪白的马蹄,肆意地在草原上驰骋着。 冒顿默默地取出宝弓,搭上特制的箭簇,提腹收胸,静静地将箭头瞄向正从眼前驰过的骏马。 “嘟——”一声脆响,冒顿射出的响箭在电光火石间划过一道弧线,瞬间刺入骏马的腹部。 “嘟——嘟——嘟”大约一百来支箭追随着这支冒顿的响箭射在了那骏马的身上。骏马很快变成了“刺猬”。它勉强走了几步,不堪痛苦地倒毙在这刚刚还在撒欢儿的青翠草地上。 这些箭是紧邻着子婴、冒顿所处草坡下随时侯命的大约200人的匈奴骑射兵射出的。 冒顿把头微微侧开,不愿见那死状惨烈的心爱骏马。 只见他手臂上扬,高声呼喝:“射箭的重赏!百夫长,把没射箭的拉下去砍了。如果你自己没射,先把没射的砍了,然后再把你自己砍了。” 冒顿决然地转过身去,丝毫不理会士兵群中传来的哀求与叫骂。转而淡淡地对着子婴说了一句:“走,喝酒去。我妹妹对你很有意思。我想看看你这中土的汉子酒量能不能斗得过我们草原的女儿。” ︽︾︽︾︽︾︽︾︽︾︽︾ 几天之后,又是一个明媚春光的下午。 子婴,冒顿二人又出现在“老地方”。一月有余的相处,让脾气十分对路的两人走近了不少。二人刚刚吃过午饭。好酒好肉好胃口让他们微微有些醉意。 二人打着饱嗝,迈着很是踉跄的步伐,一路哼着不知名地小调儿来到了这几天前埋葬着近百名匈奴勇士的地方。 山坡上的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但山坡下的气氛却是大大地不同。 “幸存”的这些精锐战士在两次的“清洗”中丧失了不少的好兄弟或好朋友。愤懑不平在此刻已经是一种再平常不过的情绪了。 “坡上的那个小蛮子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前几年打仗,咱们不少兄弟已经死在他们秦人手里了。真不知道大王子为啥和那小子称兄道弟。” “就是就是。这些天,咱们不少兄弟也是死在那小蛮子的手里啊。第一回,大王子领着我们射靶子那次。我一个耳朵不灵光的弟兄就被砍了。” “听说,这都是那个小蛮子给大王子出的主意。说是要给大王子选拔啥忠勇的战士。咱们弟兄,哪个不是大王子能信得过的战士啊。咱们死的那些弟兄真他娘的冤。” “娘的。首领射马那回,我那个那天拉肚子的三弟只顾着放屁,因为没听见箭响所以没放箭。也被杀了。冤的很呐。” “真希望这回,咱们大王子能给那蛮子射一箭。咱弟兄们跟着射。这叫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也好给咱死去的兄弟们一个说法。” “诶!说得好!”几个人一起起哄。 “吵吵啥呢?不好好听着动静。你们这几个混小子有几个脑袋够大王子砍的?”一位十夫长的斥骂终结了这段小范围的牢骚对话。 比较大声的诅咒和牢骚被压制下去了,但窃窃私语依旧在队伍中流转。 正在此时,一位身着匈奴贵妇衣着的女子骑着马,翩然而来。 有人眼力好,立刻就认了出来:“那不是咱们大王子最喜欢的三娘子么?她来这儿干啥?” “咱们王子别不是被那小蛮子搅昏了头,准备把三娘子送给那小蛮子当老婆吧?” “别胡说,小心王子割了你的舌头。” “嘿嘿。三娘子胸口那对家伙真不赖。比正给小牛犊喂奶的母牛都翘。看,骑马还一颠一颠的咧。嘿嘿。” “你小子有种,大王子的女人你都敢这么讲。不过,哈哈…不过,你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啊。哈哈…” “嘟——”一声清脆的鸣箭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嘟——嘟——嘟”有过两次“血的教训”的匈奴战士们不敢大意。许多人想都没想就弯弓搭箭追随着冒顿响箭的方向射了出去。 当然,也有不少人迟疑了——因为响箭的目标正是冒顿最宠爱的三娘子! 不射是个死,射了也可能是个死。到底射是不射呢?正在许多人犹豫之间,冒顿的号令也到了。只听他高声断喝:“停!射箭的重赏!没射的砍了!百夫长,把那些射地慢的也砍了。” 冒顿转过脸,不再看被射成“刺猬”样的三娘子和马匹。转身对子婴说:“这回真是有点可惜。那娘们在床上真是没得说。够味儿。我本想把她借给老弟你尝尝味道呢…可惜呀…” 子婴是个定力相当不错的人,但如此粗俗的话语还是不禁让他微微脸红。正欲反驳时,冒顿哈哈大笑:“老弟的脸面还是很薄啊。走,继续喝酒。我妹子对你越来越有意思了。哈哈。” ︽︾︽︾︽︾︽︾︽︾︽︾ 太阳落下多时,月牙儿爬上了山脊。营帐外的篝火烧得很旺。许多惊魂未定的战士围坐篝火旁。有人在切切私语。更多的人看着噼啪作响的篝火暗暗发呆。 大王子为了射一个箭靶,射一匹心爱的战马,射一个心爱的女人竟然杀了那么多人。这些看起来毫无理由,十分荒唐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大单于宝座!干!”在挥退下人,支开守卫以后,灯火通明的营帐内,有些微醉的冒顿端起酒杯,嚷嚷着。 “为了冒顿大哥,哦——不,为了冒顿大单于的大业。干杯!”坐在冒顿右手边客座的子婴微笑着举起酒杯,向主座当中的冒顿致意。然后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好!老弟说得好!老哥我一定要拿下大单于宝座。老子杀那么多人不就是为了我爹那宝座么。老哥我再敬你一杯。” “哥,你跟子婴大哥这么敬来敬去。把我这做妹妹的放哪去了?”坐在冒顿左手边的女子终于按捺不住,娇嗔地抱怨道。 “哈哈,我妹子被俩大老爷们儿冷落啦,有意见啦。好。妹子,这杯酒,你就代哥哥我敬你子婴大哥一杯。走过去,靠近点。好好看着你子婴大哥,如果他有一滴酒没进肚子里,老哥我要罚你哦。” “好!”少女盈盈一笑,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向子婴款款走来。 只见这女子身着一套典型的灰色匈奴少女服装。但做工用料远比普通的匈奴女子的衣着华美得多。一对贴身的袖子勾画出匀称有力的双臂,合身的上衣在少女雪白的颈下收住,飘逸的长裙及地。胸口那两团傲人的丰物将上衣衬得挺拔异常,一条洁白的腰带约束出完美的腰身。 女子头戴匈奴少女特色的皮毡帽,上插中等长短的雉鸡翎,正中是一颗耀眼的蓝色宝石。少女胸前是一副耀眼的银链。腰带上别着一把特制的,刀鞘镶嵌着华美宝石的腰刀。 少女在子婴面前一步站定,端起酒杯至胸口,向子婴朗声说道:“小妹青岚,代我冒顿哥哥,敬子婴大哥一杯。小妹先干为敬。”说完,举杯仰颈,一干而尽。然后翻下空杯,向子婴示意。 子婴定定地看着眼前青岚那张雪白的鹅蛋脸有些出神。那少女秀美的眉毛下有对白底黑宝石般纯净无暇的美丽眼睛。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发散出的眼神泄漏了少女让人一眼可知的性格特点:感性,柔情外加十分的野性。 坚挺的小鼻子标示着青岚的又一特质:坚定。稍微抹了些胭脂的双颊,外加温润、似张斯合的嘴唇,让男人有种忍不住一亲芳泽的冲动。 “子婴大哥,我喝完咯,该你咯。”青岚被子婴灼热的眼神看得面颊绯红,不得不用一句最正确的废话打断了对面这位鉴赏者的神游。!~! .. 第二章 定计定情 回过神来的子婴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举起酒杯,说:“哦…好!我借这杯酒祝冒顿大哥大业早成。,祝青岚妹永远美丽,永远是草原的第一美人儿。”而后一饮而尽。 “哟,子婴老弟的嘴巴真甜啊。你冒顿大哥的事你只说了一句。哄我妹妹开心,反倒说了两句啊。哈哈。”坐在正首位置上的冒顿察觉出站立二人的眉目含情的状况,不禁调笑道。 青岚扭过微微泛红的脸,强而有力地“反击”道:“哥,你啥时候变成娘们啦?为了一句话计较长短,哪有爷们样儿啊?咯咯……” 子婴定定地看着对面手掩朱唇,脆声娇笑的玉人,不禁有些发痴。 冒顿轻轻瞥了一眼再次神游天外的子婴,面带狡谐地说道:“咦……妹子,你看你子婴大哥的嘴边有几滴酒还没喝进去啊。我刚才是怎么说的来着?如果子婴老弟的酒有一滴没进肚子里,我就罚你。你看,该怎么罚?” “哥说怎么罚,就怎么罚。妹妹我绝无二话。”青岚一拍胸口,挺直了腰身,语带调皮地向哥哥示威。 “那我罚你想法子把你子婴哥嘴边的那几滴酒喝下。哈哈” “这…大哥,这…有些胡闹了吧?我…”子婴语气和神态都相当地尴尬。 “喝就喝,我认罚。”说完,青岚不待子婴再做任何表态就向前迈了一步,双手别在身后,仰头贴近子婴的嘴唇。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硬生生地亲了上去。 “啊?”待子婴瞪大眼睛,正欲有所动作之时,青岚已经抽回嘴唇,面颊携带着动人的红色,低头一路小跑,逃也似地冲出了营帐。 “大哥,这…我…” 冒顿摆了摆手,哈哈一笑,示意子婴坐下后,说:“什么都别说了。我今天明白地知道我妹子和你对上眼了。哈哈。等我当上了大单于,我妹妹子就是大公主。你就是大公主的男人、我冒顿大单于的大将军。咱们兄弟一起把天下的土地都抢来放羊牧马,把天下漂亮的女人都抢来做老婆。” 子婴大脑迅速地转动着,理智冷静地分析着当下的情况:“大哥豪气冲天,兄弟我十分佩服。但是,事成之前,我们仍需低调。肉没吃到肚子里始终不算是自己的。老单于身边有不少手握重兵,忠心耿耿的大臣。大哥欲成大事,必须先把这些人从老单于身边支开。等待我们得手之后,这些人或杀或用,全听大哥安排了。” “老弟说的在理。我现在愁的事就是怎么把这些人从老头子那边抽开。”谈及正事,冒顿迅速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他微微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凛冽的眼神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大哥别太担心,老弟我已经有办法了。” “哦?” “大哥可知道两百多年前,我们中土战国初期,齐国‘围魏救赵’的故事?” “这个故事大大地出名,我草原上的将领都知道一些。但你的意思是……?” “天气转暖,匈人需要南下找优质草场牧马。我几天内动身回河南地,率我蒙恬蒙毅两位将军标下的精锐进攻黄河北部的草场。老单于必然要派人南下应对我军攻击。你可以借此机会把老单于身边左、右贤王和忠于老单于的将领统统调派到前线,我会用计将这些人缠住。等到老单于身边无人的时候,你找个机会下手……” “嗯,老弟的主意真是高。但是我有些舍不得放你走啊。哥哥当大单于那天,很希望你在哥哥身边啊。” “哈哈,哥哥真成了青岚妹子嘴里的娘们了?舍不得什么啊。等老哥你当了草原霸主,老弟我当上了长城以南的霸主。只要我们秦匈两族能和睦相处,你我兄弟还愁没有好好喝酒的时候?” 冒顿老脸一红,假装愤愤不平地说道:“你们还不是两口子呢,说话咋都已经一个味儿了呢?我们草原的汉子个个说一不二。只要你有恩于我,我一定十倍报答。老弟你也是个胸怀大志的汉子,哥哥我就不留你了。希望我安定草原,你稳定南方以后,咱哥们还有开怀痛饮的时候。” 子婴听完冒顿这一番话,思绪万千,郑重地端起酒杯,长身而立说道:“为了你我二人的宏图霸业,冒顿大哥,干!” 冒顿也端起酒杯,走下主席,面对着子婴站定。他右手扶着子婴的肩膀,左手将杯子与子婴的酒杯轻轻一碰,说:“为了你我二人的霸业,干!” ︽︾︽︾︽︾︽︾︽︾︽︾ 子婴走出冒顿的大帐时,已是月牙当空。四下,匈奴大营的堆堆篝火渐熄,静谧的草地上只留下几处星星点点的渐弱的火光在晚风中摇曳。 士兵们大都进入了梦乡,只有几队警觉的当班卫士在营内来列队巡视。子婴深吸了一口略带寒意的空气,定了定心神。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耳鬓长发,踏着月色向不远处自己的营帐走去。 子婴暗自思忖:过几天,回到蒙氏兄弟身边之后,又得经历一段血雨腥风的日子。身逢乱世,杀人见血倒没什么稀奇。但最重要的是那件事!必须要将它扼杀在萌芽前。可是,时间够吗?能达成目的吗?我可以让大势起死回生吗?会不会一切的努力都是白搭? 胡思乱想间,子婴踱步到了自己的营帐前。 夜色中,一个身着秦军特色铠甲打扮的士兵,趋步上前。他双手握拳,弯腰向子婴深施一礼,道:“公子,您回来了。” “嗯。兄弟们都睡下了吗?” “都睡下了。” “哦。明天早上通知兄弟们:把要送给冒顿的东西准备一下。你们置办一些干粮草料,整理一下行装。三天之内,我们要赶回河南地。” “遵命。呃,还有……” 子婴的思绪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无解的混乱中,他随意地挥了挥手,道:“有事明天再说。你也早些休息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考虑。” “是。标下告退。”这人深施一礼后,转身迅速地隐没在苍茫地夜色中。 子婴撩起营帐的门帘,略带愁容地走进营帐。 营帐中,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在孤零零地燃烧着。子婴呆呆地望着那冒着青烟的油灯良久。他微微叹了口气,有些颓然地坐在了帐篷里的毡垫之上。 突然,他猛然惊觉——这帐篷里不止他一个人!他“嚯”地站起身,把手按在腰间宝剑的剑匣上,向帐篷里的那片毡被断喝:“谁?出来!” 只见毡毯之上,有一团被毡被包裹着的物件。在子婴一声断喝之后,缓缓蠕动了几下。而后,毡被被一双手缓缓拉下,一副长发女子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不甚明晰。那女子柔声道:“子婴哥哥,我是青岚。” “青岚妹子,你……你这里做什么?”子婴进退维谷,索性立在当处问道。 “在等你呀。”被中玉人咯咯娇笑。 “这……你该回自家帐篷休息,而不是到我帐篷里抢占我的被子呀。”子婴讲了句不怎么高明的玩笑,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嘻嘻,不是和你抢,是和你一起用。”青岚一声嘻笑,银铃般悦耳。 子婴几乎晕倒:“这样……不太好吧。冒顿大哥……” “我和我哥说了,说我喜欢你。我哥说,既然喜欢你,就得和你睡觉,给你生孩子。”草原儿女的泼辣、直率,在这句话里显露无遗。 子婴听到此处,耳颊滚烫。啜嗫着一句“我……我……”不知如何作答。 青岚神色转黯,幽幽地说道:“子婴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没妈养的野孩子?看不上我?” 子婴一听,慌了手脚。忙走上前去,静静坐在毡被旁边,用手抚摸着青岚如丝的秀发。 他想起曾和冒顿谈过的往事:冒顿和青岚都是头曼大单于的正妻所生,刚生下青岚那会儿,一家四口是相当地其乐融融。但后来,头曼迷上了一个年纪更轻的妃子,在那妃子的挑唆下准备除掉冒顿,改立自己的儿子做单于储君。 冒顿和青岚的母亲忧惧不已,不久就郁郁而终。幸得一班老臣的力保,冒顿兄妹才没丢了性命。但他们与父亲头曼单于的距离也是渐行渐远。冒顿和青岚被发配到接近秦地的匈奴边塞,算是一种形式上的流放。 这一系列变故在兄妹俩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可以说,冒顿欲弑父自立,一半是出于个人野心,另一半则是出于对头曼逼死自己母亲的愤恨。 子婴用将手轻抚青岚的面颊,感觉到一阵潮湿。他缓声道:“岚妹莫哭,我哪会看不上你呢。我也是个亡命天涯的苦命人。我肩上有延续我祖始皇正统,重振秦室的重担。当年我侥幸留得一命,奔赴塞外,拥兵自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我父王一起重回咸阳,再造乾坤。我这一生恐怕会历经血雨腥风,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我实在无福消受美人的恩情啊。我……” 子婴的神色转暗,也不理会青岚能了解这话中几成的含义,低头沉思起来。 青岚从被中缓缓半坐起身,将子婴的头收拢在自己的肩上,淡淡地说:“既然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那就好好珍惜今夜……”!~! .. 第三章 宝马赤兔 “娘的,真是煞风景。,”子婴心中暗骂一声,有些不舍地挪出温柔乡,愤愤地站起身来准备穿衣打扮。 当他看见青岚也欲起身时,赶忙换了一副关切的面孔,将那娇躯按回毡被,不容分辩地说道:“你不许起来。你身子多有不便。夫君给你的命令是躺着不许动。穿衣打扮不需要你来动手。我自己来。” 子婴的口气颇为强硬,但青岚听得出其中的关爱与温暖。她泛着桃红色的脸上洋溢着甜蜜的微笑,轻哼一声:“嗯。” 子婴三下五除二,利落地梳妆打扮完毕,转身回看那在被中入神地看着自己的青岚。草原第一美女的神色中有着一种深深的迷恋,外加一种初为妻子的幸福与满足。那柔美的神态让子婴也看得有些呆。 他走到床边,单膝着地俯身轻吻了一下青岚的额头。温柔地说道:“小宝贝,好好休息。夫君我去去就来。” 青岚惬意地从被中伸出葱白的玉臂,伸了个懒腰,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而后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用手勾住子婴的脖子,在他的面颊上重重亲吻了一记。最后甜甜地说道:“大坏蛋,我等你。” 子婴一时间心神皆醉。站起身来,觉得胸中有一团别样的豪气在升腾。他哈哈一笑,转身,迈着豪迈的步伐,挑开门帘走出营帐。 一个玄衣玄甲,劲装打扮的秦国武士,趋步前来。他在子婴面前三步站定,抱拳躬身深施一礼。 “公子,早。” “早。”子婴单手凭空一托,微微示意。 “打扰公子清梦,属下惶恐。但冒顿大王子有请,标下不敢怠慢……” 子婴注视着身前这一身劲装,英姿勃发的青年人。那方正的面孔上一双机警的眼神让人印象深刻。子婴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讲话:“以大事为重,你做的对。陆甲,昨晚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吗?” “是。金银细软已置办妥当。标下人马的干粮草料已经大致准备得当。再过三天,只待公子一声令下,我们便可即刻启程。” “你做的好。回去后,本公子会好好打赏你。” “份内之事,标下不敢邀赏。” “赏罚分明是我大秦的立国的基本原则。这次到草原来,你出力颇多。我在前方办事,全无后顾之忧,全赖你调配得当。陆甲,我希望你能多多历练自己,将来能成就一番事业。” “多谢公子提携。标下惶恐。但,标下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陆甲谨慎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低声地在子婴耳边说道:“公子现在已深得冒顿信任,助他夺位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公子何不暂驻冒顿身边,待他坐稳大位以后,向他借精兵5万和着我塞上精兵近10万,杀回咸阳,重整朝纲?” 子婴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你觉得冒顿是个容易**纵的人吗?他会乐意看着长城南边出现一个国富兵强的大秦吗?” “这……” 子婴的眼神中暴射出一股凛冽的寒意:“他能看不出来,我这次来帮他其实最根本的目的是挑拨起匈奴的内讧么?我们这次如果能有命回去,改天真得在咸阳祖庙里烧三炷高香。” 陆甲面色苍白,抹了抹额头沁出的冷汗,低首打拱道:“公子高见,属下远远不及。” 子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道:“马屁少拍。我不喜欢我看得上眼的才俊,年纪轻轻就成了马屁精。” “嘿嘿,公子的教诲,标下铭记于心。”陆甲憨憨地笑了两声,再向子婴深施一礼。 “行了,别磨蹭了,叫几个兵丁带着金银细软随我去见冒顿。” “遵命。” ︽︾︽︾︽︾︽︾︽︾︽︾ 身形魁梧的冒顿带着几员得力干将在大帐外守候。见到子婴一行前来,冒顿忙向前迎来。站定,冒顿一把抓住子婴的手,朗声道:“老弟来了,哥哥我等的很辛苦啊。哈哈” 子婴微微一笑,寒暄道:“让哥哥久等,老弟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哈哈。来,进帐再说。” 进了大帐,分主次坐定。冒顿向子婴一拱手,道:“昨晚,我把老弟的妙计又仔细想了想,的确是个高招。等我成了大事,这草原上的美女骏马,任由老弟你挑。哈哈” “多谢大哥美意。来,把给冒顿大王子的礼物呈上。”子婴大手一挥,手下的兵丁鱼贯而入,把金银细软整齐地摆放在冒顿的案几上。 冒顿和他身边的干将眼冒金光。他们看着堆满案几的金银珠宝,无不目瞪口呆。那璀璨的黄金,通透的珍珠,精美的宝石、首饰或许是在场的匈奴人一辈子所没见过的。 冒顿首先从对珍宝的迷恋中清醒,带着半分不解,问道:“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子婴笑了笑,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知道:能成大事的人不但会杀人,也会收买人。” 冒顿将子婴的话琢磨的几遍,迅速明白了话中的含义。笑道:“哈哈。说得好。老弟想的真周到。哥哥我正愁拿什么收买人心呢。” “只要哥哥的大愿能得成,老弟我出点血,不算什么。哈哈哈” “咦?老弟今早起来没洗脸吧?你右边脸上沾上口红了哦。哈哈哈哈”坐在主席的冒顿话锋一转。 子婴没料到情势突变,脸色通红。忙抓起袖子往自己脸上抹去。低声啜嗫道:“哥哥说笑了,哪有?” 在场的匈奴人无不哄堂大笑。甚至身边的陆甲也忍不住掩嘴偷偷窃笑。 “可是,你不知道啊。我妹妹向来是男人脾气,从不在嘴上涂胭脂的呀。”冒顿的又一席话,将子婴逼进了窘境。 子婴的脸更红了,仍下意识地用袖子擦拭着面颊。有气无力地说了声:“现在,我知道了。” 营帐内再次爆发出哄笑,冒顿的的笑声尤为放肆。 “哈哈哈哈。行了。都别笑了。子婴老弟从今后就是我冒顿的妹夫了。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笑话他。哈哈。老弟,我们匈人最看重的是朋友。你老弟给我出了那么多好主意,又送上这么一份大礼。我也还给你一份大礼。走,咱们出帐看看去。” 子婴带着一丝疑惑领着陆甲和手下兵丁,随着冒顿一行人出了大帐。 冒顿拍了拍手,一名匈奴士兵牵着一匹通体枣红色的马走到众人近前。那人手持缰绳,向冒顿跪拜行礼:“大王子,马带来了。” 冒顿接过缰绳,挥退了士兵,转身向子婴说道:“老弟,你来看,这就是我送你的大礼。” 子婴走到近前,细细地打量起这匹马来。这匹公马通体枣红色,浑身不带一丝杂毛。马首高昂,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马头延及马背上是一团火焰般的鬃毛。马匹四肢健硕有力,马尾遒劲有力,马臀高翘。稍微懂马的人都看得出是一匹爆发力很好良驹。 冒顿将缰绳交予子婴手中,道:“老弟,要不要试试?这马跟有味道的娘们一样。猛!够味儿!” 子婴面露难色,道:“大哥,你知道我中土之人不善驯马,这……” “没事儿,骑上了就知道。只要你能骑的稳,不被甩下马,这马就能服了你。你就是这马的主人了。” 子婴心中暗道:老子要当纵横天下的霸主,能连一匹马都驯服不了么?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子婴拉起缰绳,翻身上马。 陆甲大惊失色,道:“公子小心。”随即让手下兵丁取马去了。 子婴微微一笑:“不碍事。”两腿一夹马肚,这枣红良驹如离弦之箭向营帐外空旷的草原疾驰而去。 呼啸的风把子婴的脸刮的生疼,眼中所见的景物风驰电掣地向身后退去。跨下的枣红马将自己的速度几乎提到了极限,似乎在有意为难背上的子婴。 子婴双手紧紧勒着缰绳,双腿紧箍着马腹,将身体完全地伏在马背上。其中的甘苦,只有子婴自知。子婴心中暗道:如果一松手,别说宏图霸业了,小命都得玩完。 陆甲骑着战马被堕在子婴身后,他向子婴高呼:“腿,放松。马脖子,勒紧。”刚说完这句,陆甲和战马被枣红马迅速地抛远。 子婴深呼一口气,渐渐地将腿放松,放开一只手,紧紧箍在了马脖子上。 果然有效。枣红马逐渐放下了速度,最终停了下来。陆甲和他的战马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陆甲在远处惊声高呼:“公子小心,这马怕是要尥蹄子了。” 话音未落,停在草地上的骏马,忽然后腿腾空,不停地尥起了后腿。子婴不敢怠慢,双手紧箍马缰,全身趴在了马背上。他紧闭双眼,暗暗祷告:“若我命不该绝,就让我收服了这匹宝马!” 在陆甲惊惧地观察下,枣红马剧烈的挣扎一段时间以后,逐渐放缓了动作。不一会儿,枣红马或许被磨去了锐气,也或许是真正顺服了子婴。它停下动作,站定,静静地打着鼾。 子婴实在是困苦难熬,松手掉落马下。他坐在草地上,大口地喘气。喘息甫定,他大骂一句:“X,这是冒顿那小子故意害我的吧。” 陆甲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单膝跪在子婴面前,面带喜色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公子今日收得良驹,可喜可贺。” 子婴有气无力地对陆甲翻了翻白眼:“你确定?这马真的被驯服了?” 陆甲跪在地上,拱手施礼,道:“确定。标下同乡中有位异士,深谙相马驯马之道。我刚才跟公子说的那些驯马之术,全是那位异士传授给我的。标下也粗通相马之术,我看得出这是一匹绝世好马。公子没有被它甩下去,驯马可以说是大功告成。” 正说话间,那匹枣红马静静地走到子婴身边,亲昵地低着头把嘴伸向子婴面庞。 陆甲面带喜色道:“这马是在嗅公子的气味呢。看来,它真的是成了公子跨下的良驹了。” “哦?”子婴用手轻抚着宝马的面颊和那簇骄傲的红鬃毛,心情大好。放声大笑道:“好!今后,老子就骑着这万里挑一的宝马纵横天下。哈哈哈哈” “恭喜公子!公子可以为它取个名字啊。” “名字?”子婴思忖一番,邪邪地一笑,道:“这宝马通体赤色,动若脱兔。就叫赤兔好了。” “赤兔?好名字!” 子婴挠了挠枣红马耀眼的鬃毛,向那马道:“小兄弟,从今后,你就叫赤兔。” 枣红马仿佛通人性似的,前蹄抬起,甩了甩它自己也觉得骄傲的鬃毛,仰头一阵嘶鸣。 子婴大喜。翻身上马,胸中英雄之气涌起:“赤兔,随我去见冒顿。让他见识见识咱中土之人,也有驯马的高手。陆甲,跟上。” “遵命!” 两人调转马头,迎着初升的旭日,向匈奴大营飞奔而去。!~! .. 第四章 即刻启程 三日后,匈奴营地辕门二十里外。, 天气十分恶劣,遮天蔽日的乌云从草原远处连地而来。西风胁裹着雨前特有的空气味道吹拂着每个人的脸。 身高体壮一身匈奴戎装的冒顿,阔步走到站立于赤兔宝马旁,一身秦式戎装的子婴面前。冒顿张开双手,按在子婴宽阔的肩膀上。 冒顿虎目烁烁生辉,颇为动情地说道:“妹夫,这次告别,不知哪天还能再见。你为哥哥我的大事出工出力,哥哥我记在心里。等哪天需要哥哥我帮忙,一定要开口。老弟,多保重!”不待子婴答话,冒顿将子婴拥进怀中,一通亲密无间的拥抱。 子婴抽身站定,向冒顿拱手施了一礼。道:“为了大哥的大业,也为了青岚,我为大哥尽心尽力,理所应当。我不求别的,只求大哥平定草原,我复兴秦国以后,我们秦匈两族能互通有无,和平相处,共享太平。” “哦,老弟的志向很远大啊。我也希望能有那么一天。”冒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只有子婴能看得懂的特殊神色。 冒顿不愿再看子婴的眼睛,迅速转过身,向站立在身后的青岚,招招手:“妹子,来,跟你男人说几句贴心话。其他的人,给老子滚远点,别偷听人家小两口说悄悄话。” 子婴回身向陆甲使了个眼色,陆甲心领神会,转身向身后的兵丁们做了个手势。陆甲带着兵丁倒退了三十步开外站定。 神色十分哀怨的青岚,默默地走上前来。一双含泪的美目中散发出幽暗的眼神明白地诉说着不舍与依恋。 子婴心中一紧,伸出手猛地将青岚紧紧搂进怀中。子婴右手环箍着青岚丰腴的腰肢,左手轻抚着她如丝的长发,闭上眼,轻嗅着青岚散发着花香的秀发,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 怀中的玉人双手紧紧盘在子婴腰间,身躯微微颤动。几声悲切低语传了出来:“大坏蛋,我不要你走。我要跟着你。”泼辣的女子一旦动了真情,那真的是排山倒海,拦都拦不住。 子婴痛苦地睁开眼睛,用手轻轻将青岚流着两行清泪的面孔抬起。轻声抚慰道:“宝贝不哭,我们不是拉勾了吗。你等我。我一定回来,回来用大红花轿接你,当我的皇后。女人要听他家男人的话,小宝贝要听大坏蛋的话。要乖哦。” 青岚被子婴的“无敌情话”逗得破涕为笑,情绪稍微有些好转。她美目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提升起声调:“嗯,要听你话也行。不过,有件事,你得听我的。” “什么事?” “听是不听?” “嗯……大坏蛋决定满足小宝贝一个心愿。我听!” “去掉你左手手臂上的铠甲,把你胳膊借我用一下。” “哦。可是……” “别磨蹭。脱!” 子婴不明所以,匆匆将绑在左臂上的铠甲脱掉,一脸狐疑地将左臂伸给青岚。青岚拽着子婴的胳膊,毫不迟疑地一口咬下去! “嗷……”子婴没留神青岚有这么一手,吃不住疼,嗷嗷叫了起来,眼中泛起了泪花。 “你!你……”子婴愤愤地指着青岚,正待发作。 青岚嘻嘻一笑,脸上泛起今天的第一朵红云,道:“这是你说的,疼爱疼爱,有疼才有爱。你……让人家疼的难受,今天我把这句话还给你!” 子婴听罢摇头,苦笑了两下,不知以何种方式应答。 青岚难得地摆出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将葱白的玉臂伸向子婴。道:“我不占你便宜,来,我也让你咬一口。就一口哦。”说完将头撇在一边,做咬牙状,准备接受这可能很痛苦的“报复”。 子婴笑了笑,拉着青岚的手臂,再次将她拥进怀中。他顺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和一个香囊,将它们塞在青岚的手心。道“傻乖乖,我怎么舍得咬你呢。我爱你都怕来不及呢。收下这个。让它们代我陪你。记得,我虽然会走的很远,但我的心会和你在一起。” 青岚眼波流转,脉脉含情地说道:“夫君的情话,青岚永远听不够。” 子婴情动,低头吻向青岚粉润的嘴唇。青岚闭上美目,深深地享受着这自今天起遥不可知的岁月里的第一次亲吻。 唇分,子婴收拾起情怀,将胳膊上的护具绑好。向对面众人拱手施礼:“各位!子婴等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礼毕,子婴纵身上马,一驳缰绳,调转马头,向陆甲以及众兵丁挥手断喝道:“儿郎们,出发!” ︽︾︽︾︽︾︽︾︽︾︽︾ 这一年七月,雨天黄昏,秦朝腹地,某处小树林边的道路上。 “娘的,这什么鬼天气啊。”一个胡子拉碴的壮年汉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恨恨地骂了一句,向身边男子问道:“陈老哥,你看这雨啥时候能停啊。” 面色苍白,神情冷峻,容貌间颇有英气的陈姓男子抖了抖蓑衣,手扶着斗笠,微微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雨不住歇的晦暗天空。叹了口气。道:“这个说不准啊。看这鬼天气,连下他七天七夜都有可能。” “那我们要是赶不及去渔阳了,我们不都得完蛋?” “或许是吧。但是明天的事,谁又知道呢。” 胡子壮汉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低声道:“陈老哥,你听说过前几天,狐仙显灵的事吗?” “模模糊糊听说过,跟人闲聊过几句。” “‘大楚兴,陈胜王’,狐仙显灵,好像是在说你呢。陈老哥,你看……不如你带个头,咱兄弟都跟着你走……” 陈胜脸色一变,低声断喝:“别胡说,你想掉脑袋啊。” “可是,狐仙显灵了啊。你就该……” 陈胜“嚯”地站起身,举手止住了胡子壮汉的话头:“狐仙显灵即便是真的,也得好好想想怎么办再说。像你这么瞎嚷嚷,只有掉脑袋。你掉脑袋不要紧,如果连累这么近千号兄弟,你心里过意的去吗?你一边呆着去,别他妈的乱放屁。” 胡子壮汉被陈胜一顿训斥,低头不再吭声,默默坐在树下避雨去了。 不远处,一个和陈胜几乎一个打扮的男子向他招了招手。陈胜扫视了一下身边,觉得没有特别的情况,和那人闪身进了树林深处。 “吴老哥,事情办的怎么样?” “妥了。我给那两个营尉打了两壶好酒,今晚把那俩小子灌趴下。然后咱们动手。” 陈胜取下斗笠,甩了甩水,问道:“好!那,弟兄们都有什么反应?” 吴广微微一笑,露出无比得意的神情:“前些天,咱们在鱼肚子里做天书,在破庙外扮狐仙。这两手做的很漂亮。弟兄们都有些想法。连那两个营尉都半信半疑了。” “呵呵。吴老哥,真有你的。这次一旦事成,你功劳最大。” “陈老哥,你客气了。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船不沉,咱们都有活路。船沉了谁也活不了。” 陈胜的眼中暴射出一道精芒,坚定而有力地说道:“所以今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80里外,秦军驿馆。 “按大秦军律,调动50人以上的士兵需要虎符。但你给我49人就行,就49个!”浑身湿透,裤脚沾满污泥,一脸狼狈的子婴站在驿馆馆长身前的案几之前,重重地喘着粗气。 端坐在案几后的馆长,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子婴的几缕头发披散着,不时地滴着水。他颇为无奈地抹了把脸上未干的雨水:“只要给我49人,加上我带来的10来个弟兄,连夜赶赴大泽乡,我就能扑灭一场草寇的骚乱!” 身材瘦小但精干的馆长捋了捋八字胡,朝自己身边四名壮硕的护卫看了两眼,向子婴不屑道:“本官没有得到任何有人要造反的消息,更没有上司的调兵命令。话又说回来,即便是几个不成器的刁民闹事,等天亮雨停,抓来砍头就是了。” 馆长冷哼一声,向子婴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况且你一个负责疏通河道的小小营尉,管得着刁民闹事吗?又凭什么来命令我?天降大雨,我敬你是远来疏浚洪水的能人,所以容你在馆内歇息。你若再敢放肆,乱棍轰出。来啊,送客!” “啪!”子婴解下自己腰间的长剑,重重地拍在案几上。子婴面目狰狞,双眼喷射出足以杀人的寒意。 馆长身的四名卫士勃然变色,手握剑柄,为首一人大声呵斥道:“大胆!敢对馆长无礼?” 子婴闷哼一声,断喝道:“上!”站在身旁,早已按捺不住火气的陆甲带着另外一个兄弟一人一脚各自踹翻一名卫士。随即闪电般地抢身来到馆长身边,左右各拽着一只胳膊,将馆长从案几后拖了过来。 卫士无不大惊失色,为首那人想有样学样,手握长剑欺身而进,试图对子婴不利。 子婴何等眼尖,迅速拾起案几上的长剑。他并不急于拔剑离鞘,反倒是倒持宝剑。电光火石间,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把剑柄重重磕在正欲拔剑的士兵颈部。 那士兵闷哼一声,倒地不醒。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子婴初一动手,立即震慑全场。他冷冷地说了句:“不想死就把兵器放下。”对面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们这是要造反啊!来……”,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馆长的哽嗓咽喉,余下的字被他自己硬生生咽了回去。 “下令,让你手下,放下兵器。”陆甲用匕首轻轻在馆长脸上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洇红了馆长黑瘦的面颊。 “嗷……混账,放下兵器。”肝胆俱裂的馆长吃不住疼,慌忙下令。 三人愣了愣,随即将佩剑解下,扔在子婴面前。 “你们三个,双手按在墙上,两腿分开。谁敢乱动,小心脑袋!”陆甲厉声喝道。 子婴听毕,心中一乐:这小子有学有卖,倒也像模像样。 他看了看那三个趴在墙上上瑟瑟发抖的士兵,向陆甲吩咐道:“把这混蛋馆长宰了。你带几个弟兄,拿着馆长的令牌调人,一人发二百钱。不愿跟着咱们干的都让他们滚蛋。过不了明晚,这地方怕会被那些草寇一把给火烧了。” 陆甲俯首施礼:“遵命!”!~! .. 第五章 火起大泽 大泽乡,大雨间歇。、幽蓝的闪电不时将黑暗的天空划破,沉闷的雷声搅得人心烦意乱。百余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劈啪作响,或坐或立的近千人神色凝重地围拢在破庙外的一片空地上。 陈胜从破庙中阔步走出,他穿着刚刚从营尉尸体上解下的铠甲,右手提剑,左手拽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向众人大声道:“今天,我和吴广把这一路上欺压我们的两个秦狗给宰了。我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跟大家说说。” 血腥的场面顿时震慑了在场的诸人,交头接耳的嗡嗡声瞬间消弭。 陈胜扫视了一遍周围忧心忡忡的众人,朗声道:“我们这些人,是要被送到北边的渔阳守边。过不几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从这里到渔阳,除非是飞鸟,谁也没法子在几天里到那儿。按照秦狗的律法,我们过了期限没到渔阳是要被杀头的。不去是个死,去了也是个死。里外都是死,大家想不想找条活路?” 围观的众人中,有人壮了壮胆子,怯生生地将了句:“谁真的想死啊?陈老哥你要是有办法,就给大家说说。” “是啊,活得好好的,傻子才想死。” 陈胜轻轻将长剑插在被雨水浸泡松软的泥土里,用手示意大家收声。 “伸脖子会挨砍,缩脖子也是挨砍。那咱们就把砍咱们脑袋的剑抢过来,去砍那些想砍咱们的秦狗脑袋。大家觉得咋样?” 求生与嗜血是人的两大天性。陈胜一通鼓噪,已让不少人血脉喷张。 “陈大哥说的好!咱们去砍秦狗的脑袋!” “好啊!好啊!” “杀尽秦狗!” 见此场景,陈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亢奋的红晕。他面带喜色,把手中秦军营尉的首级掷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几下。双手作势,再次压下众人的议论。 陈胜继续说道:“当今的皇帝胡亥是个只知道吃喝享乐玩女人的混蛋,这皇帝本该是扶苏当的,可如今扶苏下落不明。还有,项燕是我们楚国的大将军,立过大功,我们楚国人都很怀念他。咱们就打着扶苏和项燕的名号干大事。相信天下人会一起响应的。等我们推翻昏君,杀尽秦狗,各位一定会享尽荣华富贵。” 众人一片哗然,脸上无不浮现着微醺的醉意。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吴广,趁势高呼:“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兴,陈胜王!” 情绪已被调动到**的众人,痴狂地跟着高喊:“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兴,陈胜王!” 被火把映红面庞的陈胜胸中,燃起了不可名状的豪情。在众人的齐整的口号间隙高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推翻昏君,杀尽秦狗!” “大楚兴,陈胜王!推翻昏君,杀尽秦狗!”血红色的火把和着震天的喧嚣直冲云霄,仿佛要把晦暗的天空撕开一条口子。 ︽︾︽︾︽︾︽︾︽︾︽︾ 夜色将退,雨势渐歇,经过一夜急行军赶赴大泽乡的子婴及60多名部下已经人困马乏。这新增的四十多人马是陆甲从驿馆里招募的一些胆子大,敢冒险的亡命汉。得了这么一批生力军,子婴的底气更足了。 在一片小树林里,子婴下令众人下马休息。子婴招来陆甲,重重喘了几口粗气道:“先让弟兄们稍微歇息一下,打着盹儿的士兵是没法打仗的。” 子婴抽了自己两个耳光,试图保持清醒。颇为费劲地想了一会儿,说:“今天务必把草寇干掉。你派几个得力的探子,去探探情况。记住,一定要把情况探明了。对方有多少人,人员的配置,草寇头目的穿衣打扮,都要有详细的汇报。” 子婴忍不住连打两个哈欠,说道:“做完事,你也抓紧时间休息。天亮以后,将是将有一场真刀真枪的以命相搏。这一年多来,我特别训练你们的看家本领,都给我拿出来!弄不好就会死在这。明白吗?” “标下明白!”陆甲领命,在布置完警戒任务之后,回头再看子婴。子婴已经依靠着一棵大树,不顾身下的泥泞,沉沉睡去。他心爱的赤兔马自己寻了片较为干爽的地面,四肢一软,也静静睡下。 一场恶仗,一触即发。 ︽︾︽︾︽︾︽︾︽︾︽︾ 是夜,精神处于高度亢奋状态的陈吴二人毫无睡意。他们手下揭竿而起的近九百大汉也是个个亢奋不已。 天色转亮之前,陈胜叫弟兄们在破庙前搭了个草台,做了一面大旗。旗上写了一个斗大的"楚"字。陈胜吴广领着众人以袒露右臂为标志,用两个秦军营尉的脑袋对天起誓:同心协力,推翻秦朝。 除了缴获秦军营尉的两把佩剑,其余人等并没有刀枪和旗子,他们就砍了许多木棒做刀枪,削了竹子做旗竿。 九百大汉公推陈胜、吴广为首领。陈吴二人和众人商议:天亮之后,杀掉守卫大泽乡的秦兵,攻下大泽乡。吴广进一步的谋划是:占领大泽乡后兵发陈县。以陈县为根据地,招纳不满秦朝苛政的乡民,进而掀起一场让天下震荡的大起义。 被如火的激情燃烧着的陈胜,畅想起十几年前的一幕: 自己跟别的长工一块儿给地主种田,心里常常想——我年青力壮,为什么这样成年累月地给别人做牛做马呢,总有一天,我也要干点大事业出来。 有一次,自己跟伙伴们在田边休息,对伙伴们说:"咱们将来富贵了,可别忘了老朋友啊!" 大伙儿听了好笑,说:"你给人家卖力气种地,打哪儿来的富贵?" 陈胜叹口气,自言自语说:"唉,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陈胜暗自揣摩:我现在手下有900人,不远的将来会有9千人,9万人。当我得偿所愿的时候,荣华富贵还不是指日可待?想到这里,陈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哦——哦——哦”鸡鸣三声。 陈胜踏出破庙,放眼看了看已显露出鱼肚白的东方天空,嗅了嗅雨后泥土的气息,暗暗道:从今天起,老子要干大事了!他转身对吴广道:“吴广,吩咐弟兄们组队,随我去拿下大泽乡!” “是!” 这边豪气干云,那边嗜血的长剑已破匣而出。 60余名秦军骑兵在大泽乡900壮汉的落脚的破庙前约300步前站定。子婴借着微明的天色看见破庙前迎风招展的一面旗帜,那旗帜正中斗大的“楚”字让子婴为之色变。 子婴的心中飘来一丝阴霾——这一个多月以来,我这一路衣不解甲、马不停蹄,为的就是要在陈吴二人闹事之前将其绞杀。难道无论我怎么努力,历史车轮真的无法转向吗? 眼看陈吴已经得势,是不是该调转马头,重回河套,再图进展?——一种孤独的无力感在侵蚀着子婴无比曾坚强的自信。 突然,子婴心中的另一位守护天使,闪了一道光:既然不顾长途跋涉的艰辛来到这里,来了就豁出去干他一票。与其不战而悔,不如战而后悔。 “与其不战而悔,不如战而后悔。”子婴默念着从心中涌起的这句话,做了一个深呼吸,脸上重现果敢坚决的神色。子婴对陆甲略一点头,陆甲心领神会。他解下随身的包裹,将袋口微微松开,掷于地上。 子婴长剑一挥,指向对面:“对面是一群乌合草寇,我们是大秦勇士。跟着我杀过去,斩一人,赏十金。斩头目,赏白金。” 众人哄然应诺,脸上无不浮现起嗜血的快意。“杀!”60余骑叫嚣着扑向惊魂未定的900壮汉,如狼扑羊群。 训练有素的秦军战士对草草组织的流寇,高度机动的骑兵对张皇失措的农夫,重铠长剑对木棍竹竿以及血肉之躯。何方是狼,何方是羊,一目了然。 秦兵没费多大劲就在对方慌乱间布置的阵势中撕开一道口子。子婴一马当先,他目标很明确——斩首——斩陈吴二人的首。干掉此二人,这群草寇就不足为患。兴许借着杀掉陈吴,就能扑灭一场即将颠覆大秦王朝的燎原野火! 他纵马直扑一名穿着铠甲的头目。他右手持剑,运足气力,借着赤兔马的冲劲用一个照面,朝那人一剑劈下!第一击! 对方站在当场,双手握剑,举过头顶,硬生生地接了这一剑。子婴这一劈,力道十足,那人不知深浅,被这霸道的力度硬生生地摁在地上。 不远处的另一头目使出蛮劲,奋力磕开陆甲的一劈,高声呼喊:“吴老哥,顶住。我来了!”但如影随形的陆甲岂肯给他抽身的机会,断喝一声:“别走。”随即又和那人及身边的农夫缠斗在一处。 子婴心生感慨:要是自己能手刃那陈胜该多好。但和部下抢功劳向来不是他的作风,因此这个颇具诱惑性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现之后又一闪而灭。 腿一用劲,赤兔马长嘶一声,冲向吴广。第二击! 瘫坐在地的吴广眼看就将命丧当场,但忽地闪出几个手持棍棒虎视眈眈的农夫,将子婴和赤兔围在当中。其中两人壮起胆色一前一后,叫嚷着冲向子婴,以命相搏。 子婴撇了撇嘴,在赤兔马颈部拍了一记。赤兔马突地尥起后蹄,将身后试图偷袭的那人一腿踢飞。子婴一声大吼持剑从高处砍下,将眼前那人一剑劈成两段! 一踢一砍,声势十分骇人。但子婴发觉四周农夫的脸上虽然浮现着重重的恐惧神色,但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莫非,莫非,这群农夫舍命相护的地上那人竟是陈胜?! 子婴振奋精神,正欲突出包围,彻底了断陈胜性命。突然间,听到一声尖锐口哨响起。有人高呼:“东南风起!大风二级!” 子婴勃然变色:这是我军的暗语,意思是——从东南方来了约200敌人。而此次突袭的目的没有达成,已成缠斗之势。等对方增援到达,情况会更加对己方不利。一个优秀的将领知道何时开启战斗,更得知道何时终止战斗。 在电光火石之间,子婴思虑已定。向陆甲吹了声口哨,手指西北方点了两下。 陆甲点头,吹了三声口哨,高叫:“撤!随我来。” 子婴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突显生机的陈胜,心中愤愤然:这草寇的脑袋,老子过些日子再取。 于是催动赤兔马,砍翻两名农夫,尾随秦军,迅速地撤出了血腥的战场。 依然瘫坐在地满脸血污的陈胜,楞了良久,随即爆发出一声长啸:“天佑我大楚!啊哈哈哈哈”!~! .. 第六章 借道洛阳 大泽乡西北90里,天气放晴,正午时分。, “董先,给公子报告一下战况。”陆甲向子婴施礼完毕,向身边的副将道。 一名铠甲沾着重重血污,但丝毫无损勃发英气的青年人向陆甲应了一声,趋步来到端坐在一块石头上的子婴面前。他拱手施礼:“禀公子,我方参战人员共计63人,其中玄甲兵18人,菜鸟45人。杀死杀伤草寇150人,其中斩首66颗。我玄甲军斩首45,最高斩首4人。菜鸟45人共计斩首21。玄甲军除8人受伤外,无一阵亡。新兵有12人死亡,19人受伤。战马63匹,脱队4匹,受伤5匹。请公子指示。” 子婴听完汇报,暗自偷笑:菜鸟二字,还是自己教他们的。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董先心细的很嘛,统计数字的本事真是值得夸赞。陆甲,你得多向人家学学。同僚间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嘛。” “公子说的是,标下受教。” “陆大哥谦虚了,我董某也得向公子和陆大哥多多学习领兵之道。” “不过,”子婴话锋一转,嘿嘿笑道:“你陆大哥有一样学不来,哈哈。” “哦?请公子示下。”陆甲颇为不解。 “人家董先这张小俏脸,你这黑脸汉子咋学都学不来。哈哈哈哈” 陆甲听完,也不由得哈哈大笑。坐在三人近旁休息的士兵也不禁哄笑。只剩下红着脸的董先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董先,拿你开个玩笑,鼓舞一下士气,别见怪啊。” “属下能得公子称赞,不胜惶恐。”董先红着脸低着头,再施一礼。 “嗯。跟着本公子办事,该认真的时候要认真。不是正式的场合,该笑就笑,该闹就闹。成天死气沉沉,那不是本公子的作风。” 子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这一年多来精心训练玄甲军,要的就是把你们炼成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敌人最致命的打击。你们平时多流汗,战时就能少流血。经过这一场缠斗,你们可以看得出来,我们玄甲军和菜鸟的战斗力有很大的不同。” 子婴顿了一顿,拿眼睛扫了一眼眼前的陆董二人,道:“我们18人斩获45人,无一人阵亡。而菜鸟45人,只斩获21人,阵亡却接近三成。你们平时训练时受的伤吃的苦都是值得的啊。” “公子说的是,属下铭记于心。”陆董二人欠身施礼。 子婴摸了摸下巴道:“但是,我们玄甲军也不能自傲。我们这次面对的是一群拿着木棒竹竿,未经训练的农夫。拿到这样好看的战果,本不是稀罕事。但今后会面对朝廷的正规部队,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军,甚至北方匈奴的精锐骑射兵。所以对玄甲军的高强度训练,一刻都不能放松。” 陆甲点头称是,董先却面露狐疑之色,道:“公子,这一帮草寇,真能成得了大事么?” 子婴摇了摇头,道:“现在天下的大势,就像一捆干柴,而这批人就是点燃这干柴的星火。我大秦以法立国。严刑峻法没有错,但主政者为政过苛却不知用怀柔手段调剂,造成天下民怨四起。我祖始皇帝博浪沙遇刺就是例证。” “而胡亥篡我父皇位后,为政更是昏庸。他谮称二世,却只知吃喝享乐玩女人。他将朝政托付奸人赵高之手,更传出“指鹿为马”的闹剧。天下间人心思叛,局势已经危如累卵。” “至于这批去逾期到不了的渔阳守边农夫,根据大秦律例会被处死,留在这里算是等死,横竖都是个死……换作你我也会豁出命去拼一条活路。这帮亡命之徒在大泽乡点燃了这捆干柴,一些心有异志的豪杰,原来六国的贵族定会乘势而起,一场试图颠覆我大秦的燎原大火即将出现。” 听完子婴的分析,陆董二人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董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怪不得公子从匈奴归来,令两位蒙将军攻略草原策应冒顿之后,不待休整就冒雨兼程,马不停蹄地率领我等赶赴大泽乡。为的就是扑灭这场大火的起火点啊。” “但最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要是路上能多一个晴天,我们就能提前赶到,在陈吴二人起事前将其格毙。” 陆甲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暗忖:公子天资过人,神机妙算。但也不能在千里之外知晓大泽乡会有一场叛乱啊,莫非…… 子婴见陆甲神色有异,问道:“陆甲,你可有不同见解?” 陆甲道:“标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陆甲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公子神机妙算,标下愚钝,但不知公子是如何知晓大泽乡会有异变?” 子婴心中暗想: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经历后世的人吧?他摆了摆手,道:“日后你们早晚会知晓。现在谈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大火已经烧起来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别让自己被火烧到。静观局势变化,找准时机灭火。陈吴二匪的脑袋必定是我们的。” “那么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要回河套,和两位蒙将军汇合,再图进取?”陆甲进言。 “河套是要回,但我们要在回去的路上去一趟洛阳,找一个人。” “什么人能让公子如此挂念?”董先颇为不解。 子婴顿了顿,说出一个人的名字:“韩信!” ︽︾︾ 洛阳,作为几十年前前朝周天子的王城,的确不同凡响。城墙巍峨高耸,城垛上有来往巡视的士兵严密守卫。宽阔威严的城门能容得下两架战车并行出入,熙来攘往的人群穿梭其间,络绎不绝。 子婴下马,抹了抹刚粘上去的胡须,确认无误后,率一行人等下马,阔步走到守门卫兵长身前。 子婴手握马缰,抱拳施礼。道:“这位小哥,我等是朝廷派去南方疏浚水道的。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这是腰牌,请查阅。” 卫兵长接过铜质腰牌细细看了看,扫了一眼子婴,又看了看子婴身后的众人。问道:“你们疏浚水道,怎么还有人受伤呢?” 身后的陆甲抱拳上前陪笑道:“让小哥见笑了。我等疏浚完水道,正欲返回,不想在大泽乡路遇盗匪,打了一仗。有几个兄弟受点了伤。” 卫士长身边的一名士兵插嘴道:“是啊,我听说大泽乡那边有人造反了。他们声势很大啊,没几天就打下陈县。为首的那个叫什么陈胜的在那当了大王,自称张楚王。附近不少人逃到我们洛阳躲避战乱呢。” 卫士长狠狠瞪了那士兵一眼,斥责道:“多嘴!胡言乱语!你脑袋不想要了啊!” 子婴听毕,心中暗叹:“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 卫士长将腰牌还予子婴,躬身施礼道:“长官,确认无误。不过,还要过一道手续。来啊,取画像来。” 卫士应诺,取来几幅绸布画像。卫士长接过画像,仔细地对着子婴和身后众人打量着。子婴偷眼望去,惊觉那画像正是父王扶苏、蒙恬、蒙毅以及自己的头像! 卫士长扫视完众人,把目光定格在子婴脸上。他拿着手中的画像,又瞄了瞄子婴几眼。 子婴心中一紧,故作镇定道:“这人是谁啊,咋长的有点像我? 卫士长又看看子婴,心中暗想:这人又黑又瘦,说话粗鲁。八成就会在烂泥里挖坑填土。怎么可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呢。图中这人一副富家公子模样。他这个大老粗哪能是子婴呢。想到这里,卫士长不禁哈哈大笑。 脸上在陪笑,子婴的心中却在暗暗打鼓:幸亏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日晒雨淋让自己黑瘦了不少。从河套潜行到大泽乡,一路上都是刻意躲避关卡倒也顺利蒙混过关。这次进洛阳幸而以这个形象示人,否则,真会惊动官兵,小命不保。 卫士长道:“你这模样,谁也不像。呵呵。放行!” “多谢小哥。” 卫士长摆摆手,众人各自向其施礼,上马鱼贯而入洛阳城。 进城,远离的守门卫兵,陆甲与董先赶上前来与子婴并马而行。董先道:“公子,洛阳如此繁华,人口过万。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子婴微微一笑:“你们觉得这洛阳城里,哪里人最多,消息传得最快?” 陆甲略一思索,张口答道:“三地:酒舍茶楼,客栈和妓院。” 子婴赞道:“不错。这三地人员众多,鱼龙混杂。很多市井消息都是从这三地传出来的。” “那咱们去哪?” “喝酒会误事,逛窑子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去旅店。跟我来。” 子婴领着一行人,来到位于洛阳城东南一条临街的客栈前。客栈外观十分朴素,但规模却不小,大约占了半条街的面积。客栈正门前的招牌上用隶书写着四个大字:悦来客栈。 刚到门口,还未下马。一掌柜模样的胖子出店笑脸相迎。那人一脸谄媚,向为首的子婴打拱道:“军爷光临本店,在下不胜荣幸。列位。请进,请进。小二啊,多带些人手,帮军爷们的马拴好。” 子婴冷眼打量了一下此人,只见此他四十岁上下,一身灰袍,生得十分富态,一撇小胡子,眯缝着的小眼睛无一不透露着两个字——精明。 进入客栈,安排甫定。在单间里吩咐完相关事宜,并严令众人不得喝酒,不得擅自外出后。子婴挥退陆董二人,招来掌柜。 掌柜正欲躬身施礼,子婴一手搀住他的胳膊,在他吃惊的神色中,抹掉粘在面上的胡须,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 掌柜接过玉佩仔细端详,又定睛看了看子婴的面庞。忽然跪下,双目含泪,颤声道:“公子,可算见到你了。”!~! .. 第七章 似梦非梦 子婴搀扶起颤巍巍的掌柜,柔声道:“鲍二叔,这一年多来,您辛苦了。,” 鲍二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水,再次跪地,道:“为太子和公子,小人舍得一身剐也再所不辞。请公子恕小人失态。” “二叔,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必拘泥礼仪。来,坐下说话。你先说说你的情况。” “是!”鲍二抹了抹眼泪,神色恭敬地等子婴在主席坐下后,方在一旁的客席落座。混不见刚才那副精明过人的嘴脸。 鲍二稳了稳情绪,说道:“自逃出咸阳那晚,小人带着一班心腹隐姓埋名逃到洛阳。根据公子的指示,用您托付给小人的钱置办下这客栈。全赖老天护佑,公子规划周全,这客栈经营得当,已在洛阳开了三家分店。” 子婴初闻“咸阳那晚”四字之时,脸上闪过一抹凄苦的神色。听鲍二说完,他摸了摸下巴道:“鲍叔,你做的漂亮!那其余的事……”子婴心中暗觉不妥,担心这鲍二变成了个只知赚钱的财迷,故有此疑问。 鲍二是何等的人精,马上从话中明白了子婴的疑惑。他迅速转换话题:“其余的事,我也没放下。这一年多来,我时刻不忘公子的嘱托。借着地利,我敢说洛阳城方圆百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我都是第一个掌握。” 子婴心中一热:这鲍二做事勤勉,报送消息一向及时准确。我们能取得今天的局面,他功劳不小。道:“二叔,功劳簿上有你一笔。但如果你能给我再找一个人,我再计你大功一件。” “公子,您言重了。不知公子所找何人?” “我要找一个人男子,叫韩信,年纪在18上下。只要他死不了,我允许你用任何手段把他带到我面前。” 鲍二应了一声:“是。属下定不负所托,必将此人找到,送到公子帐下。另外……” “嗯?” “公子一路鞍马劳顿,我去让小二给您准备好酒好菜。再烧桶热水,吃完了泡泡澡,解解乏。”鲍二看子婴的眼中洋溢着慈祥。 子婴心中也泛出一股暖意,微微一笑:“多谢二叔。饭是要好好吃,但酒一滴都不沾。” ︽︾︾ 清晨,子婴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缓过神的子婴回味着睡醒前,那个曾屡屡浮现的梦境。一时间神游天外,梦回咸阳。 一切源于十三岁那年的一场大病和两个怪异的梦。那年的子婴大病一场,发烧昏迷不醒。在昏迷的日子里,子婴没有任何痛苦的感觉,只是隐隐感到自己是在做一个怎么也醒不了的梦。 梦中的场景十分怪诞:在一个梦境里,他是一位威武的船长,率领手下的船员,用喷着火光的铁家伙向悬挂长发膏药旗的敌人奋勇进攻。 在一名船员报告炮弹用尽后,身为船长的自己下令开足马力,引导铁甲战船向敌方撞去。在一阵惊天的轰鸣中,铁甲船被炸成两段。作为船长,他拒绝救援,自沉海中。 在另一个梦境中,自己是一个被称为大学历史系助教的人,迫于教授的排挤,年纪轻轻却郁郁不得志。 闲极无聊时,他总会流连在一些被称为网站的地方,替人解答历史学的困惑,被网友吹捧为“历史达人”。他在网站上寻找到了在身为助教的世界里所不曾享受道的尊敬与荣耀。通过这个梦境,子婴知道了第一个梦的背景:甲午年海战,致远舰管带,邓世昌。 在这个更为怪诞的梦境里,人早已实现飞翔蓝天的梦想。甚至有人去了月亮上,宣称那里是个不毛之地,根本没有人们口耳相传的嫦娥、吴刚和玉兔。 那时的人们不再驾着马车,手持长矛、长剑和弯刀拼杀。只是用被称作枪的喷火铁疙瘩互相攻击。而最厉害的杀人武器,反倒是一个小小的按钮。按钮按下,一团蘑菇状的云彩升起,大地震颤,石头也会被融化…… 当子婴从高烧的昏迷中醒来时,子婴的母亲喜极而泣,抱着他痛哭不止。因为这场“梦”竟然历时半个多月。 在最初时,子婴以为那梦境不过是自己发烧时的梦魇。但后来的一些事情,逐渐让他改变了看法。 他怀着惊惧的心态见证了祖父秦始皇派徐福带五百童男童女东渡大海,访求仙药不返;听到了陨石坠地,被人上书“始皇帝死而土地分”的故事;亲身经历焚书坑儒等一系列事件。而这些事件竟都是他在那场梦境中被称作“历史教科书”的书卷中一一提到的…… 子婴有时在月下独倚高楼的时候,会暗自揣摩:老天在冥冥中给了自己跨越两千年,纵横三世的记忆。莫非自己是所谓天命所在的奇人? 按照正常的历史发展下去,自己应该会成为下一个朝代里太史官司马迁煌煌巨著《史记》记载里仅仅当了47天秦王的秦三世。我会死在杀人如麻的楚霸王项羽手里…… 我是不是能做点什么,来改变发生在自己父亲和自己身上的悲剧宿命?…… “军爷,这是掌柜吩咐送来的洗脸水。您洗把脸吧?”一脸殷勤的小二,打断了子婴似梦非梦的回忆。 子婴心中一动,应了声:“知道了。” 子婴匆匆洗了把脸,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到自己房中。鲍二果然在房中等候。 “可是有韩信的消息?”子婴兴匆匆地问道。 “恕小人无能,还未有任何消息。小人请公子来,是因为陈胜贼军兵锋直指洛阳。我等何去何从,请公子指示。” 子婴的眼中难掩失望,叹了一声:“唉!到底是缘悭一面!” 鲍二陪着小心,低声进言道:“那,公子是否打算在洛阳多……” “不!”子婴断然否定道:“我进洛阳已有三天,今天一定要走。给你的任务有二:第一,继续用心打探有关韩信的消息。第二,过些日子,在大泽乡起事的陈吴二寇就将兵临洛阳。洛阳郡守徐衡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他必定会率城投降。到那时洛阳局势将更加复杂。令你继续潜伏。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给我搜集陈吴贼军的情报。” “遵命!”施礼领命后,抬起头的鲍二看着自己面前英姿勃发,指挥若定的子婴。 心中有一丝别样的感慨涌起:公子是我这个太子府总管看着长大的。自13岁那年他一场大病之后,言谈举止与以往大不相同。他的言行往往让人费解,却又都在情理之中。公子甚至准确地预见了始皇帝驾崩的日子。一年多以前,在谋害太子、蒙恬、蒙毅二位将军的诏书送达之前公子已经指挥大家安全撤离了咸阳。这一年来,凭着公子的智慧与机警,以5万人的队伍,在河套同王离二十余万长城守备军周旋至今。公子真是天人下凡,我大秦复兴在望。 在鲍二愣神之间,子婴已收拾好行李,向房门走去。 鲍二“咚”地一声在子婴身后跪倒,叩首及地:“祝殿下霸业早成!” ︽︾︾ 这日正午,一路兼程的子婴等人,来到上郡阳周县附近的一个小市镇。河套已然在望,众人的神色中无不显露出归程的快意。 素来冷静的子婴此刻也是十分快慰,他领着众人来到市镇的一家茶楼歇息。打算躲过这灼人的骄阳再行赶路。 茶楼大厅中,一对说书的祖孙引起了子婴的注意。说书的老者是一个瞎子,他讲的是孔子《春秋》中齐桓公率诸侯联军远征孤竹,被困大漠,管仲献“老马识途”之计脱困的经典桥段。老者功底深厚,口才了得。讲到关键处,嘈杂的大厅鸦雀无声;在精彩处,又能博得满堂喝彩。 说书完毕,老者起身向厅中众人打拱致谢。看起来颇为乖巧的孙子,端着陶盆向听众求赏。不少大呼过瘾的听客,大开荷包。看来,今天这对祖孙收益不少。 待陆甲奉子婴之命私下打赏小童100钱回来落座后,子婴面带神秘的微笑,低声向身旁的陆甲,董先二人道:“争霸天下,并非只靠金戈铁马。也需要把握民心的向背。民心,其实就在这口耳相传的故事里。说说你们对这说书人的看法。” 陆甲看了看一脸迷惑的董先,抢先答道:“公子是不是想用这样的一批人,四处宣讲扶苏太子的仁德和正统。使天下人对胡亥离心离德,把民众的怨愤转移到对赵高,胡亥这样的奸臣昏君身上。而我们借着太子名声在外的贤德,争取民心。趁着天下大乱之时,高举义旗,重整朝纲?” 子婴展颜一笑:“知我者,陆甲也。” 董先稍微明白了一点。他思忖了一番,却又感觉某处不妥:“在短时间里,我们怎么能培训出这么一批颇具鼓动性的说书人呢?” 子婴正欲答话,陆甲抢言道:“训练不出来,我们可以收买。公子在冒顿帐中的一句话,让标下铭记于心:能成大事的人不但会杀人,也会收买人。” 子婴朝陆甲微微一笑,目中闪过赞赏的神色。!~! .. 第八章 姑城之战(上) “公子,大事不好!”董先滚鞍落马,气喘吁吁地冲到子婴面前。! 子婴眉头一皱,面露不悦。身旁的陆甲伸手扶住脚下拌蒜,几乎跌到的董先,出言责备道:“公子曾教导我玄甲军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你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董先脸色一红,忙赔罪道:“属下失态,请公子恕罪。” 子婴微微点头,淡淡问道:“所为何事?” 董先吁了一口气,道:“属下在前方警戒时,偶遇一群农夫。属下感觉情况有异,就冒名和几名农夫攀谈了几句。得到的消息是:王离命校尉罗成礼率1万精兵攻打我马市所在地的姑城。” 子婴暗忖:根据情报,长城守备将军王离奉调令,即将率半数本部人马共计10万人南下咸阳拱卫朝廷。我本想趁他南下,尾随攻击,讨些便宜。但他却反客为主,竟抢先动**起我姑城的主意。这大秦名将王翦的孙子的确是个难缠的狠角色。 陆甲听完董先的汇报,面露忧色:“姑城是我军和西域胡商、北方匈奴互市的地方,以马匹交易最为兴盛。倘若丢失了该城,我军所需的战马供应会立即出问题。” 子婴道:“我听说姑城守备校尉曹飞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将领。他军纪严明,爱民如子,深得百姓拥戴。蒙恬蒙毅二位将军对他也是青睐有加。但那姑城内仅有约2000士兵,以2000对1万……” 董先一头雾水地听着二人一唱一和,道:“情况紧急。究竟如何处置,请公子示下。” 子婴摸了摸下巴,道:“曹飞此人我一定要救,姑城此地我也一定不能丢。在这个大前提下,说说你们的看法。” 陆甲眼珠一转,道:“为今之计,惟有搬取救兵,汇合曹飞军内外夹攻,击破罗成礼。” 董先摸了摸鼻尖,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姑城西北的泗城距离太远,必须到距离姑城最近的西南方的良城搬兵救援。” 思想火花的碰撞往往会让参与其中的人莫名兴奋。陆董二人就迅速进入了这种状态。 陆甲点点头,接过话道:“如果要达成内外夹攻的目标,就必须派人混进姑城,和曹飞取得联系。再约定一个信号,待时机成熟时,城内外同时发动攻击。一战可成。” 董先补充道:“若想内外夹攻取得成功,前提是姑城不容有失。根据路程推算,曹飞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守城三日,因为从良城赶来增援的部队在第三日中午才能到达。” 陆甲见听着他二人你来我往互相插话,却含笑不语的子婴,稍感不解。躬身施礼道:“这是我等愚见,还请公子指示。” 董先仍沉浸在那股莫名的兴奋之中,大脑一时断电,脱口道:“公子,即便我等说的不对。你指正就是了。但……” 陆甲大感不妥,慌忙一把扯住董先胳膊:“但是,但是最后还得公子定夺。” 子婴咧嘴一笑,摆了摆手道:“尔等不必过谦。你们的想法正是对症下药的良方。看得出,应对这个问题,你们都是动了脑筋。姑城很重要,但你二人的历练更重要。天下霸业,绝非凭一人之力智可以实现。我希望你们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将才,做我争霸天下时可以依仗的左膀右臂。” 陆甲和董先二人都是听得心中一热,豪情陡生。二人拱手施礼:“属下自当竭尽所能,助公子早成大业!” …… 在争执一番以后,陆甲从董先手中抢下最为危险的任务——混进姑城。他腆着脸“安慰”愤愤不平的董先道:“我这不是和你抢功劳。保护公子的责任也很重大。如果你保护公子不力,看我不到你相好的家里说你坏话去!” 董先被这句“安慰”噎得无言以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子婴哈哈大笑。他打着圆场:“行了,不扯淡了。就这么定了。董先随我去搬救兵。陆甲进城。进城后就在城头树一面大旗。罗成礼军士气旺盛时,城内树黑旗,当罗成礼攻城不遂,领兵后退时,举红旗为号。我看到信号将领兵攻击。” …… 子婴神色凝重地目送陆甲跃上战马,重重拍了拍陆甲的手臂。正色道:“务必小心。” 陆甲嘿嘿一笑:“公子放心。我妈生我那年,算命先生给我算过命。他说我这人属猫,有九条命。” 子婴听毕,破颜一笑道:“好!待破敌之后,咱弟兄三人在姑城痛饮!” 陆甲抱拳施礼:“一言为定!驾!” ︽︾︾ 子夜,姑城,南门外。 乔装成押运粮草什长的陆甲,绕过巡夜的士兵,摸到了姑城南门下。他用三急三缓的手法扣了三下城门。 大门内传出一声低沉的声音:“口令!你来这里干什么?” 陆甲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动静后,压低声线,将口令喊出。“我想帮你们比赛。” “你怎么帮,你快点回火星吧。”门内应道。 “地球是很危险的。”陆甲念完这段拗口的口令后,忍不住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吱呀一声,城门上的观察口闪开一条缝隙。陆甲摸黑将腰牌递进这丝缝隙,心中忍不住暗骂:不知道公子是从哪想到的这么莫名其妙的口令。 不一会儿,大门微微打开,陆甲闪身就挤进了大门。随即,大门重重合上。 在适应了眼前火把的光亮后,陆甲收回腰牌对着城门洞内面露惊异神色的士兵,道:“速速带我去见曹校尉。” …… 中军帐内,身形俊伟,风采傲人的曹飞此刻略显愁容。当他得知陆甲的身份后,好似在暗夜里摸黑赶路的行者看到了一点希望的亮光。他脸上掠过一丝惊喜:“是否援军到了?” 立在当场的陆甲笑了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曹飞看着陆甲的表情动作,颇觉诧异。 陆甲拱手道“在下正是奉公子子婴之命,潜进姑城与曹将军汇合,共议破敌之策。” 曹飞心中一动,瞪大眼睛:“公子已有计划?” 陆甲道:“帐内甚是憋闷,不如我们去城头看看。边走边谈。” “也好。陆兄请!” …… 出得中军帐,目之所及皆是火把通明。城内各处要害均有手执长戈,身着重铠的士兵严密把守。 “曹校尉可保姑城几日无恙?” 曹飞盘算了一番,对陆甲坦诚相告:“姑城是我军马市重镇,因此城内粮草充裕,可支一月有余。守城所用滚木擂石大约可以支持三天。让我头疼的是城内箭矢不足,怕撑不过明晚。更棘手的是我手下兵丁只有2000余人。即便我方守城占得地利,但以一敌五……我只能保证两日之内此城不破。” 陆甲听完,眉头一皱,道:“公子此去良城搬取救兵,来回往返,最快也是在第三日正午到达。因此,我们还需另寻他途……” 曹飞眉头紧锁,口中喃喃自语:“另寻他途?” 在通往城门的路上,陆甲见众兵丁在条不紊地搬运守城所用的箭矢、滚木和擂石。一些自发组织起来的民众在帮助士兵搬运柴火,铁锅和火油。更有一些民众在离城门不远处搭起了帐篷,匆匆为士兵赶制饭食。 陆甲见状,心中暗赞:公子称曹飞是一员年轻有为的干将。今日所见,果然如此。民众竟自发动员起来,助曹飞守城。可见这曹飞真的是很得民心。 陆甲心中一动,对曹飞道:“为将者领兵征伐,所虑者不外乎三件事:天时、地利与人和。我军与罗成礼军天时相当,校尉您占了地利。如果要取得战场的优势,必得人和。公子曾教导在下:要相信民众,依靠民众,关键时刻要放手发动民众……” 曹飞既然被二位蒙将军青睐有加,自然绝非泛泛之辈。被陆甲如此提点,心中已有了定数:“陆兄所言之人和,自然指的是要取得城内民众的支持。曹某不才,自知赏罚分明,与民秋毫无犯。曹某甚得民众倚重,实在惭愧。在此关键时刻,发动民众,共抗强敌也是应有之义……” 正说话间,一队扛着一人粗滚木的士兵从陆曹二人身边匆匆走过。在队尾的是一个满脸稚气,年纪不超过16岁的小兵。他的队友只顾忙着赶路,没有人注意到这队尾的小兵已是精疲力竭,脚下不停拌蒜。 曹飞看在眼里,几步赶了上去。他接过滚木尾端,尾随而行。那小兵忽觉肩膀一轻,回头一看,迅速认出了曹飞。不待那小兵推脱,曹飞就对他微微笑道:“小兄弟,你先一旁歇着。这力气活,我来。” 说毕,曹飞推开那目瞪口呆的小兵,神态自若地跟随队伍向城门走去。!~! .. 第九章 姑城之战(中) 城头上,繁星点点,夜凉如水。。微寒的晚风将陆曹二人耳鬓的发丝吹散开来。 城垛上用来防御箭矢与投掷物的木栅栏已搭设完毕。对抗敌人登城部队使用的火石引信,柴火都大致贮备妥当。 曹飞不愧是名带兵打仗的行家里手。在城头布置这些易燃的引火之物时,他也特地命人准备了沙包和涂抹了耐燃油泥灰的布料。他命人用这些东西包裹着引火物,就是为了防止敌人在射火箭之时,将城头的引火物点燃。 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陆甲陪着曹飞巡视了四面城墙的守卫准备。确认无误之后,一行人在城东门的城楼上站定。 陆甲望着城下敌营内星星点点的火把,对曹飞进言道:“我军与王离军周旋了一年有余,公子对他手下的部将也都有所了解。这罗成礼因为和朝内的赵高沾亲带故,才谋得此职。此人是个资质泛泛之辈,用兵平庸无奇。这次攻城战,基本可以预判:罗成礼军将以东门为主攻方向,北门和南门是其攻城的策应方向,而西门是罗成礼军绝不敢造次之地。因为无论是从西北的泗城和西南的良城发兵来援,西门必定是其最易被内外夹攻的地点。” 曹飞道:“陆兄所言甚是,这点我也有所考虑。因此我将手下的士兵部署为:东门900人,南北门各300人,西门200人。余下300人在城中留做预备队之用……” 正在此时,忽有兵丁上城来报:在一些颇有威望的高贤大德号召下,城中的青壮年男子因为感念曹校尉恩德,自发要求火线参军。 另外,根据书记官的统计,自城内民众得知罗成礼军即将攻城的消息到现在,已有不下2500名壮年男子要求上前线襄助曹校尉守城。甚至一些带有私人侍卫的西域胡商要求将自己的侍卫调归曹校尉使用。更绝的是,一些老幼妇孺也站出来申请做战时医疗看护…… 陆曹二人都是听得精神一振。陆甲面露喜色,向曹飞道:“恭喜曹兄。此情此景足见民心可用。由此观之,在公子援军到达之前守住此城,应当不是问题。” 曹飞闻言,哈哈一笑:“现在我唯一的烦恼就是,城内军械库里备用的武器是否足够。” 这真是一个甜蜜的烦恼,这种烦恼对于姑城内上上下下的人来说,实在是越多越好。 ︽︾︾ 第三日 相较于了无新意,以血肉之躯相博的攻城战。在攻城战持续的这两晚发生的两件”稻草人事件”,倒是被后人津津乐道。 攻城的第一天夜里,正待罗成礼军休息之时,姑城城内突然鼓声大作。在得知有百余名敌军士兵搭乘绳索溜下城墙的消息后,匆忙穿戴整齐的罗成礼斥退了诸将出击的建议,谨慎下令以弓箭还击。不成想那些绑着绳索的“士兵”竟是些裹着稻草的假人,一通暴射之后,姑城守军竟不费吹灰之力平白得了近万箭矢。在城头上“多谢罗将军赠箭”的嘻笑声中,出营瞭阵的罗成礼面色铁青地走回大营。 而在第二天夜里,姑城方面故伎重施,又放下几批稻草人潜下城来。吃一堑长一智的罗将军“聪明”地不再搭理。但正在罗成礼军集体吃晚饭的时候,一帮胆色过人的死士掺杂着稻草人溜下城墙。 正待边吃晚饭边看热闹的罗军士兵指着“稻草人”捧腹大笑时。这七十余人出其不意地发动了攻击,在与一批趁势出城的曹飞军汇合后,他们迅速扑向罗成礼军囤积攻城器械的营帐。 但由于数量上的劣势,加上罗成礼士兵的拼死抵抗,曹飞军才勉强被逼回城内。摸着脑门上一层冷汗的罗将军心中暗叹:没把工程的宝贝丢掉,实在是万幸。要不然,真得用牙啃开这姑城了。 今天是第三日,是罗成礼立下的军令状的截至期限。在尝试过诸多方法却均无建树的攻击之后,罗成礼显露出赌徒本色。他决定在正午对姑城东门发动不计成本的总攻——用一场绵延不绝的消耗战彻底解决问题…… 号角响起,罗成礼军发起了总攻。 太阳被浓黑的乌云遮住,西风渐盛。一时间,飞沙走石,眼看一场暴雨在即。 在城垛木栅栏后,躲避如蝗箭矢的陆甲看了看被风鼓荡着的黑色旗帜,一抹苦笑浮现在嘴角:公子也该到了吧。 他扫视了一眼周遭的曹飞军士兵,疲倦与亢奋在每个人的脸上浮现,独独不见那最应有的恐惧。陆甲心中一叹: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陆甲把眼光落在了身畔的曹飞身上。只见曹飞那身光鲜的铠甲已被血污染成了黑紫色,他面色凝重,充溢着血丝的眼中流露出镇定与坚毅。 陆甲拍了拍曹飞的肩膀,轻声道:“曹兄,看今日的状况,我等很可能命丧此地。” 曹飞笑了一笑,道:“身为一个战士,最大的荣耀就是战死沙场。我为姑城百姓赴汤蹈火,即便死在此地也别无遗憾。” 陆甲一声暴笑:“能和你这样的汉子一起死在沙场上,也是我陆某的荣幸!” 正说话间,箭雨消弭。 曹飞从木栅栏的缝隙中瞥了一眼城下,长剑一挥,向众人高声喝令:“敌人攻城部队上来了,弟兄们打起精神,让这帮狗娘养的有来无回!杀!”…… 端坐在马上,盔甲齐整的罗成礼看起来面色镇定,但手心中却暗暗出着冷汗。他看着那并不十分高大的城墙,岌岌可危的城门,心中竟生出了一丝震撼:以1万围攻2千,用尽一切手段,竟不能在两日内克敌制胜。城内的守将的确算得上是一个人物。 城下,这批进攻的队伍大约800人,共分成约30个小组,各自手持盾牌过顶,护着云梯等攻城器械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摸到了城墙脚下。眼看攻城分队已经就位,传令兵令旗一挥,弓箭手次第退后。 在攻城兵的身后的投石车,一刻也没闲着。它们在不停地向攻城小组间的间隙投掷石块,寄希望于尽早在城墙上撕开一条豁口。一列骑兵和步兵一字排开,在城头弓手的射程外站定,以警惕的眼神关注着姑城东门和眼前的自己攻城队伍。 那些凌厉的眼神清楚地标示着自己的职责:一切阵前畏敌退缩的人,必将被格杀于当场。 几声惨叫传来,几个不小心暴露在外的攻城兵被城上的弓箭手射翻在地。血腥刺激了城下的攻城士兵,几个豪胆的汉子甚至不带护盾,口衔刀剑,三步并作两步,抓起攻城梯就往上冲。城上一通滚石加擂木,在攻城梯上冲在最前的士兵大都坠梯落地。一声闷哼之后,再无声响。 借着城楼上准备下一拨滚木擂石攻击的间隙,几个迅捷的战士,闪身爬到了城墙上。 断手残臂,浓烟火光,四溅的鲜血,横卧的尸体,悲怆的呼号……一时间,情状惨烈的姑城城头犹如血腥的修罗道场…… 铜锣响起,罗成礼军第二次进攻撤退。 零星的小雨,在此时转成了瓢泼的大雨。 在得知一处城墙被敌军用投石车攻破,敢死队员以人肉做盾才将豁口补上消息后。曹飞强忍肋下伤痛,推开了试图搀扶他的士兵,迈着庄重的步伐,踏下城楼视察情况。而左臂上带了两处深可见骨的新伤口,依靠着木栅栏瘫软地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陆甲不由得对曹飞的背影暗暗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爷们!纯的。 一名小兵在陆甲面前跪地施礼:“长官,敌军退去,是否换红旗?” 陆甲微微仰面,大雨将他脸上的血污抹掉了大半。他定定地看着那在风雨中苦苦飘摇的黑旗,心中暗忖:每次红旗升起都是一种希望。公子每次都会在最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最正确的地方,公子一定会赶来。 一股无来由的豪情将陆甲从地上拉起,他背依木栅栏,高声叫道:“换红旗!弟兄们,正午了,待救兵一到,我等随曹校尉杀出城去。内外夹击,砍了罗成礼那贼的狗头!” 红旗升起,在风雨中摇曳,似乎和心怀期待的守军一起静候着奇迹的出现。 大批弓箭手一字排开,张弓搭箭。背后第三批组织起来的攻城队已准备就绪。刚刚从前线撤退下来的第二批攻城队残余人员从由己方弓箭手和自己的后继者所组成的人阵中,穿插后退。 按常规,前一批撤退下来的人必须从两翼撤退到本部。但这批饥渴难耐,伤痕累累士兵不再理会长官的斥骂,径自挑选最便捷的路径,一门心思回营修整。 罗成礼面色很是难看。但由于预判到姑城难耐自己的车轮战法,大局已定,他就干脆命令弓箭手和后续攻城部队闪开一条通道,让残兵从中撤退。罗成礼的部队在此时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混乱。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个不起眼的机会被把握住,就会产生惊天的逆转。 突然,罗成礼中军的背后响起了滔天的喊杀声。罗成礼心中一征,拨马跑了几步,张望自己的后方。只听马蹄雷动。一群头戴秦国士兵甚少用到的头盔,铠甲鲜明的骑士,手持刀剑,口中呐喊着,以压过风雨的狂暴气势急速向己方冲来。!~! .. 第十章 姑城之战(下) “前队变后队,迎战!弓箭手,射箭!左右两军向中间靠拢。。”罗成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高声下令。接下来就是一句自己才能听到的嘟囔:“妈的,后卫军都是瞎子聋子么?” 罗成礼的后卫军当然不是瞎子聋子,但实在是难奈大雨狂风。这恶劣的天气真的是给罗成礼军的后卫哨兵造成了太大的困扰。 当然,他们不能把责任完全推给天气。依惯例:后卫哨兵需要在己方大营两里内布置流动哨卡。但由于其身处后方,难免有些精神松懈。加上午时前后的大雨,警戒的工作一时陷于停滞…… 这平地里冒出的上千骑士,毫无疑问是子婴从良城搬来的救兵。经过半天一夜的奔袭,再以一个漂亮的迂回,就绕到罗成礼军背后。 这批援兵本来是可以在拂晓时分就投入到解围战斗的。董先提议马上投入战斗。但子婴认为贸然冲进重围,不是明智的选择。 于是在顺手解决掉一批罗军的哨探之后,就地在罗成礼军背后一片坡地上的树林里休整。子婴传下来的命令是:即便天塌下来,也要好好睡上一觉。瞌睡虫是打不了胜仗的。 天当突然塌不下来,但刺耳的攻城号角和渐渐变大的暴雨,却将一干人等惊醒。 “公子,出击吧?”依靠着灌木默默观察战场形势的董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布满血丝的眼中流出出亢奋与嗜血。 子婴看了看那副急不可耐的表情,笑了笑:“要沉得住气。你看,那城头的旗帜还没换成红旗呢。” 董先眉头一皱,心中暗忖:兴许是陆甲大意了,忘了?更或者是…… 子婴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偷眼看见董先神色不对,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他严肃地对董先说道:“陆甲是个外粗内细的汉子,绝不会麻痹大意。我们玄甲军的原则之一就是相信自己,信任战友,服从长官。” “公子教导的是,属下受教!” “报!城内红旗竖起。” 子婴抬头凝目,果然看见城头一面巨幅的红旗在雨中傲然展现。 “等的就是这个!上马!出击!”子婴挥剑,扬鞭跃马。他面带自信的微笑,扭头对匆匆上马的董先喊了一句:“别忘了,咱们兄弟三人约好今晚要在姑城喝庆功酒!哈哈”…… 猝不及防的罗成礼军后卫部队,还没来得及组织有效的抵抗,就迅速被子婴这股黑色铁流冲散。后卫溃败,向姑城涌去;站在城墙边的弓箭手与督阵步兵着急向本阵后方移动。 这一来一往让罗成礼的中军乱成一锅粥,更要命的是罗成礼那个“左右两军向中间集结”命令,这个十分混蛋的命令让罗军将左右两翼完全暴露给子婴的骑兵。 子婴在领兵冲锋时,忽然发觉罗军两翼在向中军盲动,就和董先打了个信号——放弃从中间突破,分兵两路各带一半骑兵从左右两翼反复冲击。本着将落单的罗军左右翼小股士兵就地歼灭的目的。为了歼灭敌人有生力量,擒贼先擒王的“斩首战术”就不再拘泥了…… 本是牵制姑城南北二门的罗军左右翼,在得令向中军集结后,姑城南北二门的压力顿时消失。本当担起第三波攻城任务的罗军攻城兵,也被自家的弓箭手和步兵冲的七零八落。 本来在城头喘着粗气几乎虚脱的陆甲,一听城下有异动,不由得精神一震。 他扶着城头的木栅栏缓缓站起来,看见铺天盖地的豪雨中,有一队盔甲鲜明的骑兵连天动地从远处向姑城袭来。在离罗成礼军不远处,分兵两路,从在收缩当中的罗军左右两翼穿插,不时将落单的罗军小股士兵直接格毙当场。 陆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力气,高喝一声:“他妈的!援兵来了!还能动的,跟我下楼,出城杀人!” 陆甲三步并作两步,从城楼急匆匆跑下。他看见面色苍白,头冒冷汗的曹飞在指挥后备军匆匆整修刚才被罗军攻城车摧毁的城墙一角。他几步抢到曹飞身前:“还修鸟的墙啊?援兵到了。杀出去,配合公子,干掉罗成礼就行了。” 曹飞的眼睛瞪得溜圆,一股似喜似惊的表情浮现在脸上:“真的?真的到了?” 陆甲心中道:公子从来没有言而无信,这回当然也不例外。为了鼓舞周遭士兵的士气,抹了一把脸,扯开嗓门高喊:“援兵来了!罗成礼的队伍散了!想拿功劳的随老子出城!” 曹飞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担,身子一歪,靠在了城墙上。喃喃自语般地连说三个“好”之后,忽然似焕发了冲天的豪情般,高声嚷道:“诸位!援兵已到!传令东南西北四城门的士兵,凡是能动的,都到东门集合。出城杀人去!咱爷们儿苦熬了三天,今天是爷们儿们出头的日子!”…… 稍稍稳住中军的罗成礼皱着眉头暗忖:我军有战斗能力的人员6000有余,即便丢失了左右两翼,立于不败之地还是没有问题的。待敌军骑兵攻势见弱之时,分兵向左右两翼攻击应该可以谋得先机。待解决掉这2000只苍蝇,那已被打出豁口的姑城必然一击毕破。老子的军令状还是没有作废。 正在冲锋之时,子婴突然高声断喝:“蒙恬将军来了!”事先被打过招呼的手下诸人也应声高呼:“蒙恬将军来了!蒙恬将军来了!” 正在罗成礼左翼搏杀的董先心领神会,和身边众将士高声呼喝:“蒙恬将军来了!” 喧嚣的呼喝盖过了风雨声,也传进了罗成礼的耳朵里。他皱着眉头忙在心中盘算:我军失去了左右两翼,后有博命出击的守军,是战还是守?蒙恬……真的来了? 正在疑惑之时,一名士兵慌张走近罗成礼,下跪汇报:“将军,属下冒死从敌军骑兵背后探查归来。属下听见我军正面的那片树林里人喊马嘶,像是有大批敌兵后续部队赶到。” 罗成礼面色惨白,心中暗想:莫非蒙恬真的亲自来了?蒙恬……即便王离亲来此地,遇上蒙恬也得掂量掂量……此时不逃就是傻瓜!军令状是很要命,但有赵高大人给我撑腰,谅王离不敢把我怎么样——心中打了一通算盘的罗成礼下令:全军集结,抛弃辎重,从左翼突围!…… 那个饭桶开始突围了。身在罗成礼军右翼的子婴勒住赤兔马,看着那做拼死突围状的罗成礼军,心中暗笑:我那林中200伏兵果然有效,一通呼喊咋呼,真的就动摇了罗成礼的抵抗意志。王离手下有这么一个饭桶,真是为他一代名将的威名抹黑了。他高声向身边众人吩咐:“大声喊蒙恬将军来了!要吓破敌人的狗胆!”…… “属下无能,没有挡住罗成礼的突围。”董先面露惭色。 “董先,你不必介怀。面对一心求生的6000人,以一敌六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我们尾随追杀,扩大战果就是了。”合兵一处的子婴如此安慰董先道。 “公子,罗成礼军是在向四姑娘河方向突围。这四姑娘河平时只有河床显露在外,在洪水暴涨之时才成为真正的河流。我看今天这天气,罗成礼军八成会被暴涨的河水困住。今天我们说不定能拿下罗成礼的人头。”眼中闪烁着异样光芒的陆甲向子婴汇报道。 “陆甲,你的伤没事吧?”子婴先不答话,只是把关切的目光投向陆甲。 “皮肉伤,不碍事。”陆甲微微一笑,心中一暖, “好!今日破敌功成,我计你头功!”子婴一声清啸:“随我来!咱们砍了罗成礼那厮的狗头!给赵高大人送份大礼!驾!”…… 我操!莫非今天要死在这鬼地方么?面对着浊浪滔天的四姑娘河,罗成礼心中一通大骂。 罗成礼眼睁睁看着几个大胆的士兵,纵身跳入河中,转瞬被浊浪卷走之后,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找人,备皮囊,送我过河!”他高声吩咐身边的卫士。 “启禀将军,我军在突围时,依您的吩咐已经丢弃了辎重。皮囊恐怕一时难以找到。”一名卫士陪着小心,怯生生地回答。 仿佛被雷电击中的罗成礼,傻傻地立在当场。突然间,他一生暴喝,恼羞成怒地将这卫士一耳光抽翻在地:“妈的,老子让你找皮囊,你就去找。没有也得给我找。哪来那么多废话!”……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不远处,掩杀而来的子婴及众人边追边喊。 “攻心为上”的策略被子婴运用得炉火纯青,在如此的召唤中,不少罗成礼的士兵眼见大势已去,纷纷扔下兵器,跪在当场,等待处置。 待子婴带着陆甲、董先以及百余骑冲到罗成礼面前时,罗成礼身边只剩不到10人。 子婴勒住赤兔马,面带不屑的笑容,对百余步之外的罗成礼高叫:“降者免死!你听不懂人话么?” 盔歪甲斜,脸上糊满泥浆的罗成礼甚是狼狈。他整了整自己的铠甲,试图留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尔等反贼休要嚣张。今天老子就算死在这里了。但赵高大人必定会挥师北上,剿灭尔等叛逆!” “我呸!你若是条汉子,就不该拿赵高那绝后太监的名头来吓人。陆甲,命你拿下那饭桶的脑袋!” “得令!” 陆甲催动战马,一个冲锋,杀奔罗成礼,在瑟瑟发抖的罗成礼卫士面前,挥起长剑应声将罗成礼首级斩下!!~! .. 第十一章 定计祭天 “董先,切记遵从曹校尉的领导,好好安抚百姓。!姑城百姓为守城一战出力颇多,没有他们的鼎力支持,姑城早已告破。如今姑城守军折损大半,城内治安或有不稳,你须着力弹压不法,扶正祛邪。待城内情势稳定之后,你再回扶苏城与我汇合。”子婴手握缰绳,在瑟瑟秋风中,英姿飒爽地立在姑城北门外对董先尊尊教导道。 “谨尊公子与曹校尉号令。”董先面色沉稳,抱拳领命。 “曹校尉,我素闻蒙恬蒙毅二位将军对你青睐有加。这几日来与你相处,真是觉得百闻不如一见。今有一事相商,不知可否应允?”子婴面露微笑,抱拳向曹飞施礼道。 曹飞听得心头一热,赶忙抱拳回礼道:“公子领兵长途奔袭,以2000破10000。公子用兵鬼神莫测,兵卒勇悍无比。能得公子与两位蒙将军的夸赞,在下不胜荣幸。公子是我曹某的救命恩人,莫说能做到的,即便做不到,我曹某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我听闻在抗敌之时,城内不少西域胡商主动让自家护卫协同我军守城,其行可彰。我想借曹校尉卖个人情。免去他们一个月的税赋,不知曹校尉能否答应?” 曹飞听得此言,心中暗叹:公子消息好生灵通。这减免一个月赋税之事实在是高招。公子摆出这个姿态,既是给足我面子,又起到了安抚西域胡商继续往来姑城做贸易的目的。只要贸易不断,我河套大军的资金供应就会源源不绝。 曹飞拱手笑着应道:“公子所请,正是在下想要禀明公子定夺之事。既然公子金口一开,属下定当遵从。” 子婴闻言哈哈一笑:“人说英雄所见略同。曹校尉是个英雄,我子婴看来也能当个英雄了。” 曹飞心中一动,忙打着哈哈:“公子过谦了。属下愚钝,岂敢同公子相提并论?” 这边的子婴和曹飞在钦慕与互相钦慕,那边的陆甲和董先在调笑和互相调笑。 陆甲将董先拉到一旁,面带坏笑地低声说道:“这次你护卫公子有功,你相好的那边我就不去告状了。这几日,我在街上见过一些来此城的西域胡女,长得很有味道。趁着驻守姑城,你董大帅哥可不能浪费了你这张俏脸,你如果能带几个胡女回来,弄出些小董先、董小先,给咱们玄甲军开枝散叶,我定会奏请公子再记你一件功劳。放心,你相好的那边,我绝对守口如瓶。哈哈” 董先被陆甲如此调侃,一张薄面不由得通红。他一把甩开陆甲扶着自己肩膀的手,愤愤道:“你个流氓,你自己看上了胡女少拉我当垫背的。改天我把你这歪脑筋,亲口告诉嫂子。看你不被罚跪才怪。” 陆甲闻言,慌忙收起了坏笑:“公子曾教育我们: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只是觉得你这张小白脸白白浪费了可惜。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罢了罢了,不说了,不说了行吧?” 陆甲为人心思缜密,作战勇猛无畏在玄甲军中尽人皆知。但陆甲有个传说中十分强悍善妒的老婆也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董先见自己戳到陆甲的痛处,漂亮地扳回一局,便不再答话,看着陆甲那张黑黑的苦瓜脸偷偷窃笑不已。 子婴招来陆甲,一行百余人陆续纵身上马。子婴在马上向曹飞等抱拳:“姑城的镇抚就偏劳曹校尉了。各位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陆甲一声清啸,百余随从紧随着子婴的赤兔马,在秋日清晨的薄雾中,卷起漫天的尘土,向北方进发。 与董先并肩而立,目送子婴远行的曹飞叹道:“公子虽然看起来文弱,但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目不转睛盯着北方尘土扬起处的董先,眼中涌起无限的尊崇:“公子是一个立志匡扶天下的大英雄。我玄甲军上下,从追随公子那天起,无不坚信公子必将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 ︽︾︾ 子婴一行人在渡过黄河后,又行了两日,来到河套军大本营所在地——扶苏城。 这扶苏城本是当年蒙恬奉秦始皇命令,北击匈奴时的后勤中转站。在蒙恬率军击退匈奴,夺取河套之地后,又得到了修筑长城的命令。 此地迅速成了为几十万修筑长城的士兵民夫提供给养之所在。此城的取材用料做工做法与长城完全一致,此城以城墙坚固,防卫严密,易守难攻而远近闻名。虽不及关中的城市繁华,但以其突出的地理位置,一直是筹划南下的匈奴人挥之不去的阴云。 此城本来有一个毫无特色的名字——边城。子婴偕同蒙毅反出咸阳,亡命此地,在说服扶苏蒙恬拥兵割据之后,在他的强烈建议下,方将此城以扶苏名义冠名。 子婴当时的说辞是:其一,当今天下本应以我父扶苏为正统,窃据高位的胡亥不过是个可鄙的篡逆者。为正视听,必须将以贤德闻名天下的扶苏旗号打出来。让天下人知道扶苏太子仍在人世。其二,以地位最尊者为城命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虽然扶苏再三拒绝,但子婴成功说动了蒙恬蒙毅二位将军,此城就顺理成章地被称作扶苏城了。 与子婴并辔行走在扶苏城南北向主干道上的陆甲看着心事重重的子婴,心中暗忖:看公子这神态一定在思考大事。公子每每进入这种思考状态,必有惊人的大手笔。身逢乱世,能与公子这样天纵的奇才共事,每一天都是精彩刺激。公子争霸天下之路虽然困难重重。但或许因为难,公子才觉得要挑战吧? 子婴思虑已定,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瞥见陆甲正用崇拜的眼光关注自己,悄悄收起微笑,说了一句让陆甲几乎跌落马下的笑谈:“放心,我不是在考虑是不是要向陆夫人报告你看上人家西域美女的事情。” 陆甲闻言,老脸一红,啜嗫道:“公子,您别说笑了……” “下令,让众人各自回营。你随我去见二位蒙将军,谈完事情之后,你就可以回家找你家夫人温存了。” “是!”陆甲的脸更红了…… “蒙恬、蒙毅见过公子。”两位五十上下,一副身着怪异短衫的长者向子婴拱手施礼。 这怪异的军装出自子婴的倡议:当子婴在军中试图推行这套非战时的士兵制服时,曾遭遇很大的阻力。蒙恬曾当面斥责这怪异衣衫只有蛮夷才会穿着,但子婴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实例说服了蒙恬。 求得扶苏的谅解之后,子婴带着蒙恬蒙毅等军中高层领导身体力行,穿着这制服为士兵垂范。当大家都觉得穿着这套制服坐卧行走都十分方便之后,所有的疑惑和阻力都自然消失了。甚至在民间,这套看起来十分怪异的制服也有逐渐兴起的迹象。 子婴单手虚托,示意道:“两位请坐。” 分主次坐定。右手边那位长髯及胸,面方口阔,浓眉大眼,声如洪钟的将军向子婴拱手道:“公子一路辛苦。今日回城未去见主公,直接来找我蒙恬,所为何事?” 左手边那位与蒙恬面部轮廓相似,但白面少须,双目清明冷峻的蒙毅轻咳一声:“公子直接来找我们,恐怕于礼法不合。” 子婴向两位蒙将军拱了拱手,正色道:“做大事不拘小节。我自会向父亲说明缘由。我有一事相求,请二位将军务必鼎力襄助。” 蒙恬蒙毅听闻此言,心中不由得一阵震荡。以他们对子婴的了解,子婴平素难得求人,但一出此言,必有难题要出。上回一句“请二位蒙将军攻略草原”就让我出钱出粮又出人,费了好大的事。这回…… “当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关东盗贼反叛;岭南征伐越人的任嚣、赵佗可能已成割据之势;原六国贵族蠢蠢欲动,胡亥正是焦头烂额之时。得此良机,我河套大军理应趁势匡扶天下,重振秦室。” 蒙恬心直口快,道:“公子所言甚是,公子要我们做什么?” “我想请二位将军和我一起,说服我父亲出面。以秦室正统的名义昭告天下:伐无道,诛奸佞。” 一旁沉默不语的蒙毅接过话,说道:“以扶苏太子的清誉,振臂一挥,必定应者云集。当收得天下民心之时,必定大事可成。” 蒙毅想了想道:“我等都是主公的部将,以主公的命令是从。但以主公与世无争的个性来看,想说服主公亮出旗帜,争雄天下,恐怕很难。” 子婴微微一笑:“这些,我事先已经考虑到了。因此,我决定让父亲处在一个公开的场合,我们用他完全不能拒绝的理由,将他推到前台。只要他走上前台,余下的事情,我们动手来做就行了。” 蒙恬蒙毅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一股莫名的兴奋:“愿闻其详。” “今年雨水偏多,各地洪水泛滥成灾……” 蒙毅心领神会,语带微笑:“胡亥无道,不顾民众死活。我们就借此机会奏请主公,请他出面祭天。在祭天仪式上,用偷梁换柱的计策,将祭天仪式改造成誓师大会……”!~! .. 第十二章 两城风雨 子婴用手势止住了正欲通禀的仆人,挥手令其他退下。。他轻手轻脚地迈过门槛,从半开的房门闪身进了书房。这书房内的布置朴素却不失雅致。一缕幽幽的檀香味在书房内飘散,让人心旷神怡。 子婴默默地依在门旁,专注地看着那端坐在案几前,手持竹简一副入神姿态的壮年男子。那男子发髻高耸,一根白玉簪贯髻而过。面庞上的剑眉朗目、隆鼻薄唇搭配的相得益彰,显得英俊异常。 他那身合体的蓝色长袍,勾勒出结实匀称的身躯。那男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贵族气息,让所有与其谋面之人都会不由得暗赞一声: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公子。 子婴看着那与几个月前清减许多的男子心中一酸,跪地顿首:“父亲在上,不孝儿子婴回来了。” 正专心研读《春秋》的扶苏闻言先是一愣,而后霍然起身,将竹简抛在桌上,阔步走到子婴身前,伸手欲将子婴扶起。 “儿不孝,让父亲担心许久。请父亲责罚。”子婴不肯起身,跪在地上,颇为动情地说道。 “回来就好。起来说话。”平日里一贯冷静超然的扶苏,此时少见地语带哽咽。他不容子婴争辩,强行将子婴扶起。 扶苏搀扶着戎装未去的子婴双臂,脸上流露出父性的慈爱与责备。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忽地在子婴胸膛上重重锤了一记:“好小子,又壮实了不少。” 子婴假装吃不住疼,一捂胸口,倒退两步。随之咧嘴一笑:“父亲的拳头还是那么硬。”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浓浓的温情在书房中弥散。 子婴忽然将笑容收起,又郑重其事地跪在当场,道:“儿臣欲进一言,请主公定夺。” 扶苏略一错愕,心中暗忖:吾儿从未以此种口吻同我说话,今天既然这么说,必然有很为难的事情相求。他淡淡地说道:“我父子不须如此,婴儿起来说话。”说毕,又试图将子婴扶起。 子婴一耸肩膀,摆脱扶苏的双手,神色坚决地说道:“主公若是不答应,儿臣便不起来。” 扶苏听闻此言,略为不悦。他立在子婴面前,道:“你且说说。” “儿臣请主公正位为皇帝。伐无道,诛奸佞。” 扶苏听毕,大为错愕。不由得变色:“婴儿大胆!休得妄言!” 子婴不理会扶苏的不满,继续说道:“胡亥昏庸,朝政**,天下人心思叛。主公乃秦室正统,今日正是起事之时……” 扶苏听闻此言,又惊又怒。惊的是,子婴对皇位表露出赤*裸*裸的野心;怒的是,一旦自己正位为帝,必然要和胡亥兄弟相残。这天下本是嬴家的,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大喝一声,止住子婴的话头:“住口!” 子婴将头一昂,死死盯着扶苏,冷冷地说道:“主公杀回咸阳,重整朝纲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你……,你……”扶苏一时为之气结。他带着暴怒的神情高高扬起手,却最终没有落下。 书房内的气氛突转尴尬。静候在门外的蒙恬蒙毅忙抢身进了书房,将书房门掩上之后,跪倒在地,齐声道:“主公息怒。” 蒙恬微微欠起身,拱手向扶苏道:“公子此言虽显偏激,但不无道理。这天下本应是主公的。胡亥窃据高位,却不知为天下苍生牟利,只知吃喝玩乐。主公理当取而代之。” 扶苏怒气未消,对蒙恬道:“吾儿乱讲也就罢了。但你是我秦国重臣,岂能随他一起胡闹。吾弟胡亥再不济,也是当朝皇帝。汝等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是何居心?” 子婴朝跪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蒙毅使了个眼色,蒙毅会意,道:“公子与我兄言语多有不妥,还请主公见谅。但胡亥身为皇帝却不问民间疾苦也是颇为不当。譬如今年雨水偏多,全国各处洪水泛滥。胡亥身为天子,却不出面祭天,与情与理都说不过去。” 扶苏沉吟一番,不知作何回答。 蒙毅见说到要害处,心中一喜,道:“称帝之事暂且不提。但既然胡亥不肯出面,我等恳请主公斋戒三日,亲自祭天。为黎民百姓福祉,求得天下风调雨顺。” 扶苏听得蒙毅一番陈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为天下苍生的福祉,也须代天子祭天。蒙毅,祭天之事就交由你操办。今日书房内之言语,不可道予外人。切记。” “是!”蒙恬蒙毅又施了一礼,退到书房门旁。转身打开房门,径自走了出去。 被扶苏斥责之后,不再说话的子婴也深施一礼,面色深沉地退出门外,随蒙氏兄弟去了。 扶苏看着子婴那熟悉却又突感陌生的背影,隐隐觉得有一丝说不出来的不妥…… 三日后的下午,扶苏城南门外,祭坛上旌旗招展。天空中飘着纷纷的细雨。 待典礼官宣读祭文之后,神色肃穆,身着朝服的扶苏手执三炷高香,面向南方,领着扶苏城内大小官员以及河内的泗,姑,良等地的代表对着摆着祭天三牲的香案行三跪九叩之礼。 扶苏朗声祷告:“惟愿天下风调雨顺,我大秦国泰民安。” 祷告完毕,扶苏领着众人起身。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后,扶苏转身,准备向聚集在祭天仪式现场的诸人做一番安抚性质的演说。 聚集的人群中有人发现此时头顶上铅灰色的云彩,闪开了一条口子,阳光透过这缝隙照耀在人们的脸上,恼人的细雨也即刻停止。紧接着,一阵强风从祭坛刮过,厚厚云层被撕裂开来。因为连绵的阴雨许久没有露面的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出现在众人面前。祭台下的不少人见此奇景,不由得窃窃私语。 忽然,祭台下方阵中,有人高声呼喝了一声:“天呈祥瑞,护我大秦。扶苏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台上的扶苏、众大小官员以及台下的大部分民众听闻此言都为之一楞。正在此时,台下的某处方阵响起整齐划一的口号:“扶苏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扶苏放眼望去,心中一凛:那不是子婴帐下的玄甲军么!为首领头呼喝的人他也认识,正是子婴的亲信,玄甲军队长——陆甲。 扶苏暗暗吸了一口气,放眼朝身旁的子婴望去。只见子婴神色淡然地看着自己的玄甲军鼓噪,与周围面露惊异的诸人神情大大不同。扶苏面露怒容,正欲将子婴招来质问。而此时台下的喧哗被进一步放大,蒙恬蒙毅的亲兵卫队竟也随着玄甲军应声附和:“扶苏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扶苏大感不妥,正欲招来蒙氏兄弟和子婴对质。此刻,情况又起了波澜,一些心思机巧的官员在心中算计一番之后也纷纷跪地,面朝扶苏,高呼万岁。而台下的民众也被这种迷乱的情绪感染,不少人也跪倒当场,山呼万岁。 祭天典礼上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扶苏的控制。扶苏吩咐典礼官速速结束祭天仪式,匆匆离开祭台。在经过子婴身边之时,他严厉地说了一句:“你随我来。蒙恬、蒙毅你们也一起过来!” “万岁,万岁,万万岁!”子婴打量着台上台下情绪亢奋的诸人,嘴角露出一抹快慰的笑容,对着扶苏道:“儿臣遵命。” ︽︾︾ 巍巍帝都咸阳笼罩在沉闷的雨中。 丞相府。 一位须发皆白,但身板硬朗、服饰华美的老者定定地立在书房前的回廊下。他仰面看着无边无际的雨云,不禁出神。老者七十岁上下,面容冷峻深沉。他五官长得普普通通,但那双眼睛却能让人过目不忘。因为那眼神中包含着权谋、算计,冷峻与智慧等诸多鲜明的元素,会让人觉得深邃而不可测。 正在此时,一位年方二八,身着雪白裙装,身形高挑,面容姣美的女子从回廊的一端袅袅走来。她从女侍手中取过皮裘,将之轻轻覆在老者的背上。 少女并不言语,只是默默老者并立在回廊下,静观秋雨。 那女子眉目如画,娇靥如玉,嘴唇玲珑剔透。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宛如两轮仲秋明月中涵养着两颗璀璨的黑珍珠。女子举手投足间流露着绝代的风华,直叫人不敢平视。 “青梅哪里去了?”老者未将眼神收回,悠然一问。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道:“在和巧娘学女红呢。”若是她身旁有个自命风流的公子哥,恐怕早已被这一笑摄去了三魂七魄。 “哦?那个野丫头转性了?居然去学女红?”老者将头转向白衣女子,眉目言谈中流露着深深的慈爱。 “嗯,她说要给……”白衣女子似乎觉得有所不妥,收回了下半句。低头抿嘴,不再多说。 老者摆了摆手,挥退了侍从。喃喃道:“哦,这咸阳城里的风言风语传得倒是很快。” 老者顿了顿,低声道:“你也很想见那个人吧?” 白衣女子被说破心事,不禁面带桃红轻哼一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老者将目光又投向天际,轻叹一声:“他想进咸阳,好多人却等着取他性命呐……”!~! .. 第十三章 弈棋消遣 咸阳,暴雨如注。! 丞相府外,一名身着斗笠雨披,身形消瘦的男子在大雨中默默走到丞相府一处颇为隐秘的偏门。他轻轻叩开门上的观察口,从身上取出一块铜质腰牌,从门洞里递了进去。 不大会儿功夫,偏门闪出一道缝隙。一名服饰甚为华贵,家丁打扮的人踱出门外,向那男子恭施一礼,道:“请先生到棋室稍候,容我去请丞相。请。” 那男子被让进了门内,华服家丁向身边的下属指使道:“为先生领路,好生招待。” 丞相府偏门被悄悄合上,大雨中,一切都悄无声息。 那男子将斗笠摘下,甩了甩水,对身旁众人微微颔首,轻声道:“有劳。” 华服家丁,看着男子渐远的背影,不禁暗暗揣摩:在这么大雨天,特地来丞相府下棋的人,是疯子还是傻子?…… 窗外树影婆娑,风雨飘摇。静静坐在棋盘前的男子看着烛台上摇曳的蜡烛,手心中竟暗暗生出一层冷汗。他心道:“今日我为公子做说客,成败全在这盘棋上。李斯与我棋力相当,今日以公子所指点的妙手仙招对阵……” 棋室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打断了那男子的思绪。 从门外走进一位服饰华美、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伴在老者身边的是一名亭亭玉立,姿容秀美的白衣少女。 那少女在向门外侍从低声吩咐了两句,接过侍从递上的茶壶茶杯后,轻轻把棋室的门掩上。 男子见状,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向老者施足礼数:“李先生安好!” 李斯神情淡定,向那男子微微拱手:“顿先生别来无恙。” 白衣少女将茶壶茶杯放定在案几上以后,欠身向顿姓男子施了一礼,语气略显激动:“顿叔叔好!” 顿先生向那少女略一点头示意,随即将如炬的眼神投向李姓老者。他用手一指那棋盘:“李先生请。” 听闻此言,李斯古井不波的脸上掠过一丝一闪而过、不易被察觉的诧异神色。但转瞬之间,已恢复了淡定。仿佛那份淡定从来没有在这张惯看秋月春风的面容上消失过。李斯微微一点头:“好。请。” 待二人入座甫定,白衣少女端上盛水的铜盆。二人认真地洗了洗手,用白布抹净。少女神色肃穆地燃起檀香,在李、顿二人侧手坐定之后,分别为两人沏上一杯茶。 在袅袅升腾起的热气中,李、顿二人拱手,互施一礼。 猜先之后,顿先生执白先行。二人行棋手法迥异,南辕北辙。顿先生运子如飞,李斯沉稳老辣。二人在你来我往之间并不说话,白衣女子静观情势,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棋室内只听得见三人或急或徐的呼吸声,落针可闻…… 第九十一手。只听“啪”的一声,顿先生面色从容地将白子脆生生地拍在棋盘之上。落子有声。 白衣少女微微将头偏向李斯,只见李斯待那白子落定后,脸上竟难得地生出错愕神色。咸阳天气虽已转凉,但李斯额头却已渗出斗大的汗珠。 李斯从怀中扯出一方丝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重新研判了一下棋局。反复推敲之后,他紧抿双唇,面沉似水,伸手在自己的棋盒中抓了一把黑子,准备将其撒在棋盘之上,投子认输。 “丞相且慢,这盘棋还有转圜的余地。”顿先生重重握住李斯拽着满把棋子的手,语气中带着恳切与焦灼。 “哦?”李斯定定地看着棋盘,缓缓将手收回,淡然地将棋子一一抖落回棋盒之中。 顿先生他攥着又多了一层冷汗的拳头,肃容道:“丞相下棋,计算精密,有密不透风之势。顿某素来佩服。然而只重大龙而不顾边角之地……顿某在西北之角,连放实空,丞相却视而不见。此棋胜败之势尚在微妙之间,丞相何不转而西北?” “西北……”李斯抬起头,略一迷惘。但随即明白顿先生语中的深意。他的眼神中顿时闪烁着某种勉力掩饰着的不屑,那展现在顿先生面前的表情分明说道:区区5万塞外拥兵自立的亡命徒自保尚嫌不足,夸口帮我把大势盘活,岂非痴人说梦? 顿先生微微一笑,丝毫没将李斯隐隐流露出不屑的神态放在心上。他继续说道:“丞相欲寻活棋,必从四角巡视。横行于关东的草寇,丞相自当不屑与之伍;丞相是大秦擎天一柱,原六国遗族贵胄,恨不得将您除之而后快;身在南越的任嚣,赵佗两人可能已经割据自立,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丞相之危,危在庙堂。赵高借胡亥之名剪除异己已有时日,不久将会把目标对准丞相。丞相欲求自保,唯一可以合作的对象就是扶苏与子婴。” ︽︾︽︾︽︾︽︾︽︾︽︾ 扶苏城,丽春院。 陆甲一干人等身着便装,怀里揣着子婴打赏的钱,结伴来到城里名头最响,姑娘最靓的丽春院——扶苏城第一青楼。 丽春院的老鸨,眼光何等锐利。一看熟客上门,立即面带堆笑,高声招呼:“原来是陆哥和诸位大爷啊。好长时间没见啊,想死个人咯。” 陆甲哈哈一笑:“今天咱爷们心里舒坦,给咱爷们挑几个最漂亮的姑娘。让咱爷们高兴了,大爷我重重有赏。”陆甲晃了晃手中的钱,颇为快意地吆喝着。 老鸨恭敬地将陆甲一行人领进了贵宾房。老鸨面带喜色,向众人道:“各位大爷放心,姑娘已经物色好了。这几天,从关中来了一批色艺双绝的姑娘,吹拉弹唱无一不精。领头的姑娘叫云薇,最是动人。驻唱这几天,真是要让客官们把咱丽春院的门槛儿给踏平了。这班姑娘很有主见,声称只卖艺不卖身。说是遇上自己看得上眼的英雄豪杰才会……能不能让这帮小娘子心服口服,就看各位大爷的本事了。” 陆甲听得心中一痒,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串钱,扔给了老鸨:“速去请那云薇和诸位姑娘。这事办妥了,再赏!” “少安毋躁,马上就到。”老鸨收下钱,忙不迭地跑出房门,边走边喊:“云薇姑娘,贵客到,出来接客啊!” 贵宾房内,气氛热络。陆甲厚颜无耻地调侃略显尴尬的董先道:“出来玩,要放开。这次大闹祭天仪式,咱们为公子出了力。公子点名让咱们到这丽春院消遣,你可不能辜负公子的好意。漂亮的小娘子,由你先挑。” 陆甲说到公子子婴,引起了手下众人一通不着边的议论。 一个身高体壮,孔武有力的汉子,说道:“咱们公子看人的眼光真是无人能及。单说咱们玄甲军,哪一个不是百里挑一的好汉。吴老哥,听说点兵那天你一进水里,半炷香都不换气。公子当场拍板说,就用你了,” 众人听得那汉子的一番介绍,无不对那吴姓男子报以敬佩的目光。 吴姓男子被大家看得老脸一红,啜嗫道:“兄弟水性好,能被选做玄甲军,做公子的贴身侍卫实在是在下的荣幸。陈老哥,你抱着一人粗的木料在玄甲军营外绕场一周,脸部红,气不喘,也是一大强人啊。” 那粗豪汉子微微一摆手,道:“这不算什么。只是有时候,我觉得公子的一些训练手法太让人吃不消了。大家还记得那个啥‘野外求生训练’吗?” 一帮颇为豪气的爷们,听闻此言,不由得勾起了“惨痛”的回忆:子婴在最初组织玄甲军时,曾命众成员各自准备一把匕首,一天的口粮,限令在7日之内,在一片与世隔绝的大山中,完成一系列达标科目以后才会被营救回来。 然后,众人被放进那片狗不拉屎,鸟不下蛋的大山里…… 待到截至期限的7天之后,众人或被拉被抬,无不眼冒金星,头重脚轻地被救了回来。而陆甲董先两人表现甚是优异,是仅有的两个能站立着走回大本营的人。经过此次考核,子婴对陆董二人就青睐有加了。 自那以后,玄甲军内部流传着的最恶毒的一句诅咒就是:“祝你明天参加‘野外求生训练’!” 子婴自从玩了这么一手狠招,余下命令的比如使用古怪的攻击武器,匪夷所思的格斗招式,奇特的训练服装等等都是毫无阻力地推行了下去。因为,大家实在是很怕那个“野外求生训练”。甚至,在众人被要求佩戴与“迷彩军装”相匹配的“绿帽子”之时,在经历过最初的一些零星的抵制之后,一并顺利推行下去了 正在众人“忆苦思甜”之时,一群衣着艳丽,手持各种乐器的靓丽女子袅袅地闪进贵宾房。 陆甲见那为首女子,身着一身及地蓝裙,身材高挑,腰肢纤细,嫩藕似的双臂与雪白的背部暴露在外。女子面庞清秀,眉目如画,琼鼻薄唇相得益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似乎会说话。 众女子带着盈盈笑意,在聚齐之后整齐划一地向陆甲及众人欠身施礼。“见过各位大爷!” 甜腻清脆的声音如乳燕出谷,让这帮吞着口水的男人们的眼里暴射出光芒。!~! .. 第十四章 错失韩信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云薇一曲如泣如诉的《采薇》唱罢,席间忽地燕雀无声。陆、董二人被这首情真意切的曲子深深打动,不禁肃然。 陆、董二人生活背景颇为相似,二人家中都有一个身为私塾先生的父亲。二人在小时候都受父亲的耳濡目染,学识广泛。二人对这首堪称《诗经》中思乡绝唱的经典段落很是熟悉。如今都是离家千里之外,听闻此曲,二人都是感慨不已。 玄甲军中有传闻说,董陆二人能在短时间内从一个普通士兵升到统帅百多人的玄甲军正副队长,与二人的高深学识很有关系。公子子婴在招募玄甲军成员时的基本原则是“有绝活,你就来”。但普通一兵若想成为伍长,什长乃至队长就必须识字。 这条选人铁律在最初曾将不少资历、能耐远胜董陆二人的高手挡在了普通一兵的行列里。其间也有不少怨言流传开来,子婴得知之后因势利导,化怨言为动力,在玄甲军中掀起了学习文化的风气。 素来对孔孟之道甚为推崇的扶苏听闻此事,大喜不已,自告奋勇抽出时间做了几回玄甲军的客座先生。平素难见尊荣的扶苏殿下竟然做了玄甲军的先生,这条轰动性的消息刺激了普通士兵参与玄甲军的热情。日后,子婴见玄甲军内崇尚学习的良性竞争的气氛已成,不仅喜上眉梢。 手下诸人见正副队长定定坐在当间,既不鼓掌也不叫好,不仅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贵宾房内的气氛略显尴尬。 “可是小女子唱得不中听?”云薇略一欠身,向为首的董陆二人施礼。 二人这时才从歌中的氛围觉醒,董先忙道:“姑娘唱得非常好,只是这曲子勾起了我思乡之情,我有些走神,请姑娘不要见怪。” 陆甲向身边众人撇了撇嘴,一声高叫:“好!唱得好!”诸人见正副队长发话,忙不迭地也跟着叫好,鼓掌起来。 “两位大哥真会逗小女子开心。”云薇展颜一笑,有万种风情流露,让座下诸男子看得心神一荡。 陆甲一声轻咳,道:“姑娘,今天我和诸位兄弟是来找乐子的。你唱的这首采薇曲虽然好听,但也有些太悲切。我的几个弟兄都是粗人,没有董老弟那种欣赏力。不如换个方式,你和诸位姑娘哼哼曲,跳跳舞。让宾主尽欢如何?呵呵” 云薇掩嘴咯咯一笑:“是了。是了。”随即招呼姐妹:“姐妹们,拿出咱们的本事,陪诸位大哥喝酒取乐。让诸位大哥高兴高兴。” “是。”诸女一声应诺,面带笑意,如蝴蝶穿花般地分散开来。在轻佻的小调声中,在董陆诸人身边落坐。纷纷划拳喝酒,极尽挑逗诱惑之能是。 不一会儿,被频频劝酒的男人们都面红耳赤,微微泛起了醉意。座中几个放浪之徒,借着几分醉意语带挑逗,手脚渐渐不安分起来。那几个作陪女子却不以为忤,继续面带职业性的微笑,频频劝酒。 看起来有着八分醉意的陆甲一把将坐在身边的云薇抱在怀里,词不达意地嘟囔着:“姑娘们唱得好,跳得好…咱爷们今天是找对人,找对路了,哈哈……董……董老弟,你说是不是啊。” 只见董先将头埋在案几上,看不清表情。他手拍案几,嘴里兀自呼喝:“窈窕淑女,君……君子好……逑。嗯,好酒,好酒。”说毕,也不搭理陆甲,竟发出了酣睡之声。 陆甲勉为其难地睁着行将闭上的迷离醉眼,扫视了屋内一番。忽然哈哈大笑:“说好了和老子斗酒来着……,看见,看见姑娘,被……灌了几杯小酒,就都趴……下了,真他奶奶的是……一帮狗熊。哈哈,喝酒,还……还他娘的是咱老陆……牛。”说完,松开箍着云薇姑娘杨柳细腰的手,仰面躺下,呼声大作。 “都倒了?”刚才还温言细语,楚楚动人的云薇,此时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只见她面若冰霜,目露凶光,冷冷问道。 “禀队长,这帮玄甲军骨干都醉倒当场,无一遗漏。”身边一红衣女子跪倒在地,恭敬地汇报道。 “菲絮、雪丽守在门口,拖住不速之客;伊娜和我给这帮蠢材下毒药;其余人打点行装,等待撤退命令!快!”云薇低声喝令。 “是”众姝领命,这场图谋将玄甲军骨干一网打尽的骇人暗杀行动眼看已成箭在弦上之势!! 云薇从怀中取出毒丸,握在手心,走到陆甲近前。她面露冷笑,一声低哼:“老娘的腰不是那么好搂的。今天,你小子就认栽吧。”说毕,俯下身去,将陆甲的嘴挤开,致命毒药即将…… 突然,异变陡生。 门外传来两声女子的惨呼。而后,贵宾房的房门被撞破,十余个铠甲鲜明,神色凶悍的士兵闯了进来。为首一男子风神俊秀,一副翩翩美公子模样。他大喝一声:“奸细休得猖狂。放下凶器。” 云薇大骇。电光火石间,她暗忖:今日行刺已告失败。但是杀一个算一个,干掉子婴的亲信陆甲也是为赵高大人出力了。”于是她不理会子婴的通牒,试图将毒丸塞进陆甲口中。 正在此时,陆甲忽然转醒,趁着云薇还在错愕之中,翻手将云薇右手扣住。他嘿嘿一笑:“小姑娘,乱喂人吃药是不对的。” 云薇大惊失色,用左手取下头上的玉簪向陆甲刺去。陆甲何等眼尖,他看那玉簪的前半部是闪着幽蓝微芒的铜头,心知是淬过剧毒。他慌忙松开扣住云薇右臂的手,滚了两下,闪在一旁。 云薇见刺陆甲不成,闷哼一声。她放过陆甲,转而急速向门口领头模样的子婴袭来。 子婴神色微变,催动手中长剑抵格。不料,那云薇身手甚是敏捷,仗着自己手中毒簪灵活,绕开长剑,俯身直取子婴下盘。 “嗤”地一声,毒簪划破了子婴长袍的下腹部。子婴大骇,迅速后退两步,勉强躲开了这几乎致命的一击。 云薇面色惨白,暗自啐了一口。正欲再起杀招,但一声闷哼,倒在当场。原来是她身后的陆甲,在她后颈用力一劈,将杀招消弭于无形。 子婴身旁的卫士也没闲着,纷纷用一击必杀的雷霆手段将房内诸女子控制住。 “禀公子,间隙已被拿下,无一逃脱。如何处置,请公子指示。” 子婴暗暗吁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押下去严加审问。不合作的,一个字——杀!” 陆甲趋步上前,指着昏迷不醒的云薇,向子婴道:“公子神机妙算,在咱们的地盘拿下这帮奸细。这一手做的真漂亮。这女子被她手下称作队长,应是头目。” 子婴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说:“是这帮人不长眼。我要不是垄断了城内的妓院,客栈,哪来那么多钱培训玄甲军?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不抓她们,对不起老天爷。领头的这个娘们,我亲自审问。妈的,这娘们真够狠,差点让老子绝后。把她给我带回去。老子不但要审问她,还要在她身上试试会不会绝后。” 陆甲闻言哭笑不得,心道:公子真的受惊了。平时,何曾见过公子公然说出这么粗鲁的话。 子婴看着神色怪异的陆甲,自觉出言不妥,道:“这次一网打尽奸细,你等出力不小。本公子会记你等功劳一件。” 陆甲将嘴凑到子婴耳边,故作神秘道:“公子,您指派的这次任务真是太刺激。不过,如果还有下回,先让我尝尝这些辣婆娘的滋味,您再动手,如何?” 子婴哈哈一笑:“行!不过,得看这些婆娘给不给你尝的机会。哈哈。还有啊,董先他们是不是真喝多了?” ︽︾︾ 洛阳,悦来客栈。 茅厕之中,一名衣衫破旧,面容颇为清秀的青年男子正蹲在当间“努力用功”。正觉舒畅之时,他忽地听见侧旁的茅房里隐隐传来的对话声。 一名嗓门颇粗的汉子低声咒骂道:“鲍老头的钱,真他娘的不好挣。说是要找人,一个男的,年纪18上下。洛阳城里,每天进进出出这样的人没有1000也有500。我们上哪找去?” “赵老哥,说的是啊。天知道韩信那小子是不是真的会到洛阳城啊。现在兵荒马乱的,即便那姓韩的小子想来洛阳,但谁知道他会不会遇上流寇,死于非命啊。” 那正“努力用功”的男子听闻“韩信”二字,不由得色变。他心道:莫非在淮阴城里寻我晦气的无赖,一路跟着我,进了洛阳?胯下之辱,受过一次也就罢了。如果那无赖真的跟进了洛阳城,我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那无赖做个彻底的了断? 男子在瞬间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我甘受其辱,是为了做大事。如果逞一时之勇……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群雄蜂起,正是博取功名的好机会。听闻群雄之中,有个叫项梁的。他本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后,也算是个人物。我本是楚国臣民,兴楚灭秦本是分内之事……待我功成名就,再杀那无赖,岂不易如反掌? 计议已定,整理一番过后,韩信悄悄潜出茅厕,投身洛阳城滚滚人流当中,一路向东而去……!~! .. 第十五章 黑云压城 咸阳,大郑宫。! 大殿之外,阴云密布。虽然节气已过仲秋,但如此阴霾的天气还是让人感觉沉闷压抑。 一名眉发如霜的当值老宦官侍立于殿外,他抬头看了看这阴沉的天色不禁摇摇头。他嘴里暗自嘟囔:“这鬼天气。雨停了也不出太阳。今年真是多灾多难啊。” 此时,从殿内飘来了一阵靡靡之音——几个粉嫩的女声咿咿呀呀地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老宦官听闻,又重重叹了一声。这声叹息在升平的歌声中显得特别的突兀,周遭几名同僚不禁将疑惑的眼神向老宦官投来。见惯大世面的老宦官不理会这些眼光,心中暗自揣度: 宫外传来的消息说关东的草寇已经闹翻了天,更有传闻说几十万草寇已经杀进了函谷关。咸阳城已风雨飘摇,人人自危。郎中令赵高却欺上瞒下,严密地封锁一切坏消息。 前些天几个小宦官议论到此事,被赵高的爪牙知晓后不久,就被割了舌头砍了脑袋。这欢喜皇帝已经几个月不上朝理政了,只知夜夜笙歌,寻欢作乐。这大秦的天恐怕会很快要变色了…… “左丞相李斯,郎中令赵高上殿晋见!”两位秦国最炙手可热的权贵,伴着小宦官清越的通报声,由宫门缓缓走来。直通大郑宫大道两旁的卫士、宦官纷纷向这两位大人物低首致敬。 老宦官低着头,偷眼打量着这两人:须发染雪的是帝国丞相李斯。这李斯一身华美的黑色朝服,气度威严。其人年过七旬,但仍是身形矍铄。那双深邃的的眼睛让对视之人无不慑服。 李斯身旁之人,年纪50上下,服饰也是华美非常。他身形健硕,五官生得甚是精奇。与这幅尊荣十分不搭调的是他脸上那时隐时现、貌似亲切的笑容和那游移不定的眼神。这高深莫测的笑容和这眼神会总让人有种隐隐的不安。 老宦官耳朵还算好用,在帝国两大支柱从自己身边走过时,听到如下的低声对话: “丞相,您看这种小事就别劳烦陛下了吧。陛下日理万机,犯不着为几个草寇操心。区区几个蟊贼,由我处置就行了。”赵高陪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赵大人此言不妥。如今匪军即将兵临咸阳城下,而且贼势浩大,朝廷是战是遁,必须请陛下拿个主意。”李斯不咸不淡地应对道。 赵高听闻,面色转凉,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李斯抿起嘴唇,神色凛然,也不再多说半字。 “臣李斯/赵高,参见皇上。”李赵二人趋步上殿,跪在殿口,向殿中那位满面嘻笑的华服男子叩头施礼。那青年男子服饰华贵,冠冕堂皇。相貌甚是俊朗,只是那亢奋的面色之中隐隐掺杂着男子酒色过度时所特有的青灰色。 这李斯、赵高口中的皇上正是秦二世胡亥。这个只知花天酒地的花花皇帝,此时正用丝巾蒙着眼睛,和几个宠幸的嫔妃嬉笑着玩捉迷藏。胡亥边闹边喊:“让我捉到,要罚亲嘴。哈哈”女子的娇呼和嬉笑声充盈了空旷的大郑宫。 胡亥听闻赵李二人到来,微微一怔,摘下面纱,却并无停止嬉闹的意思。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向二人吩咐道:“起来吧。有事呆会儿说。我忙着呢。”说完,又蒙上面纱抽身和宠妃嬉闹去了。 赵李二人应了一声,低首立在台阶之下。 大殿之上,鼓乐声声,艳妆的少女和着悠扬的调子轻声哼唱。面带亢奋的胡亥呼喊着追逐若即若离,嘻笑纷纷的宠姬们。 面沉如水的李斯,神色淡定的赵高,嘻笑放浪的胡亥——殿中的三人神情姿态各异,这使得这咸阳宫大殿的气氛显现出一丝诡异。 李斯看着放浪形骸,乐此不疲的胡亥。心中一阵叹息:倘若当年没听信赵高的鬼话,坚持立扶苏为皇帝,或许天下大势不会如此不堪。到那时,即便自己失掉了丞相的位置,依扶苏的仁德品性,至少也能保住我李家世世代代的富贵。 这一年多来,我顶着丞相的头衔,却处处被赵高这个小小的郎中令掣肘。如今咸阳已危如累卵,胡亥却只知玩耍取乐……为了我李家,何去何从,是该做个了断了。 李斯思虑已定,眯着眼对着赵高瞥去。只见赵高挂着招牌式的微笑,淡定地看着言行无状的胡亥,眼神中有种诡异的“温柔”。那神态分明是一个孩童在心满意足地打量着自己的玩偶。 赵高的脸上挂着笑意,心中却在暗暗盘算:只要能灭亡秦朝,再大的本钱我也肯出。 这混球胡亥不过我手中的提线玩偶。这一年多来,他已经被我调理得服服帖帖。秦朝朝廷中的重臣或杀或逃,余下的已经不多。前几天我借着“大不敬”的名义除掉了右丞相冯去疾和其子——也就是身为御史大夫的冯劫,已经算是把这大秦朝送进土里埋了半截。 改天再找个借口干掉李斯,这大秦就算真的玩完。到那时,即便关东的草寇打不进咸阳。这大秦的天下也是名存实亡了——想到此处,赵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李斯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打破这诡异的沉默。他向前几步一拱手,朗声向胡亥道:“启禀陛下,臣听闻关东乱贼已经兵临咸阳城下,人数不下数十万。朝廷如何应对,还请陛下定夺。” 胡亥闻言,慌忙一把扯下眼上的面纱。他支开气喘微微的众妃嫔,喝停了乐师们的演奏。他站定身形,面露怀疑的神色,对李斯身后、依然保持微笑的赵高道:“不会吧。郎中令,李丞相所言可否属实?” 赵高忙躬身施礼,趋步走到胡亥侧旁站定。 他微躬着身子,对胡亥面带谄媚的微笑,道:“启禀陛下,是丞相小题大做了。那不过是关东一批胆大妄为之徒犯上作乱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臣以为陛下日理万机,根本不值得为这些小事分心。臣已命王离将军领兵在关内清剿这区区几名乱匪了。几日内定可传来捷报。”!~! .. 第十六章 危如累卵 赵高忙躬身施礼,趋步走到胡亥侧旁站定。.他微躬着身子,对胡亥面带谄媚的微笑,道:“启禀陛下,是丞相小题大做了。那不过是关东一批胆大妄为之徒犯上作乱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臣以为陛下日理万机,根本不值得为这些小事分心。臣已命王离将军领兵在关内清剿这区区几名乱匪了。几日内定可传来捷报。” 胡亥闻言,舒了一口气:“郎中令做的好。区区几个草寇焉能撼动我大秦基业?抓到他们,一定要严惩不贷。这么几个蟊贼,找王离对付一下就行了,不用事事上报,扰我清净。” 赵高低首施礼:“陛下说的是,臣谨记于心。我作为陛下的臣子,理当为陛下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解难。” 李斯闻言,心情是相当地不爽。他心中暗骂:就你赵高是大大的忠臣,难道我这做丞相的的就只是个给皇帝添乱、只知道吃干饭的废物?!你抬高你自己,也不必把别人踩在脚下吧? 李斯压抑住心中的不忿,再次发话:“郎中令未免太过乐观。臣听闻贼兵声势甚为浩大,贼兵的规模远不是‘区区几人’。据可靠的情报,闯进关内的贼兵大约有几十万人,战车千余乘。而负责清剿贼军的王离将军手中不过10万余人,他自保尚且应顾不暇,如何救济咸阳?臣斗胆,再请陛下定夺朝廷如何应对。” 胡亥听完李斯的话语,面色惨白。他不由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一副“为之奈何”的衰样。他瞪着茫然无神的眼睛,向他身边的主心骨赵高发射着求救的信号。 赵高笑容未衰,淡定地说道:“丞相莫长匪兵之士气,灭自己之威风。即便是几十万草寇进了函谷关,我大秦锐士素来以勇武闻名天下。我大秦将士勇不可挡,以一敌十,何惧草寇?臣以为,王离将军定能击退乱匪,还我大秦一个朗朗乾坤。” 李斯面色依旧深沉,但不由得心中涌起一通嘲笑:漂亮话谁都会说。但杀敌上阵,流血流汗加玩儿命的又不是你赵高。你拿别人的身家性命给自己面上贴金,这绝非“无耻”二字所能概括的。 李斯正欲向胡亥指斥赵高的大言不惭,忽见一身穿朝服、面色通红的老者气喘吁吁地跑进大郑宫。李斯与这老者十分熟络,前些天还曾和这老者的儿子下了一盘惊心动魄的棋。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赫赫有名的上卿、御史大夫顿弱。 顿弱踉跄着跑进殿内,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启禀陛下,贼将周文率大军杀至戏,离咸阳城不过几十里。据称贼兵不下50万,战车过千乘。王离将军被贼兵一支牵制,势难救援咸阳!” ※※※ 董先愁眉苦脸的站在子婴面前,这次是他的失误。 董先原以为押送这批刺客去水牢是一件轻松的工作——把囚犯们铐上脚镣,往囚车里一塞,盖上黑布幔,拉到地方了事。 董先完全没有料到这些女人此刻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当董先一行人走到水牢牢门口时,董先一把扯开黑布幔,突然惊觉车内的女子个个嘴角流血一,倒毙在车内。原来是这帮女子一个个咬破口中毒丸,早已死去多时了。 只有为首的刺客头目云薇,因为体质出众,又受过很多特殊训练,一时未死,在一群军医官的抢救下,总算活了过来。吃过亏的董先不敢怠慢,吩咐卫兵牢牢看紧云薇,自己赶紧跑来子婴这里负荆请罪了。 “公子,董先怠慢职守,粗心大意,按您制定的玄甲军规,应扣除两月军饷,打十记军棍。”说话的是个年近三十的精干汉子,他穿着一身秦式军官铠甲,身形修长,留着一绺长须,就站在子婴身旁。 董先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落下。 他心中明白:玄甲军上下虽然嘻嘻哈哈,子婴也不和他们摆架子,但是军规森严,任何人违反军规,一律严惩,尤其是像他和陆甲这样的头儿,在这里只有论功行赏,按罪处罚,绝对没有功过相抵的说法。 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子就是玄甲军中掌管军法和情报工作的蒙氏家族年轻一代的杰出人才——以铁面无私和滴水不漏著称的河套军执法都尉——蒙昊。 子婴点点头:“董先,你可有不服?” 子婴毕竟是经历过后世的人,任何事情都会给部下一个辩解的机会。“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处理手腕,在他的手里被用得活灵活现——军法再无情,可也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 “蒙大人的判罚,属下心服口服。”董先拜倒在地。 站在子婴左手边的陆甲决定开口,一扫这沉闷的气氛:“公子,咱们玄甲军的头条军规是什么来着?我想想,好像是说什么令行禁止,咱们玄甲军做事,信誉第一。好比接到灭口任务,玄甲军绝无二话,一定要杀个干净。说好全家死光光,就要让他全死光光。公子当着众弟兄的面声称要在这娘们身上试试自己还是不是男人,那是不是应该……” 蒙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整个玄甲军上下也只有陆甲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这么和子婴说话,偏偏子婴也不生气。 这两人没大没小,没尊没卑,不知道惹了多少麻烦出来。蒙昊早就看不顺眼了,私下里向子婴进谏好几次,但是每次子婴都当做耳边风,这边答应好好好,那头又被陆甲拉去喝花酒了。 这事情,要是陆甲不提,子婴还不会觉得生气。但经陆甲这么一咋呼,子婴觉得自己心中的火气上涌。 子婴脸色铁青,心中很不是滋味:方才他去嘘嘘,淅淅沥沥就是尿不干净,抖抖就出来点,再抖抖居然还能出来一股。江湖人称,有的内家高手不用伤到肌肤就可以断人经脉,那个云薇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是也算颇为了得,莫非她的真气把自己的小兄弟震伤了…… 子婴越想越生气,大手一挥:“准备车马,老子去水牢亲自伺候伺候她……” 陆甲嘻嘻哈哈的高叫一声:“得令!” 蒙昊阴沉着脸,拱手道:“属下就留在这里,打董先的军棍,公子多多小心!”!~! .. 第十七章 水牢逼供 这水牢本是扶苏旗下的河套军打算用来存储武器和粮食的秘密据点,它在扶苏城内南一处不起眼的粮仓之下。. 这据点在最初挖掘之时,还算顺利。但在发掘到地下两人深的位置时,在一个大雨天,突然从刚刚被平整的地面及四壁涌起了地下水。 而这水在最深时可以没到人的腰部。既然做不成秘密据点,负责挖掘的工程兵就赶紧上报了。 子婴在第一时间得知此事后,当即拍板将此处设置为秘密水牢,他要用这水牢关押审讯特别重要的犯人。 子婴借着身边诸人手中的火把,将水牢仔细打量了一番。从这牢门进入后是一块木制的平台,通过经精心防腐处理过的木制阶梯,能下到没腰的水中。 在水中布置着几个零星散落的十字形木架。而此刻,在一个木架上有一个被用铁链牢牢束缚着的囚犯。 借着摇曳的火光,子婴认出那在此牢内唯一的犯人:那囚犯是名女子,呈十字形被固定在木架上。她头部低垂,腰下没入水中,衣服的领口已经被扯得松开,凌乱的长发将将掩盖着胸口雪白的肌肤。 这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正是在丽春院落网的刺客头目云薇。 陆甲得意洋洋的说道:“公子要现场大展雄风,属下愿意在一旁观摩,向公子学习,回去了传授经验给玄甲军的弟兄们,大家共同研究,共同进步……” 子婴从木台的案子上,取下一根皮鞭,回头喝道:“看什么看,出去……”陆甲做了个鬼脸,哼着小曲走出了牢房。子婴的脸上带着他所能表现出来的最恶毒的表情,纵身一跃,跳进水中。 扑通一声,惊醒了在昏迷中的女奸细。云薇在缓过神来之后,惊异地发觉自己所处的异样状况。她借着不甚分明的火光,认出了眼前目露凶光的男子。这男子正是那天在丽春院自己试图刺杀的玄甲军首领。 云薇撇了撇嘴,面上一副不屑神情。她调息了好一会儿,费力地低声说道:“不用白费力气。直接杀掉我吧。你什么也别想知道。” 子婴的眼中持续地散发着威压式的凶恶,嘴角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子婴!” 云薇听闻此言,瞳孔猛地放大。她忍不住从口中发出一声低呼,而后恨恨地闭上嘴,几乎将银牙咬碎。 子婴嘴角的笑意不减,继续说道:“很失望吧。倘若那天你的毒簪刺中了我,你也算不辱使命了。” 云薇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子婴忍不住笑出声来:“从你的试图谋害我玄甲军高层骨干的动机来看,你不外乎是胡亥和赵高派来的。你不说,难道我就推测不出来。” 云薇对子婴翻了翻白眼,随即不理不睬,态度相当地不合作。 子婴隐去笑容,道:“我知道你一心求死。但你的命握在本公子手里,我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我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云薇听闻此话,不屑地朝子婴啐了一口。 子婴见状冷哼一声,嘴角一撇:“杀了你,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既然你对丽春院那么有兴趣……” 子婴顿了顿,嘴上的笑意更浓了。“我就把你的手筋脚筋挑断,送到丽春院接客去。你也不用再惺惺作态什么‘非英雄豪杰绝不委身’。我呸!我今天就让你天天见识我们玄甲军爷们们的‘男儿本色’。哈哈哈哈。” 云薇瞪大眼睛,忍不住一声悲呼:“你……。” 子婴嘿嘿一笑:“我什么我?咱们还有笔帐没算。那天你那毒簪划破了我的衣服,差点伤到我。今天我就在你身上试试,自己还是不是能继续当爷们,以后还可不可以当爹。” 说毕,他将手中的皮鞭换作在口中咬着,一步步缓缓朝云薇走来,边走便脱卸着衣服…… 云薇闻言大骇,几乎气得昏死过去,她绝望地摇晃着头大声叫道:“滚开!” 子婴看着那木架上扭动着的身躯,摇曳着的长发,觉得有种特别的刺激。这种感觉全不似在温暖的营帐中,同青岚的那种你情我愿,卿卿我我…… ※※※ 玄甲军的队部设在扶苏城南门内一处很普通的宅院里。从外表来看,此处和普通的民宅无异。但从大门进进出出的与寻常人的发型大为不同的青壮汉子以及门口、墙边十余名盔甲黝黑,不似普通秦军打扮的站岗士兵提醒了过往的人,这里是大大的不一般。 玄甲军的总部布置的很是简单朴素。各个房间的布置依照实际的需要安排,绝无普通官僚机构的排场。 子婴把原来住宅的会客厅留给了人员众多的后勤部门。自己只在这会客大堂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里设置了自己的“办公室”。 子婴这么做,原因有二:一来是因为当时正处非常时期,没有闲钱、闲功夫把这儿布置的多么富丽堂皇;二来是因为子婴本人对奢华的环境有种天然的抵触,这大约和他爱惜民力的父亲扶苏是一脉相承的。 还有一种未经证实的说法是,咸阳那些豪奢的宫殿给了子婴太多不堪的回忆:在那穷奢极侈却充满尔虞我诈的秦室宫廷中,子婴失去了挚爱的母亲、弟弟和妹妹。咸阳那夜,子婴和蒙毅将军经历九死一生才侥幸逃脱,亡命河套。这刻骨铭心的经历让他对那重重帷幕中的豪华殿堂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不论哪种说法解释得通,子婴就看似随意地挑选了离扶苏城南门很近的一处普通民宅买下。稍作改造就将其做了名动河套、赫赫威名在外的玄甲军的队部。 玄甲军可谓河套军精锐中的精锐,能身为其中一员殊为不易。这些玄甲军的青壮汉子大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说他们“大都是高手”,是因为让人颇为诧异的是——某些身手功夫一般,甚至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被子婴招入麾下。!~! .. 第十八章 马镫现身 这些功夫稀松平常的人当然不是子婴招来吃白饭的。。作为一个有着后世记忆、比同时代的人凭空多了两千多年阅历的人,子婴用人当然有其超越常人思维。 在他心目中,玄甲军不但要成为当世的一把尖刀,更要成为运用先进科技武器克敌制胜的超级特种部队。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成为玄甲军的一员,凭的就是他们的大脑。这些人中有器械方面的行家能手;有见多识广,关系庞杂的情报人员;更有一些是鬼主意多、喜欢搞些发明创造的,被子婴尊称为“发明家”的人。 因为这些人的存在,玄甲军的系统配置不像秦朝正规军和河套军那样仅仅有负责马匹、粮草、武器、情报和参谋等几个普通的部门。 玄甲军的部门除了上述这些,更设置了科技组、特别战斗组等一些些让人闻所未闻的部门。而子婴亲自兼任科技组的组长,更是让这个让人理解起来颇为困难的“科技组”,成为玄甲军内部一个炙手可热的部门…… 身为玄甲军科技组的组长,子婴拿出手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但对于骑兵很是重要的配件——马镫。(作者按:马镫被公认中国发明的。马镫的出现改变了骑兵,改变了古代世界的战争面貌。历史学者林恩怀特说:“只有极少的发明像脚镫这样简单,但却在历史上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催化影响。”按照正常的历史进展,马镫在秦代后500多年才会出现。其年代大致相当于西汉中晚期至南北朝。) 在马镫广泛使用之前,骑马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骑士们的双腿是在马腹的两边空荡荡地悬垂着,没有任何支撑。他们靠着大腿的力量,用力夹住猛烈颠跛的马以保持自身的稳定。这种艰辛可以料想。而马镫是骑马时踏脚的装置,没有它,当马飞奔或腾越时,骑士们只能用双腿夹紧马身,同时用手紧抓缰绳才能避免摔下马来。 子婴设计的马镫是用铜片夹裹木芯,以铆钉缀合加固。这些材料简单易得,在素有严谨之名的秦时工匠的配合下,实现了批量生产。 鉴于新生事物往往会遭到质疑和打压,子婴就依仗自己独特的身份在玄甲军内部试用。 试用之后,就得到了玄甲军骑兵部众士兵如潮的好评。 子婴收到的反馈是,在做冲锋时,再也不用死命扯住缰绳,不用再担心自己会从马上跌下;在进行马上的劈砍动作时,因为有双脚能起到支撑作用,动作力道可以加大;在做长途奔袭之时,不会觉得像以往那么颠簸劳累…… 总之一句话:东西很好,值得推广。 子婴当然想在河套军内部把这项开创性的发明立即运用起来,但为了在将来必然发生的对匈奴的战争中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子婴决定将马镫存而不用。 在他的命令下,马镫被秘密制造了约两万副,将之分发储备在河套军控制的各处市镇的军需仓库里。子婴特别命令对马镫核心部位的木芯和铆钉进行认真的防腐蚀处理,他特别吩咐工匠销毁马镫铸造图纸,并将此事“彻底忘掉”。 子婴认为:马镫既然作为对付匈奴的秘密武器,现在就拿出来大张旗鼓的使用未免太过招摇。如果被匈奴人学去,对自己反倒不利。毕竟马镫这种东西是一种拿来就能用,不需要专门学习操作的简易工具,暂时性地存而不用并没有太大的副作用。 当然,在玄甲军的特别骑兵部队里,秘密存留了一批马镫,以备执行特别的奔袭任务时使用。当初子婴风雨兼程赶赴大泽乡时,正是和十余名心腹随从骑着配有马镫的战马赶路的。在带领良城骑兵解姑城之围时,子婴本可命令骑兵统一使用良城储备的马镫以提高行军速度。 但也是因为出于保密的考虑,子婴扛住了诱惑,没有下令使用马镫。 直接结果是——本来可在第二天日落时分赶到姑城,但碍于骑兵长途奔袭的劳累,只能在第三日中午才展开对罗成礼军的反击。这半日的出入使得姑城内士兵损耗严重,爱将陆甲和姑城校尉曹飞几乎命丧当场。 子婴在事后反思时,也十分矛盾。但当他想到既然一切为了对付匈奴,有些代价是必须要付出的,也就稍稍释怀了…… 如果说玄甲军是个异类,那么玄甲军的情报组更是个异类中的异类。与扶苏麾下的情报处清一色的军人不同,在玄甲军挂职副组长的竟是一个与军人身份格格不入的商人张什。 这张什身份背景十分复杂,但在扶苏城内是个出了名的“消息人士”——北到新任匈奴单于冒顿的正妻大阏氏喜欢什么样式的金饰,南到南海郡尉任嚣疾病缠身命不久矣……无论是细枝末节的小道消息,还是天下风云的爆炸性消息。这个叫张什的奇人都是扶苏城里第一个散布这些消息的人。 子婴在风闻此人的奇言奇行之后,大呼有趣。他随即命人请来张什,与其促膝长谈。在子婴提出延请张什做玄甲军的情报组副组长之时,见多识广的张什也不免深感诧异。 子婴以“玄甲军,有才你就来”的口号鼓动了他,在许以告知重大情报可减免十日税赋的好处下,张什终于首肯,成为了秦军有史以来第一个非军人身份的情报部分主要负责人。 这项令人瞠目的人事任免令自然得到了二位蒙将军的强烈反弹——他们认为,以商人趋利的性格,难保他不会把河套军的秘密转卖给处于敌对状态的咸阳朝廷。 但子婴力排众议,在扶苏面前做下将对张什组长家人进行“特别保护(名为保护,实为监禁。一旦出现从张什处泄露时,就将为难其家人)”的承诺之后,这位新科“情报组副组长”才得以走马上任。!~! .. 第十九章 相府夜谈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张什倒也不负所托,在自己做走私盐铁,买马贩马大赚其钱的同时,也给子婴传来了不少颇有价值的情报。。 其中冒顿顺利除掉头曼老单于,铲除了忠于老单于的老旧势力的消息倒是在子婴的预料之中。 在经过认真的分析后,张什报给子婴的消息称:稍稍坐稳单于位置的冒顿将主攻方向定在了匈奴东面的强大邻居东胡身上。子婴在自己的一番研判之后,顿感压力大解——只要此时匈奴不挥师南下长城,趁火打劫。他子婴争霸天下,复兴秦室的梦想就将没有后顾之忧。 子婴在暗夜里独处之时也会暗暗揣摩:这历史潮流好比浩荡的大河,奔腾不息。自己身在期间,利用凭空多出来的两千年阅历,给这条河水挖了一条旁支。 凭着那本在这个时空里不知啊还有没有机会面世的《史记》,自己在秦始皇死讯传到咸阳之前,力挽狂澜,拯救了父亲扶苏,蒙恬蒙毅的性命。 而偏居西北一隅的自己正在试图用不可能被外人理解的学识,来为自己营造出有礼的局面,用以挽救秦朝行将覆灭的宿命……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苦心孤诣到后来会不会得到相应的报偿。 自从那日反出咸阳,历史就被自己重新编辑了一个剧本。 作为这个全新剧本的始作俑者,子婴暗暗起誓:既然自己身为秦室的正统,就一定要使秦室复兴。让大秦自始皇起,二世,三世以至千秋万世…… ※※※ 咸阳,夜,月朗星稀,丞相府,书房 李斯静静坐在堆满公文案牍的案几后,那双平素里深邃有神的双眸此刻略显黯淡无光。他左手托腮,右手在案几上不由自主地轻轻扣着。他出神地盯着那案几上冒着缕缕黑烟的灯盏,染霜的双眉在额头正中凝成了一个“几”字。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打开,从门外盈盈走进一个白色的倩影。这名身着秦人贵族少女服饰的女子身段柔美,一双美目亮如点漆,曝露在华服外的肌肤晶莹如玉,皓白如雪。那张让人不敢逼视的脸秀丽绝俗,如新月清晕,又好似花树堆雪。 少女见李斯困坐愁城,不由得心中一酸。她低首轻轻掩上书房门,回身款款朝李斯走来。她缓步走到李斯案几前,在李斯的手边坐定。她抿了抿嘴唇,用那动人而坚定的眼神看着满面愁容的李斯。 李斯被这静谧的夜色中稍显突兀的房门闭合声拉回到现实。他捋了捋雪白的长髯,对着坐在自己下首的少女,布满憔悴之色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柔声道:“云儿,你怎么还不去歇息?” 少女微微欠身,对李斯道了个万福。她面带一抹灿若繁星的笑容,应道:“我看见爷爷书房的灯还亮着,特地来看看您。您不好好歇息,我也睡不着呀。” 李斯微微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他略微舒展开紧皱的双眉,眼神中泛起无限的慈祥。他轻声对白衣少女道:“青梅睡下了吗?” 白衣少女见李斯的情绪有些许好转,也欲顺水推舟。 她挽起袖口轻掩温润如玉的双唇,低声咯咯一笑道:“妹妹一早就睡下了。这些天可把她累坏了。她跟着巧娘学了这么长时间的女红,手被缝衣针刺破了好些回。虽然不见有什么长进,但府里上下都说她转了性。能耐着性子认真研习女红这么久,实在是不容易。今天她在绣房里忙了一整天,累得腰酸背疼,却一声苦都不喊。我现在也很钦佩她的这份定力呢。” 李斯闻言也不禁莞尔,难得地舒心一笑,道:“这小妮子真的是长大了,心事也重了。为了她的子婴哥哥,她居然能下这么大的决心。难得啊,难得。”此言甫一出口,李斯心中有些异样。他面色渐趋凝重,双眉又渐渐凝了起来。 白衣少女初听闻李斯口中“子婴”二字之时,粉嫩无瑕的玉容上不禁泛起了一抹动人的粉红色,嘴角也荡漾起少女情动时迷人的笑意。在稍稍走神之后,她就注意到李斯那重归凝重的神情。那动人娇颜上的那一粉红迅速褪去,转而也变成了凝重之色。 白衣少女稍稍思虑了一番,用颇为慎重的口吻对李斯道:“爷爷……” 李斯摆了摆手,道:“雪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 白衣少女那双孕育日月精华的秀美双眸此刻正透着无比的镇定与果敢,她以十分坚定口吻说道:“爷爷,我也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是我心中的一些看法,必须要告诉您。我认为您必须抛弃‘于己无关,置身事外’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您必须下定决心与掌控河套军的扶苏太子联手收拾残局,重整大秦。只有这样才能保我李家世代富贵。” 李斯听得此言,神色为之大变。虽然类似的话在他与顿错——那个冒死潜入咸阳的子婴说客——下完那盘惊心动魄的围棋之后,就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但这些话从自己这个乖孙女口中说出,对李斯所产生的震撼力可想而知。 在李斯心中,他面前这个神色坚毅的少女平素里是咸阳城内王公贵族的公子哥们朝思暮想的才貌双全的佳丽;待人接物时是一个知书达理、娇俏可人的懂事小女孩;在自己面前是一个从来来不会忤逆自己心意的乖孙女。她此时此刻竟口吐此等锐利的言辞,可见今日的情势在她眼中已是相当地非常。 这雪云本是当朝皇帝胡亥觊觎许久的目标。胡亥刚刚把皇帝宝座暖热,就迫不及待地请李斯进宫商议将雪云纳为妃嫔的事宜。李斯出于巩固李家的权势地位的考量,对胡亥纳雪云为妃倒也是乐见其成。 但在雪云从李斯口中得知胡亥的算计之后,她表现出了丞相府上下平日里很难察觉到的刚烈——她不哭不闹,只是将自己关在房中绝食抗争。她一心求死,而且意志甚坚。 李斯护犊情深,见雪云心意决绝,颇为不忍,只好托辞向胡亥推掉了这门亲事。 而推掉这门亲事的理由早就被雪云想好:对外宣称因始皇刚刚驾崩,身为朝廷重臣,李家上下服丧三年。胡亥闻言暗恨不已,但由于他这皇位来路不正,为了让天下信服自己是秦始皇认定的接班人,不得不做出了让步,这也算默许了雪云反抗的成功。!~! .. 第二十章 李斯决断 而推掉这门亲事的理由早就被雪云想好:对外宣称因始皇刚刚驾崩,身为朝廷重臣,李家上下服丧三年。。胡亥闻言暗恨不已,但由于他这皇位来路不正,为了让天下信服自己是秦始皇认定的接班人,不得不做出了让步,这也算默许了雪云反抗的成功。 经历此次抗婚事件以后,李斯明白:在雪云这看似柔弱的外表之下,其实蕴藏着无比坚强的决心。加上她平时就保险处原本聪慧过人的头脑,见解独到的眼光和让人叹服的分析。李斯就决定着意培养有着李家第三代长女地位的雪云,为李家富贵长久出谋划策的能力。 不待李斯继续迟疑,雪云坚定地说道:“当今天下有四股势力——关东的农民军,关东原六国的贵族,秦帝胡亥和身居西北一隅的扶苏。关东陈胜吴广的张楚军声势浩大,其先锋周文已攻到关中戏地。但这些人只是一帮粗鄙不文的泥腿子,虽然其一时之间兴盛勃发,但其灭亡也必将是转瞬而已。所谓关东原六国的贵族,并不足为患。想我大秦当年灭六国势如破竹。即便这六国重建,又焉能挡住大秦锐士的雷霆一击?” 李斯听闻雪云的分析不禁捋着长髯,微微点头,以示赞许。 雪云见李斯颔首,颇受鼓舞,继续说道:“再说胡亥。胡亥只不过是个窃据高位的一个提线木偶。真正的操纵者是那阴险小人赵高。这些年来,您与赵高同殿为臣,赵高何种品性您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前些天他借故除掉了右丞相冯去疾和其子御史大夫冯劫,而今朝中惟一能与其抗衡的势力只剩下我们李家。在朝中,胡亥自然是偏听赵高,倘若我们现在仍然继续“骑墙”,在外无强援的情况之下,我们李家势必被赵高蚕食绞杀。” 李斯闻言,心中一震。他本欲制止雪云这番不臣之论,但想到事实本是如此,便低首苦思,不再言语。 雪云见自己点到了李斯的痛处,心中颇感振奋。于是精神为之一震,说道:“通过刚才的分析,可知这天下四大势力之中,这关东张楚军、六国贵族、胡亥皆不能依仗。我们所能借重的势力惟有扶苏。” 李斯听闻,蓦地将头抬起,眼神重现那让人敬畏的深邃。 雪云察觉自己的言谈,引起了李斯的兴致,颇为欣慰。 她用一双美目直视李斯,缓缓说道:“成大事者,需得天时地利人和。扶苏麾下的振秦军乃是扶苏、蒙恬拓边是训练出的精锐之师。这批部队曾和塞外的匈奴人交手,并战而胜之。他们也和王离手下二十万长城守备军周旋了一年有余。前些时候,子婴更是以2000骑兵大破王离偏将罗成礼麾下的10000余人.这支队伍的战斗力之强,可见一斑。此可谓人和。” 雪云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扶苏的振秦军地处西北,进可攻略咸阳,退可远遁大漠。进退自如,此可谓地利。另外,扶苏太子本是天下正统,其人素有贤名。倘若扶苏出面振臂一呼,在攻城略地之时,恐怕有不少地方会直接放弃抵抗,转而归顺。此可谓天时。” “扶苏的振秦军得天时地利人和,与扶苏合作才能保住我李家富贵绵长。”雪云朗声总结道。 李斯听完雪云这番慷慨陈词,细细品味了一番。他对雪云幽然问道:“你的分析很透彻。但我想知道,这其中掺杂了多少你个人的情感?” 雪云脸上因难平的心绪而泛起的红色,在此时又加深了一层:“我不否认我对子婴哥哥有私心。但听完我这番说辞,您也该有了定论。这天下间究竟是哪种势力值得我们李家去支持效忠。” 李斯微微叹息一声,似有难言之隐。 雪云何等聪慧,马上明了了李斯这一叹之中的具体含义:“扶苏太子错失皇位,与爷爷的关系的确很大。他日倘若扶苏进入咸阳,登极为帝,或许会翻这旧账。但我们也有应对之策,我们可以请扶苏立下凭据,保证进入咸阳之后,他不追究往事,保我李氏一族永享富贵。” 李斯谨慎地点了点头,道:“扶苏为人宽厚,向来言而有信。倘若他能立下既往不咎的凭据,我们倒是可以在他身上下些功夫。” 雪云听闻此言,知道自己已经说动李斯,不由得心中一喜。她面上那抹激动的红潮渐渐褪去,神态举止又复归淡定从容的本色…… 送走雪云之后,李斯纵情舒地了个懒腰,好似卸下一副千斤的重担。他缓缓站起,捶了捶有些酸麻的腰,推开了书房的一扇窗户。一阵清凉的风扑面而来。 李斯背负双手,举头看着那轮当空的皓月。 李斯心中暗自感慨:自己所生诸子都资质平平,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倒是自己长子李由所生的这一对孪生姐妹,很值得高看一眼。而这身为姐姐的雪云更是天资聪颖,见识不凡。这丫头博闻强识,口才了得,思维敏捷,善解人意,富有主见。 倘若这雪云是个男孩子,自己大可放心地将维护李家尊荣的重担交付她手中。到那时自己大概可以放心地颐养天年,和三五好友在山中品酒下棋。不闻不问世间的杀伐喧嚣该多好!可惜啊,可惜…… 李斯想到此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只要能在瞑目之前保住李家的富贵就行了。其余的就由儿孙们自己把握去吧。或许那个被雪云和青梅都高看一眼的子婴真的有本事呢?” 晚风袭来,吹动了李斯耳后的银鬓。李斯捋了捋长髯,心中想:这两个丫头都对那个与她们一起玩着长大的子婴很有好感。这子婴在十来岁前基本上是个资质平平的公子哥,但据说在一场大病之后就有了异于常人的洞察力。 最诡异的是,他竟然在胡亥令扶苏自杀的诏书下达前就说动了蒙毅杀出咸阳,一路逃奔河套,与扶苏、蒙恬领兵割据自立。莫非冥冥中,那子婴真的有天命在身?”!~! .. 第二十一章 公主玉婉 沛县,正午,县衙大堂。, 大堂之上,一名身着青色长袍,县官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坐在大堂正中的案几之后。此人脖子甚长,额头高耸,那只大鼻子特别地引人注目,两腮及颔下的长须修饰的十分得体。 两名打扮妖冶妖冶的年轻女子跪坐着依偎在那县官模样男子的身旁。二姝面带媚笑,曲意逢迎,频频劝酒。 那中年男子口中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之时不忘左拥右抱。那男子上下其手,惹的怀中的两女娇喘微微,惊呼连连。那男子深觉快慰,几杯小酒下肚,已然面红耳赤,恍惚间已有“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眩晕感。 那男子眯缝着眼睛,心中暗爽:相面的说老子是天子之相,贵不可言。改天老子要是能当皇帝,更多醇酒在握,更多美女在怀,岂不是要比今天更爽快? 正在这男子无限畅想之时,大堂外疾步走来一灰袍男子。这男子五十上下,身材高大,但碍于岁月的侵蚀,稍稍有些许佝偻。那下颌蓄着一捧花白的胡子,脸上写满了忠厚诚实。这种人物走在大街上,稍不注意就会被路人当成和善可亲的“邻家大叔”。 “邻家大叔”走到那县官面前,完全无视县官身旁那二名衣着暴露,神态诱人的欢场女子,他俯首一揖及地,朗声道:“见过主公。启禀主公,按照您的吩咐,那名神秘女子的身份已经确认。而且,我们已经知晓那女子的住地。一旦有需要,我们立刻就可以把她请到我军大营。” 那县官闻言,精神为之一震。他面带喜色,对身旁的二女道:“你们暂且退下,我和萧何先生有事要谈。” 二女闻言,脸上无不泛着酸意。一女娇嗔道:“哟,我们老爷又有新相好上门啦。我们姐妹今后可该怎么办啊。” 另一女子用自己胸前丰硕的本钱在男子怀中蹭了几下,嗲声嗲气地娇吟道:“是啊,是啊。老爷真花心呢。我不依。” 那县官哈哈一笑,左右双手轻抚双姝涂着厚厚脂粉的脸,对二人道:“只要是女人,老子通吃。来一个,收一个。俺刘邦是出了名的喜新不厌旧。我收你们时,你们吕大姐都没有半分怨言,你们吃哪门子醋呢。听话,先下去。我晚上再找你们闹。” 说毕,刘邦在其中两女丰臀上各拍了一记,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两女轻哼一声,各自风情万种地白了刘邦一眼,互相搀扶着,摇曳生姿地走出县衙大堂。 刘邦看着二女绰约的背影,咽了一通口水。然后,面色为之一正,他朝萧何正色道:“老萧,具体怎么个情况,你且说说。来,坐下谈。” 萧何向刘邦拱手再施一礼:“谢主公。”而后,他一撩长袍前摆,在案几前刘邦的右手坐下。 萧何整了整衣襟,向刘邦拱手道:“主公,根据我派出去的人传回的消息。那女子的确如传言,正是嬴政的女儿,名叫玉婉儿。她是嬴政生前最为疼爱的公主,那年因在盛宴上无意损毁了重要礼器,按秦律理当处斩。但是因为嬴政很是疼爱这个公主,就连夜派人送其出宫。后来,她辗转流落到齐地月郡。虽然被贬,但因其身份尊贵,仍享受秦室公主优待。如今,她成了秦始皇死后除胡亥与扶苏之外,唯一幸存的遗孤。” “那小娘子长相如何?可曾嫁人?”刘邦瞪大了眼睛向萧何问道,口吻中颇有轻薄之意。 萧何闻言,不由得干咳两声:“那玉婉公主相貌颇为周正,但她出宫后嫁给了一个叫范无病的富商。” “妈的。嫁了人了,老子也要给抢过来。老子还没尝过像秦国公主这样的高等货是啥滋味呢。”刘邦兀自嘟哝着。 听得此言,萧何不由得暗暗苦笑:咱们主公一听见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就特别来精神。 萧何微微笑道:“这个暂且不提。改日,我就派人去请玉婉公主,也就是范夫人到我军大营来。与她商议我们前些天定下的策略。” 刘邦点点头道:“说的是,既然她的身份已经确认,就找准机会早点把人给我弄过来。具体怎么借她这显要的身份为我们以后做大事铺路,就全权由你老萧负责了。” 萧何心想:主公虽然贪恋美色,但大事面前从不糊涂,真是一代英杰。他不由得心中一热,道:“主公,我还有一事禀报,是关于这玉婉公主的夫君——范无病范先生的。” 刘邦听闻,颇感无趣。他不由得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顺便抹了抹微醺的双眼,淡淡问道:“她家男人有什么蹊跷?” 萧何见惯刘邦这旁人看起来很是无礼的举动,倒是见惯不怪。他面上微露笑意,说道:“主公可知,那玉婉公主的夫君范无病乃是春秋时陶朱公范蠡的直系后人?这范氏家族虽然在这几百年间历经几起几落,于今实力远胜当年陶朱公。而这范无病正是范氏家族的族长啊。” 刘邦听到此语,不禁眼中放光。他两眼滴溜一转,喃喃道:“娘的,你的意思是这范家现在有大把的钱,咱们应该在他身上敲敲竹杠?” 萧何面含笑意,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刘邦身子微微向后一仰,吁了一口气,盘算道:“现在咱们是在陈胜手下扛着扶苏太子和楚国项燕的两面大旗起事。一旦陈胜打不开局面,那咱们就把他一脚踢开。咱们打起‘玉婉公主’的旗号,另起炉灶。” 刘邦搔了搔发髻,继续道:“玉婉公主的名号是个幌子,旗号随我变,争天下的目的不变。我觉得那娘们现在倒不怎么重要了,他男人——如果把那个范……范无病大财神给争取过来。让他服服帖帖地用他的家产给咱们打造武器,置办粮草,收买人心。有了玉婉公主的名号和范大财主的金钱,老子办大事就容易了。” 萧何向刘邦伸出大拇指,赞道:“主公高见!”!~! .. 第二十二章 范蠡后人 清晨,扶苏城,玄甲军队部 肃容守卫在玄甲军队部门口的卫士们眼见三骑迤逦而来,他们定睛一看,原来是玄甲军的头三号人物子婴、陆甲和董先驾到。!卫士们忙整理军容,向三位大人物行执戈礼。 子婴三人在门口处翻身下马,将缰绳交予卫士。三人略一点头,向卫士们回礼,信步向队部内走去。 跟在子婴身后的陆甲,面带坏笑,低声道:“公子,那女刺客滋味尝起来如何?是不是特别的火辣?” 子婴心知陆甲指的是被囚禁在水牢内的赵高刺客云薇,他站定回首,笑着抬手向陆甲头盔上敲了一记:“那娘们,老子没碰。老子把她给放了。你小子见了美女就眼冒贼光。这是队部,你正经点行不?” 董先嘿嘿一笑,道:“陆哥眼放贼光没用。他只能是有贼心,没贼胆。咱们陆大嫂可不是善茬儿。公子,改天咱们去陆哥家,把这些日子以来搜集的陆哥经典言论上报嫂子。请嫂子定夺。您看如何?” 陆甲扶正被子婴敲歪的头盔,听闻董先此言,不由得老脸一红:“做兄弟的,哪有你这样背后捅刀子的。在你嫂子面前得多说我好话。公子你看,这里最不仗义、最没正经、最违背玄甲军‘视战友为手足’原则的就是老董。” 董先听得陆甲如此抢白,瞅见收起笑意的子婴望向自己的眼神中略带异样神采,忙将身子向后一闪,他扶着头盔啜嗫道:“公子,这是老陆先挑起的话头,与我无关哈。” 子婴故意面色一沉,向董先道:“改天去老陆家蹭饭,顺便对陆大嫂说说老陆的坏话……嗯,董先,你这个提议真的很有可行性。”说毕,哈哈大笑。 董先听闻此言,面露得色。对着陆甲窃笑不已。只有那脸上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陆甲兀自苦笑。 陆甲轻咳一声,迅速转换话题,试图扳回这二对一的劣势:“公子,那女刺客身手了得。您就这么把她给放了。咸阳,她肯定是回不去了。关东那么乱,她也去不得。为今,只能留在我们这里。她要是再动什么心思,可怎么办?” 董先收起笑容,点头附和:“陆哥说的有理。” 子婴淡淡道:“我已经对她做了了解。她是个苦命孩子,自幼被赵高收养。赵高派人训练她做死士,给她灌输了许多残忍的思想。我是把她释放了,但是她的行动仅限于在城中我名下的悦来客栈,我让她在那里观察了解正常人的生活。等到她想明白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的时候,再来找我说出她今后的去留。在这期间会有人严密监控她,监控她的人也是我们军中的高手。她倒是闹不出什么大乱子了。” “原来一切尽在公子的掌控之中,属下叹服。”陆甲忙不迭地向子婴施礼致意。 正说话间,一名士兵走到前来,向一一三人施礼后,向子婴道:“启禀公子,情报组张长官带了一位客人在您的办公室恭候。” 陆甲向那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恍然领悟,补充道:“属下按照前几日陆队长布置下的命令,认真地盘查过来人,来客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据信也不会功夫。” 子婴不以为然:道“不至于这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董先点了点头,对陆甲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谨慎一点总是好的。陆队长做得对,为了公子的安全。再怎么做都不过分。” 子婴咧嘴一笑:“那好吧,有劳陆队长操心。我且去会会这张组长要引荐的贵客。”…… 与二人寒暄一番,互相施礼完毕之后,子婴端坐在自己称作“办公室”里的案几后。他下首坐着两人,均是服饰考究,一副富商的派头。 子婴认得张什。那张什身形高大消瘦,貌不惊人。他年纪不过四十,但面容早已显露出沧桑之色。 这张什以贩马起家,他的生意主要是将秦国的丝绸贩往西域;再从西域引进良种马,倒卖给秦军。在扶苏、蒙氏兄弟在河套割据自立以后,他就迅速把贸易对象转向河套军——现称振秦军。 对于商人来说,对国家的忠诚,远不及对金钱的忠诚。在商言商,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张什的举动虽然让河套军得到了实惠,但张什身上这种商人本色也让蒙氏兄弟颇为不齿。当初子婴任命张什为情报组副组长,遭到蒙氏兄弟的强力反对,并不为奇。 张什——扶苏城著名的“消息灵通人士”和马贩子——对子婴拱手道:“公子,这位就是范无病范先生。他的生意做得很大,天南地北都有他的买卖。他是我生意上的朋友。这次来河套,是特意来求见公子您的。” 那范无病也向子婴拱手致意:“公子风采夺人。今日一会,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子婴闻言,不由得眉头一跳。心中盘算道:莫非此人就是鲍二呈送来的情报中,那个富可敌国的范氏族长,鼎鼎大名的陶朱公范蠡的后人——范无病? 子婴定了定神,再次细细打量起此人。这范无病三十来岁,身材适中,看得出此人保养的很好,一眼瞧去,就可知此人是个风度翩翩的富商大贾。 范无病周身打扮得颇为考究,但又不是那种过分张扬的类型,他举手投足间有种高雅的气质。套用一句子婴后世记忆里的话来说:这范无病就是个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的大老板。 子婴隐去炯炯有神的目光,对范无病回了一礼。淡淡道:“我一介赳赳武夫,缘何被范先生高看一眼呢?范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范无病微微一笑:“公子过谦了。在下想听听公子对这天下大势的看法。” 子婴心中暗忖:这老范真有意思。一个生意人,不开门见山地说自己想做什么买卖,反倒问我对天下大势的看法。既然你喜欢听,我就给你摆摆事实,讲讲道理呗。!~! .. 第二十三章 说动富商 子婴轻咳一声,道:“很显然,这天下局势一片混乱,好比一盘正处乱局之中的围棋,但关键的也就那么几处。、QunabEN、coM抛开北在方与东胡相持的匈奴不论,这盘正处乱局之中的围棋的关键之处在关东,岭南,咸阳,河套四地。” “关东的局势最为混乱。在那里陈胜吴广的张楚军正如火如荼,其大将周文已经率军攻进函谷关,兵至戏地。但其势头必将被遏制,因为据我所掌握的情报,胡亥已经令少府章邯率在骊山修筑宫殿的囚徒二十余万人反击。与这帮亡命之徒比起来,那周文属下的几十万农夫简直是不堪一击。” 子婴饮了一口茶,道:“周文被赶出函谷关已是指日可待。一旦周文被轰出关外,章邯必将率军尾随掩杀。章邯是个个将才,对付陈吴二贼绰绰有余。我听闻陈胜此人心胸狭窄。别人只可以与其共患难,但不可与其共富贵。据我得到的消息,陈胜和吴广已经产生了矛盾,陈胜封吴广为‘假王’,令他领兵策应攻入函谷关的周文大军。敌将不睦,此天佑我大秦,章邯扑灭关东匪患可望就在半年之内。” “再说岭南。闽越将军任嚣和其副将南海将军赵佗已成割据之势。任嚣已身染重病,命不久矣,其权力必将转移到赵佗手上。赵佗此人很有才华,但其并无争霸天下的野心。他很有可能率领南征百越的50万秦军割据岭南自立为王。既然赵佗并吞天下的大志,此处可略去不谈。” 座下的张什和范无病,听着子婴的侃侃而谈,不禁大觉有趣。范无病心道:这子婴看起来年纪大约不及弱冠,但见识谈吐竟如此不凡。子婴大约仅仅在这河套一带活动,但竟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甚至远在岭南,任嚣病重的消息都知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子婴向范无病瞥了一眼,从他的表情之中读到了赞许之色。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咸阳城内有两股势力:以胡亥、赵高为一方,以李斯为一方。但不久之后,一切就将推倒重来。具体如何变化,我等权且冷眼旁观。但现在就可以知晓的结果是——最后得利的只有我振秦军。” “至于河套倒是这盘乱局中的非常之处。这里的局势一目了然:我父扶苏已经被推举为振秦军大将军。我军志在杀回咸阳,讨伐无道昏君,诛灭败坏朝纲的奸臣赵高。因而,我振秦军的口号是‘伐无道,诛奸佞’。我军旗下有精兵五万,由两位能征善战、勇武无比的蒙将军统帅,声威不可小视。” “况且我父扶苏声名在外,以仁德著称。我父立下“伐无道,诛奸佞”的誓约,登高一呼,必然应者云集。另外,我玄甲军在振秦军中独树一帜,我也是个上马能征惯战的人。我若说不久以后我军即将兵临咸阳城下,我父扶苏即将正位为帝,重续秦室正统。范先生应该不能将此语当作笑谈。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范无病淡淡一笑:“岂敢将公子的肺腑之言当作笑谈。我范某听闻公子一席话,茅塞顿开。原来这天下大势早已在公子手中掌握。” “掌握谈不上,只是我的消息也是很灵通罢了。”子婴此语倒不是自谦,而是事实。 范无病听毕,心中泛起一股无来由的激动。他略带颤声地问道:“敢问公子,如何评价吕不韦先生?” 子婴听到此言,此人的来意约莫猜到了几分。他大感有趣,略一沉吟,微微一笑道:“吕不韦是不世出的商业奇才,他将囤积居奇的手段运用到炉火纯青。可惜……范先生可知在大秦谈论吕不韦仍是一种禁忌?” 范无病淡淡一笑:“公子高见!倘若公子与天下人一般见识,认为吕先生是一个大逆不道,居心叵的人。那我范无病今天这趟可算是来错了。” 子婴摸了摸下巴,道:“范先生此话何解?” 范无病略一拱手,道:“公子不但见识超卓,更有独到的商业眼光。据我得知的消息:在这河套地区,最赚钱的行当都是在公子的控制之下。公子还将从关内收购的丝绸贩运到西域,将生铁私盐与西域和匈奴互通有无。可以说,公子如果脱下这套军服,当个买卖人,假以时日,成就绝对远在我和张兄之上。” “我更听说公子在姑城一战之时,出于感激西域胡商义助守军,免去他们一个月赋税。公子种种举动,显示您有异于常人的胸襟对待我们这些商客。我想,日后公子若能成就大事,定能消除世人对我等重利轻义的偏见,极大提高我们商贾的地位。” 子婴左手扶着头,食指轻轻地弹着面颊。他心中思虑道:这范无病可算得上一个见多识广的大商人,大风大浪应该见识过不少。但当他谈到人们对生意人的偏见之时,仍难掩激愤之色。秦国自孝公以来“以耕战为先“的国策让世人对生意人的偏见颇深,范无病的失态也显示出他心中多有不平……但既然自己在后世知道,一个国家的兴旺发达取决于经济的繁荣,商人理当获得与其作为相称的尊重。 念及此处,子婴对范无病笑道:“范先生可真是瞧得起我子婴,提前预祝我早成大业啊。可惜我现时虽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因为方方面面都需要用钱。譬如招兵买马,保证给养就是个很大的问题。”说到这后半段之时,子婴故意隐去笑意,装出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范无病抽身出了座位,立在案几前向子婴一揖及地。道:“我今日求见公子,就是想为公子实现并吞天下宏图大志出一把力。” 子婴听到此言,眉头一跳,心中暗爽:费了半天的口舌,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子婴从案几后抽身而起,他握起刚刚表达出效劳之意的范无病的手,道:“范先生一片赤诚,我深感欣慰。”!~! .. 第二十四章 赵高异志 咸阳,一个颇为懒散的下午,一间茶馆。! 台上的说书人刚刚绘声绘色地讲完晋文公重耳放火烧山,试图将介子推逼出来做官未成的精彩段落。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台上的说书人是个壮年的汉子。他扫视了一眼台下,见都是一些个熟客,并无需要特别警惕的面孔。他稍稍松了口气,双手作势下压,示意听众安静。 说书人的面色突转为神秘,他微微一笑,向台下的人道:“咱这肚子里还有个新鲜段子想给大家说说。但因为这段子讲出来会犯忌讳,我敢说,但大家未必敢听……” 此言一出,台下就立即有人起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话憋肚子里,小心烂肠子。” 众人听到这么一段俏皮话,不由得是一阵哄堂大笑。 “赵先生有话就说。咱这里的都是寻常百姓。咱们听你说的段子,图的就是一个爽快、乐呵、刺激。即便有点朝廷不爱听的话,咱们听了,乐呵乐呵就行了。”一个书生打扮的茶客在哄笑过后,做如此的表态。 邻座几人听得书生此言,颇感赞同,纷纷附和:“老赵有新段子,说就是了。你说的都不怕,我们听的怕个鸟?” 说书人见听者的情绪已被鼓噪到顶,微微一笑道:“那好。自古有忠必有奸,有桀纣必有汤武。有鲍叔牙、管仲就有易牙、竖貂(作者按:易牙、竖貂是春秋时齐桓公晚年所重用的两名奸臣。当时管仲病危,齐桓公在病榻旁询问何人能继任齐国丞相。桓公问“易牙如何?”,管仲答“易牙为了迎合君王的口味,不惜杀掉亲生的爱子,做成美食给你尝鲜。但,人情莫爱于子,他对儿子如此,何况于君呢”;桓公问“竖貂如何?”,管子答“竖貂不惜阉割自己的身子,来尽心侍候君王。但,人情莫重于身,他对自己的身体如此,何况于君呢”)。 说书人顿了一顿,扫视了一眼台下听书众人,语带深意地问了一句:“大家看看当今天下,谁是桀纣,谁是易牙?” 一个书生模样,年纪十五六岁的少年拍案而起。他愤愤然道:“当今皇帝残暴不仁,是为桀纣!中郎令赵高狼子野心,是为易牙!” 书生身旁的一名中年人慌忙将书生的嘴捂上,拉扯着将他拖出了茶馆。 大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 大家交互的眼神中,传达着这样的信息:话是实话,但这年轻人怕是活腻味了…… 说书人面含不易察觉的微笑,因为他心中明了: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 是夜,咸阳,中书令府,书房。 书房内并未燃灯,皎洁的月光从窗户静静洒进房内。书房中有种怪异的静谧。 书房中站立两人:一人隐没在黑暗之中,另一人背负双手站在窗前。窗前那人衣饰华美,身材中等。此人的身形映在皎洁的月光下,难免给人一种鬼魅般的感觉。 “主公,近来咸阳的闲言碎语很多。有些话听起来很刺耳,要不要派人出面弹压弹压。杀几个带头胡言乱语的,以示震慑?”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书房内的黑暗处响起。 一名身穿华贵紫色长袍的中年人站立在半开的窗户前,凝视着窗外苍凉的月色。这男子个子不高,身宽体胖,嘴角眼角洋溢着标志性的笑容。他摇了摇头,缓声道:“没这个必要。杀几个人,就想让天下人闭嘴,我看很难。” “但是,这些话如果传到胡亥耳朵里,恐怕会对主公不利。”老者拱了拱手,上前一步进言道。 “哼哼,胡亥听到了又怎样。只消我一个手势,取下他的脑袋也是易如反掌。”这紫袍贵人正是大秦帝国,权倾朝野的中郎令——赵高。他转过身来向那老者回道。他鼻中轻哼了两声,脸上笑容不减,但颇有几分不屑。 书房中的两人竟直呼当朝皇帝的名字——在旁人听起来,这极为大逆不道的情景,在这书房里竟显得如此的稀松平常。 “胡亥那小子不过是我手中的一个傀儡。这两年来,有他这么一个只知吃喝享乐玩女人的混蛋当秦朝皇帝,天下早已人心尽失。我含垢忍辱这么些年,推翻暴秦,复兴赵国的梦想就在眼前。你还真别说,那些市井谣言还真说到了我的心里,我还真是有将胡亥取而代之的想法。”说完此语,赵高的面色从标志性的微笑,转成了一种憧憬。 “既然主公有此大志,应当早做谋划。关东大势不明,难保那帮造反的所谓张楚军不会趁着秦室暗弱,得了便宜。” 赵高颇为不屑,道:“大字识不得几个泥腿子,成不了我的心腹大患。毛遂自荐的章邯倒是很有一些才干,他领着那二十余万骊山亡命徒,联合南下拱卫咸阳的王离把攻进关内的周文赶出去是有很大胜算的。” 赵高突然话锋一转,道:“倒是陈胜旗下的项梁和刘邦两股势力很有崛起的苗头。那项梁手下有一人名叫项羽,系项梁之侄、楚国名将项燕之孙。我听闻此人勇猛无匹,胆色过人。还有那刘邦,原为泗水亭长,是个出名的泼皮无赖。但此人很有识人用人之能,一些亡命之徒纷纷去沛县投奔他。倘若我代秦自立,今后这两人必是我的敌手。” 老者幽幽插了句话:“那河套的扶苏……主公打算以何应对?听说他们打出了振秦军的旗号,扶苏自立为振秦军大将军。他们鼓噪什么‘伐无道,诛奸佞’。这明显是针对主公您的。” 赵高自信满满,道:“哼。区区5万人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扶苏为人太过宽厚仁慈。身逢乱世,如果想成就一番事业,必须要心狠手辣。而他那种性格根本办不成大事,他根本不是争霸天下的材料。” “但他手下有蒙恬蒙毅两位名将,况且扶苏的儿子子婴并不是个泛泛之辈。主公切不可大意。” 赵高点了点头,道:“我看低扶苏,但绝不会看低二蒙和子婴。这也正是我派出云薇等一干杀手除掉他们的原因。时间过了这么久,云薇那边可有回音?” 老者摇了摇头“暂无消息。” “是成是败,一个小人物的生死都是无关紧要。况且河套已经入冬,太卜与太史都断定今冬多雪,谅那扶苏在冰天雪地里也做不出什么大动作。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尽快控制咸阳禁军,确保干掉胡亥以后,我能完全掌控咸阳。老段,按照我这个思路,你去筹划布置。还有,加派人手密切监视李斯。有任何风吹草动,迅速报告我。干掉胡亥之前,这个善于骑墙的老匹夫必须要除掉。” “是!”!~! .. 第二十五章 棋室密语 当夜,丞相府,棋室 李雪云伏在案几旁边。、QunabEN、coM她双手托腮,看着那袅袅升腾的檀香有些出神。她明媚的眼眸中闪着亮光,嘴角微微洋溢起淡淡的微笑,那份绝美的神态真的是让任何男人都不由得为之动容。 正手执白子长考的李斯无意间瞥见了自己右手边的孙女这幅神态,他不由得心道:这丫头八成又在想她的子婴哥哥了。这傻丫头一想起她的子婴哥哥,平素里的聪明劲儿就全没了。李斯那对深邃的双眸,此刻涌现出的似喜似忧的眼神。他轻轻地在棋盘腹地打下一颗白子。 坐在李斯正对面,貌似在思考棋局的是一名身着灰袍,神色肃穆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那日冒着滂沱大雨拜会李斯,下了一盘惊心动魄棋局的顿错。 说到顿错,这可是大大的有来头:他是朝廷上卿,典客顿弱的侄子。因他的父亲英年早逝,所以他自幼被其伯父顿弱收养。顿错自幼聪慧过人,悟性很高。顿弱对这个侄子很是疼爱,顿错将他领在身边着立培养。他曾在蒙恬属下长城守备部队中负责情报搜集工作的什长。 后来据朝廷收到的汇报说:当子婴和蒙毅潜逃到河套,立即就鼓噪扶苏拥兵割据。扶苏军在自立之后,迅速清洗了几乎全部的朝廷安插在长城守备军内部的眼线。这顿错就属于被清洗的那批人。 汇报上的消息指出:顿错当时就大骂扶苏等人的反叛行为,这激怒了眼里掺不得沙子、性格刚烈的蒙恬。蒙恬亲自下令将其五马分尸,抛尸荒野。朝廷得知此讯,派人到顿府安抚。当顿弱得知这消息以后,不能自已,哭昏死过好几回。顿弱嘴里不停地念叨——他对不起顿错早逝的父亲,没有代他照顾好顿错。最后竟落下个被五马分尸,弃尸荒野的悲惨下场。 既然顿错活生生地坐在李斯对面,可知朝廷得到的消息全都是假的。 当顿错站在李斯面前之时,他向李斯详细解释道: 因为当初在蒙恬手下做事之时,顿错曾因一次酒后的失职,造成长城守备军在某次对匈奴军事行动受挫。依照秦律,军中失职之人必须要被枭首示众。 蒙恬感念顿错是个不可多得的情报人才,他凭着那次对匈奴的军事行动最终成功,而把顿错失职之事强压下来。这顿错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从那以后,更是对蒙恬知恩图报。顿错面斥扶苏等人背叛朝廷,激怒蒙恬”都是子婴安排出来的一出金蝉脱壳的计谋。 当蒙恬蒙毅决意让扶苏割据自保之后,在子婴的策划下,玩了一手漂亮的“偷梁换柱”——顿错出面顶撞蒙恬,最终被五马分尸——是一出演给朝廷看的好戏。 目的有二:一,造成顿错已死的假象,保住顿错这条命。二,使得在朝中的顿弱能脱开关系,一旦日后重新杀回咸阳之时能得到依旧在朝中掌握重权的顿弱的支持。 鉴于顿错的名声实在太大大,在“假死”之后,顿错就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成了子婴玄甲军的“情报组”组长。在玄甲军内部,也很少有人见过这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情报组组长。 而此次顿错奉子婴之命,率十余名精干的玄甲军高手潜入咸阳,混进李斯的丞相府,就是为不久以后扶苏等杀回咸阳特地布下的暗招。 这坐在当下的顿错手持黑子,却迟迟没有落下。他定定地看着那棋盘,也是满腹的心事。他想到自己虽身在咸阳,却暂时不能和近在咫尺、情同父亲的顿弱见面,不禁暗自唏嘘。 李斯见座下的二人各怀心事,于是干咳一声,将二人的思绪拉回现实。 李斯向顿错道:“顿先生,现在咸阳城里已风传赵高不日将杀掉皇帝自立。我看这赵高不以为逆,大约真是动了这心思。你从河套来,你可曾收到那边的最新命令?”李斯刻意不提扶苏的名字,是因为心中还是有一块未接的心结。 “我和在咸阳城里太子的人接过头。这些风言风语正是子婴公子故意让人散布的。子婴公子给我的命令是:相机而动,把事情闹大,让赵高和胡亥火拼。争取一次性地铲除赵高和胡亥两大祸患。为太子重回咸阳做好准备。” 出于职业的敏感、以及作为李斯多年的棋友,他当然明白他这老伙计心中有块不容旁人随意触碰的心结。他也是故意略去扶苏的名字,做出如此的表态。 李斯点了点头:“唔。简而言之就是驱虎吞狼,坐收渔利。现在赵高权倾朝野,显赫一时,正处强势。我们就鼓噪处于弱势的皇帝和赵高撕破脸。让这二人内讧。这二人一旦翻脸势必造成‘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恶果。到那时,我们再稍稍用把力气,就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功效。” 雪云略一思考,道:“先让赵高、胡亥这两人缠斗一番。不管谁能占到上风,最终得利都是振秦军。好似卞庄刺虎,最后得利的卞庄。” 顿错点了点头。他对这聪明伶俐、娇俏动人的世侄女所显露远胜常人的智慧向来给予很高的评价。他顺手下定了手中的黑子。 这棋局的形势本来对顿错十分有利,但或许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冲昏了头,顿错顺**出去的这手黑棋,明显是一个昏招。 顿错道:“我们已经派人疏通了关系,让胡亥最信任的那名老宦官把这咸阳城最近风传的消息告知胡亥。想那胡亥并非一无是处,他听到此言必将有所动作。而这咸阳城内,唯一能和赵高分庭抗礼的人,只有丞相你了。最快可能明天,胡亥就会派人请您入宫商议了。” 李斯神色深沉地又落下一颗白字,他语带双关,淡淡地对顿错说道:“越是关键时刻,越是需要谨慎。有时一招不谨慎的棋招,反倒将到手的优势拱手送出。” 顿错定睛一看,恍然发觉自己刚才那步昏招已然让自己将优势拱手让出。顿错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丞相教训的是。顿错受教了!”!~! .. 第二十六章 项军大营 关东吴中城外军营 营内旌旗招展,营帐布置得井井有条。!军中人数虽然不多,但隐隐显出一派威武肃穆,足见治军的领袖行军打仗的经验非常丰富。 中军大帐前,旗杆上,一方帅旗在萧瑟的北风中傲然飘展。醒目的黄色帅旗上以篆书写就一个斗大的“项”字。 这大帐内,分主次端坐三人。正席是一名盔甲严整的中年人。此人年纪约莫40靠上,生得膀粗腰圆,孔武有力。一撇醒目的小胡子,清明的眼神,不怒自威的表情让人肃然起敬。 正席右手边的案几后坐着一名老者。老者年近七旬,一身暗褐色的长袍被整理得纹丝不乱。老者须发皆白,一根玉簪贯髻而过。老者面上皱纹纵横,一副苍老之态,惟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发散着耀眼的智慧之光。 正席的左手边是一名身形健硕的青年人。这青年人年约二十四,身高丈余,一副银盔银甲打扮。肩上一张猩红色的披风将此人映衬得英姿飒爽。这男子面容方正,那双剑眉下朗目如星,坚挺的鼻子下薄唇紧闭。将此人的面相与雄伟身姿合在一起打量,任何人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此人定是一员勇悍无匹的虎将。 端坐正席的中年将领向老者略施一礼道:“范先生,我听说陈胜手下大将周文孤身一人携将印一路向西,竟筹得30万大军,战车千乘。如今已攻破函谷关,直扑咸阳。暴秦眼看覆灭在望,我军如何应对当下局面,还请您提点。” 范姓老者捋了捋银灰色的长髯,略一沉吟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我得到的情报是:秦国少府章邯自荐领兵对抗周文。这章邯手下的兵丁本是在骊山修筑坟墓的几十万囚徒。这些囚徒已经被秦帝胡亥赦免,许以退敌之后恢复平民身份。” “这几十万骊山徒中有不少是作奸犯科的恶人,在被许诺恢复身份之后,士气甚高。而这领兵的章邯也不是个泛泛之辈,他略通兵法,带兵打仗很有两手,外加南下的王离长城守备军的配合……这周文面对的可不再是人心思叛的关东诸郡,而是要一帮亡命之徒与秦国正规军的联合绞杀。” 坐在主席的中年将领听得此言,眉头一皱:“依范先生如此说来,陈胜既然不能西进,必然要东扩。虽说我们是在他张楚王的旗号下起事,但难保他不对我们的地盘起贪念……我们谋划的事情岂不是要押后?” 老者摇了摇头,道:“非但不能押后,而且要加紧进行。张楚军内部已经军心不稳,陈胜、吴广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显露无遗。而今,我们另寻旗帜统领纷纷起事的六国遗民、贵族的谋划必须要尽快落实。” 座下的青年人虎目一瞪,撇嘴道:“一帮泥腿子,果然没见过世面。刚拿了一些地盘就因为分赃不均闹内讧,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浑话也只有陈胜这样的混混才能说得出口。我们项家几代都是楚国重臣,居然在陈胜这乡巴佬名下起事。他陈胜算是哪根葱!我想想都觉得脸红。身为大楚的壮志男儿,我们理当在大楚的旗帜下推翻暴秦,取而代之!” 青年将领情绪很是激动,但也不失冷静。他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直属陈胜的兵丁都是一帮乌合之众,根本不值一提。而响应陈胜而起事的原六国贵族也都是一些泛泛之辈。这芸芸众人之中算得上有本事的,惟有在我军近邻的沛县经营的刘邦。那刘邦虽然也是个泼皮无赖,但很有识人之能,我听说四方豪杰纷纷投奔他帐下。将来推翻暴秦,如果能与他并肩携手,一定是乐事一桩。” 正座上的中年将领一拍案几,道:“羽儿说得好。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他们的眼界哪能和我们世代出将入相的贵族相比?我也听闻刘邦此人颇有才干、深得民心、能人志士纷纷归附。羽儿,改天我备份厚礼送给刘邦。你亲自送去,和他联络联络感情。与刘邦即便当不成战友,能少个敌手也是一件幸事。” 项羽长身而起,一振铠甲,转身抱拳道:“得令!” 那中年将领站定身形,面露得色,似乎在自言自语:“对胡亥小儿说‘彼可取而代之’方显我楚人勇武本色。待我大楚义旗高举,天下必然云集响应。” 老者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他端起案几上的酒杯向两位将军道:“二位将军锐气可嘉。我范曾预祝项将军与项少将军大业早成。请!” 两位项将军的眼中闪烁的无限的憧憬,二人举杯应道:“请!” ※※※ “老爷,有客到。”一名丞相府家丁匆匆来到书房内,向正手持书简的李斯禀报道。 “哦?来着何人?”李斯放下手中竹简,捋了捋长髯道。 “来者未曾通禀,但送上了一块布包的腰牌。来客的口气不小,说此腰牌,只许老爷一个人看。为首的对小的说:旁人若是看了,恐怕会掉脑袋。小的不敢怠慢,把腰牌给您送来了,请过目。”这家丁说毕将一个精细蓝布包裹着的物件呈上。 李斯眼见耳闻这家丁的面色口吻中有种愤愤不平,李斯心道:作为丞相府的家丁,这帮小子向来眼高于顶,在咸阳城能横着走。若不是自己平时严加管束,这帮混小子敢去拆咸阳的城墙。他们这帮人,从来别人都是吃他的亏,哪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今天他们算是碰到了更狠的主儿。 李斯掂了掂手中这块物件,发觉它分量略显沉重,不似铜质。他将蓝布包裹褪去一角,见那显露出来的腰牌呈金黄色,上部精细地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龙。 李斯心中明白大半。他心中泛起阵阵微澜,脸上却不动声色。他迅速将腰牌用蓝布裹好,正色对那暗自气恼的家丁说:“速速请来客到密室。还有,告诉接客的众家丁:如果有人走漏今天访客的消息,一律杀无赦。去吧。” 家丁听闻此言大吃一惊,噤若寒蝉。他唯唯诺诺地应道:“小的领命。”…… 丞相府,密室内。 密室里站着四人,李斯向为首那人抱拳施礼:“段公公,不知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那段姓宦官褪去头上的布帽,向李斯躬身施礼:“见过李丞相。在丞相面前,咱们就开门见山地说。丞相可曾听闻这几日咸阳城内的风言风语?” 李斯正色道:“略有耳闻。但中书令赵高大人一向对先皇和陛下忠心耿耿,想必是一些无知草民信口胡说而已。” “如果只是无知草民的胡说,那我今天就不必来了。”段宦官背后一人,语带不平,忿忿说道。 李斯觉得此人嗓音相当地熟识,他借着幽暗的烛光向那人看去。他见那人身材中等,虽然衣着与身边三人相同,但隐隐有种不同的气质。那人面色略显苍白,一双嘴唇或许是因为激动或愤怒而在微微发颤。 李斯迅速了解了此人的身份,他忙将长袍的前摆一掀,跪倒当场,俯首及地,口中呼唤道:“参见吾皇。” 段姓宦官和周围人等也忙跪倒在地,向那人施礼。 这神秘来者正是当朝的皇帝,堂堂的秦二世——嬴胡亥。 跪在地上的李斯暗忖道:确如顿错分析,胡亥果然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寻找活路了。只是没想到这胡亥还真有几分胆色,冒着奇险来到我丞相府。 正在李斯思虑之时,胡亥上前两步,双手扶住李斯的肩膀,将李斯扶起。李斯借机与胡亥对视了一眼。李斯看见胡亥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有种显而易见的无助与焦灼。 胡亥手托李斯的双肘,丝毫没有松开的意味。他凝视着李斯的面孔,神色黯淡、语带悲切:“丞相救我!” 李斯面上显露出一副半真半假的疑惑:“陛下何出此言?” 胡亥眼中隐约闪烁着泪花,道:“那奸人赵高意图加害于朕,已不是一天两天。前些日子,右丞相冯去疾与其子御史大夫冯劫死于非命,并非简单的与赵高争权夺利。二冯上本弹劾赵高,本是朕的主意。” 胡亥挽袖轻拭眼角,继续说道:“朕本想借着冯丞相弹劾,除掉赵高。但赵高硬是反咬一口,说二冯欺君罔上,理应处死。满朝文武忌惮赵高的权势,居然纷纷附和。寡人无奈,值得依照赵高的意思将二冯处死。本来那日是要将赵高一脉除掉的大好机会,不曾想却使二冯被腰斩弃市,死于非命。” 胡亥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李丞相那日患病,未曾上朝。倘若李丞相在场,定不会使赵高如此放肆。两位冯大人死的真冤。” 李斯面色不变,但心中暗暗一笑:你清醒得太晚了。我那日称病不上朝,是因为早已得到潜伏在咸阳的顿错报告。我就是为了避免与赵高正面交锋,才不趟这滩浑水的。但这些话怎么能告诉你呢。按理说,我其实该感谢赵高帮我除掉了这么些年一直对我掣肘的冯去疾呢。 胡亥见李斯不言语,以为自己依旧没有说动李斯。索性一撩衣襟,跪在当场:“恳请李丞相念在为我父皇开基立业的份上,救寡人一命!” 李斯见状不由得一楞,心道:这胡亥还真能撂下面子,豁得出去。他也急忙跪下,口中嘟囔着:“老臣死罪。陛下快快请起。您真是折煞老夫了。” “丞相若不能答应救朕,朕就不起来!” 李斯磕头如捣蒜:“老臣死罪!为大秦除残去晦是老夫的职责所在。陛下有令,老臣怎能不从?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托,还大秦一个朗朗乾坤。请陛下起来。” 胡亥听闻此言,面色由忧转喜。他本想站起身来,但卸下心中大石似乎让他这个人放松了不少。胡亥腿脚一软,竟坐在了地上。 胡亥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和已经夺眶而出的泪水,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寡人有救了。寡人有救了。”!~! .. 第二十七章 河套雪灾 夜色深沉,扶苏城,扶苏宅院,书房。。 窗外大雪纷飞,北风呼啸。 扶苏端坐在案几后,看着捆汇总的第一场大雪之后河套地区的损失报告的竹简,不由得眉头紧皱,。扶苏紧攥竹简的双手已暗暗沁出了冷汗。 这份报告是由扶苏城县丞郑田汇总呈上的。这郑田从一介平民跃升了许多等级,直接成为扶苏城的县丞的事情曾让许多人目瞪口呆,不明所以。而说到郑田以何德何能据此地位,就不能不提到子婴的那个玄甲军“科技组”。 这郑田今年三十来岁,本是鼎鼎大名的大秦治粟内史郑国堂兄的孙子。 秦王嬴政元年,这郑国奉韩桓王之命,带着关东六国“疲秦”的美好梦想进了函谷。历经十年,在几番曲折之后,以郑国命名的水渠修筑完毕。郑国渠的建成使关中成为了秦国的粮食生产基地。 六国“疲秦”美梦落空,秦国愈加强大。兵精粮足的秦国最终一统天下,水工郑国功不可没。这险些被嬴政斩杀的郑国以修渠之功,被拜为大秦治粟内史。 而和郑国断了联系的郑国堂兄一家,在韩国覆灭之后辗转流落到了河套。 这郑田大约是继承了郑家优秀的家传,对数字十分敏感。在子婴的玄甲军张榜求贤的时候,本是一家酒家伙计的郑田权衡子后,投身子婴座下,成了玄甲军“科技组”的骨干精英。 郑田出类拔萃的计算功底和精良的后勤保障组织能力让子婴迅速认识到:在现阶段,委身在玄甲军的郑田真的是有些屈才。 子婴随即向扶苏推荐郑田担任扶苏城的县丞,让他专职主管扶苏城的后勤保障。 起初,扶苏对这个本是酒馆伙计的郑田十分地不信任。子婴破天荒地把一个小伙计推荐到扶苏县丞这么高的位置,扶苏起初颇为不悦:他以为子婴是夸大其辞,任意安插自己的亲信到要害的部门。扶苏本想将郑田发落回子婴的玄甲军,但耐不住子婴几次三番的推荐,只得将郑田留在帐下,留而不用。 在一次翻修扶苏城南大门的时候,郑田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 这维修预算本是一团糊涂账,但愣是被郑田统计到精确到了几块砖。在验收翻修工程之时,扶苏亲自阅览了郑田呈报的预算报告和结算报告。当扶苏通过对比,在了解到两个报告的差距不过是几块砖之时,不由得眼冒金光,容颜大悦,大呼“奇才”。 在见识了郑田的不凡功力之后,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郑田被扶苏直接提拔做了扶苏城县丞。郑田从此就成了负责扶苏城数万百姓后勤保障的大管家。 这郑田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对子婴的知遇之恩时刻都不敢忘记。 或许是因为子婴当着郑田的面,对扶苏说的那句半玩笑半认真的话——“今后打仗的时候,请父亲务必把郑田这个宝贝疙瘩借给我当后勤主管”——郑田在闲暇之时,常去玄甲军队部走动。郑田平素里和陆甲、董先等人十分要好,常常吆五喝六地去丽春院喝花酒。 但有趣的是:郑田和那个负责军法,脸上冷冰冰,从不见笑容的蒙昊莫名其妙地不对味儿。二人即便路上巧遇也好似陌生人,招呼也不打,各自昂首走人。至于具体原因,从来无人知晓。 经过郑田精心统计,扶苏从雪灾损失报告中了解到的情况是:今冬第一场大雪让河套地区的牧民损失很大,有不少人家的牛羊被整群整群地活活冻死。加上今年夏天雨水偏多,务农农民的粮食收成也不是很理想,尽了全力也只能保证平年粮食收成的七成。照此下去,这个冬天以及来年都会让河套地区的农牧民很难熬。 “郑县丞,这里不是县衙大堂,四周也没有外人。你坦白地说说,真实情况是不是比你呈报上来的更为严峻?”扶苏的手依旧没有离开呈报灾情的竹简,他眉头紧皱,面色阴郁地向郑田问道。 这郑田身高不及中人。一头梳理齐整的长发倒也是油光可鉴。但面上疏淡的眉毛,炯炯有神的眯缝小眼,塌鼻梁,偏厚的嘴唇,嘴上一撇不太匀称的小胡子——总之,郑田这幅尊荣容实在是十分对不起看客。说的难听点,这人长得相当猥琐。 据相当不可靠的小道消息谣传,郑田这副偏“猥琐”的尊荣是当初相貌堂堂的扶苏对郑田“留而不用”的重要原因之一。但立即就有更不可靠的小道消息反驳说:如果上一个说法是真的,那堪称“河套第一美男”的子婴启用郑田又做何解? 郑田眨了眨富含“精明”本色的小眼睛,对着座上的扶苏拱了拱手,应答道:“主公放心,我郑田统计出来的数据绝对都是一一有据可查的。绝对没有欺上瞒下的情况发生。”郑田答案,暗自吁了一口气。 郑田心道:主公果然够深入地体察民情。大秦虽然律法严苛,但主要是用来约束平民百姓,对官员的惩处力度反倒是不强。即便是对个别官员隔靴搔痒式的惩处,但也往往流于形式。 这就造成官员遇到灾荒往往欺上瞒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恶劣积习。主公常年在边塞镇守,对民间的了解不同于寻常的皇族贵戚。主公有此一问,也证明了民间流传的扶苏仁德之名,所言非虚。 扶苏叹了一口气,道:“郑县丞,你做的好。我十分痛恨那些欺上瞒下的昏聩官吏。我大秦国势本是一统华夏,蒸蒸日上。但在短短两年间就丧尽人心,引起天下反叛,主因有二:一是律法过于严苛,二就是这些喜欢欺上瞒下的官吏造成的。朝廷不知民间疾苦,不知民之所思,民之所想……”扶苏的神色之中流露着痛苦的反思。 郑田轻咳一声,试图将扶苏从宏观的反思之中拉回到对解决现实问题的思考。他轻声应对道:“主公,眼下之计,当是思考如何应对雪灾,降低雪灾对我河套军民的损害。” 扶苏听闻,面色由悲切转为黯淡,他似乎在自言自语:“面对此等天灾,究竟以何应对?难道再去祭天?” 郑田听闻,不禁心中一笑。郑田心道:主公身上居然还残存着天真本色。倘若此刻再去祭天,那上回演变成誓师大会的祭天仪式岂不成了笑话和闹剧?郑田向扶苏答道:“主公不必过虑。子婴公子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案。” 扶苏面色转亮,惊异之情溢于言表。他问道:“哦?婴儿为何不当面向我禀明处置方案?子婴现在何处?” 郑田啜嗫了几声,觉得应答的话十分不得体。最终,他咬了咬牙,说道:“子婴现在正陪关东来的富商范无病先生和本城富商张什先生在丽春院喝酒。” 扶苏一拍案几,霍然起身:“简直是胡闹!河套军民正身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却陪那什么富商喝花酒去了。真是岂有此理。他丽春院的生意比河套军民的生命更重要?!” 扶苏迈着大步在书房内焦躁地走了几个来回,旋即下了决定:“郑田,陪我去趟丽春院,把我那不成器的混小子拉回来。” 郑田见气氛不对,忙离开座位,起身向扶苏施礼:“主公息怒。主公误会了子婴公子。公子陪那富商喝酒,为的是从富商处取得救灾的款项和物资。公子已经和富商初步约定:以主公的信誉为担保,向那范无病和张什筹措千金以及棉衣、棉被等过冬物资。” “而且我们将可以从临近我河套的上郡、北地、太原三郡的范无病旗下商铺赊来农作物种子,以作来年播种之用;种子将由范无病秘密托运到我河套;而我扶苏城本地的富商张什先生也自告奋勇,将从西域筹措种牛,羊羔用作来年弥补损失之用。总之,此次我们不用自己费心,那帮商人已经为救灾做好了一切准备。” 扶苏稳住身形,定了定神,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郑田连珠炮似的报告梳理清楚。 扶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示意郑田坐下。扶苏饮了一口茶,稍稍缓解一下由怒转喜的情绪急剧变化带来的不适。 扶苏幽幽问道:“照这么说,我儿子婴没有和我打招呼,就把我的声誉给抵押出去了?” 郑田也是个心思敏捷之人,他迅速听出了扶苏心中的不悦:“鉴于事情紧急,主公又事务繁忙。没有来得及通禀,还请主公见谅。这振秦大业本是主公的心血,以主公的名号来做扶危救困之事,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公子或许有未考虑周全的事项,还请主公不要怪罪公子。” 扶苏微微一笑:“我向来佩服你郑田算计的本事,今天又了解了你替人说项的本事。你郑田这张嘴真可谓铁嘴钢牙,没有说不通的道理啊。” 郑田听得出扶苏此言并无责怪之意,于是嘿然一笑:“主公谬赞。” 扶苏神色一凛,道:“子婴站在前线替我河套军民排忧解难,改天我要当着众人的面替河套军民谢谢他。不过,孔子教导君子要行中庸之道。即便是做好事,也不要太过招摇。款待酬谢范无病和张什等人,在我府中设宴就行了,何必那么破费去丽春院?省下来的钱要是拿出来赈济灾民该有多好。” 扶苏忽然叹了一口气,语调之中很是无奈:“我这孩子年纪越来越大,为人做事也越来越有主见了。有时候也不听不进我这做爹的教导了。你们这些他身边的好友和长辈要多多提点他,不要让他走上邪路才是。” 郑田也是神色转为严肃,拱手施礼道:“主公的吩咐,属下记住了。”!~! .. 第二十八章 卖床筹款 扶苏城,雪后初霁,扶苏城县衙。. 县衙大堂内柴火烧得很旺,这里密密麻麻地站了好几十号人。陆甲和董先大致认得出这帮人都是扶苏城中层以上级别的文武官员,因为和他们要好的、身为扶苏城县丞的郑田就站在众人当中。 站在大堂正中主席位置上的,是玄甲军统领、号称“河套第一美男”的子婴和振秦军副将并身兼扶苏城县令之职的蒙毅将军。 这蒙毅一向以专注严肃的面孔让人敬而远之,近来的河套雪灾更让他这副本就十分冷峻的面孔又添上了几分愁容。而今天,在这副如精工雕刻的虎符般严谨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这能让蒙毅将军脸上肌肉松弛的,是一张子婴亲自送来的别致的西域胡床(作者按:胡床亦称“交床”、“交椅”、“绳床”,即我们今天日常可见的“马扎”。系一种可以折叠的轻便坐具,其功能类似小板凳,但人所坐的面非木板,而是可卷折的布或类似物,两边腿可合起来)。 子婴将胡床摆放在县衙大堂蒙恬办公的案几后。子婴退后几步,面带微笑向蒙毅示意:“蒙将军,请坐上去试试。” 蒙毅看起来对这个胡床颇感有趣,他调整了身形,谨小慎微地坐在了那胡床之上。蒙毅坐上胡床之后,将腰杆挺直、双腿分开、双手按在了膝盖之上。他顺势扭了扭肩膀,随即惬意地呼了一口气。 堂下的诸人不禁交头接耳起来。大部分人从来没见过这种新奇的玩意儿,不禁暗暗咂舌,一副跃跃欲试,尝之而后快的样子。一小部分人见过甚至使用过这胡床,但因为这西域风俗毕竟与中土不符,这一小部分人也是稍稍用过之后就放弃了。 子婴瞥见了堂下大部分人脸上的稀奇神色,抬眼又看见蒙毅脸上一副受用之色。子婴很是高兴,道:“蒙将军,坐在这西域传来的胡床上感觉不错吧?” 蒙毅轻拍了几下脖子、腰和腿之后,爽朗地笑道:“西域来的胡床?嗯。坐上来,感觉真是不赖。如果有了这东西,我以后再批阅呈文和处理事务就不必担心久坐之后腰腿发麻了。” “哦,那什么西域胡床坐上以后可以缓解腿疼啊?那我这常年的风湿老寒腿有的救了。” “看蒙将军那样子,好像对腰也有好处啊。看来真是个好东西。” “是啊是啊。不过不知道公子这次招我们来开会,是不是给咱们一人送一个。要是不能一人拿一个的话,大冬天大清早的来这儿真是吃亏了啊。” 以上三句是堂下的陆甲和董先听闻在列的众官员交头接耳的几个片段。 蒙毅将手一拱,笑着向子婴示意:“多谢公子送此大礼。蒙毅无以为报,就此谢过。” 子婴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蒙将军言重了。您不必谢,这东西人人有份!” 堂下的众官员一片叫好声,人人脸上洋溢着得了便宜的笑容。就连那些以前接触过胡床的人也在心中暗暗盘算:即便自己不喜欢用,也不能落在同僚后面。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白占谁不占? “但是,”子婴面朝众人,右手一挥,示意大家静下来:“但是,这东西不是白送的。我需要向大家讨些辛苦钱。” 在子婴身边的蒙毅脸上笑容在一瞬间凝固了,堂下的众人也由叫好迅速转换成一片哗然。 蒙毅定定地看着子婴,下意识地从胡床上站了起来。他心道:最近听说公子和一帮商人走得很近。荀子说: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果然有道理。公子是承天命辅助主公成就大业的,惹上这商贾之气成何体统?今日定要挫挫他这不良的性子。 正待蒙毅的面容由微笑转为严肃,说教的口吻还没迸出,子婴仿佛已经看穿了蒙毅的心事,他笑容不改,道:“蒙将军暂且压下火气,诸位请静下来。听我说说缘由:这胡床是我出面为扶苏城各位头面人物准备的礼物是无疑的。但作为答礼,我希望各位大人能认捐一个月的俸禄以作赈济雪灾难民之用。” 众官员听得子婴此言,不禁面面相觑。 不少人心中暗道:为了应对这次雪灾,众人已经在扶苏的倡议下主动募捐了不少衣物粮食。今天子婴又提议大家拿出一个月的俸禄,目的虽然是为了赈济灾民,但毕竟自己还要养家糊口养孩子呢。 当然有一些平时急公好义的官员想站出来认捐,但碍于作为众人首脑的蒙毅没有发话,自己也不好首先跳出来表态支持。 蒙毅扫视了一眼堂下的众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为民排忧解难本是父母官义不容辞的职责,但你子婴公子这么一个商贾气太浓的募捐手腕是我很难接受的。 正待蒙毅表态拒绝接收胡床,但认捐一个月的俸禄之时,县衙外传出了一句爽朗的男子话语:“给我三只胡床,我认捐三个月俸禄!” 蒙毅与众人看见这阔步迈进县衙大堂的男子,纷纷低首示意:“见过主公。”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振秦军大将军、河套军民的首脑——扶苏。陪在扶苏身边的是威名赫赫的蒙恬将军。 子婴面带自今早以来就没有消退的笑容,将扶苏迎上主席,请扶苏坐在胡床之上。 子婴低首向扶苏行礼完毕,低声向扶苏道:“多谢主公捧场。” 扶苏白了子婴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做出如此举动,一是为了灾民,二是为了不驳你面子。你看看你自己,哪还像个大秦皇室贵族,简直就成了一个贩夫走卒了。” 子婴不做反驳,偷偷向朝扶苏吐了吐舌头,心中暗暗了开了花:父亲开了这么一个头,本来不想认捐的人也不好再有什么推脱的表示了。 蒙毅在向扶苏施礼之后,当着众人的面宣告:“我蒙毅捐出一个月的俸禄。这胡床我也收下。这东西真的不错,大家都试试吧。” 有了两位大人物的表态,下面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子婴笑眯眯地招来郑田,让他请在场的诸位一一签字画押,而后命陆甲和董先带一帮兄弟挨个散发胡床。 子婴看着那画押过后领胡床的众人的表情,心道:这些人当中面露欣喜之色的人,应该都是心中有百姓的好官,今后理应重用。当然也不排除得了新鲜玩意之后欣喜不已的人。而那些面露不平之色的人,应该都是一些为自己的私利斤斤计较的人,这帮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公利之上的人以后坚决不能提拔。至于那些面色沉稳的人,心思难策,日后还得好好鉴别。 子婴计议已定,默默记下了那十余位面露欣喜的官员模样或名字。日后,就让在扶苏城里消息灵通的张什负责调查一下这些人平时的道德品行。其中德行卓越,有才干的人一定要重用——子婴心中做如是想。 在大堂正中端坐,默默审视子婴言行的扶苏看到了子婴面上飘忽不定的神色。 扶苏感觉很不快意:这孩子和那帮商人厮混的太久了,看人的眼光都有了市侩之色。如果以后我得了天下,这太子之位必定是他的。将来我百年之后,他若是用这市侩的手段治理国家该如何是好?在我身后,会不会再出一个吕不韦,将我大秦朝廷搅个乌烟瘴气? 扶苏右手托腮,食指轻抚着自己的颧骨。他想到此处,不禁暗暗叹息一声。 站在扶苏两侧的蒙恬和蒙毅听闻座上的扶苏一声叹息,互相对望了一眼,随即又把目光定在了那满面春风的子婴面上。 在两位蒙将军的眼中:依仗商人的支持、用商人般的市侩手段治理国家根本就是一种离经叛道的错误做法。眼下在这偏居一方的扶苏城里,用这种手段或许是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但将来杀回咸阳、重整朝纲之后万万不可再和这些游走天下、利字当头的商人扯上关系。 毕竟,当年吕不韦在主政后期将秦室搅得乌烟瘴气的事实是二位蒙将军年少时亲身经历过的。他们二位可不想在有生之年再次面对如此的状况…… 正在这县衙大堂之上的诸人各怀心事之时,一名扶苏府内家丁模样的人急匆匆走了进来,在扶苏面前跪下禀报道:“夫人和小公子省亲回来了。” 扶苏闻言,神色为之一振。他嚯地从案几后站起,向蒙恬,蒙毅以及子婴点头示意后,兴匆匆地阔步向县衙大门走去。 正在堂中交头接耳的众位大小官员见扶苏动身,忙各自整理了自己衣襟,分两侧垂手恭送扶苏出门。 正在忙着统计画押人数的郑田,此时突然怪叫一声:“哎呀,主公还没签字画押呐。”说完忙收拢统计人名的竹简,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去。边走边呼:“主公,签字。” 县衙大堂传出了几声低低的笑声,显然是有人在嘲笑这不解风情的郑大县丞。 定定立在堂上的子婴看着远去的扶苏背影,眼中掠过一丝忧喜难辨的神采。!~! .. 第二十九章 公子由广 子婴目送扶苏离开之后,走到县衙正中的主席台上,拱手向诸位官员说道:“多谢各位大人顾我薄面。,我代灾民们谢谢各位大人了。” 说毕,子婴躬身俯首向众人施礼致意。台下正喧哗的众人忙收起声音,也忙不迭地躬身向子婴回礼。 子婴抬起头,扫视了一遍众人的表情,面带笑意道:“三日后的晚上,我在丽春院摆酒,酬谢大家的积极认捐。我保证姑娘漂亮,酒美菜香,大家能尽兴。另外还有一些从西域来的新奇玩意儿,欢迎各位大人,去捧场竞拍。当然,来去自便,不强求必须来。” 子婴这句话说起来冠冕堂皇,但内藏机锋。末尾那句“来去自便,不强求必须来”分明是一种强迫式的命令:堂堂子婴大公子摆酒,哪个敢不赏脸? 大堂中列席众人之中,有不少已经开始暗自埋怨了:咱们公子真是财迷,搜刮了大家一个月俸禄还不算。隔几天又要搞什么义卖,分明又是一次雁过拔毛。不去还不行,而且是不出大价钱更不行。 子婴对这帮官老爷的心理当然心知肚明。但为灾民筹款的坚定信念让他很下一条心:要对这些帮官老爷的牢骚完全置之度外。 在同子婴商议了几句之后,蒙毅大手一挥,朗声向众人道:“今后这几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赈济灾民。除了当班值守的,都随公子上街为灾民排忧解难去。公子,请。”…… 扶苏急匆匆地跨进了客厅,迎面走来两人。一名是刚过三十的美艳妇人;一名年纪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美艳妇人肩披一席拖地的深蓝色披风,身段高挑。夫人脸上淡施薄粉,面色略染桃红。那雅致的眉目间富含一种别样的动人风情:柔媚而不失果敢,妖娆而不失淡定。她注视扶苏的双眸之中,隐隐流露着炽烈与依恋。 她款款走到扶苏面前,欠身道了个万福。扶苏忙俯身将她搀起,他把那妇人的手握在双掌之中,眼中泛起了难得一见的柔情。二人并肩而立,所谓“一对璧人”不外乎如此。 而那少年趋步上前,一掀长袍前襟,跪倒在地,口中念道:“孩儿由广见过父亲。” 这少年亮如黑漆的头发被齐整地盘成发髻,一根青玉玉簪贯髻而过,让这盘纹丝不乱的头发,让少年显得英姿勃发,神采奕奕。这少年生得清秀无比,那面部轮廓,以及剑眉星目、隆鼻薄唇和扶苏年轻时竟有八分相像。 扶苏眉角一扬,牵着那妇人的手走到少年面前,面上显露着父性慈爱的光辉。扶苏单手一托,示意道:“广儿快快起来。来,到为父身边来。” 由广口中应诺,立住身形,信步走到扶苏身边。 扶苏不待他答话,伸手一把将由广拉进怀中。 扶苏用手轻抚由广的额头,爽声笑道:“好小子,几个月不见,又窜升了一大截啊。” 由广面上微微一红,憨憨一笑,应了一声:“嗯。” 扶苏握着由广手腕的手掌忽觉传来一阵冰凉,他还发现由广的脸色有些发青,嘴唇在微微发颤。而且这由广的衣服摸起来十分单薄,外套看起来很是破旧。这外套的袖口和领口已经显出了破损的痕迹。 扶苏心想:临走之前,我特意给广儿准备了几套崭新的棉衣,他今天回来怎么会是这幅打扮? 扶苏语带诧异,指着由广的衣服问道:“儿子,你的手为何这么冰凉。还有,这衣服是怎么回事?临行前,我不是特地命人给你做了几件新的御寒衣物么?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由广拱手向扶苏道:“父亲,事情是这样的:在回来的路上,娘亲和我遇到了一群逃难到城内的灾民。孩儿见那些灾民衣衫褴褛,很是可怜。我想我很快就能回到父亲身边,不必担心没有御寒的衣服。我把身上的外套以及您赐给我的棉衣送给他们,我在身上裹了几层旧衣服就回来了。” 扶苏身侧的美妇人盈盈一笑,接过由广的话题,向扶苏道:“还不止这些呢。广儿还说动我把多余的外套一并送给了那群灾民。另外,他还把我们身上多余的干粮分送给了那群灾民呢。” 由广忙向扶苏施了一礼,道:“孩儿自知身穿破旧衣衫见父亲是失礼的举动,还请父亲责罚。” 扶苏面露喜色:“哦?原来如此。难得你有这份心。为父不但不会责罚你,还要奖赏你。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年纪轻轻,却知道替父亲安抚遭灾民。这样很好!很好!” 扶苏向身边侍从吩咐道:“来啊,给夫人和公子取新棉衣来。摆下宴席,我们一家三口,要吃顿热乎乎的团圆饭。” 扶苏用手拍了拍怀中由广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因为他想起了子婴………… 子婴皱着眉,心事重重地走在扶苏城堆满积雪的道路上。 太阳孤零零地悬挂在湛蓝的天空中,却散发不出丝毫的热气。凛冽的北风从城中的街道中呼啸而过,卷起屋檐上的雪花四散飘零。几个分辨不出表情的扶苏城居民缩着头,裹紧衣服从路上匆匆走过。 子婴走在街上,目之所见都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愁容满面的难民。这些难民三五成群、衣衫褴褛。 让子婴稍稍宽慰的是,这些灾民已经领取了官府发放的御寒衣物。灾民们看起来情绪还算稳定。 街道上已经支起了炉灶。袅袅的炊烟掺杂着米粥散发的热气,让这静谧到有些过分的扶苏城显露出几分生机。 灾民们正静静地排着队,等待领取热米粥。在领粥的队伍两旁火堆旁早已升起了几堆熊熊的篝火。一些士兵正忙而不乱地在空地处帮灾民搭建帐篷。 静静行进的灾民队伍中的一个小女孩引起了子婴的注意。这小女孩身穿一件新的红布棉袄、趴在妈妈怀里、正在不住地咳嗽。女孩的妈妈看着怀中憔悴无比的孩子,眼中流露出无比的悲切。子婴叹息一声,走上前去。 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热粥散发点闪开了一条通道。众侍卫呈环形之势将子婴拱卫在当中,他们用警惕的眼神观察着周遭的情况。 施粥站点的工作人员迅速认出了子婴,正欲行礼。子婴摆了摆手,道:“救人要紧。虚礼就不必了。抓紧时间,赶紧给灾民们分发了。老百姓的肚皮比这些琐碎的礼节重要。” 说毕,子婴走到那小女孩身旁。抱着红衣小女孩的妇女怯生生地打量了一番子婴,她虽然不知眼前这男子的身份,但毕竟还是有些见识。她见那子婴一身华贵打扮,以及子婴身后的阵仗,心知此人必定是个显贵人士。那女子面带悲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公子,求你救救我女儿吧。我女儿不停地咳嗽……天气这么冷,这孩子眼看活不了了……” 不待子婴示意,他身旁的董先抢上一步,将那妇人搀扶起来。 子婴摘下背上的披风,裹在那小女孩身上。他用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一股滚烫的感觉传来。 子婴皱着浓眉,脸色铁青。他回首向身边人大声怒喝道:“大夫都死哪去了?给我找个大夫来!” 子婴身后的众位陪同的官员面面相觑几眼后,都不约而同地低下脑袋,不肯多说半个字。 董先在记忆中从未见过子婴发这么大脾气,他被子婴灼人的气势吓得手脚一哆嗦。 旋即,他怯生生地靠近子婴,颤声道:“启禀公子,大夫们都去救治壮丁去了。因为人手不够,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先医治青壮年男子……” 子婴听闻董先的汇报,顿时呆在当场。子婴知道:在这种时候,根据后世所谓“利益最大化”的原则——首先救治的必然是那些将来能上战场或者能耕田的壮年劳动力。像这种患了伤寒的老幼病残,能否活下来,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子婴无奈地抬起头,仰望着碧蓝的天空,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自己或许能改天换地,但在此时却救不了一个孩子的性命。 子婴不忍看那母亲出离悲伤的眼神,他转过身去,走开了两步。 子婴身后的那位母亲见子婴也是束手无策,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 子婴低着头踱了几步,在路旁一棵参天的松树前站定。子婴忿忿地踹了一脚那松树,积雪从树枝飘落在子婴的头顶,他的眉发被雪花瞬间染成白色。 在子婴身旁侍立的董先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此刻身体在微微颤抖的子婴好似那在韶关一夜白头的伍子胥——被困在原地,一筹莫展。子婴身上那股被董先无比崇敬的自信与骄傲好似已被凛冽的北风吹散。 正在气氛渐趋尴尬之时,子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温婉的女声:“公子,让民妇试试如何?”!~! .. 第三十章 女医唐琬 子婴闻言,转忧为喜。,他连忙转身,循声向那女子瞧去。 只见这女子年纪二十往上。她一身蓝色粗布袄裤。这衣服虽然臃肿,但仍能勾勒出这少妇匀称的身材。少妇面上略施脂粉,模样还算俊俏。这少妇举手投足之间有种从容不迫的气质。 这少妇站在被子婴的卫士组成的保护圈之外。她见子婴投来的欣喜眼神,忙向子婴欠 子婴抬手向侍卫示意,让陆嫂走近自己。他急切地喊道:“原来是陆家嫂子。快,救救这小女孩。” 陆大嫂对子婴说:“我看那小女孩面色潮红,不住地咳嗽,应该是感染风寒。我这就去给她诊断一下。” 子婴点点头,道:“救人要紧。” 站在子婴身旁的董先面色看起来很不自然。他下意识地往子婴身后挪了两步。站定后,他向那少妇施礼:“见过陆大嫂。” 这陆大嫂好似看穿了董先的心事,她掩嘴咯咯娇笑了两声。仅是对董先点点头,却不答话。 子婴注意到了董先的扭捏表情,但他一时间不明所以,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陆大嫂快步走到那名蹲在地上暗暗哭泣的妇人身旁,将她搀扶起来。陆大嫂将手搭在那小女孩的手腕上,神色凝重地诊断起来。 领热粥的队伍在默默行进,子婴和身边诸人也都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当时,四下里一片寂静。 子婴忽然听到身旁的董先暗自嘟囔:“这陆甲家的河东狮看来还真有些本事。” 听闻此言,子婴方才醒悟到董先怪异的举动和表情所为何故。 据子婴所知,这董先口中“陆甲家的河东狮”名叫唐琬。 这唐琬是唐家五代单传下来的独苗,她祖上四代都是上郡肤施城内很有名气的大夫,尤其以其父亲的医术最为精湛。当唐家传到到唐琬这一辈时,断了男丁。堪称“一代名医”的唐父无奈,只得将自己毕生所学以及家传技艺传给了从小就对医术十分痴迷的唐琬。 至于这唐琬如何变成陆大嫂,有一段比较曲折的故事:当年陆甲在蒙恬军中当什长之时,在一次对匈奴的战斗中受了极重的外伤。在被救治之后因为伤口感染,高烧不退。随军军医在几经努力无效之后,遂决定放弃。 或许陆甲命不该绝,他有幸遇上了被临时征召到军中的唐琬父女。唐琬当时女扮男装,扮做其父随从。 唐琬在仔细探查一番陆甲的病情之后,认定还有得救。在唐琬的劝说下,唐父用自家的独门秘方将陆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个堪称起死回生奇迹的事件几乎轰动半个蒙恬军,不少士兵用“名大夫比不上土郎中”等话语来讥讽那些漠视普通士兵生命的随军军医。 后来,蒙恬军要开拔到其他地方,陆甲与其他病号一起被留在当地等待康复。而唐琬的父亲就被委托照顾这些处于康复期的病号。 不知陆甲是有特殊的魅力,还是出于感恩。总之,在康复期间,陆甲和照顾他的、唐家未来的第一代女大夫唐琬擦出了火花。两人暗生情愫,私许终身。 但在后来,陆甲向唐家求亲之时,他遇到了考验:唐父对二人的婚事一口回绝。唐父的理由很简单:自己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如果女儿跟了这么一个注定四海为家的军人,自己夫妻俩不但养老无着,家传的医术更有失传之忧。 陆甲摆出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姿态,在征求自己父母的谅解之后,主动提出入赘唐家,用自己的一腔真情打动了唐父,最终抱得佳人归。 后来唐母去世,陆甲以亲儿子的礼仪守孝三年,彻底赢得了唐家上下的好感。 不久,唐父因为受妻子亡故的影响,在一次配药时无意间抓错了一味药。这幅药虽然没有致患者于死命,却使唐父深感自责。 唐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在祖宗牌位前立下的“一旦失手,立即隐退”的誓言,他将肤施城中的家业托付给了唐琬和陆甲,自己在城外的一处山中过起了隐居的日子。 再往后,唐琬也就是陆大嫂,甩卖了肤施城的家业,辞别父亲跟随丈夫陆甲来到了河套守边。 身在河套的陆大嫂不甘家传医术荒废,就打出了招牌重拾旧业。很快,凭着精湛的医术,她成了扶苏城里家喻户晓的著名女大夫。但碍于世俗对女大夫的偏见,她空有一身技艺,也只能当个扶苏城的“妇科圣手”。 这陆大嫂医术精湛,人品也没得说。但有传闻说她性子刚烈,为人急公好义,喜欢扶危济困,爱打抱不平,仗义执言。这陆大嫂在路遇不平之时据说会高声呵斥不良言行。她这种敢爱敢恨的性格与陆甲骨子里的沉稳厚重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甲为人十分随和,遇上有损自己的言行都是哈哈一笑,漠然置之。加上陆甲感念爱妻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于是在生活中处处体谅忍让妻子。遇上自家夫人心情不爽,总是好言劝慰。夫妻二人成婚数年,竟从未吵过架。 于是,坊间的传说以及玄甲军中的内部都纷纷传说:陆甲娶了个“河东狮”,陆甲在家常被自己夫人吼…… 董先或许是慑于这名声在外的“河东狮”的威名,才有刚才怪异的言行。子婴思忖一番之后,脸上多云转晴,露出些许会心的微笑。 不消多大功夫,陆大嫂收了手,对子婴说道:“这孩子虽然受了风寒,但好在不太严重。只要注意保暖,取生姜熬成姜汤热服,应该会很快康复。” 那妇人抹了抹眼泪,道:“这天寒地冻的,上哪去找姜呢。即便有,我哪有钱去买呢。” 子婴听到陆大嫂开出的药方,一拍脑门,暗自责怪自己:刚才只顾着着急,居然忘了自己早有准备。 子婴轻拍那妇人的肩膀道:“这位大嫂,你别担心。这姜汤会由官府免费提供。至于保暖的衣物,也会额外供给。” 子婴招来负责扶苏城后勤的县丞郑田嘱咐道:“你拿我的令牌,去城南储备仓库,取出一部分我们入冬前预备的生姜。我令去你去玄甲军部调派人手立即开始熬姜汤。你还要根据昨天统计上来的灾民人数,额外给灾民中的老幼病残发放一套御寒衣物。我们力争让所有的灾民不但能吃饱穿暖,而且能喝上祛寒治病的姜汤。还有,要让照看灾民的士兵们也喝上热姜汤,让他们避免感染风寒,损伤我军战斗力。” 郑田恭敬地接过令牌,领命之后,翻身上马朝城南的储备仓库奔驰奔去。 子婴看着郑田飞驰而去的背影,暗暗感慨:幸而自己凭空多了两千年的阅历。自己在后世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知晓如何应对一些常见的病症。自己在入冬前特命储备了生姜,就是为了应对这河套冬天可能因为雪灾而产生的流行性风寒症。 眼看情况已有转机,子婴的脸上终于归复淡定与从容。在安慰完那千恩万谢的妇人之后,子婴带着众人,沿着南北向的大道继续往前走。 陆大嫂本想起身告辞,但被子婴好言挽留。子婴笑道:“这几日陆甲为照顾灾民很是辛劳,一直没空回家。你救人一命,我对你开个方便之门。陆大嫂且随我去城北看看陆甲吧。” 陆大嫂听闻子婴这句半开玩笑的话语,脸上微微露出羞怯的神色。旋即,女大夫的英气上涌,她爽朗地应道:“好!” 在行进的路上,陆大嫂提出了自己的一个想法:“在扶苏城里,还有三名医术精湛的女大夫。在当下急需大夫的时候,我们四人却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忙。我想请公子考虑一下,能不能组织一些识字的少年书生充当我们的助手,如果有人帮忙,我们这些女大夫不用抛头露面也能开方抓药,救济病患。” 子婴点了点头,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陆大嫂的建议很可行。但组织这些少年书生需要出于他们个人的自愿,不能强求。我也有个想法:组织起城内的年轻姑娘和妇女,让她们接受你们的简单培训后上街为灾民病患提供医科护理。当然,这个也是自愿的。” 陆大嫂听了子婴的话,思考了一番后,道:“公子的想法很有新意,如果能做成的话,可以让大夫们做事事半功倍。” 子婴道:“我们趁着这个机会试行一下你我的想法是否可行。如果行得通,我们就坚持长期地做下去。我希望有三:一是大夫们能打破门户之见,互相学习,互通有无,共同进步;二是推动后备医科人才的培养,缓解大夫人手不足的状况;三是建立起护理队伍,为将来战争时的伤员护理做前期准备。 正在子婴做畅想之时,从北面急匆匆跑来一名兵丁。气喘吁吁地跪在子婴面前,说道:“禀公子,城北的一处施粥点被陆甲队长查出问题,请您速速前往处理!” ※※※ 扶苏府第,客厅 门外寒风阵阵,室内暖意融融。 由广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却眉头紧皱,一副食不甘味的样子。 扶苏注意到了自己左手边由广那不自然的神情,他关切地问道:“广儿,可是菜肴不合胃口?我命厨师重做一份吧?” 由广擦了擦眼角隐隐渗出的眼泪,应声道:“不是的,父亲。我听说灾民只能喝上官府提供的米粥,比照眼前这些珍馐佳肴,我实在难以下咽。我恳请父亲将我的饭食转赐给灾民。”!~! .. 第三十一章 怒斩督粮(上) 扶苏点了点头,道:“这顿午餐本是为父特意命人准备给你的。.既然你有此要求,我这就命人将这桌饭菜分发到各个施粥点去。” 由广起身离席,向扶苏躬身施礼。他的面色泛着因激动而涌起的血红:“父亲谬赞,孩儿愧不敢当。值此用人之际,孩儿想请命为灾民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请父亲应允。” 扶苏站起身来,双眸熠熠生辉。他看由广的眼神从喜悦渐渐转为欣赏。他心道:得此佳儿,夫复何求! 扶苏款款走下主席,他左手握着由广抱起的双拳,右手重重拍了拍由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孩子!孟子曰:‘仁者无敌’。你的言行深得先贤精髓,为父希望你能保持亲民爱民的本色,将来必然会有一番大作为。” 坐在扶苏右手边,一直默默不语的美妇人见到扶苏、由广二人父子情深的这一幕,脸上不禁笑靥如花。 由广没有注意到自己母亲脸上洋溢的笑容,他神色肃穆地朗声回应道:“孩儿不忘先贤教诲,定不辜负父亲的期盼。孩儿听说子婴大哥正在街上镇抚百姓。孩儿也想去看看大哥,向他学学抚民爱民之道。” 扶苏略一沉吟,面色渐转沉郁。扶苏心道:子婴这孩子对孔孟经典向来好感欠缺,反倒是对申不害、韩非的法家学说和孙武的兵家学说很有兴致。假如由广和子婴走得太近,会不会…… 正待扶苏不置可否之时,忽然有名军官慌慌张张地闯进了来。他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地说道:“启禀主公,子婴公子要以贪污军粮的罪名斩杀督粮官成通海。请主公速速前往城北,现场定夺!” 扶苏听完汇报,脸色大变。他心中大为震惊:贪污军粮本固然是死罪,但这成通海有恩与我。子婴要杀他,我必须去看看。 由广见扶苏面色十分难看,不解地问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哥为什么要杀人呢?” 扶苏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道:“我也很想知道你大哥究竟为什么要杀人。广儿,你随为父走一遭。咱们一起去看看究竟发什么什么事,你也趁此机会见见你这素未谋面的大哥。” 由广闻言本是心中一阵欣喜,但看见父亲的面色凝重,只好强压喜悦之情,淡淡地应了声:“遵命。” 堂中座上的美妇人幽幽开了口:“那我也随夫君和广儿一起去见见大公子吧?” 扶苏心中涌起一阵感慨:这一年多来。子婴杀戮之心与日俱增。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咸阳痛失母亲的强烈刺激。让夫人去规劝规劝子婴,或许会有作用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扶苏点了点头:“好。我们三人一起去见见子婴。” ※※※ 陆甲一抱拳,忿忿地说道:“公子,此处的督粮官在急需用粮之时贪污军粮,理应问斩。” 子婴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他接过陆甲呈上的汤勺,往煮粥的锅中一插,脸上露出了不解,他招来陆甲问道:“依大秦军法,木制汤勺没根插入粥中,汤勺浮起,人头落地。这汤勺不是没有浮起么,陆队长为什么要斩杀督粮官?” 在一旁擦拭着额头上沁出冷汗的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跨步上前,向子婴躬身一礼,道:“公子说的是,陆队长就是在无事生非嘛。” 子婴定睛仔细打量起这说话的军官。只见这军官四十上下,身形健硕,说话闻声瓮气,很有几分豪气。这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右侧脸上一道深深的伤疤。子婴心道:这人可能是战场上九死一生活下来的汉子,陆甲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和这汉子过不去呢。 陆甲对那军官冷哼一声,抱拳向子婴道:“公子舀一勺米粥看看就知道了。” 子婴听陆甲如此回答,心中已知道了大概。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从锅中舀出一勺粥,仔细端详起来。只见这粥中的大米呈暗灰色。子婴用手拾掇了几下勺中的米粒,发觉其中夹杂着不少的砂石和白布碎屑。 子婴勃然变色,愤怒地将汤勺扔进锅中。 “仓啷啷”,子婴抽出腰中佩剑,抵在了那督粮官的脖子上。 子婴愤然道:“汤勺虽然没有浮起,但你的人头也要落地。在这非常时期,你居然敢贪污官府赈济灾民的大米,以次充好。按军法论处,就是死罪!” 那军官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无畏地盯着子婴道:“属下领到的大米就是这个样子,米质优劣与我无关。我只是奉命熬粥而已。公子要杀我,根本没理由。” 子婴手腕一抖,用手中的长剑的剑身重重一拍那军官的肩膀,怒斥道:“胡说!这些分发给灾民充饥的大米都是由县丞郑大人一一清点过,我现场验收的。所有的大米都是今年秋天征调的优质军粮。米质优劣,与你无关?纯属屁话!” 子婴稍稍喘了几口气,稳定了一下暴怒的心绪。他扭头向陆甲问道:“陆队长,你在巡视其他施粥点时,可曾发现有像这里一样的现象?” 陆甲抱拳道:“启禀公子,我在别处巡视时都没发现这种以次充好状况。只有这胆大包天的家伙这么干了。” 子婴对面前的这个刀疤脸冷哼了一声,道:“灾民的救命粮你都敢克扣,敢以次充好。你就算有八颗脑袋也不够我砍。来啊。将这贪污军粮的蛀虫押下去,奏明主公以后,今日午后问斩!我要亲自监斩,以儆效尤!” 刀疤脸听得子婴此言,非但没有跪下来当场求饶,反而进前半步,冷冷对子婴说道:“哼。即便要用贪污军粮之名治我的罪,也要由主公定夺。” 子婴听得刀疤脸报出的名姓,手中的长剑竟抖了一抖,旋即缓缓落下。子婴带着怀疑的神色问道:“你是成通海?” 刀疤脸见子婴神色由怒转惊,惊恐的脸上竟露出了笑意。他面带得意,缓缓说道:“不错。我脸上这道伤疤可不会说谎。在下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我正是当年救下主公的成通海!怎么处置我,得听主公号令。” 刀疤脸此言一出,子婴身后几个跟随扶苏多年的官员发出了惊叹:“原来他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成通海。当年他勇救主公性命,真是有天大的功劳啊!” 子婴心道:怪不得这人看起来这么地有恃无恐,原来这人就是成通海。换作别人,借给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像他这样明目张胆地把大米以次充好。 子婴凭着记忆中扶苏的讲述还原了成通海这人的来龙去脉:这成通海是扶苏的救命恩人。当年,秦统一六国后不久,扶苏随秦始皇东巡齐地。扶苏因为仰慕孔子,特意向秦始皇告假,来到孔子出生地的陬(音zou,一声)邑(今山东曲阜)访古。 一些不甘心齐国亡国的旧贵族决定趁着扶苏落单,收买了几个亡命的刺客,图谋在当地刺杀扶苏。 这经过仔细筹划的刺杀扶苏计划,几乎得手。但因为成通海,这个看似完美的刺杀计划最终还是功败垂成——当时身为扶苏侍卫之一的成通海舍命保护了扶苏的安全。他在与刺客搏斗之时,身中四处重伤。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成通海为了替扶苏挡住其中一名刺客的必杀一击,硬生生地用自己的头接住了那一剑。 再往后,这成通海就一直跟随着扶苏走南闯北。但碍于成通海这个人本身的能力限制,以及其个人品德上的瑕疵,扶苏虽然对成通海心存感激,但一直不予重用。 子婴在听闻父亲讲述那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时,总会在心中暗暗盘算:倘若当时没有成通海替父亲挨那一剑,父亲十有**会命丧当场。假如父亲当时死在刺客手里,自己现在大约只是个在咸阳城里失去父亲管教的浪荡小王子。所谓的争霸天下,将是个幻梦而已…… 子婴将思绪从虚空中拉回,决定改变和刀疤脸斗法的策略。他向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蒙昊问道:“我大秦律法之中,可有功过相抵之说?” 黑面的蒙昊冷冷地应对道:“大秦律法,令行禁止,言出必行。功是功,过是过。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但功不能抵过。” 子婴向蒙昊说道:“在你面前有一个玩忽职守,贪污军粮,以次充好但有天大功劳在身的人。你该怎么处理?” 蒙昊不假颜色:“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法不容情。” 子婴点点头,道:“好!蒙都尉,处理成通海一事。由你全权负责!如果根据军法判定他罪在不赦,我希望今天中午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遵命!” 子婴和蒙昊两人的这番一唱一和,犹如向刚刚燃起生的希望的成通海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此时的成通海身子在微微发颤,面色惨白,额头又渗出一圈的冷汗。 子婴挥挥手,蒙昊命手下将成通海押到了一旁。子婴嘱咐道:“只等将他的罪名落实,立即开刀问斩。” “请公子放过这位军爷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传入子婴的耳中。!~! .. 第三十二章 怒斩督粮(中) 子婴循声望去,看见说话的一名须发苍白的老者。、 老者站在董先等人组成的护卫圈外向子婴道:“小老儿想替这位军爷求求情。我这辈子遇上过不少回官府赈灾施粥,这位军爷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老者面无表情。子婴从那张衰老的脸上看到的,是经过岁月侵蚀而残余下来的麻木。 老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位军爷分发的米粥份量还是很足的。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您关他禁闭也就可以了,最多打他几军棍吧?” 子婴紧紧拽着拳头,走到老者近前,大声说道:“老人家,今天不同以往。只要有我在,无论是哪个督粮官,米粥锅里汤勺浮起,人头要落地!以次充好、往赈灾的米粥里掺霉变大米,人头也要落地!” 老者摇了摇头,对子婴拱手施了一礼:“公子,我看得出您是个好人。我们这些逃难的,没那么多讲究。我们不求别的,只要官府给口热饭吃,能活命就行了,管他是不是霉变大米呢。” 老者身边的诸人也纷纷点头附和道:“老人家说的对啊。我们能吃上热粥就很感恩戴德了。请公子不要再为难这位军爷。这位军爷真的是个好人啊。”有几个人的脸上已经流下了动情的泪水。 子婴粗粗地呼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异口同声为成通海求情的灾民,不由想起了自己后世记忆里一种著名的病态心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灾民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扶苏城,每个人都是举目无亲。他们能否活下去,全在于能不能吃上官府提供的赈灾米粥。 既然他们的性命全都系于化身为官府代言人的督粮官一念之间,那么无论督粮官是往粥里掺水、还是掺杂使假、以次充好,更或是使用霉变大米,他们都会觉得只要有口饭吃就是得了天大的恩惠。 这些灾民对这成通海感恩戴德、替他求情,正是出于这种病态的心理。 既然了解了这些灾民的心态,子婴就不打算再多费唇舌。他向诸位含泪求情的灾民们说道:“列为乡亲,请相信大秦的律法和法官。具体怎么处理这个人,会法官根据法令下结论。” 子婴向正在和自家夫人眉目传情的陆甲招呼道:“去,找几个兄弟把锅里的粥送到马棚去。再找人去粮仓另取好米,重新熬粥!” 子婴看着领命行动的陆甲背影,暗骂一句:“发霉大米是他妈的给牲口吃的,哪能给人吃!” 子婴身旁一名军官模样的胖子趋步上前,向子婴施了一礼道:“公子骂得对。这成长官的确是有些过分,应当好好处罚。不过……” 子婴用警觉的目光往这接声答话的人身上扫视了两下。子婴见这人肥肥壮壮,面相倒也算忠厚老实。只是那泛着油光的肥脸上挂着的谄媚笑容,让子婴有种吞下了苍蝇般的恶心。 子婴不动声色地问道:“不过什么?你是什么人?” 那胖军官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他躬着身子,语带谄媚,道:“属下程伟达,是成长官的副手。今早成长官在使用霉变大米时,属下做过规劝。当时成长官也曾犹豫过,但他还是决定留下上头调拨下来的好米。他说这些好米应该留给将士们吃,这些逃难的老百姓只配吃霉变大米。” 子婴眉毛一挑,道:“哦?照你这么说,你成长官是个为官兵和上司考虑的好人啊?那刚才他怎么不把这原委向我辩解?” 胖军官忙连连点头道:“公子说的是。成长官绝对是大大的好人。刚才成长官大概是一时犯浑,忘了说明。请公子手下留情。” 子婴轻哼一声,向身边的董先道:“到施粥点,找个士兵来。” “这……”胖军官霎时明白了子婴的用意。他脸上谄媚的微笑顿时消失不见,脑门上微微泛起一层汗珠。 子婴脸上浮现起温暖的笑容,对那胖军官道:“别这这那那的了。问问士兵成长官把好米存放在哪里,就一清二楚了。如果你说的属实,我这就当面向成长官赔礼道歉。” 胖军官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您问我就好了。” 正在此时,一名士兵被董先带到了子婴面前。那士兵年纪不大,和子婴相仿。他见了子婴忙磕头行礼。 子婴冷冷道:“我来问你,今早成长官将调拨来的大米存放在哪里?你要说实话。要不然,我治你个欺骗长官之罪。” 胖军官跺了跺脚,应声说道:“对!要说实话!胡说八道会掉脑袋的!” 子婴狠狠地瞪了那胖军官一眼,怒喝道:“长官问话,哪有你插话的份!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小心我割了你舌头!” 胖军官脸色煞白,抹了抹脑门上的汗,低低应了声:“是。” 那士兵抬起头,看了看子婴,又看了看子婴身边的胖军官,张口欲说,却欲言又止。士兵的脸上是一副左右为难的神情。 子婴瞥了一眼身旁的胖军官。只见那胖子正对着士兵偷偷打手势。他肥嘟嘟的脸上先是显露出恐吓和威胁的神情,而后就是挤眉弄眼地对那跪在地上的士兵使眼色。 子婴心中顿感怒不可遏。他强压怒火,向董先招呼道:“这位程长官脸上的出了问题。董先,你去帮他治治面部抽搐之症!” 董先暗暗一笑,心道:在公子面前耍花样,你小子真是嫌命长。他高声应道:“得令!”说完,董先走到胖军官面前。 “啪啪啪”几个清脆的耳光响起,四下围观的灾民以及子婴身后的众位官员无不目瞪口呆。 子婴再看那胖军官之时,胖子的左脸上清晰地浮现着五根手指印,嘴角已流出了鲜血。胖军官此刻的表情像极了霜打的茄子。 子婴冷冷一笑:“程长官,你的脸现在好些了吧?” 胖军官捂着脸,两行痛楚的泪水夺眶而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他点点头,口齿不清地回应道:“属下……现在没事了。属下的……脸,好……好得很。” “那就好。”子婴点点头。他微微弯着腰,换了种比较温和的口气向那跪在地上的士兵柔声问道:“这些灾民与你的父母兄弟姐妹没什么不同。如果你有好米,你愿意让自己的亲人吃霉变的大米么?告诉我,你们施粥点的大米究竟被运到哪里去了。我知道你也很想帮助这些父老乡亲的。” 那士兵咽了一口吐沫,把心一横,说道:“启禀公子,今早粮食运到我们施粥点之后,两位长官就让我们几个兄弟雇了一辆驴车将大米送到一家米商的店铺里卖了换钱。我们从那米商的店里运回几袋发霉的大米以后就开始煮粥了。我对不起这些灾民乡亲。小的知道盗卖军粮是死罪,请公子……惩处。” 说完,他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子婴听完汇报,面色一寒,转身对瘫坐在地上的程伟达冷冷说道:“程长官,有情你到蒙昊将军那里说明一下情况。” 说毕,子婴挥了挥手,两名壮硕的玄甲军展示像拖死猪一样把已经不能动弹的程伟达拉了下去。 子婴对着程伟达瘫软的背影,吐了一口吐沫。他心中暗想:蛀虫被挖出来了,帮蛀虫销赃的奸商也露出尾巴了。这些天良丧尽的混蛋竟然把黑手伸向了灾民的救命粮食。该杀!成通海和程义和这两个混蛋该杀!帮这两个销赃的奸商该杀!这群混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看来蒙昊有得忙了,这么些个施粥点,都必须一一清查。 思虑完毕的子婴向董先点了点头。董先心领神会,他俯下身去,将那伏地痛哭的士兵搀扶起来。董先拍着他的肩膀,好声劝慰着。 子婴道:“小兄弟,我知道你和你的兄弟是被强迫干这非法勾当的。盗卖军粮是死罪不假,但与你们无关,罪责只在在祸首。你们只能算是知情不报。今后再遇到此种情况,你们一定要及时上报。要不然,就是害了你们的长官。知道了吗?” 那士兵抹着眼泪,点头应道:“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正在此时,蒙昊快步赶来,向子婴道:“那成通海道也爽快,对盗卖军粮,以次充好的罪行供认不讳。他还交代了帮他销赃的奸商米店所在,属下已经派人去查抄那奸商的米店了。但成通海一直坚持要面见主公,说是只有主公才能定他的罪。” 子婴冷哼一声:“他戴罪之人,有什么面目见主公?既然人证物证俱全,足够治他的罪了。咱们不用再同他啰嗦,等午时三刻一到,立即斩首!” 蒙昊沉吟了一下,问道:“真的不用通知主公?这成通海毕竟……” 子婴大手一摆,止住了蒙昊的话头,道:“你是我振秦军的司法官。站在法官的立场上,你难道认为人情大过律法?” 蒙昊被子婴这么一激,不由得嚷道:“当然是律法大!” 忽然,一声清越的通告声传来:“主公驾到!” 子婴闻言忙领着众官员跪拜行礼,四周的灾民见状也纷纷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振秦军首领、子婴的生身父亲扶苏。 扶苏翻身下马,立稳身形。他双手平举,中气十足地向众人道:“诸位请起!”说毕,他紧走两步,来到子婴面前。他躬着身子,扶着肩膀亲切地将子婴拉了起来。 扶苏面带笑意,对子婴轻轻道:“给你介绍两个亲人认识。”!~! .. 第三十三章 怒斩督粮(下) 扶苏眼中流露出浓浓温情,道:“以前和你提到过的,你弟弟由广和他母亲韦夫人回城了。,由广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你的事迹,对你很是仰慕。他迫不及待地要来见见你。喏,他在那里呢。” 扶苏左手攥着子婴的手,扬起右手转身向一匹骏马上的少年摆了摆,高声道:“广儿,这就是你大哥子婴。快来。” 少年听言,忙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扶苏和子婴面前。 少年站定,向子婴躬身拱手施礼,举手投足干脆利落。子婴带着几分欣赏的目光拱手向那少年回礼。 二人施礼完毕,由广亲切地拉着子婴的手,说道:“虽然以前从未和哥哥素未谋面,但今日一见,感觉特别亲切。我回城的路上不断听到百姓奔走相告,他们无不夸赞哥哥在父亲的带领下把河套治理得欣欣向荣。我更听说哥哥曾率领不足百人的队伍深入大秦腹地,绞杀陈胜吴广的英雄事迹。哥哥一定要把这事的原委详细告诉我哦。” 子婴初见这由广,觉得他相貌堂堂,和父亲竟有八分相似。子婴又听闻他谈吐不凡,不禁油然而生几分好感。 子婴用手拍了拍由广的肩膀,笑道:“哥哥担不起弟弟给的高帽,为兄有此成就,是父亲领导有方。如果弟弟喜欢听我带兵打仗的故事,改天一定如你所愿。呵呵。” 扶苏见子婴、由广兄弟两人初次见面就如此融洽,心中很是欣慰。 “哟,你们父子三人只顾着说笑,怎么没人搭理我呢。”与由广并行的美妇人娇嗔一声,翻身下马,走到了三人面前。 子婴忙收起笑容,微微低首,向那妇人拱手郑重施了一礼:“见过韦夫人。” 施礼完了,子婴稍稍打量了一下韦夫人。子婴的神色突然转为黯淡——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与韦夫人年纪相仿、在一年多前在咸阳香消玉殒的生身母亲。 身为父亲的扶苏敏锐地洞察了子婴的心思,他怎能不知道此刻子婴的心思?他重重拍了拍子婴的肩膀,道:“今天咱们一家四口团聚,着实不易。这是个开心的日子,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我决定了,今晚咱们全家吃顿真正的团圆饭。” 由广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听扶苏这么一说,对比着哥哥的表情,心中明了大半。他亲昵地扶着子婴的臂膀说道:“是啊。今晚哥哥就给我说说你的英雄事迹吧。还有,母亲和我从肤施城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土特产。晚上,请哥哥来尝尝,一定会让你食指大动呢。” 韦夫人在与扶苏来往的书信中,也知晓子婴母亲惨死的事情。她见扶苏、由广二人如此劝慰子婴,也不由得母性大发。她柔声道:“广儿说的对。我们肤施城的马蹄酥是天下一绝。大公子一定要尝一尝哦。” 子婴听闻三人的殷勤劝慰,心中稍稍有些释然。他点了点头,脸上勉强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好!” 寒暄已毕,扶苏向由广和韦夫人微微点头示意。二人心领神会,退后两步,站在了一旁。 扶苏放开扶着子婴肩膀的手,严肃地问道:“婴儿,成通海犯了什么事,让你非杀他不可?” 子婴早就算定扶苏来见自己的真正目的,绝不止是把由广和韦夫人介绍给自己认识。他好整以暇,淡定而严肃地回答道:“成通海身为督粮官,将官府调拨的赈灾粮食偷梁换柱成霉变大米,此罪一;他将调换出的好粮食倒卖给城内的奸商,此罪二;他对长官出言不敬,意图欺上瞒下,此罪三。按大秦律令和秦军军纪,这三罪并罚,理应处死。” 扶苏听得子婴的这一番回答,不禁双目圆睁:“竟有此事?” 子婴点点头,回身向蒙昊道:“蒙都尉,你来向主公汇报一下成通海的劣迹。” 蒙昊应了一声,走到扶苏面前,抱拳道:“公子所言,句句属实。在我一番审问之下,成通海已经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这是他的供词,以及被他指派卖粮给奸商的士兵的证词。人证物证俱全,这成通海理应问斩。” 说毕,蒙昊上前一步,低首将一块写满字迹的丝帛呈送给扶苏。 扶苏接过丝帛,从头至尾仔细地研读了一番。 子婴静静地看着扶苏的脸,他看见扶苏面上的表情从疑惑转为震惊,再由震惊变成了愤怒。 扶苏看完丝帛上的时间缘由之后,愤怒地将丝帛揉成了一团。他恨恨地向蒙昊问道:“那成通海现在人在何处?把他提上来,我有话要问!” 蒙昊略一迟疑,眼神不由自主地向子婴看去。 子婴面色不改,向蒙昊道:“主公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带人上来吧。” 蒙昊点点头,向扶苏一拱手,道:“谨尊主公号令。” 不一会,身披镣铐的成通海被两名神色肃穆的士兵押了上来。 成通海的眼神很好。他一看见扶苏就迅速将脸上桀骜不驯的表情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任谁见了都同情不已的苦相。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着爬到扶苏面前。他抹了一把鼻涕,哭着对扶苏道:“通海一时糊涂,请主公责罚!” 扶苏面若冰霜,对成通海冷冷道:“你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成通海应了一声,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哽咽着说起原委来。 蒙昊看着成通海的神情,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还一副威风凛凛、甚至不把子婴公子放在眼里的的成大督粮官,怎么突然成了这副嘴脸?他居然还主动请求主公治罪。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子婴将头一扭,懒得再看成通海前倨后恭的丑态。他瞥见了蒙昊错愕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他踱到蒙昊近前,带着他稍稍走开几步。而后,他在蒙昊的耳边轻声说道:“这哥们儿的演技不错吧。” 蒙昊听闻子婴这句挤兑,霎时明白。他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如果他拿出这种本事上街扮乞丐,一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子婴默默一笑,太抬头看了看天:“说的是,我也很看好他。只不过哦,午时三刻马上就到,他再也没机会扮乞丐了。” 蒙昊盯着扶苏的脸看了看,向子婴问道:“公子可有把握将他除掉?我看主公已经动了恻隐之心呢。” 子婴冷冷地哼了一声,正待答话,突然听到身后的扶苏喊道:“子婴,你来,我有话说。” 子婴意味深长地看了蒙昊一眼,转身走向扶苏。 扶苏脸上好似蒙了一层霜,他语带忐忑道:“成通海可不可以不杀?” 子婴瞅了一眼扑倒在地哭得不似人形的成通海,而后用熠熠生辉的眼睛对视着扶苏。他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不行。” 扶苏咽了一口吐沫,道:“这成通海虽然罪在不赦,但其情可悯。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主动要求将自己盗卖粮食的所得捐出来赈济灾民。我们将他重打100军棍,再除去他的军衔,把他降为普通士兵。这事就此了结,你看如何?” 子婴摇了摇头,简洁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扶苏见子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有些气恼。他咬了咬牙,干脆把话挑明:“这成通海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若是今天当着我的面杀他,是置我于不义。” 子婴抓住扶苏的语病,干脆利落地反戈一击道:“主公可以背过身去,我杀他就不是当着您的面了!” 扶苏闻言,不由得为之气结。他伸出手指,点着子婴,道:“你……你……” 子婴向蒙昊一挥手,道:“时辰到。蒙都尉,宣读成通海罪状。” 蒙昊点点头,朗声道:“督粮官成通海贪污军粮,私自贩卖军粮牟利,用霉变大米煮粥赈济灾民,欺上瞒下,目无尊长。成通海供认不讳,其同犯、副手程伟达也已经认罪画押。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依大秦法律以及秦军律令,成通海数罪并罚,理当问斩。午时三刻已到,立即行刑!” 子婴向自己的亲卫队招呼道:“来人,送成通海上路!” 两名身着玄甲的魁梧士兵阔步走到子婴身前,向扶苏、子婴、蒙昊三人拱手施了一礼之后,将被吓瘫在地的成通海拖到一处熊熊燃烧的篝火前,让他跪下。其中一人抽出佩刀,高高扬起…… 被子婴气得语无伦次的扶苏,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他高声断喝:“剑下留人。没我的命令不许砍!” 持刀的士兵瞅了瞅面无表情的子婴,又看了看面色通红的扶苏,掂了掂手中的刀,下意识地扶了扶头盔,不知如何是好。 扶苏城里的头两号人物激情碰撞,不知何人能占上风呢? 带着这个极富刺激性的疑问,一直在窃窃私语的众灾民和官员都不约而同地收声。在一旁默默不语的由广和韦夫人的脸上显露出异样的神采。 正待气氛渐趋尴尬之时,一个矫健的身影跳了出来,打破了这僵化的局面。 在现场一百多双瞪大的眼睛注视下,董先一个箭步走到成通海身边,劈手夺过临时刽子手手中的大刀。他一把扯掉成通海发髻上的竹簪,左手将成通海的乱发高高扯起,右手用力,挥起落下…… 一时间,血雨漫天。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成通海脑袋搬家! 扶苏面色煞白,正待发作, 忽然一匹骏马由远及近,脱缰般地冲到了扶苏面前。 马上的士兵纵身下马,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地说道:“禀主公、公子,有匈奴的紧急情报送到!”!~! .. 第三十四章 匈奴消息 “什么?”扶苏、子婴二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鉴于刚才血腥场面的震慑,四下里落针可闻。这通讯兵的汇报,被在场的许多人听到了。子婴身旁的诸位文武官员无不为之色变。 一些在秦匈边境生活、亲历过匈奴袭扰的难民在听到“匈奴”二字之时甚至被当场吓瘫在地。 子婴心中飞速盘算着:情报组张什报来的消息是匈奴被东胡牵制,无暇南下;我自己也预判那新任单于冒顿忙于整顿内政,清肃异己。难道张什的情报和我的判断都低估了冒顿无比强烈的野心?冒顿难道真要趁着我河套遭受罕见雪灾之际趁火打劫? 子婴搓了搓手心心沁出的冷汗,暗自揣度:如果冒顿真的要撕开面皮,和我振秦军正面对垒……我军内忧外患,实在难有胜算。只有自领一彪人马,深入险境用自己拿手的“斩首战术”力争一击必杀——除掉冒顿,再次让匈奴陷入内乱才行。但……冒顿毕竟是青岚的哥哥,自己真的能下得了手么? 思绪纷乱之际,子婴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扶苏。子婴见扶苏此时面容十分僵硬,想必心中也是波澜阵阵。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紧张情绪,向那跪倒在地的士兵问道:“可是匈奴大军犯境?” 那跪在地上的士兵倒不是很慌张,他缓了几口气,道:“不,是匈奴单于派遣的使臣到了本城近郊,大约今天傍晚时分入城。” “那使臣可是来宣战的?”扶苏的话刚一出口,子婴就在心中大摇其头。 子婴心道:匈奴既然派使臣来,就不是要打仗。匈奴骑兵向来来去如风,他们和秦赵燕三国缠斗百余年,哪里有过宣战的先例?父亲是孔孟先贤著作读多了,读迷糊了。征战本是诡诈之道,事关国家百姓生死存亡。匈奴哪会像孔孟那样讲“仁义礼智”?宋襄公倒是很讲“仁义礼智”。他的人格值得钦佩,但行为值得嘲笑。 “据说使臣是来替匈奴长公主青岚求亲的,他说冒顿单于要把青岚公主许配给大公子。”士兵话音刚落,刚才还处于极度震惊之中的诸位扶苏城大员当即炸了锅。 “蛮夏不通婚,这是自黄帝时起就有的规矩。他匈奴想高攀大公子,真是痴心妄想!”一个老学究模样的官员面色通红,他跺着脚,义愤填膺地抒发着不满。 “唐大人说的对。一旦那匈奴公主嫁给大公子,就是大公子的正妻。以后会成为王后乃至皇后。大公子和她的儿子就有可能成为王太子,皇太子甚至皇帝。这……这与祖宗宗法根本不合嘛!”一名面相儒雅的中年官员捋着长髯点头应和道。 “两位的意见都有几分道理。可是依我们眼下的处境,我们至少要取得匈奴的中立。主公如果入主咸阳,必须全无后顾之忧。如果在此时拒绝匈奴和亲,一旦激怒冒顿……他发兵攻打河套,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名看起来十分精明的清瘦官员如此反驳道。 “李大人说的是。大公子与匈奴公主的这桩婚事需要谨慎处置。”那精明官员的意见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表态支持。 “既然两种意见都有道理,还是请主公定夺!”一名平日里被子婴暗地讥诮为“总结陈词专家”的官员口中溅着唾沫星,使出了“看家本领”。 子婴自觉又好气又好笑:可气的是自己的婚姻竟被众人当作筹码推敲算计;可笑的是自己念念不忘的青岚将会以自己从来不曾考虑到的“政治联姻”的面目出现在自己面前。 扶苏皱了皱眉头,伸开双手示意喧哗的众人静下来。 他瞥了一眼神色游移不定的子婴,继续问道:“匈奴使者有没有透露冒顿单于为什么要把青岚公主许配给大公子的?” 通信兵犹豫了一下,带着复杂的神情,回头看了一眼子婴。 那通信兵倒也算得上心思乖巧,他一定事先盘算哪些话不宜在公开场合讲出。他对扶苏回了这么一句:“这个……请容许属下向您单独汇报。” 扶苏面露狐疑。他看了看子婴,有看了看那通信兵,最终下了决断:“但说无妨!” 得到首肯之后,通信兵不再犹豫。他向扶苏拱手说道:“据匈奴使者私下透露的说法,因为那青岚公主已经怀孕五月有余,所以……所以冒顿单于才急着把青岚公主送来与大公子完婚。” 通信兵此言一出,犹如往滚油里加了一瓢水,在场的文武官员再次哗然。 刚才那位出言反对婚事的老学究满脸通红,颔下的白胡子颤抖不已,却说不出一句话。 把子婴与青岚的婚姻当作买卖精打细算的那位,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他向身边的人吹嘘道:“看来,和亲之事是势在必行了。有了匈奴人做靠山,我们进可攻,退可守。总之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大人高见!”几个低阶的官员面带谄媚,向那李姓官员竖着大拇指,溜须拍马起来。 扶苏不理会群情激昂的众位大臣,径直走到子婴面前。他盯着子婴的眼睛,严肃而认真地说道:“在当前的环境下,能和匈奴联姻是好事一件。但是这匈奴公主毕竟是番邦女子……” 扶苏双手交叉在胸前,眼光越过子婴的头顶,一副畅想未来的模样。他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你是长子,才干和魄力又在我之上,你将来很有可能君临天下。但是,如果你的皇后是个番邦女子,你将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和天下万民?” 子婴心中暗想:自己作为一个拥有后世记忆人,当然不认为族群异同是多大的事。如果自己和青岚的这段感情纠葛放在后世,根本就不能成为一个问题。既然身处古代,男人能被允许三妻四妾,那就多娶几个备用好了,总有人会有资格做这个大秦皇后的。 子婴思虑已定,向扶苏报以微微一笑:“父亲折煞婴儿了。父亲请放心。匈奴公主我会娶,至于她的地位,我会妥善处置。我一定会为列祖列宗和天下万名选一位优秀的公子夫人。其中的利害取舍,我会好好拿捏的。” 扶苏点了点头,道:“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很欣慰。匈奴公主的事,等见到匈奴使臣再做决断吧。” 扶苏拍了拍子婴的肩膀,继续说道:“身在帝王之家,一举一动都会牵扯方方面面。孔子的‘中庸之道’不失为一种妥善解决利益纠葛的好办法。我希望你有空能多读读孔孟先贤的著述,会对你将来理政治国大有益处。” 子婴自幼被扶苏用孔孟之道“灌输”。日积月累,心中也产生了一种逆反——即便孔孟的话大部分在理,但自己很难进去。 子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道:“父亲的教导,孩儿记下了。” 扶苏看着子婴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不禁微微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忽然,他瞥了一眼不远处无头的成通海尸体,身形晃了一晃。扶苏低下头,幽幽道:“你找人把成通海好好葬了吧。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扶苏又叹息了一声:“余下的事情由你全权善后,不必再请示我。” 子婴面容严整,点点头:“遵命。” 扶苏接过士兵递来的马缰,好似想起什么。他站在马前,并不回首,道:“别忘了,今晚回家吃饭。” 子婴领着众人躬身施礼,高声道:“送主公!” 扶苏翻身上马,一拨马首,向人已在马上的小公子由广和韦夫人道:“回府!” 骏马一声嘶鸣,扶苏领着一行人踏着厚厚的积雪,从难民们自发闪开的一条通道里,策马回府。 目送扶苏走远后,子婴向四周目睹父子争执、督粮授首等一系列刺激**件的难民拱手一礼道:“大秦的法律比人情大!我宣布,一旦发现任何人对灾民的救命大米动手脚,欢迎大家随时举报。官府一定会发现一起,处理一起。一经查实,必然会有人人头落地!”…… 子婴招来蒙昊道:“把我刚才哪些话在各个施粥点公开宣讲一遍。成通海的脑袋暂时由你保管。如果出现问题,就比照对成通海的处理。遇到不服的,拿出成通海的脑袋给他们看看。哦,对了,如何处置那从犯程伟达?” 蒙昊捋了捋嘴唇上的八字胡须,道:“公子杀成通海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现在需要从从犯程伟达口里套出扶苏城内的奸商的消息。即便要杀他,也是改天的事了。” 子婴吁了一口气,点点头:“好。一定要把这帮幕后黑手连根拔起。你放手去做吧。遇到任何棘手问题或者官员刁难,直接来找我,我做定你的后盾了。” 蒙昊皱了皱眉,感觉子婴的话中有些不妥:既然是整肃纪律,就是本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原则——任何人都不得凌驾在法律之上。但是公子的这番言论根本就是以权压人,视法律为无物。 子婴见蒙昊面色有异,他思虑了一番,恍然觉悟。 他向蒙昊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道:“蒙都尉,刚才我的话可能有些辞不达意。我只是希望你放手去查办已经暴露的和没有被暴露的施粥弊案。” 蒙昊当然不是那种迂腐不堪的楞头青,他忙向子婴赔罪:“公子,是我想多了。我这就动身巡查去了。” 子婴点点头,道“好!去吧!多用霹雳手段,方显主公仁德心肠。” “哟,陆甲拉粮食回来了。”蒙昊踮着脚尖指着不远处,向子婴说道。!~! .. 第三十五章 再见云薇 子婴面露喜色,快走几步,迎上刚从马上跃下的陆甲。! 陆甲忙整理了一下铠甲,向子婴行了一礼。陆甲笑道:“公子,米领回来了。保证都是好米。俺也绝对没动过倒买倒卖的念头。” 不待子婴回答,董先走到陆甲身前,对着他胸口敲了一拳,半开玩笑地说道:“幸亏你没动这念头,要不然肯定脑袋搬家。我可不想看见嫂子年纪轻轻就守寡。” 陆甲老脸一红,对董先嚷道:“啊呸,闭上你的乌鸦嘴。有你这样开玩笑的么。”说毕,拿眼偷瞧了一下自家夫人。 子婴突然面色一紧,指着不远处成通海的尸首,正色道:“董先不完全是在开玩笑。对这批赈灾粮食动歪脑筋的成通海已经脑袋搬家了。砍掉这家伙脑袋的正是董先。” 陆甲偷偷打量了子婴那严肃的面孔,又看了看血泊之中的成通海尸首,忙道:“属下自当尽心竭力为公子、为百姓做事,过去和将来都不会有任何违法乱纪的想法和举动。” 子婴点点头,向董先陆甲以及身边的众玄甲军士兵道:“我相信你们都是坦坦荡荡的好男儿。但将来我们会去咸阳,那是花花世界,诱惑无穷。我希望,在咸阳你们仍然能保持全心全意为民做事的本色。你们都是我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我愿看见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将来因为贪赃枉法而身首异处。” 董先陆甲以及身边众士兵听到子婴这番话,无不心头一热。众人忙抱拳低首向子婴施礼,大家异口同声道:“公子嘱托,我等铭记于心!” 子婴扫视了一眼众人严肃的面孔,心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在处理“蛀虫”的现场打“防腐疫苗”的效果应该不错。 子婴脸色渐趋平和,他对众人道:“速速生火做饭,灾民都饿半天了。你们口口声声说为民办事,就用这么怠慢的态度啊?” 面容严整的众人听出了子婴话中的揶揄,都不禁笑出声来。在陆甲的指挥下,大家立即分工运作起来。略显沉闷的气氛顷刻瓦解。 与子婴一路相伴,走到此地的陆大嫂面带神秘。她悄悄将陆甲拉到一旁。 她轻声说道:“夫君,以我行医多年的阅人经验,你跟着公子好好干,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虽然我这是第一次见公子的面,但他的气度很让人折服。这次他顶着主公的人情压力依法处死成通海,私下里赢得很多灾民的夸赞呢。” 陆甲偷偷瞥了一眼正在安抚灾民的子婴,微微笑道:“这还用你说?公子为人赏罚分明,爱民如子。我听说过成通海的事迹,他仗着自己是主公救命恩人的身份曾屡屡胡作非为。他死在公子的刀口下实属自寻死路。他哪里知道,公子认准的事,天王老子都拦不住。公子胸怀天下,是个真正做大事的人。我跟着他这样的伟丈夫,我一定会有所成就。”…… “公子,生姜我取来了。”人未到,声先至。子婴一听郑田的声音,喜上心头。 “速速派人熬成汤,救治那生病的小女孩和各位伤寒病人。”子婴吩咐道。 “陆大嫂……”子婴转过身来,刚准备嘱托陆大嫂把姜汤送给感染风寒的小女孩之时,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突兀地站在了自己身旁20步开外,子婴不禁微微色变。 在子婴身旁担任侍卫、如影随形的董先立即察觉了子婴有异的神色。 董先朝着子婴目光所在看去,不由得骇然失声。他连忙拔出腰间长剑,招呼身边的弟兄道:“保护公子!” “仓啷啷”一阵清脆的拔剑声将现场的气氛推到极度紧张。 在场的玄甲军众官兵抛下手中的活,将子婴为在当间。董先和陆甲面色严峻,二人持剑当胸,挡在子婴和那人之间。 子婴心中盘算道:既然她肯公开现身,就不是来刺杀我的。子婴松了口气,向那人微微一笑,道:“云薇小姐,有些日子没见了。别来无恙。”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日险些刺杀子婴成功的女刺客云薇! 子婴放眼望去,只见一袭合身的黑衣劲装将云薇姣好的身形衬托得玲珑有致;他肩上披着一件不知从哪拿到的披风;她头上柔顺的青丝被扎成了一个马尾,看起来相当地干净利落;佳人脸上未施脂粉,但洋溢着一种大异于初见面时的清新自然气息。 云薇见到董先陆甲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微微有些错愕。但当当她想到自己初来扶苏城的身份之时,脸上的表情稍稍释然。 她向子婴道了个万福,朱唇微启,道:“公子,你好。” 子婴点点头道:“你今天的精气神很足,我很高兴。但,你不事先通报,擅自从悦来客栈跑了出来。看来,看守你的那几名兄弟免不了会因为失职而挨军棍了。” 云薇先是瞪大了眼睛,后又垂下了头。她用手下意识地揉捏着衣角,脸上飘过一丝红霞。那娇俏的模样活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在被家长教训以后不知所措的模样。 子婴见云薇如此神态,心道:自己将云薇安排在客栈的做法看来是见效了。她在那里每天见到的都是市井百姓的日常生活,接触的都是贩夫走卒等各色人物。子婴如此安排,就是想让云薇耳闻目睹的普通人生活的气息抵消掉她身上过重的戾气。今日一见,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因为云薇的眼中已然多了几丝灵动,少了肃杀。 云薇喃喃道:“我是在客栈里呆烦了啦。我在客栈里听到一些住客说雪灾的事情,我也听说公子上街镇抚灾民。我很好奇贵为公子的你为什么会这么关心百姓,所以……所以就跑出来看看了。” 子婴点点头,道:“你有了好奇心,这很好。正常人与杀手的区别之一就是正常人有好奇心。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明天总是不值得期许,好奇心就是个毫无用处的奢侈品。看到你有向正常人的转变,我很高兴。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该是个冷冰冰的杀人工具。” 说话间,子婴摆了摆手,示意董先陆甲以及众卫士收起武器退下。 云薇听到子婴话的前半句时,不由得面带疑惑——以她现今的见识,实在是很难理解子婴话中的深意。 但当她听到子婴的后半句时,不由得心中一甜。她不禁低下了头,脸上的红霞也愈加灿烂——身为赵高手下的美女刺客,这几年来在执行刺杀任务时总免不了遇到别人对她美貌的垂涎和言辞上的曲意奉承。而像今天子婴这般,不带任何目的的夸赞,还真的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子婴阔步走上前去,来到云薇面前。他扶着云薇的肩膀,亲切地说道:“我这些话,以后你可以慢慢想。既然你现身见我,必定是已经对你自己的未来做了决定。现在,告诉我你的决定吧。” 云薇被这么一个几乎和自己有肌肤之亲的男子如此扶住肩膀,云薇心如鹿撞,红透的脸上几乎能滴出血来。 她抬起头,发觉子婴的眼中满是坚定。 云薇轻轻咬了咬自己珠圆玉润的嘴唇,轻声道:“我是一路尾随你们走到此处的。我目睹了你急于救人时的焦躁无奈,我也亲眼看见在处死成通海的时候,敢于顶住压力,执法如山。我的第一个好奇有了答案:你是一个有原则,爱民如子的好人。你和机关算尽,整天想着谋害他人的赵高是两种人。我看得出你的人品和气度远胜于他。” 子婴被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女孩子这么直白地夸奖,不禁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他忙岔开话题,道:“奉承话就不必说了。” 云薇似乎很乐意见到子婴脸上的窘态,她轻掩朱唇,微微一笑:“哈,原来堂堂的大公子居然是个一夸就脸红的人。” 子婴撇了撇嘴,向云薇威胁道:“快说正经的。我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你再东拉西扯,不着边际,那几个因为失职,没看管紧你的玄甲军兄弟会被打板子。被打板子的几个大哥一定会很生气。冤有头,债有主。你说他们会找谁算账呢?” 云薇把眼睛瞪得溜圆:“那……那会怎样?” 子婴叉着双手,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他眯着眼,对着云薇哼了一哼。道:“当然是,脱光让他们触霉头的人的衣服,打屁股咯。” 云薇面色一红,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日水牢之中自己赤身裸*体;想起那日气急败坏的子婴的模样,想起了子婴那很有吸引力的健壮身材…… 子婴见云薇走神,只好轻咳一声。 云薇迷乱的眼神,方才变得清澈。她对子婴做个鬼脸,说道:“我目睹了陆大嫂诊治那患病小女孩的过程。我很佩服陆大嫂的见识和本领。我想向她拜师学艺,做她的弟子。不知道大公子肯不肯做个引荐人。” 子婴闻言,大喜过望。 他回头看了看正在忙碌的陆大嫂,向云薇点头道:“完全没问题!我在这就替陆大嫂决定了。她一定会收下你这个徒弟的。” 子婴向在不远处负责警戒、神色凛然的陆甲半开玩笑地说道:“跟陆大嫂打个招呼,我替她收了这个徒弟。这徒弟她一定得收!如果陆大嫂要是说个不字,你自己看着办。” 陆甲瞪大眼睛看看子婴,又瞅瞅云薇,一脸的迷惘。站在一旁地董先瞅着陆甲那张褐色苦瓜脸,早已绷不住,笑了起来。 云薇看着陆甲那副模样,也不由得掩嘴哧哧笑了起来。 旋即,云薇收起笑容,面容庄重地向子婴说道:“我想放下手中的剑,从今以后救死扶伤。”!~! .. 第三十六章 咸阳夜宴 咸阳,初冬夜。。月半弯,繁星点点,北风阵阵。 咸阳大郑宫内一片灯火辉煌,冠盖云集。胡亥正在此处摆设盛大的祝捷晚宴。 大郑宫内鼓乐阵阵,舞女衣袂飘飘。不由得让人赞叹一声:好一派歌舞升平的盛景! 在觥筹交错之间、面红耳热之际,包括胡亥在内的很多人,都觉得仿佛是重回始皇帝一统华夏时的盛世。 席间,各文武官员脸上无不洋溢着兴奋的神情,压在他们头上的阴云终于散去——被临时征调的骊山徒在少府章邯的带领下,将攻进函谷关、兵临咸阳的陈胜大将周文及麾下近三十万起义军击溃。 秦军终于摆脱了自陈胜吴广起义之来,时时刻刻被动挨打的局面。这一重大胜利,大大振奋了秦室上下,朝野内外的士气。秦国终于在此刻吹响了反攻的号角,将近半年以来压在秦军将士头上的晦气有被搬走的好迹象。 原来,章邯军与周文军在关中戏水相持一月有余。在南下的王离军积极支援之下,章邯领着这群从来没上战场二十余万骊山徒大败数量旗鼓相当的张楚周文军。 这二十余万骊山徒虽然当中有些亡命之徒,但绝大部分成员都是第一次拿起武器走上战场的菜鸟。骊山徒能击败近三十万的周文军,除了章邯指挥得当、王离支援得力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周文军上上下下是一群更菜的菜鸟。 想那周文从陈胜手中接过将印之时,手下空无一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光杆将军。 但周文凭着一张极富鼓动性的嘴,趁着关东局势不稳,陈胜威名远播,把秦朝苛政给民众造成的苦难向途经诸城的百姓添油加醋地一番说道,就兵不血刃地连取数十座城池。 饱受苛政的关东民众纷纷揭竿而起,冲进县衙,杀掉不肯起事的各县县令;闯进军营,除掉秦朝驻扎各县的屯长、都尉。各地农民也拿起锄头镰刀,云集相应,纷纷投身到这场推翻秦朝的滚滚洪流之中。 当周文兵临函谷关之时,麾下已经有将士近三十万,战车千乘。风头气势,一时无二。 但周文军的致命伤是:一,周文毕竟只是个口才了得的小人物,对用兵打仗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二,周文军中的士兵都是一些不满秦国苛政的民众和农民,周文军向西一路攻城略地、攻无不克凭的是人数优势和关东民众的滔天反叛之心。 有时候,一头狮子领导的羊群可以打败一只羊领导的狮子。 与用兵行家章邯比起来,周文只能算一只“绵羊”。虽然彼此在数量上能打个平手(章邯军与王离军的总数加起来也是近三十万),但军队领导者素质的高下决定了战争胜负天平的走向。 周文军在杀入关中,兵至戏水的时候虽然气势达到了顶点,但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关中毕竟是秦国经营了八百多年的大本营。关中的民众虽然也饱受秦朝苛政的磨难,但对这群杀进关中的“外乡人”更是有着很大的反感。 关中民众的思想都是很朴素的:这群打着“推翻苛政”旗号的“外乡人”为了筹措粮草往往肆无忌惮地烧杀劫掠。在鱼龙混杂的周文军中,宵小之徒大有人在。他们入室劫掠,欺辱妇女的劣迹更是深深伤害了关中民众的心。 周文在派人鼓噪关中诸城反叛之时,再也没有像在关东那般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好光景”。迎接他们的是紧闭的城门和敌视的目光。 在天时地利,民心向背都不利与己方的情况下,周文的失败已经是指日可待。 王离军和章邯军在戏水布下钳形之阵,有效地遏制住周文军的攻势。 在派人不断袭扰周文军后方的同时,章邯还派人四处联络关中诸城的县令守将。章邯命他们安抚百姓、坚壁清野,彻底断绝周文就地采集粮草的一切可能。 在相持一个多月之后,周文军因为天气转冷、后勤补给困难、粮草不足而被迫撤退。但由于上的指挥失误加上各级将官的失职——“撤退”变成了“溃退”…… 得此良机,章邯和王离两大用兵高手岂能白白放弃。趁着周文军人心思归、军心不稳,章王二人当即领兵在周文军背后尾随掩杀。 这一仗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近三十余万周文军在逃到函谷关时已经不足十万,军队的折损已经超过大半。 周文败退到函谷关之前,本想找一处城池据守,以待张楚军后续的部队支援。但放眼望去,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耳闻目睹周文军种种劣迹的关中诸城的民众在各城守备的指挥下坚定地执行着“坚壁清野”的政策。甚至有不少有胆有识的秦军守城校尉率领本城的守军摸黑突袭士气低落的周文败军。 作为军队首领的周文甚至险些被一拨300余人的偷袭秦军生擒,在仓皇逃难之际竟身中三箭…… 在章邯将周文军赶出函谷关之际,章邯特意上表报捷。章邯军就依关就险,就地修整,静候朝廷的命令。 内忧外困的秦二世胡亥在得知章邯大败周文之后,龙颜大悦。他当即命人去函谷关的军营中慰问章邯,并正式任命章邯为将军。 胡亥命他与副将王离通力合作,在修整之后,就势杀出函谷关,彻底扑灭关东的反叛烽火。 胡亥还特命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调拨押运大批咸阳太仓的粮食作章邯军的后勤。其二人在到达军中之后,也立即归属章邯节制。 一时间,章邯俨然成了延续大秦天命气数、力挽狂澜的传奇性人物。咸阳坊间的说书艺人也纷纷把章邯的事迹现编成故事,惹来一片叫好叫座。 虽然大家还是不满秦朝的苛政,但毕竟出了这么章邯一个“抵御外侮”的英雄,还是很值得具有无比优越感的咸阳百姓夸赞一番的。 秦二世胡亥的大郑宫晚宴正是在这种击溃强敌之后的欣喜气氛中举办的。 出席此次晚宴的是朝廷上的头面人物,最大的牌当然是炙手可热的中郎令赵高。 经历过上次“指鹿为马”闹剧的清洗以及用谋反的罪名逼死冯去疾、冯劫父子之后,朝中除了几位屈指可数的官员外,大部分已经成了赵高的走狗爪牙。 坐在胡亥左手边第一位的赵高此刻春风得意:那章邯本是自荐领兵退敌的。但在赵高鹰犬的一番吹嘘之下,章邯就成了赵高保举出来的人才。章邯在阵前退敌,最大的功劳反成了在咸阳坐享安乐的赵高大人的了。 负责执掌禁军的护军都尉吴辉手端酒杯,面带谄媚地走到赵高面前。他向赵高深施一礼,道:“赵大人功苦劳高。此番章邯退敌成功,完全是赵大人慧眼识人,举荐有方。咸阳才得以保全,大秦得以延续,赵大人实在是居功至伟。在下十分佩服,特地来敬赵大人一杯。今后,还望赵大人多多提携。” 赵高脸上本来就堆着招牌式的笑意,呵呵一笑:“吴都尉过谦了。只要众位尽心竭力为皇上做事,都会有一展拳脚的机会。” 说毕,赵高站起身来端起酒杯,轻咳了一声。 霎时间,音乐终止,舞女纷纷退下,大殿之上落针可闻 赵高朗声道:“今日,我大秦旗开得胜,大大打击了叛军的气焰。消灭叛军指日已是可待。赵高不才,愿以此酒祝吾皇江山永固,福寿绵长。” 主席上的胡亥一直在默默地喝着酒,面带忧色地看着赵高以及其鹰犬的吹捧与互相吹捧。听闻赵高此言,胡亥忙端起酒杯,向赵高道:“中书令赵高举荐章邯,功劳最大。寡人也以此酒聊表心意,感谢赵大人为寡人尽心竭力。” 在胡亥右手边一直沉默不语端坐的李斯站起身来,向胡亥道:“吾皇得赵大人,实在是天赐贤臣。微臣有本启奏。” 胡亥眉头一挑,道:“丞相有话请讲。” 李斯面露笑意,拱手向胡亥道:“自冯去疾被揭发谋反,自杀身亡以来,右丞相的位置空悬多日。老臣年事已高,心力多有不济。臣启奏陛下:赵高大人识人善用,才品俱佳,理应就丞相位。况且此次退敌,全仗赵大人举荐有方。臣请陛下任命赵大人为中丞相。” 胡亥和赵高听闻李斯之言,无不显出错愕的神情。 胡亥心中充满疑惑:李斯和赵高向来不对路。李斯此次竟然主动提出任命赵高为中丞相,自己敢作赵高的副手……莫非李斯也和赵高同流合污了?!胡亥想到此处,脑门不禁渗出了一圈冷汗。 赵高也是相当的迷惑:这李斯向来看不起自己这个宦官。自从沙丘宫篡改始皇遗诏以来,自己与李斯向来难有默契。今天李斯口吐这番言论,究竟是何居心? 正在胡亥和赵高迷惑之际,以吴辉为首的赵高鹰犬爪牙们纷纷跳表态:“李丞相所言有理。赵大人是陛下的股肱之臣。而今立此大功,理当封官晋爵。请陛下任用赵大人为我大秦中丞相!” “请陛下任命赵高大人为中丞相!”大郑宫内的喧嚣直冲云霄……!~! .. 第三十七章 遗命托孤 番禺,闷热的晚上,没有一丝风。、池塘里的青蛙不住地喧嚣,一场暴雨眼看降至。 虽然已是十月时分,但这片地处秦国最南方的新开拓的国土依旧是酷热难当。 番禺城,南海郡尉府内,一片愁云惨淡。 身兼南海郡尉及闽越将军的任嚣卧病在床,郎中大夫们给出的结论是:任将军恐怕见不了明天的太阳了。 郡尉府的大院内,一些本地越人巫师在设坛施法。他们试图假借冥冥中的神力来延续深受他们爱戴的任将军的性命。 这位被后世人看来被他的副手兼接班人赵佗的光辉掩盖的将军,其实是一位深得当地民众和士兵拥戴的优秀领导者。 说到这任嚣和赵佗二人,要从秦统一六国之后,始皇帝着手平定岭南地区的百越之地说起。 在秦始皇二十九年,秦始皇派屠睢为主将、赵佗为副将率领五十万大军平定岭南。主将屠睢因为滥杀无辜,引起了当地人的激烈反抗。主将屠睢本人在一次混战中被当地人杀死。 平越主将阵亡,朝廷大为震惊。在一番检讨之后,秦始皇任命为人沉稳、心思缜密的任嚣为主将。 这项任命后来被证明是无比正确的决定:任嚣和赵佗一起率领平越军经过四年努力,采用刚柔并济、分化瓦解、善待平民、移风易俗等高超政治手腕,终于于秦始皇三十三年完成平定岭南的大业。 岭南初定,秦始皇大悦。他在岭南设立了南海郡、桂阳郡、象郡三郡。任嚣被进封为“闽越将军”并委任为南海郡尉,而任嚣的副手被朝廷特命为龙川县令。 龙川是秦国新国土南海郡下的四县之一。因为地理位置和军事价值都极其重要,身为平越军的二把手,任嚣的副将赵佗被当仁不让地委任为此处县令。 这赵佗是个很有能力的非凡人物。他在打仗时很得任嚣信赖,到龙川上任后,他积极采取的“和辑百越”政策,更是显露出他不凡的政治才能。 政策的具体措施大略是:严禁滥杀;鼓励南下的士兵将官与当地越人女子通婚;大力开垦土地,发展农业;对往来的商人采取友善的态度,合理地收收取赋税…… 通过对这些手段的娴熟应用,在一段时间的治理之后,龙川显露出百业兴旺的态势。当地大部分越民心悦诚服地接受了这位年轻将军的领导。朝廷在得知任嚣的汇报之后,派使者特命嘉许赵佗。 赵佗的政治能力被任嚣看在眼里,记在心头。赵佗从此更得任嚣的器重。在赵佗的建议下,任嚣上书秦始皇,要求从中原迁居五十万的居民至南越,加强秦越两族的融合。 而任嚣在争取当地越人的民心方面,做的最成功的一手,就是收养了当地最大的一个部族酋长的女儿。 那位部族酋长是被任嚣的前任屠睢俘虏后,虐杀而死的。这位酋长在当地本来深得部众的爱戴,他的死亡直接引起了当地越人的激烈反抗。屠睢后来被愤怒的越人杀死,算是为他嗜血残杀的性格还上了债。 任嚣吸取屠睢的教训:在到任之后,立即采取了刚柔并济的手段——主动收养了那位酋长的独女为养女;严禁滥杀越民,违者抵命;并且用雷霆手段处理了负隅顽抗的残余抵抗势力。任嚣还大力发展生产,使辖地之内再无游手好闲的越人。 在勤政爱民的任嚣、赵佗两位将军的治理下,岭南——这片新的大秦国土在六年之间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切的美好景象都因秦始皇的驾崩产生的混乱而破碎:在胡亥即位之后,秦朝苛政更甚。朝廷屡次强征赋税,引得岭南民众怨声载道。而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扯旗叛秦的震撼**件也被消息灵通的商人们第一时间带回了岭南。 消息传开以后,被强压下去的越人抵抗势力又重新冒头,蠢蠢欲动。一些有见识的中级军官也屡屡进言,劝任嚣据南岭天险割据自立。 而感念秦始皇知遇之恩的任嚣在听闻天下重重乱象之后忧思不已,加上常年征战拖累了身体,他病倒在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沉疴难起的任嚣特命岭南三郡的日常政务军务已经基本交付副手赵佗处理,只有在特别重大的事情上才会被提交到病榻上的任嚣。任嚣对赵佗的信赖可见一斑。 日子走到了秦二世二年的十月,与疾患斗争了近两年的任嚣走到了他再也迈步过去的门槛前。 都尉府内的一间宽敞的卧房内,聚集了十余名衣着打扮大异其趣的人物:有的身着秦国文官官袍,有的身披秦国武将铠甲,还有几名身着当地越人服饰的部族长老模样的人。这些人围在病榻两侧,脸上流露着掺杂其他复杂情绪的悲伤。 为首一人跪在任嚣病床前。他是一名身形健壮,面方口阔,留着络腮胡子的壮年男子。这男子面容愁苦,注视任嚣的眼神中流露着关切与敬重。 “咳咳咳”躺在病榻上正闭目养神的任嚣忍不住大声地咳了几声。 一名身着秦朝贵妇打扮的中年妇人用丝帕擦拭了一下眼眶的泪水,面带悲色走到了任嚣窗前。她轻轻地坐在床头,招来端水的丫鬟。 中年妇人臂上微微用力,搀起了任嚣。她从丫鬟端来的盘子里取出一尊盛着清水的陶杯,送到任嚣嘴边,轻声唤道:“老爷,喝口水吧。” 饮下一口水后,任嚣微微睁开眼。他重重地喘息着,扫视了一遍房中的诸人,轻轻点了点头。 中年妇人将水杯放还在丫鬟手中的盘里之后,她从怀中扯出丝帕,掩在面前,一副几欲落泪的伤心模样。 跪坐在任嚣面前的壮汉瞪大了眼睛,努力地不让眼泪落下来。十年来的共事,让他与病榻上的这位实际上的“岭南第一人”结下了亦师亦友的深情厚谊。他眼见任嚣气若游丝,心中怎能不激荡不已? 任嚣的眼光定定地落在了面前的壮汉身上,他看着这亲切熟悉的面庞,勉强提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赵佗老弟,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死……也安心了。” 赵佗忙挤出一个艰辛无比的笑容,道:“任大哥,你不会有事的。岭南几十万百姓还在等着你站起来,领着他们奔前程呢。” 任嚣叹息一声,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任嚣的眼神之中突然闪烁出熠熠的光辉,他难得不间断地说道:“我奉始皇帝之命在岭南开疆拓土、安抚百姓、弹压不法。十年以来,局面初成。而今,我终于可以亲自向始皇帝陛下汇报——幸不辱命了。余下的事,就交给你赵佗了。呵呵。” 此话说完,任嚣的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泛起阵阵红色。 赵佗看着任嚣脸上泛起的病态红色,心中暗惊:这是重病之人回光返照的迹象……任大哥恐怕…… 赵佗不由得悲从中来,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喃喃道:“任大哥,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任嚣看了看身前的悲痛不已的赵佗,缓声道:“人的命,天注定。看来……今天是我的……大限之期。你我……共事十年,情同手足。我……有两件事放心不下,必须要……托付给你。” 赵佗赶忙跪着前行几步,来到任嚣床前,磕头顿首道:“请任大哥指示,我赵佗肝脑涂地,定不负所托。” 任嚣轻轻点点头,道:“我这一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很是遗憾。但我收养的……越人酋长的孤女……子祺,她很是乖巧,我视她为己出。我……希望你好好照顾她,将来给她……找户好人家……嫁了。” 赵佗心念一转,忙点点头道:“子祺这孩子很听话,我和我夫人都很喜欢她。今后她就是我赵佗的女儿。过几年,我一定为她找一名佳婿,风风光光地出嫁。” 任嚣与赵佗对视一眼之后,嘴角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他心中一轻,好似放下了千斤重担。 这子祺正是被任嚣的前任屠睢虐杀的越人酋长的遗孤。任嚣和赵佗当着番禺城内有名望的几位越人部族长老的面,谈论子祺的事情实际上是一种高妙的政治宣示。 这番举动的意义在于:任嚣视身为越人的子祺如同亲生女儿,而继任的赵佗也把子祺当作自己女儿。这证明了作为接班人的赵佗也将继续秉持“和辑百越”的政策。越人不必担心随着领导的更迭,在对待越人策略上会有丝毫的改变。 任嚣勉为其难地抬起手,向身边的一名近侍道:“取我前些天,交付与你的信笺来。” 近侍躬身一礼,退下。不久,就取来一幅明黄色丝巾捆扎的丝帛来。近侍走到近前,跪在任嚣床前,将丝帛举过头顶。 任嚣对赵佗道:“这些是我……对天下时局的看法。今后岭南……众将士与百姓的重担……就交付与你了。” 赵佗面色严肃地将那丝帛接了过来。任嚣仿佛完成了所有使命,眼睛一闭,昏厥了过去。 任嚣身旁的妇人悲呼一声:“老爷!”病床旁的众人赶忙围上前来,赵佗忙招来一名在房中的大夫。 大夫在任嚣的人中穴处摁了一下,而后又为任嚣把了把脉。大夫摇了摇头,向赵佗拱手道:“将军,恕卑职无能……任将军此刻命悬一线,今天恐怕……” 赵佗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稍稍收敛起悲伤。他将那丝帛缓缓展开,认真研读起来……!~! .. 第三十八章 将星陨落 赵佗独自一人走出了任嚣的卧房。。他没有理会卧房内文武官员,越人长老们的交头接耳,信步走到了客厅,徐徐将丝帛展开…… 赵佗见那文书的下笔力道有轻有重,但蝇头小篆的笔画构架却不差分毫。赵佗不由得心中暗叹:常听人说任将军事无巨细都认真细致。从这文书之中可以看出,这虽是任将军在病重之时勉强写就,但丝毫不见马虎。以小见大,任将军的严谨为人真是所言非虚。任将军的为人品行果然让人叹服,失去这位良师益友,实在是我赵佗的遗憾。 赵佗凝神屏息,将全文通读了一遍。 任嚣文中写的一句话,让赵佗细细品味了良久。 任嚣是这样写的:“秦为无道,天下苦之……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可以立国。” 赵佗浓重的眉毛不由得挑了一挑,暗赞:任将军的心思和我想到一起了。秦朝无道,人神共愤。我也曾屡屡劝谏任将军凭借南岭——这一天然屏障割据自立。但任将军却因为感念始皇帝的提携重用而一再坐失机会。如果早早成事,趁此天下大乱之际,说不定有北向中原、争霸天下的本钱。 赵佗右手托着这丝帛,左手捋了捋腮边胡须,想道:这岭南三郡地广人稀,方圆千里。北有南岭阻断交通,南有大海隔绝道路。以这岭南三郡为依托实在是占尽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利。 赵佗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憧憬:待中原异变,我领一支十万大军出南岭北上,问鼎秦室天下也不全是痴心妄想。即便北方重归一统,假如有大军南下,大不了我下海一走了之。这些年来,当初平越转运兵士的水师虽然有所削减,但其中的精锐还在。它们一直被布置在番禺周围水域,拱卫南海郡治番禺。如果把水师重新武装起来,也能增加割据称雄的本钱…… 正待赵佗暗自思索之际,突然卧房内的传来一声郡尉府内侍的呼喊:“赵将军,老爷醒了。他有话要对您说。” 赵佗心中一震,忙将任嚣的丝帛文书卷了几下,揣在怀中。赵佗心道:我再进去,恐怕听到的将是任将军的遗言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转身冲进了卧室。只见坐在床头的任大嫂眉头紧锁。她紧紧握着任嚣的手,面容无比的悲切。 赵佗见任嚣那脸上的红晕褪尽,只剩一片行将就木般的青灰色。 赵佗心中一寒,忙趋步上前。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颤声道:“任大哥,我在这儿。有什么嘱托。您请说。” 任嚣张开干涸的嘴唇,缓缓地说出了生命中的最后几个字:“记住……保土……安民……” 旋即,任嚣的眼睛失去的光芒,缓缓合上,呼吸也随之停止。 一代闪耀岭南、造福一方的将星撒手人寰。 赵佗用一种近乎渴求奇迹发生的眼神向病榻旁的大夫看去。那刚刚替任嚣号完脉象的大夫迎着赵佗的急切眼神,神色一黯。大夫摇了摇头道:“任将军已经故去了。” 紧握着任嚣右手的任大嫂,听闻此言,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悲怆喊道道:“老爷,你不要丢下我啊!”说毕,悲呼一声,扑倒在任嚣的身体上,痛哭失声。 而四周侍立在旁的郡尉府侍从也无不暗暗抹着眼泪。任嚣平日里颇为随和,对待府中的侍从从无打骂责难。侍从们此刻也都因为失去了一位好主人而伤心不已。 卧室内的文武诸人也无不神色凄然。一名武将打扮、曾做任嚣先锋官,随着任嚣南下披荆斩棘的粗豪汉子竟撇下脸面,盘腿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而那几名越人长老忽然跪倒,口中念念有词。想必他们是在用越人的习俗向任嚣表达自己的敬意。 跪在任嚣床前的赵佗耳闻目睹此情此景,不由得感慨道:他日我若想坐稳岭南,必须向任将军多多学习。这江山是建在人心上的,如果将来我也能如任将军这般受人拥戴,何愁江山不稳? 赵佗勉强止住心中的悲戚,站起身来,面向诸人。 他缓缓取出怀中的白色丝帛,向众人道:“任将军已经故去。在这封遗嘱中,任将军命我代理南海郡尉一职,总领南海、象郡、桂林三郡一切军政事宜。” 说毕,赵佗向面前诸人中的一位道:“周思,将此给大家传阅一遍。” 面容肃穆的一名青年将领向前一步,走出行列。这周思恭敬地从赵佗手中接过丝帛,转身将它传给了四会县县令陈山及诸人。 正当陈山与诸人端详丝帛之际,赵佗朗声道:“值此危难之际,我肩负保土安民的重任。我希望各位能与我同心协力,不负任将军的重托。” 周思、陈山以及诸位文武听闻赵佗此言,忙向赵佗躬身施礼,齐声道:“谨尊赵将军号令。我等一定令行禁止!” 赵佗满意地点点头,向上拱了拱手道:“好!我替任将军谢谢大家。我也替岭南的近百万将士百姓谢谢大家。” 正当赵佗欲进一步安排善后事宜之时,一个俏丽的倩影冲进了卧室之中。 一名身着带着鲜明越女特色的绛红色衣裙,秀发披肩,皮肤微微有些黝黑的少女悲呼一声,扑倒在任嚣床前。 她语带悲戚,口中呢喃道:“阿爹!我在这里,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少女的脸上挂着两道清晰可辨的泪痕。她未施脂粉,面孔清丽无比,但眉宇间有种毅然决然的果敢。她身子不住地颤抖,举手投足间又有种惹人无端怜爱的柔美和婉约。 任夫人见到此女,不由得悲从中来,哭声更甚。 少女泪流不止,向任夫人哽咽道:“阿妈……对不起,我……来晚了……呜呜呜……” 任夫人擦拭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伸手将少女揽在怀中。 她轻柔地抚摸着少女的青丝,只是不住地哭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佗见状,心中不忍。他走到两人身边,向任夫人和少女道:“请夫人和小姐节哀。” 少女闻言,起身扑在赵佗怀中,哭泣道:“赵叔叔……我……我没能见我阿爹最后一面……我对不起……对不起我阿爹。” 少女梨花带泪,赵佗心中一阵揪心般地疼痛。他吸了两口气,方才稳住了心中的悲情。 他轻缓了拍了拍少女的背部,柔声道:“子祺,不要太伤心。你阿爹临终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把你托付给了我,我一定不辜负他的嘱托。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子祺悲伤的泪水打湿了赵佗的铠甲,赵佗继续安慰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赵佗的女儿!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任夫人强忍悲痛,扶着女侍的手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她缓缓地走到子祺和赵佗身边,向子祺柔声道:“是的,你阿爹临终前把你托付给了赵将军。从今后,你就是赵子祺。你要听你赵阿爹的话,做个孝顺的孩子。” 赵佗点点头,向子祺道:“我和你这些叔叔还有要事要谈。你留在这里,好好安慰你阿妈。” 说完,他扶着子祺的肩膀,将她交往任夫人怀中。 赵佗暗叹一声,面上重归严肃。他转身向房中诸人道:“诸位,随我到客厅。我另有吩咐。” 众人抱拳,向赵佗齐声道:“是!”…… 郡尉府,客厅。 厅中诸人脸上无不显出不胜悲切的神色。他们肃立在厅中两侧,静待坐在主席的赵佗发话。 赵佗端坐甫定,扫视了一遍众人的表情,正色道:“任将军故去很是让我们伤心。但现在情势复杂,还不是可以放心悲切的时候。我希望各位打起精神。不负任将军保土安民的嘱托!我想把任将军病逝的消息,暂时封锁。待我们要在彻底掌控岭南三郡的局势之后,再行发布。我不想因为任将军的故去,而引起不必要的震动。” 一脸严肃的周思抱拳道:“赵将军说的有理。在下以为:我们应该调拨信得过的军官奔赴各郡县,在掌握当地的军政实权之后,再向民众宣布任将军病逝的消息。另外,我们还需要调派军队,严密监视试图起事的越人反抗势力。一旦有什么异动,要立即采取雷霆手段镇压。坚决不能给这些人闹事的机会。” 赵佗听毕,点了点头,道:“周屯长的建议很好。诸位还有什么想法?” 身为四会县令的陈山走出队列,向赵佗施了一礼,道:“我看过任将军的遗嘱。任将军令我等保土安民。我以为:应该断绝中原通往我岭南的各条道路,防止朝廷和中原的势力南下。而且,我们要构筑起坚固的防线,拱卫番禺。一来可震慑越人反叛势力;二来,可以提防张楚军可能的南下攻伐。断路筑防两策一并推行,可保我岭南无虞。” 赵佗捋了捋胡须,颔首称许:“陈县令高见!” 赵佗轻咳一声站起身来,众人赶忙整容肃立。 赵佗道:“周思,我命你带我的手令,分派几名信得过的弟兄到各郡县取得当地的军政控制。如有不听号令的郡守、县令一律就地软禁起来。陈山,我命你带我手令,到营中分派部队。在各险要处安营扎寨,多多布置旗帜,震慑越人的反叛势力。待局势被我全盘掌控之后,立即断路筑防!” 众人向赵佗躬身施礼,同声应道:“遵命!” 赵佗看着士气渐起的诸位文武官员,眼中涌起了无限的豪情……!~! .. 第三十九章 绝色双娇 咸阳,寒风渐起,月朗星稀,夜色苍茫。。 丞相府,李斯书房。 房中的炭火烧的很足,室内洋溢着暖意。 两名无论从身材相貌来说都一模一样地少女一左一右围坐在一名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身边。青袍男子的在向两名少女说着什么,两名少女的脸上浮现着崇敬的表情。 虽然两名少女的面庞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两少女的打扮、神态乃至举止却大相径庭。 中年男子左手边的少女身着一身标志性的雪白秦人女装。少女长发披肩,顶上发髻高挽。一根闪亮的银钗从发髻贯过。 少女的这身白裙与少女吹弹可破、赛霜欺雪的白嫩肌肤相得益彰,尤其凸显出了这白裙少女的卓尔不群、纯洁无瑕的高洁气质。 白裙少女的两腮上有一抹动人的桃红色。这少女娥眉淡扫,眼波流转,朱唇轻合,琼鼻微翘,笑靥如花。 这白裙少女的姿容之美宛若天降仙子,非言语所能刻画万一。 而坐在青袍男子右手边的女子另有一种风采:这少女身着一套淡青色女裙,身段也是亭亭玉立。 青衣少女满头的青丝用一条紫色的丝带扎起,呈马尾状。看起来相当地干脆利落,有种别样的飘逸洒脱。 虽然她有着与白裙少女相同的迷人面庞,但脸上的表情却丰富了许多。 在听那青袍男子说话的时候,青衣少女的眉毛或展或皱,小嘴忽张忽闭,甚是可爱。 在听到惊险处时,青衣少女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会瞪得溜圆,珠圆玉润的小嘴会拢成圆形,那副投入的神情会让观者不由得生出忍俊不禁的笑意。 忽然,青衣少女一把抱住青袍男子的胳膊,惊声问道:“顿错叔叔,子婴哥哥当时为什么没有手起剑落,砍了那陈胜的脑袋呢!如果当时把那贼首斩于马下,今天就不会有盗贼蜂起的局面啦。” 顿错微微一笑,道:“那时情况相当的危急。子婴公子一听哨探传来敌军来援的信号,就立即召集部下撤出战场。毕竟敌众我寡,如果因为恋战而继续缠斗,恐怕我方会全军覆没的。” 白衣少女听毕点了点头,附和道:“不错。子婴哥哥一直秉持的一个信条就是:一个优秀的指挥者不但知道何时开始战斗,更要知道何时结束战斗。彼时彼刻,他的抉择无疑是最正确的。” 青衣少女向白衣少女皱着鼻子,噘了噘小嘴,做了个鬼脸:“哼。就你知道的多。当时我要是在子婴哥哥身边就好了。假如我在那里,一定能帮助子婴哥哥在撤出战斗之前杀了陈胜,为天下除了一个祸害。” “嗯,对。就是这样,一剑下去,让这个贼寇脑袋搬家。”少女坐定身形,右手做了个劈砍的架势,一脸地严肃认真。 白衣少女脸上显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她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一个女儿家,嘴里整天离不开砍砍杀杀。你浑身上下,哪有个女孩样?” 青衣少女一撇嘴,鼻子里哼了一声,很不服气地说道:“身在乱世,舞刀弄剑本不算稀奇。拳头硬,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呢。你只不过比我来到这世上早了一刻钟,拜托别总用教训我的口气好不好?” 白衣少女哧哧一笑,脸上涌现出一副怜爱的表情。她伸手轻刮了青衣少女的琼鼻道:“我们的娘亲去世的早,爹爹又常年在外,爷爷年纪一大把了。我不管你,你还不成了个疯丫头?” 顿错轻咳一声,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道:“看来,今天我不用再讲下去了。雪云、青梅二位小姐,你们慢慢斗嘴吧。顿错告辞。”说完起身,正了正衣襟,作势离开。 青衣少女顿时神色为之一变。她慌忙起身,一把扯住顿错的袖子,语带急切:“别啊,顿叔叔。今天正好趁着爷爷去宫中赴祝捷宴会,我和姐姐才有时间听你讲子婴哥哥的故事嘛。如果爷爷回来了,他肯定不让我们听呢。我青梅向你陪不是了,我保证不再和姐姐斗嘴了。” 说毕,她恭谨地向顿错躬身行了一礼。 顿错微微一笑之后,故意向青梅板着脸道:“据我对你的了解,你是出了名的‘一刻钟热度’。说的话,许的诺言不到一刻钟就能天翻地覆、南辕北辙。你说的话,我信不过。” 青梅听了顿错这番说辞,着急地跺起了脚。她手扯着顿错的袖口,噘着嘴,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但见顿错摇头不已,无奈之下,青梅只得向雪云投来求助的目光。 见此情景的雪云依旧正襟危坐,脸上却洋溢起了笑意。她掩嘴一乐,道:“青梅,来,坐下。顿叔叔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如果他真的要走,你怎么劝,他都会离开的。你不求他,反倒还真有故事可以继续听呢。” 青梅面带疑惑,但出于对姐姐的信任,只得悻悻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顿错微微一笑道:“雪云小姐,为什么认定我不会走呢。” 雪云用她那蕴集着星月精华的美目看了一眼顿错,又向青梅施了个促狭的眼神,微笑道:“以我对顿叔叔的了解:顿叔叔是个肚子里能藏得下机密,却藏不住故事的人。你的口才那么好,远胜咸阳街头的说书人;而这里又有我们两个如此忠实的听众……我真不相信你会舍得离开。” 顿错心中暗叹一声:别看雪云小姐年纪轻轻,看人的眼光却如此独到,真是让人叹服。怪不得公子在河套与我谈论咸阳的人与事时,曾几次直言不讳地说他在咸阳最牵挂的人就是这雪云小姐。公子曾说过,别看雪云是个弱质女流,但她的见识学问一旦发挥出来,绝对不在任何一个顶尖的军师之下。 想完这些,顿错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不错。我顿错一肚子的好故事,最烦心的就是没有好听众。今天难得遇到两位这么美丽的忠实听众……既然青梅小姐都拉下脸,求过情了。我老顿就继续讲下去好了。” 青梅见事情真的出现了转机,脸上顿时多云转晴。她欣喜地拍了拍巴掌,向姐姐雪云竖起了大拇指。 顿错一撩衣襟前摆,回到座上。他饮下一口茶,清了清喉咙道:“话说公子从大泽乡撤退,在休整之后,马不停蹄,直奔洛阳。他冒着奇险,到洛阳为的是寻一位奇人。可惜这位被公子念念不忘、名唤韩信的奇人终究与公子缘悭一面。而且,公子在入洛阳城的时候,险些被朝廷缉拿……” 雪云和青梅迅速地将自己的身份转换为忠实听众,随着顿错生花的妙口,投身到子婴的冒险奇遇中去了…… ※※※ 咸阳,大郑宫。 祝捷晚宴进入了**。 李斯向胡亥以年事过高为由请辞左丞相一职,并斗胆进言请胡亥将左右丞相职权合并,交由赵高担任。 李斯此言一出,引起堂上堂下的一片哗然。 在这大郑宫里,最愤愤不平的是以执掌禁军的护军都尉吴辉为首的那批赵高死党。 吴辉心道:本来,在这个场合将赵高大人推向合并以后的中丞相职位的应该是自己。却不想被李斯抢先一步。李斯不但主动要求让位,还主动提出来将这个位置交由赵高大人。赵高和李斯这么地有默契……他们俩人是不是拿我们当棋子随意摆布呢? 想到这里,这位平日里见了达官贵人就笑脸迎送的护军都尉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了不满的神情——虽然是条主人的好狗,但平白无故地被主人摆了一道,当狗的心中也难免有所不忿。 吴辉用眼偷偷扫视了一遍堂上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同僚,他忽然发现:有自己这种失落情绪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 其实,这大堂之上,最感觉郁闷的是在堂正中端坐着的、一脸迷惑不解的堂堂大秦帝国的皇帝——胡亥。 胡亥反复琢磨了李斯的这番言语。出于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考虑,胡亥决定再尝试一下将李斯拉到自己这一方的努力。 胡亥清了清喉咙,道:“李丞相处处为我大秦考虑,实在是我大秦文武百官的楷模。寡人以为,合并左右丞相一事需要慎重其事。新年将至,朕需要动身去雍都祭拜祖先。朕特命李丞相先行一步,去雍都布置祭典仪式。在求得祖宗的启示之后,再行商讨李丞相告老还乡、合并左右丞相一事。众位以为如何?” 大堂之上,呼啦啦地跪倒一片。众人异口同声地呼喊道:“陛下英明!” 胡亥见状,不由得向李斯投来一种复杂莫名的眼神。他心中暗道:李丞相,你可别忘了那晚我屈尊降贵夜访丞相府时,你对我的承诺! 李斯却不抬头,只是在满堂的喧嚣落下之后,淡淡地向胡亥应道:“老臣定不负皇命,最后一次为陛下准备好祭拜祖宗的大礼。” 而一直在冷眼静观事态变迁的赵高,此刻心中暗笑道:好得很!等你李斯和胡亥从雍都祭拜祖宗回来的路上,就将是你们授首纳命之时!!~! .. 第四十章 张什求情 与远在天涯、态势紧张而敏感、别号“任嚣城”的番禺相比,地处北国的扶苏城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少了一份生气,多了几分萧瑟。。 在以雷霆手段处理贪墨军粮的成通海等人之后,子婴率着陆甲、董先、郑田一干人等马不停蹄地将城内所有的施粥点检查了一遍。 在此之前,陆大嫂很爽快地收下了云薇这个身份特殊的徒弟。陆甲见自家夫人松口,不禁暗暗抹了一把冷汗。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好在夫人没有大夫们常有的门派之见,要不然自己真的要成为进了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 看着云薇拜师时脸上认真的神情、面颊上泛起的激动红晕,子婴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 在一旁见证拜师仪式的子婴暗叹一声,随口讲了一句:“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善哉善哉。” “唔。成佛?佛是什么?”在身旁侍立的董先听了子婴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禁搔了搔发髻,面带疑惑的神色,向子婴问道。 子婴见了董先这副神态,自己暗暗吐了吐舌头。他心中笑道:不小心说溜了嘴。以自己后世掌握的知识,佛陀与孔子是同时代的人。而今只不过刚刚过去了两百多年,释迦宗在现今的印度大地上可能还只是一个在崛起之中的小门派。按照正常历史的发展,释迦学说传进中国,还得再等上差不多三百年。自己说出了这么一句没来由的话,当然会让董先大惑不解。 子婴转向董先,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嘴脸”道:“远在几千里之外、隔着层层高山的西南方,有一群修行的人。他们中的许多人和我们中土的隐士一样,秉持着大隐隐于市的信条。他们常在市井间鼓励人人向善、完善自我。我刚才说的这句话就是他们常来劝谕大家行善的语句。所谓的佛,就是当人们多做善行、完善自我之后,所能达到的一种完美的境界。” 董先瞪大了眼睛,眼神之中流露着叹服外加好奇心。他心道:公子居然对千里之外的人说话做事了如指掌,这等见识真是让人佩服到家了。以后一定要向公子多多讨教异域的风土人情。等天下大定之后,我一定要亲眼去看一看,瞧一瞧…… 一番巡查下来,子婴与众人发现了不少与成通海一案类似的问题。有三名施粥点的督粮官被就地拿下,送交都尉蒙昊处置。 而所有被私自克扣倒卖的军粮的去向都指向了同一家米店、扶苏城最大的米店——大鸿米店。 当子婴听闻蒙昊禀报上来的消息时,不由得以手遮脸,暗叹棘手:说棘手,倒不是因为大鸿米店的老板齐鸿有多硬的后台。毕竟成通海以扶苏救命恩人的身份都没有得到豁免,区区一个米店老板就更不算什么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齐鸿与张什的关系。 子婴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头皮,心中暗自盘算道:根据自己掌握的情报,这齐鸿和自己的情报组副组长张什过从甚密,交情很好。一旦查出来张什牵扯此事,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决心说定斩不饶?即便张什没有牵涉其中,那也难免会引来扶苏身边那帮老学究以及蒙恬这般耿直将领的责难和非议。 正在子婴自觉进退两难之际,张什及时地出现在了子婴面前。 扶苏城被子婴搅起了这么大的动静,号称扶苏城“头号消息灵通人物”的张什自然不会不知不觉。尤其当他得知子婴在全城彻查鲸吞赈灾大米的时候,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妙。 当张什第一时间得知子婴不顾扶苏的情面,硬是将贪渎军粮的成通海当众斩杀的时候,他不由得为自己的好友齐鸿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知道这扶苏城里有胆收购赈灾大米的,除了这个浑名“齐大胆”的齐鸿之外,是再无他人了。 而且这张什更知道:别看子婴公子平时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一旦他翻脸,真的是什么人都不认——这回当着扶苏的面斩杀成通海是个再好不过的注脚了。 跪倒在子婴面前的张什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只有张什自己才知道这汗是因为着急心慌,还是替齐鸿的性命担忧而出的冷汗。 张什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拱手向子婴施了一礼。 子婴冷冷地看了一眼面前跪在雪地里的张什,却并不让他起来。 张什与子婴那冷漠的眼神对视了一眼,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公子,属下得知您已经查得大鸿米店老板齐鸿私自收购赈灾军粮的消息……” 子婴摇了摇手指,冷冷问道:“闲话少说。就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参与到这次倒卖赈灾军粮的事情里。” 张什赶忙顿首及地,颤声道:“属下跟随公子已近一年。在公子手下做事的规矩,我很清楚。这次倒卖军粮,属下绝对没有参与。属下敢用项上人头作保。” 子婴点点头,谁了声:“好。会有人去核实详情的。你起来说话。” 张什却不急于起身,他看着子婴稍稍转暖的脸色,陪着小心,轻声说道:“公子,属下有一事相求。那齐鸿……” 子婴大手一摆,止住张什的话头。 子婴皱着眉头,罕有地硬生生说道:“我知道那齐鸿是你的好友,你想替他求情。但在这危难时刻,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从灾民嘴里夺救命粮食。是可忍,孰不可忍。求情的事就免了。他已经被蒙昊都尉派人控制起来。我准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如果他肯向灾民负荆请罪,我可以向蒙昊都尉求情留他个全尸。但若是他拒不认罪,哼哼,城头之上有成通海的脑袋陪他作伴。” 张什闻言,不由得身上一阵震颤。 张什心道:子婴公子的话已经挑明,多说已经无益,齐鸿已是必死无疑。唯一的区别是他能留个全尸还是会身首异处。 子婴从神色沮丧的张什身边走过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下。 他向跪倒在地的张什语重心长地说道:“得知你没参与这盗卖军粮的勾当,我很欣慰。当我知道主犯是你好友齐鸿之时,我很替你紧张。我很担心你纠缠其中,而我却不得不痛下决心……商人本性逐利是不错,但须知‘利’字之上还有个更紧要的‘义’字。人是钱的主人,不是钱的奴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借齐鸿的血给河套全境的商人提个醒——哪些钱能赚,哪些钱碰不得,让大家心里都有数。你继续用心做事,一切责难麻烦由我来扛。” 子婴说完,拍了拍张什的肩膀。随即在陆甲、董先等人的护卫下扬长而去。 张什听完子婴的这番话,不由得心中一震激荡。在哀叹齐鸿的不明智之余,张什的心中荡起了一层暖意:原来公子真的是看重自己。这次齐鸿倒卖军粮事件,必然会给自己招来方方面面的指责。公子这句“一切责难麻烦由我来扛”真的让人感觉分外温暖。 张什站起身来,转身向着那在如血夕阳中愈发高大的子婴背影躬身深施一礼,口中自言自语道:“张什定不辜负公子的厚望,用心做事!”…… 夜色迷茫,扶苏府中,客厅,灯火辉煌。 厅中的几个硕大的炭火盆烧得通红,在房内根本感觉不到室外的彻骨寒意。 刚刚从城中巡视完灾民安置状况的子婴卸下厚重的铠甲,从自己的房中换了一套通体紫色的御寒长袍之后,匆匆来到客厅。 扶苏、由广母亲、由广已然在座。这态势一目了然:就等子婴来到,便要启动这场团圆晚宴了。 子婴在向扶苏,由广母亲一一致意之后,由广忙起身向子婴拱手示意。但细心的子婴查觉由广的表情之中有种不甚自然的紧张。 子婴心念一动,想到了原因。他不动声色,客气地向由广回了一礼。 落座之后,扶苏端起酒杯。 在看遍身旁的三人之后,他语带深情地说道:“很久以来,家里都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了。今天人都齐了。来,让我们共同举杯,为我们全家的团圆喝一杯。” 说毕,扶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由广的母亲用袖子掩住酒樽,也是十分豪爽地一饮而尽。 而那由广好似没有什么饮酒的经验,面对着在后世人看来简直是带着些许酒味道的酒酿,他在饮了一口酒后,竟然脸色忽然通红,暗暗咂舌。 子婴微微一笑,洒脱地将杯中的酒饮尽。 扶苏将再次被满上的,向子婴道:“婴儿,这几天你代为父赈济灾民,功苦劳高。来,为父单独敬你一杯。” 子婴面上显露的是一种感激的神色。他忙站起身来,向扶苏拱手道:“儿臣未敢将父亲‘民贵君轻’的教导忘记。代父亲镇抚灾民是本份内之事。” 两人对饮之后,扶苏点点头道:“公事说完了。明天匈奴使者就将求见提亲。你可曾想好如何应对?”!~! .. 第四十一章 夫人韦氏 子婴听完父亲如此一说,不由得把眉头皱了一皱。! 子婴心道:中午时分,父亲已经明确表态这桩婚事让自己做主。但……现在又多此一举问这么一句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这“仁义”之名远播在外的父亲是出了名的耳根子软,难道有人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说三道四了? 扶苏见子婴心生疑窦,忙打了个哈哈,道:“为父随口问问。来,吃菜,喝酒。全家吃团圆饭一定要酒足饭饱。” 子婴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他端起酒杯,借着用衣袖掩口喝酒的机会,迅速地打量了一下扶苏,由广母亲以及由广三人的表情。 扶苏此刻正端着酒杯,小口啜着酒水。他神情凝重地盯着盛满佳肴的案几前的空地上,一脸地心事重重。看得出来,扶苏的心思完全不在这弥漫客厅的悦耳音乐以及厅中舞姬动人的舞姿上。 陪坐在扶苏身边由广母亲看起来神态平和,她不时用温情的眼光打量着身旁的夫君和自己左手边客席上的儿子。由广母亲的眉宇之间满是对自己夫君的依恋以及对自己孩子的慈爱,她的眼光从不肯在子婴身上停留,仿佛这个扶苏长子是团根本不存在的空气。 而子婴正对面的由广的表情很是不自然,他不时向子婴投来的目光中掺杂着十分复杂的情感。 子婴心念一动,大致猜出了在扶苏耳边煽风点火的人正是由广的母亲——韦夫人…… 子婴想起了几天前刚刚汇总的来的有关韦夫人的秘密报告,编写资料的是号称“无孔不入”的玄甲军情报组副组长张什汇总的…… 故事得由十多年前一场在肤施城发生的秦与匈奴的大战说起: 在十多年前,匈奴左贤王领兵越过长城,一路南下烧杀劫掠到了上郡肤施。 左贤王率兵南侵的目的本是想牵制在当时在河套对匈奴用兵的蒙恬,没成想却借着肤施城守将的昏聩无能,竟将这上郡的郡治(作者按,级别相当于现在的省会。)攻了下来。 这肤施作为上郡郡治,本是个城高墙固的大城。按理说以当时匈奴骑兵的数量和后勤补给能力,只要守将不会傻到出城与匈奴骑兵决战,守住肤施完全不是一个问题。 但很不幸,当时这肤施城的守将偏偏是个急功冒进、刚愎自用的人物。他自恃胸中韬略过人,认为匈奴孤军深入秦境,来到肤施城下,正是自己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他拒绝了所有谋士和部下的劝谏,执意决定在夜间率领全城精兵出城对左贤王的骑兵部队发动偷袭。 毕竟是匈奴左贤王,绝非稀松平常之辈。他率匈奴士兵抵挡住了秦兵偷袭,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匈奴人转入反攻。 左贤王在与这肤施守将相持之时,悄悄另派一队偏师趁着肤施城城防空虚,摸进了肤施城。 在天亮之后,这肤施守将才突然发现:肤施已经被匈奴攻克,自己的部队处在了城内外两队匈奴队伍的包夹之中。 守将无奈,只得勉力求战。他试图歼灭在城外的左贤王之后再围城克敌。 但很不幸,失去根基的肤施城众将士已经失去了再战的勇气。那昏庸无比的肤施城守将所组织起来的勉为其难的攻击,反倒成全了自己的彻底崩溃。 守将被乱箭射死在阵中,残部溃败四散…… 左贤王意外地攻下了大城肤施,当然是照例纵兵毁掠,肆意抢夺。将城中的美貌女子挑选出来,送予头曼单于帐中也是他这做臣子的应尽的义务。而由广的母亲就在此刻浮出了水面。 当时由广的母亲应该叫韦小姐,她是肤施城内著名的韦姓富商家的掌上明珠。 这位韦小姐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动人,是肤施城远近闻名的美人儿。而冲进韦家的几名匈奴士兵在见了这梨花带泪的美人一面之后,甚至忘了搜刮韦家的家产。他们为了争抢这名美丽的“战利品而大打出手。 这个内讧事件迅速惊动了刚刚入城的左贤王。当左贤王见到这韦小姐的时候,也不禁惊呼,真乃天人。 这左贤王对头曼单于算得上忠心耿耿,他深知头曼单于有搜集美女的癖好。 于是,左贤王严禁部下对韦小姐动手动脚。并派人将韦小姐保护(名为保护,实为软禁)起来。他准备在劫掠肤施城之后,回匈奴王庭,亲自用这最美丽的战利品向头曼单于邀功。 正当匈奴人搜刮完城中的金银财宝,掳掠美貌女子,无暇念及得胜北归的时候。 当时一直尾随着左贤王,试图在途中予以阻击、率领精锐骑兵的扶苏在肤施城破的当天中午就杀到了。 扶苏趁着匈奴士兵劫掠之后的士气懈怠、军纪松弛,迅速率兵发起了对左贤王部的攻击。当时手中不是握满金银财宝,就是抱着女子的匈奴士兵哪里还有心思战斗?甫一交战,左贤王的匈奴军就落在了下风。 在肤施城中义愤填膺的民众的配合下,扶苏顺利杀进了肤施城。无奈之下的左贤王以及众匈奴士兵慌忙丢弃了手中的财宝美女,从肤施北门杀出,匆忙逃命。 半日之内,作为上郡郡治的肤施城两次易手,也堪称当时轰动一时的奇闻一件。 扶苏见击溃左贤王部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再追赶。 扶苏凭借自己娴熟的政治手腕,试图将混乱不堪的肤施城迅速定下来:他自领肤施城郡尉,张榜安民、维持治安;派人清剿遗留在城内未来得及逃走的匈奴士兵。出于安抚肤施城中惊魂未定的百姓考虑,他命令一旦抓住匈奴残兵,就地当众斩首。虽然这种举动在他看起来很不符合孔孟的仁爱之道。 而差点被当作战利品送到头曼单于帐中的韦小姐正是被扶苏亲自救下的。 韦小姐父亲作为的肤施城头面人物,在与新任肤施城郡尉促膝长谈如何恢复被匈奴破坏的肤施城之后,韦小姐的父亲对这名有为的年轻将领赞不绝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扶苏当时没有公开自己的显赫身份)。 而韦小姐更是对这名英俊的救命恩人钦慕不已,屡屡借着机会向扶苏表达爱慕之意。“英雄救美”的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 第四十二章 宴无好宴 当时的扶苏已经是有妻室子女的人了。。但美人在身旁脉脉含情、继而主动投怀送抱……试问哪个热血的男子能抗拒呢? 于是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在扶苏镇抚肤施城的日子里,韦小姐常瞒着家人在晚上偷偷溜出家门与扶苏幽会。 男俊女靓,情到深处,你浓我浓,一副热恋中的璧人模样。 从女儿非正常举动里察觉出苗头的韦父却睁只眼,闭只眼。以算计精明著称的韦父在静静等待一个机会。 因为眼光独到的韦父已隐约从扶苏的言谈举止中,判断出扶苏的身份必定大富大贵。于是有着商人敏锐判断能力的韦父索性推波助澜,等待机会玉成此事。 机会没有被等来,却等来了秦始皇的一纸调令。 当始皇帝的圣旨到达肤施城的时候,扶苏的身份被彻底揭开——始皇帝的儿子,大秦帝国的继承人,当今皇太子。 韦氏父女在得知扶苏的真实身份以后,有种被从天而降的金块砸中脑袋的幸福眩晕感——攀上了扶苏这根高枝,韦小姐就成了皇太子的妃子之一,韦父就将成为未来大秦国的国丈——韦家辉煌腾达简直是指日可待了。 但扶苏在接到秦始皇招其回咸阳的圣旨时,立即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一方面,扶苏这几个月来与韦小姐相处得如胶似漆,早已难舍难分。更何况两人已珠胎暗结,韦小姐的腹中已种下了二人爱的结晶! 另一方面,大秦军纪严明,在征战之时严禁包括主将的任何人员拖家带口,更遑论与民女私许终身呢。 扶苏身为领兵将领却在事实上带头违反了军纪。扶苏深知秦始皇的暴烈脾气:他自己或许能蒙混过关,但难保韦家上下不会因为“惑乱皇子”的罪名而全部人头落地。 两方面反复权衡之后,扶苏被迫做出了唯一的抉择:立即离开肤施城,带着万般的愧疚和不舍离开了韦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将韦小姐的秘密保持到自己登基为帝的那天。 与爱侣天各一方的韦小姐起初终日以泪洗面,但腹中的小生命让韦小姐逐渐学会了坚强。在几个月后,她顺利诞下一名男婴。依照和扶苏临行前的约定,将此麟儿命名为由广。 通过秘密书信与韦氏沟通的扶苏在得知自己又有了一名儿子的时候,不禁欣喜若狂。他常在书信中劝诫韦氏将来要聘请肤施城内著名的鸿儒博士来教导这个身份特殊的孩子。 扶苏对这韦氏和由广算得上情深意重。他总是借着每年夏天去河套探望蒙恬的机会,假道肤施,偷偷与母子俩相会。 得益于韦父的出色运作,韦家小姐不出嫁、韦家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孩子的事没在肤施城引起太多的震动和闲言碎语。 春去秋来,十几多寒暑,由广慢慢长大成人。 而作为由广母亲的韦氏在遍尝独自养育孩子的艰辛之时,也渐渐养成了特殊的性格:首先,她性坚强——自从由广记事以来,他从见过自己的母亲流过一滴眼泪。哪怕有泼妇无赖指着她鼻子骂她私养野种;其次,她对由广的爱是无条件的——为了由广,她可以拉下脸面、豁出命去;再有,因为儿子长期见不得光的缘故,她胸中郁结很多暴戾之气。虽然她平日里待人和善,但一旦她暴怒起来会让任何见着她发脾气的人色变。 扶苏、韦夫人和由广在默默地等待,等待他们三人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下的那天。 但事情往往不会像人们预料的那样顺利:起先,扶苏因为屡屡劝谏秦始皇施行“仁政”而使得始皇帝龙颜大怒。扶苏随即被发配到河套随他师傅蒙恬一起修筑长城,抵抗匈奴。 再后来,就是沙丘宫之变。赵高、李斯、胡亥三人先是篡改秦始皇遗诏;进而命扶苏和蒙恬、蒙毅自杀;最后进入咸阳,胡亥继位为秦二世。 好在早已料得先机的子婴果断出手,才改变了这段注定成为悲剧的历史…… 晚宴上莺歌燕舞,座上四人却各怀心事。 子婴闷声地饮了几杯酒。他从扶苏的只言片语里,从张什报来的详尽情报里加上自己后世的心理学分析,对由广以及由广背后的韦夫人做出了初步判断。 子婴心中暗叹一声:身在显赫之家,吃顿团圆的晚饭都如此地劳神费力。所谓团圆大约只是父亲心中的一种假象。 子婴自斟了一杯酒,想道:自己与这新来的由广公子关系微妙,在由广母亲的推动下,难保在今后的日子里不会发生什么摩擦。与其在这里勾心斗角,还不如上街去对在寒风里苦苦挣扎的难民嘘寒问暖。我宁愿这些不好的预感只是自己的多虑。 子婴计议已定,于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他拱手向扶苏道:“父亲,匈奴提亲一事,我们今日在中午已有定论,不须再议。我这就出去巡夜,我放心不下那些灾民。” 扶苏脸上一阵错愕,惊道:“婴儿,你……” 陪侍在扶苏身旁的韦夫人盈盈一笑道:“大公子见识非凡,相信一定能做出最好的决定。而且大公子有此爱民之心,夫君理当支持。” 子婴脸上微微露出笑意,道:“多谢韦夫人谬赞。婴儿告辞。” 说毕,子婴向主席上表情明晦不定的扶苏、以及笑靥如花的韦夫人施了一礼,并向由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扶苏带着复杂的神情,默默看着子婴的背影。他心中暗想:子婴这孩子太像始皇帝了。这孩子为人做事雷厉风行、霸气十足。他性格深沉,有时候相当地冷酷无情。只可惜这孩子不够仁厚。说句不敬的话,难保今后这孩子不会成为第二个秦始皇。待他大权在握之时,我大秦子民会不会又重蹈水深火热? 韦夫人看着夫君脸上游移不定的表情,想起今天中午子婴拒绝扶苏的说情执意斩杀成通海的事情,心中已是明白了**分。她面带一抹诡异的笑容,向扶苏道:“臣妾有一事不明,想请夫君指点。但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扶苏的心思被韦夫人打断,转过头来向韦夫人道:“我们本是一家人。夫人言无禁忌,但讲无妨。” 韦夫人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道:“臣妾不知这河套之地,究竟谁是第一人?” 扶苏面露疑惑,道:“夫人何出此言?” 韦夫人轻轻端起酒壶,将扶苏的空杯填满。她端起酒杯向扶苏道:“今日正午,夫君说成通海不可杀,但大公子却执意要杀他。士兵们没有听从夫君的命令,反倒在大公子的授意下将那成通海斩杀。臣妾实在不知道是大公子的命令管用,还是夫君的命令管用……” 刚接过韦夫人递上酒杯的扶苏闻言,顿时色变。他忿忿地将酒杯拍在案几上,怒道:“妇人之见!我父子二人本是一体,休得乱语。他依律斩杀成通海,为民除害,我支持!” 韦夫人不动声色,微微一叹道:“我见今日满城文武竟无一人站出来替成通海求情,可见大公子在文武官员中威望甚高。按此情景发展下去,实在不好说这扶苏城里谁才是说一不二的第一人。” 扶苏勃然变色,他一拍案几,正欲发作。 一直在座下默然不语的由广忙道:“母亲此言差矣。父亲出面欲救成通海,源自孔孟道义;大哥斩杀成通海,出于尊重律法。既然父亲授予大哥独断赈济灾民之权,他依律处斩成通海,与情与理都说的通。母亲一定是多虑了。一起简单的事情,哪来的扶苏城第一人之争?” 扶苏脸色由怒转喜,道:“广儿说的对。夫人你真的是想多了。婴儿做事向来雷厉风行,铁面无情。你以后了解他多了以后就会知道,他其实是个极其孝顺的好孩子。” 在扶苏向韦夫人说话之时,由广努力地闭着眼睛甩了甩头,试图将今天中午目睹的血腥一幕忘掉。他向扶苏道:“今日得见,大哥果然是个血性男儿。我今后要多向他学学,让自己身上也多些英武之气。” 扶苏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广儿真是懂事。但我希望你别全学你大哥。你大哥英武有余,仁厚不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是得用孔孟先贤的学问。” 由广拱手道:“父亲教诲,孩儿铭记。” 韦夫人看着脸上单纯之色尽显的由广,心中不由得暗暗摇头。她嘴唇暗暗启合几遍,有几句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她向扶苏施了一礼,道:“听夫君与广儿所言,臣妾方知是自己见识浅薄。臣妾在此向夫君赔罪。” 扶苏扶起韦夫人道:“我们四人本是一家,何必要争个长短。我希望我们这个家能和和美美。即便我不能坐拥天下,有贤妻佳儿,我也能快慰平生了。” 韦夫人缓缓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几多凌厉的光芒……!~! .. 第四十三章 章周对决(上) 函谷关以东,曹阳城近郊。!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呼啸的寒风让在暗夜里静静行进的战士们感觉到十分的寒冷。 这群滚滚向东行进的队伍正是赫赫有名的章邯旗下的骊山军团。 前天刚刚和周文的张楚军交手过的他们在经过一天的休整之后,在今天接替王离的长城军团继续追击溃败的周文军。 章邯军在今天下午刚刚和周文军交过手。但在吃完晚饭之后,依照章邯的命令,骊山军团迅速集结,继续尾随逃遁不远的周文军,准备进行一场出乎周文意料之外的致命夜袭。 这种“尾随追击,轮换突袭”的战术是章邯和王离在函谷关合兵一处之后,根据周文军人心涣散的实际状况,在商议之后而特别布置的战术。 这种战术的实施要点是:与周文残兵保持一定距离,既让让他们感觉反扑无望;又让他们撒腿逃跑来之不及。这是一种类似钝刀割肉的方法,一步步消磨周文军的人员和抵抗意志。 章邯和王离既然决定籍此机会正式杀出函谷关,与陈胜吴广以及关东六国的贵族进行决战。 所以章王二人将此次攻击周文军的用兵基调定为稳扎稳打——以三十万对三十万,用最正规的战法,将周文军全盘吃掉。一是为了锻炼这群刚刚放下斧凿拿起矛戈的新兵;二是为了用全盘通杀的方式震慑关东的反叛势力。 虽然今晚的突袭是章邯临时起意的决定,但士气正处巅峰的骊山军团却无不欣喜领命。 在干掉几个周文军哨兵之后,章邯军的前锋部队已经摸到了离周文临时的中军大帐不到三里处………… 此刻,在临时中军大帐困坐愁城的周文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遥想不久之前,自己率领近三十万大军,战车千乘浩浩荡荡开进函谷关,兵临戏水,虎视咸阳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那是一个秋日,艳阳高照的下午。 周文骑在他那匹高头骏马上,踌躇满志。 在他身前身后,是严阵以待的三十万大军。 他看着这些兴高采烈的战士,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容。 当年他周文还在楚国项燕将军手下的时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视日官。他的职责就是以观察太阳的运行、明晦来占卜凶吉。视日官在军中并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官职。以视日官的身份,他可以在自觉必要的情况下参与军中战前的决策。就连项燕将军本人,也经常询问他对战事的预判。 作为视日官,周文无疑是基本合格的。但是,周文想做独当一面的大将,还是力有不逮。 与世上有些本事,就总觉得自己不可一世的人一样——周文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 他觉得当年楚将项燕大破李信二十万秦军的时候,自己就在军中。自己在当时还曾积极地为项燕将军出谋划策过。见过这样大场面的人,怎么可能不是人才? 张楚王陈胜说了:他需要一员不怕死的大将带领军队直捣咸阳,但没有人敢站出来接这个命令。但是他周文敢,他毛遂自荐,挑下了这个重担。 陈胜只给了他三千人马。 周文记得清清楚楚,陈胜当时拉着他的手:“周章(作者按,周文,字章),我实在没有多余的人马给你。不过当年我在大泽乡,区区九百人就能起事。我相信你的能力,这三千人,你给我打一个改天换地出来。” 周文并没有怨言,他斗志昂扬的回了一句:“足矣!” 其实,周文有自己的算盘:天下苦秦已久。百姓,特别是关东的百姓早就心生反意。天下间到处怨声载道,民怨沸腾。任何一支打出旗号反秦的军队都将是一个不住滚动的雪球,滚到哪里,就壮大到哪里。 果然不出周文所料,这一路直逼咸阳,沿途百姓纷纷响应,无数人拿着扁担锄头加入了他们的队伍,那些秦朝的守军不战而降,就算是数百年未曾易手的函谷关,也被他周文轻松的一战而下。 现在,他的战车已经是用千来计算,他的步兵有数十万之众。而整个秦国唯一有战斗力的,还能调集过来防守咸阳的,就只有王离的长城军。 可是长城军还在五百余里之外,咸阳城此刻空虚无比。这是天赐良机,就是要他建功立业的时候。 他周文即将成为天下第一大将军。 同时,他也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陈胜已经在陈地为王,而攻打赵地的武臣在全拥赵地后,在张耳陈余的策划下,居然自立为赵王了。 关东传来的这个讯息让他又惊又喜:惊的是,武臣居然有如此胆色;喜的是,他周文灭秦以后,即便陈王不封他为王,他也可以自立为王。凭借这他周文独自灭亲的盖世奇功,完全可以收罗天下人心,到那时……周文沉浸在自己的畅想里,难以自拔。 当然,眼下还有最关键的一仗要打。周文压根没有打听自己身前背后以及函谷关附近的秦军的情况。因为根据前方哨探传来的消息,秦国在整个咸阳周围可以调动的兵力也就五万左右,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怎么样漂亮的打好这可以改天换地的决定性一仗。 为了让所有的人都明白是他周文指挥这场战斗,他特地挑选了一匹高头白马,以显示他在战场上的尊贵。至于其他,也不过是关心他的士兵不要杀得太过残酷,以免他在庆功宴上没有胃口——周文相信他现在的军队也如若干年前王翦横扫项燕的的铁血大军一样,所向披靡。 更何况在这最后一战之前,他又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根据日相占了一卦。占卜的结果很让他开怀:大吉。 秦军已经列阵了,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他们穿着整齐的黑衣黑甲,打着黑色的旗帜,就像是一片乌云,覆盖了整个大地。 周文向号令官打了个手势。 号令官得令而去,周文身后的军队开始列阵。士兵们你推我搡,在好一阵喧哗之后,总算有条不紊的列好了阵型。 还离得比较远,周文看不清对方士兵的表情是什么。但当他看见对方士兵手中的武器长短不齐之时,周文心想:秦国真的大势已去了……两翼压阵的骑兵坐骑居然大都是一些个头不一、毛色杂陈的劣马。恍惚之间,甚至都分辨不出哪个是将军哪个是士兵。 两军列阵完毕。 志得意满的周文大手一挥,他手下的士卒军就举着最新打造好的整齐的长矛,以及从投降的秦军那里缴获来的雪亮的刀剑,咆哮着向对面的秦军冲了过去。 但对面的态势,却令周文暗暗吃惊:对面的秦军清一色的黑亏黑甲,沉默之中蕴含着无限的爆发力。 与在入函谷关之前与他对垒的秦军,一看见义军冲锋后阵就望风披靡不同。眼前的秦军个个面色镇定,阵脚严整,没有丝毫要退却的样子。 第一次面对需要硬碰硬对抗难缠角色的义军无不心中诧异。他们口中呼喊着,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正在观敌瞭阵的周文大大致盘算了一下对手的数目:双方人数都以十万计,但又好象自己的兵要比秦军多了不少。 接上阵仗以后,周文忽然发现:己方士兵那精致的长矛在被秦军的长矛架住后,秦军持短兵器的人就在这长矛构建的狭小的空间内灵活地刺杀己方士兵。而己方士兵却只能眼睁睁地被前面的人挡住,长矛根本施展不开。 在周文军初次攻击了无成效之后。突然听得一阵嘹亮的秦军呐喊声响了起来。那声音整齐威武,撼天动地。 当他向周围瞭望的时候,两支秦军骑兵队已经开始向义军的侧翼发起了冲锋,义军众将士一片一片倒下,就像被收割的庄稼。 周文的脑子突然象被闪电击中了一样。在他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在项燕军中看到的错落有致的长短兵器。还有,王翦那晚的突袭,更多的人带的是朴刀。 周文这支义军在兵临咸阳之前,从来没有失败的经验。即便当初他们拿的是木棒、锄头和镰刀。 仓促而来的失败,使得这支义军没有了一点章法,混乱,践踏,甚至为了找到活命的出路而自相残杀。而此时的周文除了不断调动兵力来补充自己阵线倒下后留下的空缺,再无他法。自己的军队已经开始有溃败的迹象了。 秦军的骑兵冲击义军的方阵,虽然不断的有骑兵被长矛掀倒在地,但更多的骑兵踏入了义军的方阵,将义军的队列搅得七零八落。 让周文更感觉要命的是,在自己的后卫部队处隐然有喊杀声传来…… 中军正面被撕开了……惊魂未定的周文,惊恐地看到了一支骑兵队向他飞弛而来。他的高头白马似乎意识到了危险,不断登踏着马蹄——或许动物的感应永远要比人快,周文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 逃! 逃到哪里去并不要紧,他再不想和这支恐怖的秦军作战,他再不去想拿下咸阳的威风八面。毕竟,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死了,一切都没有。 周文急忙调转马头,带着他的队伍疯狂的溃退。而他,从不断迫近的追兵那里,看到的是一面飘扬的黑旗,上面是一个斗大的篆文“章”字!!~! .. 第四十四章 章周对决(中) 在那杆醒目的黑色将旗之下指挥若定的乃是胡亥的最后希望、大秦少府——章邯。、 在取得初步的胜利之后,章邯果断地敕令鸣金收兵,收拢队伍。 章邯心知自己手下这骊山军团刚刚草创,在人员调配、战斗能力方面与秦国正规军有很大的差距。 章邯认为:如果能在战斗中不断提升士气、战斗技巧、提拔有用之才,手下这不乏亡命之徒的军团一定能成为平定关东各种反叛实力的中流砥柱。 但是,今天击溃周文军,实在太过简单。一旦在己方军中产生了骄傲轻敌的情绪,难保不会落得对面这批草草组建的起义军今天的下场——在入函谷关关之前,所向披靡。一旦遇上与自己旗鼓相当的难啃骨头时,初一交战不利,就立即望风逃遁。 于是,章邯在击溃周文之后严命禁止追击、收拢部队、控制己方的胜果。 在章邯看来,既然对方是一群看似人数巨大、但战斗能力低下的乌合之众,自己就不用着急一口将他们吞下。 用钝刀割肉的战术步步尾随,逐步把手下的这个军团从钝刀磨练成利刃,何乐而不为?…… 于是得益于章邯的骊山军团始建初创,中级指挥官在指挥调度方面的失误,以及将士执行上级命令的决心不足,外加与策应的王离长城军团的协调不畅、更有章邯自己控制胜果等一系列外部因素,周文和大部分起义军将士活着撤除了战场。 周文带着大半部队用人数优势冲散了从背后包抄的少量秦军,从秦军尚未成型的钳形包围中侥幸夺命而出。 在第一次尝到失败滋味之后,周文非但没有反思自己在排兵布阵、用人选将方面的失误,反倒对自己的老本行——相日占卜——愈加痴迷了。 在一次次收拢残余、站稳脚跟却又一次次被章邯、王离的军队击溃,身边的同乡、好友日渐稀疏之时,部下们带着疑惑与忧虑的心情发现:身为主将的周文在帐中与部将商议如何退敌的时间少了,但斋戒沐浴、分项祷告、相日占卜当神棍的时间多了。 即便周文求神问卜时的心态愈发虔诚,但他当初凝聚士气,百试百灵的占卜却越来越不灵光了。虽然每次开出的占卜结果都是“大吉”、“中吉”,最不济也是“小吉”,但这群被周文“通神”能力感召在一起的人们怀着憧憬心情,得到的结果总是一个字——输。 虽然周文自己没有太多感觉,但全军上下对周文的信赖在逐步地被磨损,疑虑在日渐加深………… 守卫在周文中军大帐外的两名卫士,将双手拢在袖中,依着怀中长戈不停地跺着脚。 “哥,你看,月亮出来了。明天有太阳,咱们或能暖和点呢。”帐门左侧,身材瘦弱的一名士兵指着破云而出的明月,欣喜地说道。 帐门右侧的身材偏胖的士兵在瘦卫兵的指点下,抬头看了看天。 胖卫兵明显没太多的欣喜之情。他缩着头,打了个寒颤。他赶忙把手从袖子中抽出,猛地在嘴前呼了几口热气。 用手搓了搓冰冷的脸之后,胖卫兵摇了摇头,叹道:“这晚上的鬼天气,能冻死人。再说,咱们有没有命活着明天的太阳都不知道。” 瘦卫兵瞥了一眼背后透着亮光的中军大帐,随即扯着怀中长戈走了两步,站在了胖卫兵身旁。他压低声线,向胖卫兵道:“别说这么大声。咱们周将军不是占卜过么,明日大吉。你说这晦气话,被他听见会被训斥的。” 胖卫兵冷哼一声,也回头看了一眼大帐。他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回道:“周将军连占了十五个吉,但我们半个月来从离咸阳不到百里的戏水一路溃败到这函谷关外。这么长时间,他哪次准过?就凭将军这占卜本事,在街上给人算命,不出三天准得饿死。” 瘦卫兵眼中显出惊恐的神色,道:“你可别乱说,对将军出言不敬是要杀头的。” 胖卫兵撇了撇嘴,皎洁月光下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许自己无能还不许别人说了?” “呔!何人在此处胡说?乱我军心,该当何罪!”一声冷喝从两人背后传来。 胖瘦两卫士听得头皮发麻。脊柱发凉,冷汗倏地布满了两人的额头。 他们颤巍巍地转过身来,看见了周文那满面怒容的脸。 原来,在帐中自觉无计可施的周文闲来百无聊赖。他正准备出帐透透气。不想却意外听见了自己帐前的两名卫士在嚼舌头。 周文侧耳倾听了一番之后,不由得老脸通红,恼羞成怒。他一脚踹开大帐门帘,显出身形。 二人见主将出帐,面色不善。两人慌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瘦子忙不迭地磕头如捣蒜,口中念念有词:“不关我的事,是他胡说,请将军明鉴。” 胖子忙用手用力抽打着自己的脸,辩解道:“小的胡说,小的下回不敢了……” 羞愤难当的周文,脸色铁青,他呼啦啦拔出佩剑。 正待他欲将两人斩于帐前之时,忽然一名传令兵匆忙赶来。 传令兵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启禀将军……秦军……夜袭!”…… 明月如轮。 一处小土坡上。 借着月光,在马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部将士兵直扑周文大营的是此次夜袭的策划与指挥——大秦少府、秦骊山军将军章邯。 面对着如待宰羔羊般的周文兵士,章邯手下的这骊山军团好似出柙的猛虎。此次夜袭对周文军的打击是相当致命的。 章邯见状,脸上得意之色尽显。他捋了捋胡须,拍了拍座下骏马的脖子,亲昵地说道:“好伙计,咱们今后的胜仗会越打越多。” 这章邯坐下是一匹毛色斑驳的骏马,名唤五花骢。这匹马是章邯领兵从咸阳出发前,秦二世胡亥特命他从御马监挑选的。 章邯无视战场的肃杀,捋了捋骏马的鬃毛,忽然想起了这五花骢的来历: 当章邯领了圣旨兴匆匆地到御马监选马时,却被御马监养马的两个小宦官拦了下来。 这两个小宦官面对身为九卿之一的少府章邯时,一脸的不恭敬。 原来这御马监的头头太仆范同是郎中令赵高身边的红人之一。仗着有赵高这个大靠山,范太仆从来没把不是赵高嫡系的章邯放在眼里。让小宦官拦下章邯故意为难一下,正是出自他的亲自授意。 在宦海中沉浮了数十年的章邯当然涵养够好。在他出示了胡亥的圣旨之后,又拿出了100钱打点了两个小宦官之后才得到了进御马监挑选御马的机会。 依旧是出于范同的授意,小宦官故意把章邯领到了蓄养着最劣等御马的马棚里。 饶是章邯涵养好,当他看见马棚内的劣等马匹时也不由得勃然变色。 小宦官察觉到章邯的面色不对,忙拿出章邯交付给他们的胡亥圣旨说事儿:“陛下赏赐少府大人良马一匹是不假,但陛下没有明确指明是哪匹良马。这御马监内只剩下这些马了。其余的马匹在这几日里正在做训练,陛下的御辇要换新马了……” 章邯面色一沉,对着这口舌如簧,牙尖嘴利的小宦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正色回道:“就从这里挑。” 章邯心道:矬子里还能拔出个高个子。更何况这御马监里的马即便质再差也比市井之上的普通马匹高过不少。 在寻遍马棚之后,一匹卧在一个不起眼的马棚里,身上沾满泥土的马匹 引起了章邯的注意。 小宦官看见章邯对这匹脏兮兮的马产生浓厚兴趣的时候,不由得掩嘴窃笑——因为这匹马是范太仆亲自批示准备淘汰的劣马。 范太仆的结论是:这马花色太杂,完全看不出良种马的特貌特征。加上这匹马脾气古怪,桀骜不驯。因此必须放弃。另外,将这匹劣马送进御马监的马夫也要重责20大板,给他提个醒,不要再犯糊涂——把劣马当良马选进御马监。 于是这匹马就被静静安置在御马监这处肮脏的马厩里。因为它是专供皇家使用的御马,身份和地位已经不同于普通马匹。因此,它虽然被淘汰下来,也只能接受在御马监的马棚里了此余生的命运。 但章邯的到来翻天覆地般地改变了这匹马的命运。 章邯是一名深谙相马之术的人,更是朝廷内外出了名的“马痴”。当他第一眼看见那匹马的眼神之时,就有了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好马! 根据章邯熟读的、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伯乐《相马经》所指出的良马特质,这批看起来肮脏不堪的卧槽泥马其实是一匹难得的绝世好马。 章邯将这匹马从马棚中牵出。带着发现宝马良驹的激动心情,章邯和部下一起为它洗去身上的泥土,梳理毛发。 待这匹马以清爽利落的姿态出现在章邯面前时,章邯的眼中闪耀着异样的激动光芒。 只见这匹马通体大部与四肢呈鲜明的白色;躯干部分在白底上斑驳地杂陈着红、黄、棕三色;四只马蹄是通透的乌黑色。这匹马身形高大,气质优雅。马臀高耸,四肢有力,一看就知是一匹脚力很好的良驹。!~! .. 第四十五章 章周对决(下) 只是由于在这御马监里过着等死的无聊日子。.虽然食住无忧,这匹骏马本应十分飘逸洒脱的明黄色鬃毛卷在了一起,显得了无生气。 章邯将马首拉进怀中,不住地亲昵抚摸马的鼻梁面颊。 章邯招来看守御马监的小宦官问道:“陛下可曾为这马起名字?” 带着看笑话的心情,准备把“少府大人挑劣马”的糗事上报范同的小宦官,勉强绷住脸上的笑意,道:“回大人。因为这是一匹淘汰下来的劣马,它并无名字。” 章邯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就是它了。” 章邯随即招呼随从取来马鞍。 绑扎完毕,章邯纵身跃上马鞍。他策动缰绳,带领随从自御马监南门扬长而去。 从此,这匹马就随着章邯带领大军对周文屡战屡捷。这匹马也因为独特的花色,被章邯命名为“五花骢”。 自从这五花骢跟随了章邯,在他细心照料愈发精神。在咸阳朝堂之上放出大话“少府大人挑花了眼,肯定要在那劣马身上吃苦头”的太仆范同因为始终没有得到印证自己判断而暗自懊恼不已…… 月光下的关东平原上,喊杀声震天。 轻骑简从的骊山军吐出含在口中的茅草、取出马匹嘴中的铁环,分左中右呐喊着三部直扑周文军的临时营地。 被除掉了警戒哨探的周文军上下在听到四下响起的喧嚣时,无不肝胆俱裂。 辕门已经被秦军攻破,负责周文营帐值夜的卫兵在辕门后勉强组成了第一道防线,试图阻止秦军直扑中军大帐。 而灵活机动的秦军骑兵手中执着火把、火油罐绕开在辕门附近死命抵挡的周文士兵。他们趁着周文军的混乱,根据逼供周文军哨探得来的消息,直接杀向周文军囤积粮草的营帐。 火油洒下、火把扔出,粮草营帐迅速燃起了滔天的大火。一时间烟焰张天,情景十分骇人。 守备在屯粮地的周文军士兵是在睡梦中被惊醒。当他们顾不得穿戴外套,下意识地拿起武器冲出营帐时,发现局面已经不可控制。 他们惊恐地发现四下里满眼是森寒的黑色马匹和人影。 风借火势,火借风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周文军赖以维持的粮草已被付之一炬。 本来在屯粮处匆忙组织起来、与秦军骑兵缠斗的百余名周文军守粮士兵眼见已经无能为力,索性虚晃一枪,掉头逃跑。 秦军骑兵队长见状一声呼哨,止住了手下追击的企图。 他高声喝到:“穷寇莫追!整顿队伍!小心警戒!等待章将军的命令!”显然,这名队长接到了章邯的严令,不得随意扩大战局。从这里也看得出,在章邯整肃军纪之后,属下遵从号令、令行禁止的执行力度得到了很大的加强。 当周文的亲兵卫队提着武器冲出营帐的时候,骇然惊觉:向己方咆哮着扑过来的黑衣士兵们手中剑锋刀刃映着血红的火光和清冷的月光,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幽光。 劈啪作响的大火映着章、周两方的将士的面颊。一方在英勇杀敌,一方在做拼死抵抗。血腥壮烈的场景触动了厮杀的双方的神经。 在你来我往之间,双方只剩下刀剑往来的劈砍与招架、矛戈来往的穿刺与闪躲这几个简单的动作才能让自己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继续站立着,或者就此倒下——只有这两种姿态留给身在这场血腥搏杀之中的人们去选择。 刚刚探出头不久月亮又偷偷侧身躲进乌云之中,好似不忍见这人间的血腥与暴戾…… “秦军的斗志不低。居然能不顾疲劳,趁夜攻击。”周文在听到第一个传令兵报来的消息时,暗暗感慨一声。 但接二连三报来的消息,让他的感慨变成了惊恐和慌乱。 “我军屯粮营房被烧!” “马棚被烧!马匹损失大半!” “辕门被攻破!亟待救援!” “我军右营溃败,副将军陈安有阵亡!” 周文瞪大眼睛,眼神之中满是不愿意相信的神色。 他猛地喘息几下,复述了一遍这个消息:“陈安有将军阵亡?” “是的。”传令兵抬头稍稍打量了一下看着周文的脸色。他陪着小心,怯生生地肯定道。 周文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自觉浑身一松,踉跄着退了两步,靠在中军大帐的木柱上。 他长叹了一声,痛苦地掩面,喃喃道:“陈将军是陈胜大王的堂弟。他……死了,我怎么向大王交代?怎么……交代?” 跪在地上,惊恐地听着接二连三报来恶讯的胖瘦两名卫士眼看周文颓唐如此,互相对视了两眼。 两人互相点点头,壮起胆子,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胖卫兵躬着身子走到周文身边道:“将军,既然事情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多想无益。趁着秦军还没打到这里,我们还是逃吧?” 瘦卫兵伸出手搀住了周文的臂膀,点点头说:“我哥说的对。将军,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撤离这里,今后再为陈将军报仇不迟。” 周文无力地抬起头,用无神的眼睛向身边两名卫士看了两眼。 “好吧,我们撤!”周文有气无力地下了命令。 思考在此刻已是多余,求生的本能在这时占领了周文的大脑。 胖子赶忙向护卫在周文身边的亲兵高叫道:“给将军备马,大家掩护周将军杀出重围!” 不一会儿,周文那匹耀眼的白马被牵了过来。 几乎瘫软在地的周文被胖瘦二卫兵搀扶着上了马,瘦卫兵在白马马臀上猛拍了一记。 白马一声嘶鸣,众卫士追随着马上的周文急速向东撤退…… 领兵击破周文右营,手刃陈安有的秦军副将董翳领手下众将士以一个迂回动作,直扑周文中军大营。 将守卫在周文中军大营前的周文军打散之后,董翳命人闯进大帐进行了搜查。 不一会儿,两名面带喜色的士兵兴冲冲跑了出来。他们手中托着的是一件精美的软铠甲。 董翳也是识货之人,立即就判断出铠甲的主人非周文莫属。董翳手下的一名队长向董翳贺喜道:“恭喜将军,缴获贼首周文的铠甲也是大功一件。” 董翳点点头,却不答话。他挑开大帐门帘,走进帐中探查了起来。 帐中烛火通明,榻上的被子没有打开。董翳心道:这周文连战连败半月已经有余,想必心绪不宁。无心睡眠,也是情理中事。 但案几上的陶制茶杯引起了董翳的注意,目光敏锐的董翳察觉到那杯中的水正隐隐冒着热气。 董先走到案几边,俯身伸手摸了一下杯子之后高声叫道:“周文没跑远,立即给我追!”…… 一路上小心躲避秦军的周文和身边两百余名士兵渐渐远离了火光和喧嚣。喊杀声和火光在此刻看起来有种不恍惚的真实。 周文看身边的众人跑得已是满头大汗,自觉危险已远,于是下令稍作休整。 还没等众人喘口气,忽然,背后一声炸雷般的高声断喝:“反贼周文休走!留下你的脑袋来!” 周文被这断喝惊得魂飞胆散,几乎跌落马下。 周文和身边诸人回头看时,只见身后火把点点,近百人的队伍在十余名骑兵的带领下,呐喊着向自己冲了过来,身后并无大部队跟随。 借着火把的光亮,周文远远看见两百步外,有一将跨下高头大马,口中不住高声呼喝,声势勇不可挡。 在此刻稍微缓过来精神的周文打量了一下身后这拨秦军,心中暗暗盘算道:彼方人数不足百人,况且没有后续支援。己方人数约有三百,是敌方三倍有余。不如趁此机会来个就地反扑,将其打退,方可安心逃命。 计议已定,周文拿出大将本色,向身边诸将士高叫道:“秦军不满百。弟兄们,咱们杀将过去。干掉他们才好逃命!” 认清了形势的周文军诸人一声应诺调转矛头,向秦军扑去…… 这追击周文的,不是别人正是都尉董翳。 急于争功的他,带着身边的亲兵延着周文逃跑的方向一路猛追。一些体力较差的士兵被甩在了身后。 待他冲到周文面前高声断喝之后,他才想起清点人数。 扫了几眼之后,他方才发觉自己身边的队伍不过百人。 周文军的反扑算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按理说,抱定逃生念头的士兵是很难被重新组织起来投入战斗的。 但对方这些半路上道当兵的人实在是难以按常理预判。他们一看自己人数占优,就觉得人多可以欺负人少。于是就这么大咧咧地做起了反扑。 董翳并不慌张,因为他知道“败军之将,谈何言勇”的道理——这次所谓的“反扑”很容易就将被自己压制。 在战争中人少战胜人多的例子并不少见:上古时代,商汤灭夏的鸣条之战,周武王灭商的牧野之战无不是以少胜多。用兵的关键更在于对士气的把握。 董翳想到此处,脸上一阵冷笑。他高声招呼道:“周文想把脑袋留在这里,咱们要收下这大礼!” 董翳身边的汉子们闻言无不哈哈大笑。 董翳喜见手下部众士气甚高,他一夹马腹,长剑前指,一马当先地向周文军扑去。!~! .. 第四十六章 军部夜话 子婴骑着心爱的赤兔马在将扶苏城巡视一遍以后,已经是子夜时分。. 当子婴一行人缓步走到玄甲军总部门前之时,子婴忽然勒住了马缰绳。 陆甲陪着小心,叱马走到子婴的身边。他手握缰绳向子婴道:“夫人和少公子刚刚回城,公子是不是该回府休息呢?” 子婴却默不作声,他愣愣地看着玄甲军总部大门两侧高悬着的两支在凄凄寒风中灯笼,有些出神。 陆甲自感难以揣摩子婴此刻的心境,一时间手足无措。 董先见状,心道:这么耗下去,大家就不用休息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在子婴背后轻唤一声:“公子……” 子婴神游的心思被这声呼唤拉了回来,他回头向身边的部下送上了一个歉意的微笑:“对不住各位了。今天大家都很辛苦。就这么散了吧。” 陆甲和董先各自呼了一口气,那表情如蒙大赦。 陆甲回身向众人高声道:“就地解散。该回家回家,该回营回营。” 众人口中低低唤出了一声欢呼。他们纷纷向子婴、董先、陆甲施礼之后,陆续散去。 玄甲军向来讲究来去如风,连解散都相当迅速。 当董先策马走到子婴身边之时,在场的只剩下子婴与董、陆二人。 “公子……”陆甲欲言又止。 子婴点了点头,伸手向陆甲示意:“我已经决定了,今晚在军部休息。你们也解散吧。” “这……”董先的表情写满了困惑。 “嗯?” “是!”陆甲赶紧向董先递了个眼神,高声应了一句。 二人向子婴施礼完毕,拨转马头,背向玄甲军总部策马徐徐离开。 陆甲在马上伸出手拍了拍并骑而行的董先的肩膀,道:“公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一旦他做出决定,就不能再有反对与质疑。” 董先点了点头,道:“这些我懂。但是公子不回主公府中休息,会不会让主公有所误会?” 陆甲叹了口气,道:“这些是公子的家事。公子怎么想、怎么做不该是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去指使的。” 董先神情为之一怔。他仔细品味了陆甲的话之后,抱拳向陆甲道:“陆大哥说的是。我们只要安心替公子做事,为主公尽忠就可以了。” 陆甲看着董先豁然明朗的面容,自己脸上露出了舒展的笑容。 他心道:我这小兄弟终于开窍了。豪门的家事万万不能轻言卷入,轻则身败名裂,重则身首异处。更何况主公不久就可能登基为帝,公子也将摇身一变成为皇太子…… 但……凭空多出了一个少公子由广……他的母亲应该很主公受宠爱。听说他们母子二人刚从肤施来到扶苏城……主公命令蒙恬将军率兵南下攻上郡,克肤施。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应该在他们母子二人身上。 我看今晚公子那神不守舍的表情,应该是在思虑如何与由广相处。 公子、主公、由广以及韦夫人,四人三方呈鼎足之势,如果能和睦相处便罢。但如果其中两方联合起来对付第三方……比如:倘若在主公的支持下,由广向公子发难……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该怎么办? 想到这些,陆甲的笑容在瞬间凝固,额头上的冷汗涔涔涌出。 陆甲忽地甩了自己一记耳光,低声骂了一句:“好事那么多不去想,反倒琢磨起内斗了。我这是何居心!” 董先看着陆甲怪异的表情与动作,又听了陆甲这么一句没来由的话,不禁大惑不解。 “陆大哥,你怎么了?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陆甲的神色很是尴尬,他语带窘迫地回道:“没什么,瞎想了一些事情,胡说了两句。呵呵。” 董先见陆甲这副闪烁的表情,也不打算再追问下去。在他看来,即便天塌下来有公子和陆甲顶着就行了,自己想太多反倒费神费力还不讨好…… 遥望着陆甲、董先离开的子婴翻身下了赤兔马,迎着扑面而来的阵阵刺骨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满地的积雪,向近在眼前的玄甲军总部缓缓走去。 忽然,一个身影闪在了他的近前。 子婴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佩剑…… 但当他的目光扫到这俏丽的身影时,熟悉的感觉让他放弃了将佩剑拔出剑鞘的举动。 子婴幽幽道:“云薇小姐,拜托你下次现身的时候,从我的正前方出现。否则,我不敢保证下次会不会失手伤了你。” 一身黑衣劲装打扮,外罩纯黑色披风的云薇抿着嘴微笑着。 她轻灵地几步跃到玄甲军军部大门前灯笼光亮可及的地方,在离手挽缰绳的子婴十步外站定。 她向子婴微微点了两下头,算是致意。 随即,她轻启朱唇道:“习惯嘛,一时之间很难改过来。下回我注意就是了。不过,就凭你一个人,很可能不是我的对手哦。” 子婴听了这句没大没小、没心没肺的大话后,不由得哈哈大笑,心中的阴霾已扫去大半。 子婴笑着回应道:“云薇小姐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看来我们得找个时间切磋一下。” 云薇俏脸微红,向子婴道:“我跟了你三条街呢,今天你和你的部下们显然心事重重,居然没有留意我在你们身后呢。” 子婴的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错愕。 云薇写意地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继续说道:“别担心,我当然没有恶意。还有啊,我刚才随口一说,就是想逗你开心的。我不是对你许过诺言么——我要放下手中的剑,治病救人。所以嘛……今后你是没有机会向我挑战啦。” 子婴又笑着摇了摇头。 他实在是对这个挣脱了心灵的桎梏,蜕变到犹如暗夜精灵般鬼魅的女子无可奈何。 云薇见子婴的面色转好,自己也心中一暖。 她闪身走到子婴旁边,拍了拍子婴的肩膀,道:“你劝我要开开心心面对每一天,自己却愁眉苦脸地过日子。你这人真是口不对心啊。” 子婴看着云薇那张掺杂着稚气、成熟、冷静、热情等诸多截然相反特质,但又协和统一的面庞,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特殊感觉。 子婴轻叹一声,向云薇道:“天很晚了,早点去休息吧。做人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说一套做一套是很普遍的。这些道理,改天我再教你。” “哼!做人简简单单多好!这些破道理,我不知道更好。但……”云薇的脸上显出了罕见的扭捏之色。 “但什么但,不好好休息会有黑眼圈的。”子婴不明所以,于是随口调笑一句。 “但我没地方住啊。” 子婴在心中盘算了一遍:云薇在悦来客栈继续住下去实在是不方便,丽春院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也不适合云薇居住,陆大嫂家?人家小两口的二人世界,即便陆大嫂首肯,云薇大约也拉不下脸面吧? 子婴摸了摸下巴,道:“说的也是啊,你住哪里真是个问题。要不然你先回悦来客栈暂住一晚,明天我找人给你租一间环境优雅的别院住下。” “还是不要了吧。现在正值灾荒,正是用钱之时。该省的就省……” “那你的意思是……”子婴有些疑惑地问道。 云薇向子婴身旁的玄甲军总部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向子婴道:“我刚才听你说,你今晚住这里是吧?” “嗯,没错。”子婴暗赞:这丫头的耳力真是惊人。 “那,应该有很多能住人的空房间吧?” “啊,是……但,但你不是想住这里吧?”子婴瞪大了眼睛,向云薇道。 “没错!前任女刺客就要住在前任刺杀目标的巢穴里!哈哈。” 云薇的如花笑靥,让子婴心中起了波澜…… “妈的。三百打一百都这么费劲?真是一群饭桶。”胖卫兵咒骂着。 并肩而立的瘦卫兵伸手戳了戳了胖卫兵的肩膀,向他使了个眼色。 顺着瘦卫兵的眼神,胖子看见他们的主将——周文正偷偷地调转马头,准备开溜。 胖子嘟囔了一句:“真是个孬种。” 瘦子道:“逃命为上,能活下去的孬种是个好孬种。” 胖子哑然一笑,道:“有理!那还等什么?跑吧。” 正领着部众死命抵挡周文残军反扑的董翳忽然察觉到压力顿减。 砍翻欺身到自己马前的一名周文军士兵的董翳喘了口气,定睛观察起战场的形势。 他目之所见,许多周文军士兵在虚晃一枪之后,转身逃遁。 眼见敌手被鼓噪起来的士气在此刻又消弭于无形,董翳冷哼一声:“到底是群窝囊废。” 借着又重新跃出云层的月光,董翳发觉对方阵中一匹醒目的白马上一名衣冠不整的人在用力抽打马鞭,试图逃遁。 董翳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周文又要跑 他见来不及召唤部众,忙取出身后斜挎着的弯弓,从箭壶中扯出三支羽箭。 董翳勒住跨下马。他臂膀用力,屏息凝神,弓弦被挽如满月。 “嗖—嗖—嗖”三支箭矢在同一时间向那白马上的人奔去。其速快如流星,疾似闪电。 “啊!”只听一声惨叫。马上之人吃不住疼,摇摇欲坠。 董翳大喜,一声清啸:“给我追!” 但四下里并无人应答,董翳暗自奇怪。 当他把目光收回到身边的部众身上时才恍然惊觉:自己带来的近百人,在此刻能站立着的已经不足30人,八名骑兵已经全数落马。 董翳心中盘算道:己方损失惨重,可见周文的亲兵也不是完全没有战斗力。眼看对方还有近百人,如果带着这筋疲力尽的30人再去追杀恐怕会全军覆没。而今,只能就此打住了。 董翳长叹一声。 看着月下渐行渐远的周文,他心有不甘地向部众喊道:“收兵!”!~! .. 第四十七章 定计摊牌 咸阳,子夜时分,丞相府,书房。! 雪云打开书房的窗户,一阵清冷的北风扑面而来。 俯在窗棱上的她,双手托腮。风将她额前的几缕秀发轻轻鼓荡,她下意识地将耳鬓的青丝捋了捋。那绝美的姿态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她秀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外,回想着刚刚从顿错那里听来的子婴这大半年来跌宕起伏的际遇,心中澎湃不已。 一年多前,在咸阳最后一次见到子婴之时,他还是一副文弱的大哥哥模样。那时,刚刚失去母亲与弟弟妹妹的悲伤让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不想一年不见,他竟做出了这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自己真是期待与他的再次见面。 忽然,雪云感觉肩膀一沉。回首望去,只见脸上依旧带着兴奋劲儿的妹妹青梅来到了身边。 青梅手扶着雪云的肩膀,望着窗外,惊喜地喊道:“呀!下雪了!” 雪云再次定睛细看,方才发觉——刚才她只顾着想子婴,竟没发觉屋外已经飘起了雪花。 粉末状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深邃的天空中落下,不经意间已经将丞相府屋檐和空地染成了晶莹的白色。 青梅出神地望着窗外,咂了咂嘴,道:“这天气变化真快呐。爷爷出门的时候还是星斗满天呢。要是子婴哥哥在,我们就可以一起堆雪人了。” 雪云听了青梅极富孩子气的话语,微微一笑,道:“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下雪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你呀,就是长不大,天天就想着玩儿。” 青梅噘着嘴向着雪云,一脸地不服气:“哼!长不大怎么了?我可以毫不惭愧地承认你知道的多。好吧?” “还记得刚才你对顿叔叔说过的话吗?”雪云面含笑意,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嗯,不就是说不再和你斗嘴了吗?我刚才那句话是承认自己的见识不如你,哪有和你吵架的意思啊?”青梅腆着脸,十分“厚颜无耻”地为自己辩解着。 雪云神色一动,她起身伸手戳向青梅了的软肋。 青梅吃不住痒,咯咯娇笑起来。 吃了亏的青梅,岂肯示弱。她笑嘻嘻地投入到“反攻”之中——伸手扫向雪云的腋下。 一时之间,书房之内洋溢着两名美丽少女畅快的欢笑声。 这笑声仿佛屏蔽了了窗外的寒冷,抹煞了咸阳城中那让人过分压抑的气氛……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打开。 在青袍男子的陪伴下,一名身着纯黑华丽官服外罩白色披风的老者闪身走进书房。 青袍男子顺手将身后的书房门掩上。 青梅雪云二女见状,立刻停止了嬉闹。 她二人带着盈盈笑意走到老者和青袍男子的身前,向那老者和青袍男子欠身道了一个万福。 这须发皆白、精神矍铄老者正是大秦左丞相、帝国的扛鼎重臣——李斯。 看见走到近前的两位少女,李斯脸上原本过于严肃的表情迅速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他眉目间传递出的无限的慈爱与温情。 他边解披风,边道:“两个疯丫头,还不去休息啊。” 青梅走到李斯身旁,一把扯住他的胳膊,笑道:“刚才听顿叔叔讲子婴哥的故事,真的很刺激呀。我和姐姐听了都很兴奋,所以睡不着呢。” 而乖巧的雪云默默走到李斯身旁,接过解下的披风,转身挂在了门后的衣架上。 李斯抖落须发上的雪花,饶有兴致地转身向青袍男子道:“顿错先生,你又在一逞你无敌口才啊?” 顿错微微一笑,道:“难得遇到两位如此美丽的听众。我一时兴起,多说了两句。扰了两位小姐休息,还请丞相赎罪。” 青梅爽朗一笑,道:“顿叔叔果然口才一流,夸人都能夸得不着痕迹。” 一直默然不语的雪云,出言打断了众人的寒暄。 她神色严肃地说道:“爷爷,顿叔叔,说说今晚晚宴上的事吧?” 李斯神情一紧,点了点头,道:“好!” 青梅愣了一愣,向李斯道:“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李斯一掀前襟端坐在案几后,向青梅道:“不必。今晚所谈之事,事关大秦前途命运,更事关我李家的荣辱兴衰。作为李家的一分子,你应该知晓。“ 青梅脸上显出难得的严肃神色,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爷爷,我知道了。” 于是三人分列两侧,在李斯两侧坐定。 李斯啜了一口茶,道:“在今晚大郑宫的祝捷晚宴上,我提出了辞去左丞相之职、将左右丞相职位合并为中丞相、将这新设立的中丞相之职授予赵高。” 话音一落,室内寂静无声。惟有灯烛的细微噼啪声,隐约可闻。 此刻,座下的三人显露出截然不同的神态:顿错边点头边捋着胡须,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雪云亮若朗星的眸中眼波流转,面容一如既往地淡然;青梅的眉头凝成了个“几”字脸上狐疑神色尽显,显然是大惑不解。 “爷爷,我有话要说!”青梅按捺不住心中的困惑,出言说道 李斯点了点头,示意青梅发言。 得了李斯的首肯,青梅连珠炮似地说道:“爷爷,怎么能把丞相的位置让给赵高那个奸人呢。如果没有爷爷制衡,赵高岂不要一手遮天?赵高居心叵测,而胡亥昏庸无能,关东局势混乱不堪,我大秦岂不是很快就要败亡在这两人手里?如果大秦灭亡,谈何保住我李家的荣誉地位?” 听了青梅这番慷慨陈词,坐在她身边的雪云点了点头。 雪云心道:虽然妹妹被爷爷布局的假象给迷惑了,言辞之间也多有过激。她虽然没有参与爷爷、顿叔叔和我三人之前的谋划,但通过她这些话语,却看得出她是认真考虑过时局情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思考。妹妹并非表象上那样的贪玩、不长进。假以时日,她定能成为一名文武双全的巾帼豪杰。 李斯听了青梅此段话语,也不禁捋了捋银髯,微微颔首。 李斯道:“梅儿,你能有这样的见解,我十分欣慰。看来前些日子,我们在谋划事情的时候,刻意回避你的参与实在是有心之失。云儿,你来给你妹妹解答一下疑惑吧。” 雪云向青梅笑了笑,道:“爷爷其实是在以退为进。这个策略说起来很简单,那就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给赵高一些他难以拒绝的甜头,麻痹他。趁着他自以为大权在握、障碍尽除、头脑发热的时候,我们将联络朝廷内外反对赵高的势力,对他雷霆一击。从而彻底铲除这个祸患。” 李斯在心中暗暗赞许了雪云的言简意赅,道:“云儿说的很好。我们计划的大体框架就是这个样子。” 青梅听完雪云的分析,恍然大悟。她噘起小嘴,向李斯抱怨道:“爷爷,你今天已经夸我有见识了。所以,今后不能再有什么事只让姐姐知道,而不让我知道哦。” 其余三人无不被青梅的撒娇口吻逗乐,书房之中的气氛由凝重转成了欢快。 笑过之后,李斯轻咳一声,说道:“由于事关机密,我没有提前和皇帝通气。皇帝显然不愿失去我对他的支持,因此出言挽留。他提出要我先行一步,去雍都为年末的祭祖大典做筹划。在祭典之后,他再定夺是否合并左右丞相等事宜。” 雪云道:“皇帝的这种表态,明显是想拉拢爷爷对付赵高。借着皇帝的支持,铲除赵高虽然会遇到一些困难,但在斩除赵高爪牙,比如勒令禁军护军都尉吴辉交出兵权的时候会少很多阻力。” 顿错的神色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天助我也!胡亥误打误撞,竟然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李斯和雪云青梅脸上都显出了不解的神色。 顿错笑道:“祭祖大典,朝臣大员都得跟随皇帝到雍都,赵高更是不能例外。离开了咸阳的赵高,就好比老虎离了山。而镇守雍都的是我的老棋友、陇西将军——李信。依我掌握的情况,他是坚定的反对赵高一派。这次丞相去雍都,我一定要跟去。我将尝试对李信争取。如能得到他的协助,我们在雍都铲除赵高将更加简单。” 李斯雪白的眉毛跳了一跳,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道:“原来李信竟是个可以借重的力量。这真是个意外之喜。” 顿错忽然话锋一转,道:“此次去雍都,也未必完全是一路坦途,还是需要多加小心。既然是要和赵高对决,以他的奸诈,他绝不会毫无察觉。我认为,赵高应该会在丞相和胡亥返回咸阳的路上下手对丞相不利。” 雪云略微面色一沉,道:“这点我也想到了。我们可以在回来的路上故布疑阵,让赵高的杀手误中胡亥副车。到那时,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谋逆弑君的罪名扣在赵高头上。造成既成事实以后,赵高再想扳回来也是回天乏术了。” 顿错略一错愕,道:“大小姐计策真的很毒辣,由不得赵高不上当。以赵高的异志——一举铲除丞相和胡亥——他心中两大绊脚石的诱惑实在太大。即便赵高能隐约察觉出这是个陷阱,也很难放弃博命一试的想法。”!~! .. 第四十八章 风云蓄势 子夜时分的咸阳城,雪越下越大。、 纷飞的雪花将这座巍巍帝都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的苍茫之中。 咸阳城在酣睡。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这场在子夜时分开始的下雪天气,更没有几个人能从这冰冷的气息里察觉到异样的紧张与压抑。 而此刻将书房窗户大开,在凝神仰望纷繁坠落雪花的赵高,就是能察觉到咸阳的空气中有异样味道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凛冽的北风胁裹着雪花从大开的窗户中闯进书房。 书桌烛台上的几支红烛被寒风鼓荡得摇曳不已,而蜡烛的火苗好似身不由己地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拽撕扯。 明晦不定的书房里,在赵高身后垂手侍立着一名灰袍长者。 长者年近六旬,须发灰白。他面容身形都奇瘦无比,惟有一双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熠熠生辉的眼睛特别显眼。那双精芒四射的眼睛仿佛凝聚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老者正用这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自己身前这位身体微胖,膀阔腰圆,身着华丽紫色朝服的、权势熏天的大秦郎中令——赵高。 赵高继续保持着仰头凝视的姿势,喉结一阵涌动,打破了房中的寂静和沉默:“下雪了。下雪好。下雪天杀人,我管杀,天管埋。” 长者趋步上前,拱手施礼,道:“主公下定主意动手了?” 赵高的脸上浮现出比凛冽的北风更为冷酷的笑意:“不错。从雍都返回咸阳的路上,就是李斯和胡亥亡命之处。” 赵高的眼神中豪情无限,笑意不减,他幽幽道:“身处最要害职位的禁军护军都尉吴辉已经像条最驯服的狗一样,对我服服帖帖了。有了这条好狗,就掌控了禁军,而掌控了禁军就形同控制了大半的咸阳城。” 赵高将别在身后的双手快意地轻拍了两下,继续道:“况且满朝文武,三公九卿,除了一些骑墙的、少数不识相的,都已经成为我随意驱遣的棋子了。” “有了超过八成的胜算,如果我再不动手,岂不是辜负了天赐良机?”赵高转过身来,向老者道。 老者看着赵高的面容,心中一紧。因为他分明看见赵高冷笑着的面容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中显得十分狰狞。 他向赵高躬身一礼道:“主公筹划算无遗策,借此良机必定大事可成。” 赵高点了点头,道:“咸阳已在我全盘掌握之中。段建,说说你搜罗来的别处消息。” “是!”段建一声应诺之后,娓娓道来。 “章邯王离已经攻出函谷关,在一路尾随追杀陈胜叛军残余。不久就可调转矛头,兵锋直扑陈胜本部。照现在的态势发展下去,消灭关东反叛已经是指日可待。” “而从上郡、北地郡传来的可靠消息说,河套地区连降罕见大雪。想必河套应是雪大成灾。依扶苏的品性,他必定要分兵出手援助受灾灾民。” “好!”赵高的眼中精芒暴起。 “扶苏自顾不暇,章邯王离远在关东平叛——最有可能阻碍我达成大业的两股军力被牵制……哈哈哈哈”赵高快意的笑声十分的放肆,话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但胡亥在此刻忽然命令李斯去雍都,筹备什么祭祖大典……我们该如何应对?”老者带着疑问拱手向赵高问道。 “哼哼”赵高冷哼了两声道:“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临死了才想起列祖列宗。他这一年多来吃喝玩乐,败损他祖宗家业的时候可曾想起了祖宗?倘若我是他祖宗,我才不保佑这不肖子孙哩。” 老者听完嘿嘿一笑,但又忽然感觉这话好似哪里不对。 他决定岔开话题,继续道:“那雍都守备、陇西将军李信对主公的态度很不明朗。我们是不是在入雍都之前,将他收拢过来,以防不测?”段建思虑了一番,向赵高问道。 “李信?就那个被楚将项燕吓破了胆,杀得丢盔卸甲的李信?你不提他,我还真忘了雍都城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哈哈。”赵高的言辞中很有轻视的意味。 段建皱了皱眉,点点头算是肯定。 赵高撇了撇嘴,道:“换在十几年前,他英姿勃发、生擒燕王喜的时候,我一定要将他网罗在手下。但今日不同以往。自从他败给项燕之后,勇气不再,日益消沉。当年他敢提兵二十万入楚攻伐,但现在给他六十万兵都未必能战胜攻入函谷关的陈胜叛军。” 段建略感不妥,继续进言道:“可是……” 赵高一挥手,止住了段建,道:“没什么可是。这么一个从少年英雄堕落孬种的人物,我要他何用?” 段建跟随赵高二十年,深知赵高的脾气:一旦赵高做出了决断,就再也不会听进去任何意见。 段建知趣地闭上了嘴,略微思考一下之后,道:“现在的局势已经基本明朗,胡亥准备抱着李斯的粗腿同主公对抗。李斯也算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人精。他不可能没察觉到我们的动作。在回咸阳的路上,他们会不会耍什么花样,让我们扑空?” “扑空了又怎样?杀手在他们背后,他们退回不得雍都;咸阳在我手中,他们进来不得。既然进退不得,就在路上当孤魂野鬼好了。” 段建本欲继续进言,但深深沉醉在自己编织的美好梦想中的赵高已经再也听不进去任何多余的话。 他清了清嗓子,下了最后的决断:“段建,我命你天亮以后调派府中高手,先行潜入雍都布置。姑且让胡亥和李斯活过祭祖大典,等他们在返回咸阳的路上立即动手。要记住,先杀李斯。我曾许诺过要李斯先死,如今这个诺言依旧有效。说让李斯先死就让他先死——做人要言而有信,尤其像我这样要当皇帝的人。哈哈” “是!”段建向赵高施礼之后,怀着一种别样的心绪,离开了赵高书房。 ※※※ 咸阳丞相府的书房内,气氛要比赵高那里热络得多。 李斯听完雪云的分析后笑道:“丫头,你真是大胆。拿皇帝和我做诱饵引赵高就范——这样的惊天谋划,放眼天下,难再有第二个人敢提出来。” 雪云面庞一红,道:“赵高自以为能操控全局,我们就挑他自认为最有把握的环节动手脚。对爷爷有不敬之处,还望宽恕。” 雪云故意不提胡亥,显然是对胡亥当初试图强娶自己入宫为妃的往事,心结难解。 李斯用手指弹了弹座前的案几道:“不打紧,只要能粉碎赵高的阴谋,该豁出去的时候就要豁出去。现在我们明确一下每个人的任务。” 雪云、青梅、顿错三人面色一紧,忙挺直了腰身,静候李斯决断。 “我三日后启程去雍都。到雍都以后,我将深居简出,专心打理祭祖事宜,借以迷惑赵高。” “顿错化妆做我的侍从,带领你手下部分得力弟兄和丞相府的护卫随我去雍都。到雍都以后,你要迅速和李信建立起联系。争取他的支持。最不济,也要争取他的中立。” “是!”顿错低首领命。 “雪云,我和顿错离开雍都之后,丞相府大小事宜由你全权决断。趁着赵高将焦点转移到雍都,你去联络咸阳城中可以联合起来的人。比如内史曹腾、典客顿弱、廷尉姚贾。这三人都是我在朝中很为倚重的人。因为品秩不够,他们都不能随皇帝去雍都祭祖。一旦和这几人联络成功,我们完全可以抵消赵高爪牙掌控禁军的优势。” 雪云神色果敢,她应了声:“是!定不负爷爷所托。” 李斯看了看雪云坚毅的面孔,叹了一口气,道:“你的任务最艰巨也最危险。一旦引起了赵高手下的注意,定会招来杀身之祸。切记要小心!” 不待雪云答话,坐在雪云身旁的青梅霍然站起,向李斯道:“丞相府和姐姐的安全就交给我好了。顿叔叔手下的勇士,我也有所了解。他们个个身手了得,无一不是能以一敌多的高手。有他们保护爷爷,我相信爷爷的安全是有保证的。” 李斯捋着银髯,点了点头,心道:青梅这丫头平时喜欢舞枪弄棒,因为自己的溺爱也就放任自流了。不想她在武艺方面真的很有天赋,顿错也对她的身手赞不绝口。青梅在这关键时刻担负起保护丞相府、保护雪云的重任。这或许真是天意。 李斯收回自己的思绪,向众人道:“既然任务已经明确。我们就分头行事。事关重大,大家务必谨慎行事,不得有误!” 雪云、顿错两人站起身来,和青梅一起并立在李斯面前。 三人面色凝重,向李斯躬身应道:“是!”…… 雪越下越大,咸阳城成了一片雪的世界。 “噹——噹——噹”巡夜人的梆子声在冰天雪地里显得十分的凄清。 已经是五更时分,漫天的大雪中却找不到丝毫东方欲曙的迹象。 在咸阳城两处书房中的推演策划已经成型,一场事关大秦前途命运的滔天惊变已成箭在弦上之势……!~! .. 第四十九章 欣翳相通 无边的暗夜,火光,浓烟。。 淋漓的鲜血,撼人心魄的马蹄声。 刀光剑影,瘫在地上痛哭失声的人群…… 一名手持沾满鲜血的长剑的华服男子闪到近前,他手起剑落将一名妇人和孩童砍翻在地。 拎着血淋淋的人头,华服男子步步紧逼。 他脸露狰狞,笑道:“章邯,你儿子已经被我杀了。你夫人和孙子现在也死在我手里。我再做做好人,送你上路陪他们去吧!哈哈哈哈……记住我这张脸!你全家死光光,都是因为你不肯归顺我!” 说毕,闪着寒光的长剑应声劈来…… “啊!不要!”章邯猛一睁眼,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他大口喘了好几口气,几乎跳出胸口的心脏方才恢复平静。 “呼,还好,只是个噩梦。”章邯用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暗自嘟囔着。 章邯暗暗纳闷:这几天来怎么总是做着情节类似的梦?梦境中的人和事是那么的真实,似乎触手可及。这梦,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章邯瞥见大帐门帘下隐约透来一丝光亮,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不算太坏,噩梦醒来是清晨……”…… 在仓皇逃离的周文遗留下的中军大帐休息了两个时辰的章邯,面色苍白地地走出了营帐。 放眼向东,天边的地平线显出第一缕曙光,血腥的一夜和血腥的噩梦终于过去。 环视了一遍中军大帐周围百余名手执剑戈,神色肃穆的亲兵卫士。章邯心中莫名郁结的恐慌,微微得到了缓解。 章邯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好在这里是安全的。 忽然,章邯听到自己所处的营地中此起彼伏地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章邯放眼望去,只见约4000余黑衣黑甲手执长戈的秦军士兵,分成以10人为一组的小分队。在尸横遍野的营地里并肩行进。 章邯心道:原来是打扫战场的小分队,他们借着新生的曙光已经在展开行动了。 章邯在向部下阐述打扫战场的作用时,特别提到了三点:一,收缴遗留在战场上的矛戈刀剑,弓矢箭镞;二,统计战时敌方被己方斩杀的人数;三,清剿在战时受伤或装死的敌方士兵。 因为秦国以敌人首级数量作为计量战功的标准,所以硝烟未散的战场上满是被砍去头颅的尸体。 如果运气好,遇到几个脑袋还在残留在脖子上的敌军士兵的尸身,打扫战场的士兵会变得兴致盎然。 他们通常的做法是:集体用长戈在这尸身上先刺上几下,确认是死人后,再由带队的什长取出佩剑将敌人头颅割下。 因为是以小分队性质斩获敌人首级,所以功劳会被均摊在每个小分队队员的头上。 在做如此打扫战场的时候,士兵们最喜欢两种情况: 第一,几戈刺下,本来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敌人会即刻毙命。 这时,领队的队长和组员会很高兴。因为依据秦军详尽的奖惩条例,这种状况等同于在战场上格毙敌军。所获的功劳是纯粹砍下死尸首级的一倍以上。 对打扫战场的组员来说,最大的兴奋点是第二种情况:即遇到被老手戏称的“诈尸”。 所谓的“诈尸”就是少量躺倒在战场上装死的敌人。 说这些人是“诈尸”实在是既贴切又生动。迫于掉脑袋的危险,当遇上打扫战场的士兵,他们往往会突然跃起,由“假死人”突变成“真活人”,找机会逃遁。 遇到这种状况时,通常是一到两个战场清理小分队的士兵将“诈尸”围在当中,让他无路可逃。再由离这“诈尸”最近的士兵发动攻击。 处理“诈尸”的战斗纯属单挑。一旦前一个负责清剿的士兵败下阵来,会有第二个迅速补上。直到由某个士兵单独砍下这“诈尸”的脑袋为止。 单独斩获“诈尸”首级的人,会得到众人的艳羡,毕竟独得功劳是每个士兵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营地上的惨叫声渐渐稀松,章邯知道打扫战场的工作正式进入了尾声。 不多会儿功夫,手脚麻利的章邯军书记官适时地来到章邯身边。 他跪倒在地,双手将竹简举过头顶,向章邯呈上了此次战斗的统计。 章邯深吸了一口冬日早晨清凉的空气,苍白的面色逐渐恢复常态。 他伸手接过竹简,细细端详起来。 这用清秀的蝇头小纂刻写的竹简上如此写道:我军以前锋队6万夜袭周文军,共斩获24903人首级;经清点后,打扫战场时斩杀的敌军伤兵人数是3876人。两项合计,我军共斩获敌兵28779颗首级。 章邯看到此处,眉头高挑。他心中暗喜:以6万突袭近十万的周文叛军,得到这个战果,可谓大获全胜。 往下来的我方损失数据,是如此汇报的:我军阵亡人数为6238人。轻重伤员共计19621人。其中重伤致残、失去战斗力的人数为2831,经修整后可以重归军中的士兵为16790人整。 看到这里,章邯刚刚提升起来的欣喜之情不由得打了个折扣:以突袭战的态势攻击敌军,占尽了天时与先手,却有如此高的伤亡人数……可见这支匆忙组织起来的骊山军团欠缺的还是训练和磨砺。如果能给我三个月的提前准备时间,我一定能把此次战斗的伤亡人数削减一半。 正当喜忧参半的神情在章邯脸上交替出现的时候,一队唉声叹气从章邯大帐旁走过的小股队伍引起了章邯的注意。 章邯微微有些不解:打了个打胜仗,怎么还有人不满意? 章邯挥手招来一名身边的护卫,命他去打探一下具体的情况。 不一会,护卫回来,禀报道:“由于昨晚的鏖战是一场夜袭,大部分周文军士兵都趁着茫茫夜色逃离了战场。因而,今早战场清理分队清剿“诈尸”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收获,所以这批没捞着功劳的兄弟很是沮丧。” 章邯在了解到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有点哭笑不得,他心中笑骂道:这帮只懂得投机取巧的混小子!不多想想如何在战场上正面御敌、斩获敌首,却只顾着琢磨怎么在清理战场以多敌一的状态下斩首邀功。看来,针对手下这群新兵的训练真的是一刻不能放松。 心中思虑已定,章邯在嘱咐妥善安置重伤员,派人护送他们回关中治疗修养的事宜之后,就挥退了书记官。 蓦然间,他想起了清晨时分的噩梦。 章邯暗忖:我领兵在外,麾下数十万将士,是赵高最为忌惮的力量之一。而从种种表现来看,赵高谋朝篡位的迹象已经越来越明显。面对关东的叛贼,我敢拍胸脯说自己毫无畏惧。但面对赵高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投靠还是反抗,也是该做个决断的时候了……那身在咸阳的一家妻儿老小,是挥之不去的牵挂……但真的要投靠赵高这个奸贼么? 章邯猛力地甩了甩脑袋,暗暗对自己道:“事情还不至于发展的那么快吧。兴许,皇帝能有解决的办法呢?不是还有李斯丞相在么?先不管这么多,看看我的五花骢去。”…… 镇抚骊山军团右翼的司马欣是带着极端诧异的表情迎接回到本军阵中的董翳的。 董翳和他跨下战马累累伤痕。在他身后跟随着的不到三十个能站立起来的士兵,以及两百余名互相搀扶着的伤兵。 在随军军医确认董翳的伤全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且包扎完毕以后。司马欣才上前搭话:“董将军,你冒冒失失去追周文,莫非不要命了?” 躺坐在地上的董翳嘿嘿一乐,道:“不是我不要命,是周文差点没命。一时杀得兴起,没留神。等最后一次冲锋时,才发现身边就剩这不到30人能用了。真可惜。” 司马欣咽了一口吐沫,心道:在咸阳时,就听闻这董翳被人送诨号“董疯子”。人言这董疯子打起仗来不要命,给他2000的兵力就敢跟对方4000人硬碰硬。今日这一战,果然见识了这董疯子的疯劲儿。 司马欣道:“章将军令我等见好就收,不得恋战。你这不要命的打法,实在是有违章将军的号令。” 董翳撇了撇嘴,道:“情况不同,哪能死守教条?叛贼被我军一路追杀到此,早已经是惊弓之鸟。不趁着他们士气消沉的机会扩大战果,岂不是浪费了老天给我们的好机会?” 司马欣算是被他的疯劲彻底折服,笑道:“人人都说你是董疯子,你疯起来可真够劲。” 董翳咧嘴哈哈大笑:“原来司马兄也知道我这浑名了。可惜周文不知道。要是他知道的话,昨晚被我一声暴喝,早就该跌下马来,倒霉认栽了。如果当时我身边再多50人就好了。再多50个能战斗的兄弟,周文身上就不止多出三支箭,而是该把脑袋送上了。” 司马欣听完董翳的一番畅想之后,心念一动,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嘱咐手下亲兵将董翳搀扶进自己的帐中,然后挥退了众人。 他严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并特别吩咐:即便章邯将军来了也要挡驾。 在司马欣帐中躺下的董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之后,问道:“司马兄,你这么神秘兮兮地,究竟为了什么?居然连章将军的驾都要挡?” 司马欣没有答话,在向营帐外探视了两眼之后,迅速掩上了营门。 他正了正身上的软铠,在董翳身旁端坐下来。 司马欣的脸上一脸地严肃,他抱拳向董翳道:“董兄,在这追赶周文的一路上,我想了一些事情。咱们作为同僚,又同时被朝廷派在章邯将军手下用命。我觉得有必要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谈谈。” 董翳神色一奇,道:“司马兄有话请明说。” 司马欣点了点头,道:“好!董兄,你觉得我们出关一路向东,什么对我们的威胁最大?” 董翳感觉司马欣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最大的威胁……眼下当然是周文。待消灭了周文之后,自然是叛军匪首陈胜、吴广。 但当董翳看见司马欣郑重其事的表情时,觉得这问题的答案,绝非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董翳开口说道:“我本想说是周文、陈胜和吴广。但看老兄你的表情,你问题的答案绝不是这三人。我听说你司马老哥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你看事比我看得远。你就给我说道说道。我董疯子是个粗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老哥,你有话就直说。” 司马欣脸上微微露出了笑意,他很欣赏董翳的直率和坦诚。司马欣心道:找这人谈我心中的顾虑,商量对策,看来没错。我没有看走眼。 “周文的几十万大军被我军击溃,更兼一路尾随追杀,早已不是心腹大患;而匪首陈胜、吴广已经互相心生芥蒂,将这两人分而击溃,对我军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司马欣在一番分析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现在最担心的是朝廷。我认为朝廷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朝廷?”董翳把眼睛瞪得溜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不错!我想,在出咸阳之前,你也该知道朝廷分成了郎中令赵高和左丞相李斯两派势力。郎中令赵高权势熏天,种种迹象表明他已经心生异志。在我们将周文军逐出函谷关后,他竟然不待皇帝下令,就擅自调用虎符命令章邯将军带兵继续东进……” 董翳疯是疯,但绝不是一个没头脑的武夫。他听司马欣这么一说,稍稍理出了一些头绪。 他带着求证的神情向司马欣问道:“你的意思是……赵高将章邯将军调走的目的是,准备在咸阳动手做大事?” 司马欣见董翳能有这样的见解,心中大为宽慰。 他点点头道:“不错。赵高此人奸诈无比,加上他在咸阳庞大无比的势力,他图谋大事的可能性很大。一旦他成了大事……为了铲除一向与他不对路的章邯将军,你说他会用什么手段?” 董翳想了一想,道:“我要是赵高,索性把函谷关一封,断绝后勤供应,让我军进退不得。” 司马欣的眼中发散出异样的神采:“置我军于死地,也就是置你我于死地……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董翳心中一颤,神色大变。他不顾身上的伤痛,翻身爬了起来,在司马欣面前坐定,颤声道:“难道要去劝章邯将军拥兵反秦,割据称王?”!~! .. 第五十章 边打边谈 扶苏城,暴雪之后的第二个大晴天。。 日上三竿,玄甲军军部内外寂静无声,一派庄重肃穆。 军部大门口,十余名体格壮硕、身穿棉衣、头戴棉帽——一副玄甲军特色打扮的的卫兵手执长戈如铁塔般矗立着。 奇冷无比的天气把这十几名壮汉的脸冻得通红,但他们坚毅的神情还是让路过的行人向这些红脸汉子送上了敬畏的目光。 “嘎吱——嘎吱——嘎吱”两名身着玄甲军特色军官服,一名身着秦军军官服饰的人由远而近,踏着积雪走到了大门处。 为首的侍卫长迅速辨认出了一行三人:玄甲军正副队长——陆甲、董先,振秦军执法都尉——蒙昊。 侍卫长一声喝令:“敬礼!” “咔!”随着一声整齐划一的声音,十余名铁塔般的汉子将长戈换在左手靠在肩膀微微掂起,右手手掌向下平伸靠在左手手臂上,右手高度与胸口平齐。 而陆甲、董先、蒙昊三人每人拎着一只大小相当的红漆木盒,神色严肃地向左右两侧的卫兵们颔首示意之后,鱼贯从大门走入玄甲军军部。 三人径直走到玄甲军军部主会议室。 摆好胡床坐定之后,陆甲招来一名负责军部后勤的士兵问道:“公子起来了么?” “公子昨晚睡的很晚,现在还未起来。” 陆甲皱了皱眉头,道:“速速请公子起来。就说我有重要军情禀告。是关于章邯的。” “是!”士兵领命下去了。 不大会儿功夫,子婴兴冲冲地冲进了会议室。 眼神锐利的子婴瞅见了三人面前的木盒,他的眉毛跳了三跳,向陆甲道:“谎报消息是要吃军棍的!” 陆甲神色不变,应道:“谁说要谎报消息?边打边谈不行么?” 子婴神色一紧,道:“那好。那就边打边谈。” “去,把我卧房里的黑色方木盒拿来,顺便把我那红色小木箱拿来。”子婴向陪侍在自己身旁的士兵嘱咐道。 “遵命!” 很快,士兵就把子婴吩咐的两件木盒取了过来。 挥退了士兵,关上房门之后,子婴神色大变。 “哎哟娘哎!这几天可憋坏我了。还愣着干什么?快!拼桌子!摆上!”子婴急切地吩咐道。 陆甲和董先闷哼一声,将会议室主席两侧的案几各搬一只,在房间正中拼在一起。 蒙昊也没闲着。他熟门熟路地从会议室壁橱里扯出了一张桌布。这桌布大小正合适,刚好将这两张案几盖得严丝合缝。 子婴咂了咂嘴,将黑木盒掀开,将里面的物件一股脑地倒在了桌布上,说道:“老规矩,摸方位。” “我东!” “我南!” “我北!” “我西!” “不是吧,董先又是你上家?”陆甲眼睛瞪得溜圆,向子婴嘟囔着,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蒙昊忙帮腔说道:“对啊,董先摆明又要当定公子的大清炮手的!哦,对了,公子,“炮手”的意思我了解了。但‘大清’是什么意思,你上回还没讲明白啊!” 子婴愤愤然道:“那是我口误,是大秦炮手。打牌么,哪那么多废话。详情以后再说。还有啊,谁再敢说董先是炮手,我一定跟他死磕!” 董先向面面相觑的陆甲和蒙昊二人嘿嘿一乐,却不言语。 陆甲的黑脸拉得老长,他拍了拍自己的红木箱哀叹道:“这里的钱,看来今天又得做贡献了。” 蒙昊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红木箱摇得哗哗作响。他语带不甘地应和道:“是啊。早知道董先当公子上家,我还不如一早把这些私房钱捐出去给灾民呢。” 子婴脸上的表情相当地不满意:“别惆怅了。赢了的钱,我算在你们头上捐出去。开打!开打!有你们这么多废话,我至少少打了半圈!快点!谁再唧唧歪歪,军法论处!”…… 得到子婴特别许可、除个别特殊敏感的房间不得进入之外,其余部分可随意参观的云薇此时恰好路过这沸反盈天的玄甲军军部主会议室。 瞅见四下无人,云薇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房内四人的声音云薇很熟悉,但这四人之间的对话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八条!”嗓门清脆的是董先。 “啊?八条?胡了!哈哈哈哈”发出这串爽朗笑声的是子婴。 “什么?董先又点炮了?你这职业炮手怎么不给我点两把呢!”憨憨的嗓门无疑是陆甲。 “是啊!老董,你太过分了啊。才两圈,你点三回炮了。你有点志气行不?当炮手很有面子么?”语调听起来似乎很稳重的是蒙昊。 随即传来的是一通云薇听来极其类似翻炒板栗的声音。 云薇自觉一头雾水,但强烈的好奇心支配着她继续听了下去。 “蒙大,你别恼。下一圈我给你点几把炮,让你爽爽如何?”从门内传出的子婴的话带着浓浓的调笑意味。 “那当然好。”蒙昊虎虎地应道。 “让你爽爽也行。不过有个条件:郑田欠你的那笔烂帐就一笔勾销吧?大家都是哥们,好兄弟讲义气。人家当上县丞不久,没什么积蓄,还得养家糊口呢……欠账一笔勾销,大家继续当牌友。你看如何?”子婴的口气很明显是连哄带蒙。 “没什么积蓄,他还敢来那么大番的?牌友可以继续当,但欠账必须还。做人要有信用。他郑田在牌局上收我钱的时候可从没手软过呢!”蒙昊的口气颇多不忿。 “好你个蒙大木头,认准了死理是吧?你不晓得找个合意的牌友有多难么?陆甲和董先马上就要动身去咸阳了。他们这一去就得两个多月。你吓得郑田不敢来,这牌可怎么个打法?”子婴的语调听起来很是不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公子说情都没用。还是那句话,牌可以打,钱必须还!”听得出来,蒙昊的倔脾气发作了。 “打牌要有牌品,莫生气,继续打牌。”董先发话和稀泥。 “八条?”“胡了?”“烂帐?”“牌友?”云薇只觉着满脑子的疑惑好似浆糊一般。 捋了捋耳鬓的青丝后,云薇轻声自言自语道:“这四个人说话好奇怪,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他们在干什么呢?” 云薇闪亮的大眼睛扑扇了几下,忽然嘴角微微一笑:“嗯,有办法了。”…… “当当当”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三下。 “谁?”发话的人是子婴。 “是我,云薇。” “什么事?”还是子婴在问话。 “我听说公子早起,忙着和几位大哥讨论军务,脸都没来得及洗。我这端来了一盆热水,请公子洗脸。”云薇强忍好奇,面带笑意,温柔地应对着。 “喔,行。进来吧。门没关。” 在得到进入的许可之后,云薇端着盛着热水的洗脸盆带着盈盈笑意走进了会议室。 当她走到四人近前,不禁目瞪口呆。会议室内的场景简直让她无法相信: 四人围坐的案几上摆满了大小整齐划一的物件,每个人的面前各有一个由那物件组成的“城墙”。 围坐在一圈的四人无不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眼前物件。居然没有一个抬头理会云薇。 在云薇记忆中十分豪爽的陆甲此刻手里正攥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白色物件,怨妇般地絮叨着:“你那二饼已经亮了,就代表打出来了。我就等着杠二饼的。你就放下吧。” 昨天大义凛然宣布成通海罪状的铁面无私执法都尉——蒙昊正红着脸同陆甲耍赖:“你少胡说。我不过是亮了一下二饼,又没打在案子上。没落案就不算打出来,这是公子定的规矩。这二饼不算,我说不算就是不算!” 而给云薇留下干脆利落印象的董先却并不理会蒙陆二人的争执,他的表情犹豫不定,边抓耳挠腮边嘟囔着:“咦?是打这个好,还是这个呢?要不,是这个?” 嘴巴被无比的惊讶撑到可以放进一个梨子的云薇,愣在当场。 呼了几口气之后,云薇才回过神来。她心中诧异不已:莫非这三个人中邪了?我看看公子去。 于是,她端着水盆走到背对她的子婴身旁。 当看到子婴的神态动作之后,极度震惊的云薇差点将手中的水盆甩了出去。 云薇看见此刻的子婴蓬头垢面,全无平日里光彩照人的俊俏公子模样。他的头发乱成了鸡窝样,发髻松散,几缕乱发放肆地搭在额,携插在发髻上的青玉簪摇摇欲坠。 坐在胡床上的他衣冠不整,右手大咧咧地将右腿抱在怀里。 只见子婴用左手随意地撩开面庞上的几捋头发后,从案几上整齐堆放的物件中扣出,闭着眼睛摸索着,同时口中念咒语般地念念有词:“五万!五万!” 忽然,子婴双目大睁,将那物件“砰”地一声猛拍在案几上。 随即,他推到自己面前的“城墙”,喜笑颜开地摊手向着其余三人,口中怪叫道:“五万!自摸!清一色一条龙!大杀三方!给钱!给钱!哈哈哈哈”!~! .. 第五十一章 双雄初会(上) 关东沛县,冬日里艳阳高照的早晨。、 沛县县衙,旌旗招展。 在萧何的劝谏下,前天刚刚收了一房新夫人的刘邦忍住美酒美色的诱惑,今天早早起来。 梳妆打扮完毕,一身华服的刘邦勉为其难地坐在县衙大堂之上。 今天如此煞有介事地准备,全是为了迎接一名贵客。 而刘邦本就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百无聊赖的他忍不住在县衙大堂的主席上仰躺着翘起了二郎腿,口中哼起了在卧房中挑逗新夫人的靡靡小调。 刘邦边哼小调,边在心中暗忖:不过是来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值得老萧这么慎重么?老子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自视高人一等的狗屁世家贵族。等会儿那厮来了,一旦有臭显摆的屁话,老子一定出招给他好看。 正在此时,刘邦忽然听得县衙外锣鼓喧天。 神色看起来很是激动的萧何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堂来,抱拳躬身向刘邦示意:“主公,项少将军马上就到。请您出门迎接。” 刘邦用鼻子愤愤地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缓步走下台阶。 萧何亦步亦趋地跟在刘邦身后。当他看见刘邦的腰带没有系正时,忙伸手替刘邦收拾起来。 刘邦见状,一把从萧何手中扯过腰带,脸上的神情很是不屑。 他晃着脑袋,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去见个毛孩子嘛,至于这样么?” 萧何此刻的面容很是严肃,他边用手拂拭着刘邦官服上的褶皱,边道:“主公不可小视这来访的项羽。他可是江淮这一带,响当当的大人物项梁的亲侄子。还有传言说项羽其人臂力惊人,力能举鼎。” “那又怎样,力气大罢了。我部将樊哙也有万夫不挡之勇,他敢抢我地盘,我就派樊哙去揍他。”刘邦说到樊哙,神色之中很是自得。 “我之所以建议主公如此重视项羽,不单是因为他勇武过人,更是因为他身份特殊。他叔父项梁是我们南方反秦势力首领。近期以来,项梁的势力发展的很迅速,他们的地盘已经和我们搭上了界……”萧何很显然将项羽家世和项梁军的动向调查得一清二楚。 刘邦身躯一震,转身皱眉向萧何道:“难道项羽这次来是想探听虚实,为吞我们的地盘做准备?” “但是老子手下的兄弟越来越多,地盘也越来越大。他项梁想一口吞下我,恐怕没那么容易。”刘邦不待萧何回答,就自言自语地宽慰起了自己。 “既然是项羽亲自来访,想必不应该是为了吞并我们。我感觉此次项羽前来是因为项梁本人对我们起了拉拢之意。”萧何面色深沉地盘算着。 “哦?那项梁究竟什么来头?我与他前后脚起兵反秦,他凭什么比我强?又凭什么想拉拢我?”刘邦的疑惑难解。 萧何点了点头,心道:主公终于问到关键处了。 “项梁祖上三代都是楚国重臣,他父亲项燕是楚国名将。当年大破李信手下20万秦军,一夜之间让秦军损失二十余名都尉的战绩就是出自项燕之手。”对历史素来精通的萧何,缓缓道出了项梁的身世。 “啊,原来项梁是项燕的儿子。这项燕我知道,当年秦始皇并吞六国,所向披靡,唯一吃的大亏就是这楚军大将项燕送上的。”刘邦的脸上呈现出赞赏的神色。 萧何道:“在项燕阵亡、楚国覆灭之后,项梁与侄子项羽隐姓埋名避居故乡下相。后来因为口角,项梁杀了一个当地很出名的地痞。为了避仇,项梁又举家迁往吴中。这项梁相貌堂堂、口才了得,又兼勇武过人、见识不凡,在吴中渐渐有了名气,当地贤士大夫都纷纷归附。据说吴中的大事如果没有他项梁放言首肯根本做不下去。” 听闻萧何的介绍,刘邦脸上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萧何看到刘邦的表情,心知刘邦已经对项梁其人起了重视之意。 萧何轻咳一声,继续说道:“项梁利用这种条件暗中招兵买马,训练子弟。在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之后不久,项梁项羽叔侄二人趁局势混乱,斩杀了会稽太守殷通响应。陈胜得知消息之后,出于拉拢的目的,特地任命项梁为张楚上柱国(作者按:上柱国,原楚国置,是统领军队最高将领的荣誉头衔),并加封项羽为偏将军以示恩宠。” “那后来项燕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呢?陈胜那吝啬鬼,从来只送虚名不给实利。我不信项梁空顶着陈胜给的‘上柱国’的头衔,能做成什么大事。”刘邦的问话中满是对陈胜的不满。 萧何微微一笑,对刘邦的抱怨了然于胸。 “后来项梁就借着他亡父项燕的名号,扯旗反秦。这项梁生于武将世家,领兵打仗方面有很高的天赋。他谋有范曾,武有项羽。在趁着陈胜一意向西,无暇东顾的机会迅速在江淮之间崛起。眼下,项梁占有东海,泗水,九江会稽四郡大部,手下士兵有两万余人。其中以项羽亲率的江东子弟兵战力最为强悍。” 刘邦的眼中满是惊讶和羡慕。他摸着下巴,嘴中呢喃道:“两万人!四郡!” 萧何看着刘邦的表情,神色淡定地劝勉道:“主公有贵人之相,又兼志向远大。只要主公用心经营,潜心发展。区区四郡之地、两万士兵根本不是主公的最终的奋斗目标。” 刘邦听闻萧何的劝慰,心情大好,他哈哈一乐,拍了拍萧何的肩膀道:“知我者,萧何也。” 但刘邦又想到了点什么,脸上的微笑转瞬即逝:“既然我志不在此,有怎能屈居项梁之下,听他调度?” 萧何仿佛是要打定主意将刘邦彻底说服似地,在刘邦皱眉面露质疑之时,他从怀中迅速取出了一份丝帛。 当这卷丝帛被萧何徐徐打开之时,刘邦的表情从凝重化为讶异。 刘邦手指这丝帛,奇道:“老萧,这丝帛上粗浅不一的纹路是什么?” 萧何左手撑着丝帛,右手在上面比划道:“主公,这是我命人绘制的地图。” “地图?”刘邦一脸的大惑不解。 萧何指着地图,为刘邦讲起了当下形势:“主公请看,这是主公控制的沛县及诸城。沛县南面是项梁控制的江淮四郡。在我们的东面、北面是琅琊、齐郡两郡,这里是齐国故地,原齐国王公贵族纷纷在此扯旗起事,他们对我沛县可谓虎视眈眈。” “主公再看这里:我城的西北,西方是薛郡、东郡,这两郡是在陈胜的直接控制之下。如今周文被逐出函谷关,张楚士气大挫。以陈胜阴鸷的性格,难保他不会为了抢夺钱粮而发兵沛县……” 听完萧何的讲述,刘邦在重新端详了一番地图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刘邦心中暗暗盘算:之前只是听萧何说附近的地盘都被瓜分完了。今天看了地图才知道,原来我沛县处在四战之地,而周围的势力都比我们强大。如果不找个得力的靠山,别说抢地盘,说不定自己的老巢沛县都会被人给瓜分了。 刘邦看着地图,嘴角挤出了一句话:“沛县四面有敌,局势很是凶险。我们需要找条活路。” “主公高见。主公现在可知我为何煞费苦心地如此迎接项羽了吗?”萧何面露笑意,又替刘邦拂去了肩上的些许灰尘。 “明白了。”刘邦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分明像个无赖。他笑道:“我礼数周全地出门迎接项羽,让他这个世家公子哥不会对咱们心生反感。我们还得在项羽面前表现实力——让他知道我刘邦很有些个本事,手下兄弟很多,值得他拉拢。即便把自己卖出去,也要卖个好价。哈哈哈哈” 萧何虽然在心中大摇其头,但不得不佩服刘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认清了形势,并且用最粗俗但也是最实在的话道出了此次与项羽会面的真正意义。 萧何立在刘邦侧旁,躬身一礼道:“既然如此,就请主公出门迎接项羽去吧?樊哙、周勃他们已经在大道口守候了。” 刘邦脸上的笑容更盛,点点头道:“请萧先生领路。” 萧何瞥见刘邦的这副尊荣,实在摸不清刘邦这笑容是发自真心还是虚有其表。萧何心中暗叹:主公能屈能伸,听从谏言如流,真乃枭雄本色。日后定能成大事。 正待刘邦的一只脚踏出沛县县衙大门的门槛时,一名匆忙赶来的通令兵跪在二人面前。 跪在地上的通令兵,气喘吁吁地说道:“启禀主公,一群流民在迎宾大道上打死了县尉胡荣大人。请主公前去处理。” 刘邦闻言勃然变色,高声叫骂道:“妈的。老子迎贵客的时候,怎么出这种事!居然还是在迎宾道上!” 萧何神色一紧,忙道:“请主公速速前往处理,以免误了迎接项少将军的时辰。” 刘邦的脸紧绷着,点了点头:“说的是。”。 随即,刘邦和萧何二人接过侍从递上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两人两骑沿着迎宾道,风驰而去……!~! .. 第五十二章 双雄初会(中) 当刘邦与萧何赶到迎宾大道出事地点之时,街道上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刘邦一现身,人群中就引发了一阵躁动。 刘邦面色铁青地翻身下马。将马缰绳甩在侍从手中之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命案案发现场。 萧何踮着脚尖,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刘邦身后。 护卫将围观的人群分开,刘邦这才看见地上被盖了一块白布的胡荣尸体。而在不远处的地方也有一块白布盖着的东西,看起来也很像尸体。 刘邦不仅微微有些纳闷:不是报告说胡荣死了么?怎么还有一个? 6名衣衫褴褛的乞丐模样的人被几名神色凛然的士兵看押着一字排开,被摁倒跪在胡荣尸体旁。有侍卫上来汇报:杀死县尉大人的就是这6名乞丐。 刘邦扫视了一番这群乞丐,注意到其中一名年纪不过十七岁的小乞丐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哭泣之声隐约可闻。 一名什长走上前来,跪在地上,颤声向刘邦报告道:“属下保护胡大人不力,请主公责罚。” 刘邦冷冷应道:“责罚之事,以后再说。你先说说胡大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禀沛公,刚才胡荣大人在巡视街道时,发现这几个乞丐在街上乞讨。胡大人前来阻止。结果和一个老乞丐发生冲突,胡大人失手将老乞丐打死。后来,这几个乞丐一拥而上,将胡大人围在当中。结果……结果胡大人就被这几名暴徒打死了……” 刘邦鼻子冷哼一声:“胡荣失手?哼哼” 刘邦心道:这身为沛县县尉之一的胡荣,其实是沛县一霸。他仗着和自家大夫人吕雉的父亲吕太公有些姻亲关系在这沛县欺行霸市、胡作非为。 自己早就看他不顺眼,但碍于吕太公的面子,自己一直对胡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成想,这胡荣弄出人命后,把自己的命也赔了进去。莫非是老天来收他? 刘邦想了一想,挥手招来来萧何。 刘邦嘱咐萧何寻找一些目击者来核对口供;驱散闲杂人等;将胡荣尸体好生收敛;暂时将这消息压下,待处理完毕之后再禀告吕太公。 萧何领命去办理之后,刘邦心中盘算道:既然项羽马上就到,将这帮人带回县衙审问之后再回来迎接贵客,在时间上已经不可能。干脆特事特办——就在这大道路旁开审。 刘邦为了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决定亲自提审那名年纪最小的乞丐。 当小乞丐被两名士兵搀扶着来到刘邦面前时,已经瘫软到站立不稳。 刘邦示意将这小乞丐放下,让他坐在地上。 刘邦双手背负在身后,面色严肃地向地上的小乞丐问起话来:“娃娃,我问你,你们6个人为什么要殴打县尉大人?” 少年乞丐抹了把眼泪,回道:“我……我爷爷被他打死了。那几个叔叔看不下去,上来讲理,却被那老爷拿皮鞭来抽。叔叔们气不过,一起动手,不想却把他打死了。” 刘邦皱了皱眉头,心道:果然是这胡荣先挑起的事端。 “你们可知杀官是重罪?要掉脑袋的?”刘邦问道, 小乞丐用眼睛扫了刘邦一下之后,迅速扭过头去,说道:“没东西吃,会饿死;找大老爷讨点东西吃,会被打死;杀了大老爷,也会死。横竖是个死,请大老爷给我个痛快吧!我这下去和爷爷做个伴。” 这个看似柔弱的小乞丐撂下这么两句硬气的话,让刘邦不由为之侧目。 “找大老爷讨点东西吃,会被打死?这话是什么意思?”刘邦不解地问道。 “我们是从东郡逃避战祸来到沛县的。听爷爷说,沛公刘邦大老爷是个好人,待穷人不错。于是我们就一路逃到这里了。” “我们今早逃到此地的,本想在街头讨口饭吃,但那个县尉老爷却说今天有贵客来,不允许我们上街要饭。说什么沛县乞丐多,会影响沛公的形象。”小乞丐的眼中满是不平。他一指那白布下的胡荣,愤愤说道。 “我和爷爷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我们再吃不到东西就会被饿死。哪还管那么多?县尉老爷看见我爷爷不理会他,二话不说就把我爷爷踹翻在地。我爷爷年纪那么大了,哪经得起他这么胡来?爷爷没扛住两拳就……就死了……” 讲到此处,小乞丐放声大哭起来。 刘邦听闻此言,心中很是为难:本来,胡荣把乞丐赶走了也就了事。但这下可好,为了一个老乞丐,把自己命给搭进去了。将这帮乞丐杀了,给胡荣赔命?恐怕大街上的人都在为胡荣的死而暗暗高兴吧? 正在刘邦踌躇之间,只听见不远处一个雄浑的男子声音传来:“沛公何在?” ※※※ 陆甲、董先、蒙昊三人老大不情愿地各自从红木箱中清点出了160钱秦半两,送到了子婴面前。 喜笑颜开的子婴全然不顾形象地抹了一把口水,将眼前小山般的铜钱划拉进自己的红木小箱子里。 子婴口中嘟囔着:“这一把,哥们赢得最痛快!一把赢了16番。啧啧。眼瞅快2000钱了,兄弟们加油啊。” “哗哗哗”——又是一阵翻炒板栗似的声音。 陆甲皱着一张黑脸,有种说不出的可怜模样。他长叹一声,道:“公子,我把我箱子里的钱直接送给你,行不?这也太折磨人了。” 子婴把头摇的像波浪鼓一般,道:“本公子赢钱不是目的,享受的是赢钱的过程。” “是啊,公子自然是享受过程了,我们承担公子享受的后果了。当然,董先除外。他是职业炮手。他压根就是把自家钱往公子钱箱里送。”蒙昊边码牌边撇嘴,话中对子婴和董先的讥诮之意尽显。 手脚麻利的陆甲码完牌后,拍了拍身边董先的肩膀道:“打牌输钱的时候才能体现单身的好处。我和蒙大木头都是拖家带口的人……私房钱输光,看来今晚是跪定搓衣板了。” 蒙昊听了陆甲如此说法,不禁老脸一红,向陆甲反驳道:“你自己跪搓衣板就算了,何必拉上我?我家夫人待我很好,怎么能……” “那倒是”董先不待蒙昊说完,边调牌,边插嘴道:“蒙大嫂子对蒙木头一向很好。我看今天天气不错,想必蒙大嫂会让你蒙大木头在房门外观雪赏月。哈哈……” “咦?好你个职业大秦炮手,居然敢取笑我?上回押送赵高奸细失职之时,你的军棍还没吃饱吧?你小子等着!”蒙昊佯怒道,右手握拳作势欲捶董先。 正在三人互相调笑时,暂时悄无声息的子婴突然面色一沉道:“各位,别闹了。我宣布,你们半个月的俸禄归我了。哦不,是归河套难民了。” 说毕,子婴带着酷酷的表情,将面前的“城墙”推倒。 陆甲、董先、蒙昊三人忙站起身来,趴在子婴推倒的牌前。他们用子婴最常用的口头禅打头,异口同声,惊诧地喊道:“我靠!天和?!” 子婴脸上原本严肃的神情,忽地不见。 盘坐在胡床上的他,他眯着眼睛,笑容可掬地向三人道:“不错!庄家天和!共计168番!!” 傻了眼的三人先是手忙脚乱地抚弄着子婴推到的牌。在核对确认无误之后,三人面面相觑。 董先开口道:“这是没办法了,只有打白条了。” 正在子婴口中哼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的时候,一条冒着热气的白布巾被递到了子婴面前。 子婴略一错愕,才看见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作好奇,再变作微笑的云薇正站在自己身旁。 子婴接过布巾,在脸上胡乱地擦了几把之后,随手将布巾扔在了铜盆里。 而后,子婴一把拉住云薇的手,拍拍自己身旁,示意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 子婴咧嘴抬头对云薇笑道:“刚才你进门时编造的理由太勉强。听得出,你是想进来看看我们在干什么。现在好了,给你个亲自参与的机会。” 云薇抿嘴微微一笑,没有做任何推脱,大大方方地在子婴身旁坐定。 云薇那优雅的神态让在座的四名男子无不为之心神一荡。其中,董先看云薇时的表情尤为沉醉。 “当初我在赵高手下受训的时候,玩骰子我也算在行。这案几上的骰子我算是认识,但你们摆在面前的这些个物件和玩法,我真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究竟是什么啊?”云薇伸出一只手,从案几上取来一张牌,边端详,边想子婴问道。 “嘿嘿,这叫麻将。这些个小物件叫麻将牌。这东西和玩法是公子我的一大发明。自从我教会了你这三位哥哥,他们就再也不觉得长乐坊赌坊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我们四人一有空闲时间,就到这里‘修长城’了。”子婴腆着脸,唾沫横飞地解释道。 在旁人不知情的墙况下,子婴竟然将千余年后才兴起的“国粹”的“发明权”安放在自己头上! “咯咯。这些个堆放在你们面前的麻将牌还真就像一堵墙城墙。原来打麻将就是‘修长城’,这比喻倒真的是很贴切。不过,如果‘修长城’真像这般简单,万喜良也不会累死,孟姜女也不会把长城哭塌了。”云薇笑道。 子婴的口气很是不忿:“切!简单?麻将文化,博大精深,哪能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不信,你上来试试。”!~! .. 第五十三章 双雄初会(下) 迎宾大道旁的刘邦循声望去,看见说话之人是一名青年将军。, 这身形魁梧的青年将军一身闪亮的银盔银甲,与他跨下那匹通体黑色的骏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人与马相映成辉,显得威风凛凛,光采夺人。 刘邦将脸上的愁色隐去,迅速换上了一副笑脸。 他阔步走到大道之上,向那马上的青年将军拱手应道:“在下就是刘邦,人称沛公。” 青年将军神色一紧,翻身下马。他快步走到刘邦面前,抱拳道:“在下项羽,见过沛公。” 刘邦走上前去,亲切地拉着项羽的手,乐呵呵地拍了拍了拍项羽的肩膀,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风采照人。项少将军的勇武事迹,我刘邦听过不少。今日见面,真是荣幸的很。” 项羽见自己的手被刘邦拉着,又听得刘邦这番说辞,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疑惑。 项羽心中疑窦丛生:原来只是听说这刘邦是个不懂礼数,喜欢口吐污言秽语,但又有些本事的大混混。 今天初见刘邦,竟然完全不是传说中的那样。他以区区一个亭长的身份,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变身为淮北沛县这股不可小视的反秦力量的首脑。这刘邦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项羽决定主动出击,用一个显而易见的难堪话题来试试刘邦。 项羽将自己的手从刘邦掌中抽出,向斜刺里跨了一步。 他歪着头,突然向身侧的刘邦摆出不悦的神态,道:“沛公恐怕是口不对心,对项梁将军和在下有轻视之意吧?” 刘邦听闻项羽的话,不禁大为迷惑。他惊诧道:“项少将军,何出此言?” 项羽正色道:“我本是奉项梁将军号令,前来联络沛公的。但我身为项梁将军的代表,却不见沛公在迎宾路口处亲自来迎。沛公分明是在轻视我们上柱国项梁将军!” 项羽巧妙地偷梁换柱,将刘邦失了礼数没有亲自迎接自己的事实拔高到轻视项梁的高度。 刘邦被项羽的这句话吓得不轻,他忙道:“项少将军误会了。只是我这里刚刚出了一桩人命案,一群乞丐在这迎宾大道上打死了一名县尉。我这正忙着处理,不想却耽误了迎候您的时间。失礼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说完,刘邦忙不迭地向项羽作揖请罪。 项羽奇道:“竟有此事?刁民竟然将县尉打死,这还了得。沛公打算如何处置这帮行凶刁民?” 刘邦见项羽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这命案之上,暗暗松了口气。 刘邦心中暗骂道:妈的,老子不就是晚去一会儿么,至于你这样给老子脸色看么! 心中虽然在叫骂,但刘邦的脸上依然笑意盈盈。他拱了拱手对项羽道:“确是如此。如果少将军有兴趣,不妨随我去县衙一趟。将军可以随我一道共审此案,您可以就此了解一下这凶案的详情。” 本着笼络目的而来的项羽,巴不得多多了解沛县的风土人情以及刘邦的治理手腕。 听到刘邦主动邀请自己,他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向刘邦拱手道:“那好,有劳沛公带路。” “将军请先行一步到县衙。我去安排一下,随后就来。”刘邦的脸上堆着微笑,略一躬身对项羽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啊。给将军带路,直奔县衙。好生款待。”刘邦招来身后的侍卫官,如此吩咐道。 “得令!”…… 站在路旁的刘邦看着项羽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名膀阔腰圆的粗豪汉子并肩站在刘邦身后,他们诧异地看着刘邦。 “主公为何叹气?”两人之中一个的络腮胡子大汉问道。 刘邦摇了摇头,说道。“这项羽真是个难缠的人物。以前只听说他勇武过人。今日一见,才发现他还很有头脑。为了压服我,竟然用三两句话就把我逼到了墙角。” 另一名长髯大汉,很是不屑,撇撇嘴道:“嘴皮子厉害算什么,最后还不是要在刀剑上动真格?纵使他项羽勇武过人,我看依然是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我周勃一个人打他不过,加上樊哙老哥一起上总不会吃亏吧?” 刘邦被这憨直的周勃逗乐了。他转过身来,对着周勃的胸口捶了一拳,笑道:“这话我爱听。我就喜欢老周这脾气,和老子我对路。” 看刘邦转忧为喜,两个粗豪汉子也是嘿嘿一笑。 刘邦将两手放在了二人肩上拍了拍,继续说道:“我看这项羽的来意,的确是想收拢咱们。咱们就暂且在他项梁的旗下讨讨好处。不过既然咱们和他们的地盘连在了一起,以后的摩擦争斗一定不会少。台面上的事我来应付,需要用刀剑说话的时候就拜托樊哙和周勃两位兄弟了。” 周勃和樊哙闻言,忙拱手施礼,同声应道:“随时听候主公差遣!”…… 沛县县衙大堂 大堂的空间并不大,堂内的桌椅布置看起来十分的陈旧,堂上的额匾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整个大堂看起来呈现出一种破败的景象。 堂下左右两侧站着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的八个押堂兵士。他们个个手持长戈,做如虎似狼状。但在项羽看起来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项羽扫视了一眼这八个刘邦兵士,忍不住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随即,他一撩披风,正襟危坐在了大堂侧手。 项羽的六名随行兵士在项羽身后一字排开。这六人个个昂首挺胸,铠甲鲜明,显得威风凛凛。 而堂中费了一点功夫才摆正自己身形的刘邦身后只是孤零零地陪侍着萧何与典刑官两人。 项刘二人的排场、部属风采两相对照,使得虎虎生威的项羽比大堂正中主席上坐没坐相的刘邦看起来更像是这县衙的主人。 在听完一干人等的各自陈词和证人证言之后,这案情已经十分明朗。 老乞丐违令上街乞讨本是不对,但罪不至死。 县尉胡荣殴打老乞丐,致人死命属于持法过当。 而这六名乞丐群殴胡荣致死,属于以下犯上外加致人死命…… 在刘邦身旁的典刑官看来,按照刘邦立下的“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的沛县“土政策”——这六名参与群殴胡荣致死的乞丐势必要因为杀人而抵命了。 待刘邦的执法都尉宣布将这六人罪状,报请刘邦核准之后,一列表情凶神恶煞的刀斧手适时地现身在这六人身后。 十二名面无表情的士兵将这六个神情麻木的乞丐搀扶起来,然后转身列队,准备奔赴刑场。 看见刘邦如此麻利地厘清了这起案件,项羽暗暗点了点头。他对刘邦的办事效率表示出了很高的评价…… 在县衙大堂前的露天大厅旁听此案的沛县民众,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受过胡荣的欺压。他们来到县衙旁听这起命案的目的,就是想听听刘邦怎么处理这六个他们心目中“为民除害”的“义士”。 意料之中的判决一下,人们收起了彼此间的交投接耳,默默地闪出了一条通道。在通道两侧民众看着这队即将奔赴黄泉路的一行人六人,脸上无不带着惋惜的神情。 在这沉默难堪的气氛中,忽然人群中有名男子高声呼道:“值此天下大乱之时,本该收拢人心。但沛公今天因一个酷吏之死,斩杀六人,岂不是让天下人齿冷?!” 此言一出,在大厅中的沛县民众无不纷纷将赞赏的目光投向这说话的壮年男子。不少人心中暗赞道:终于有人出来说公道话了。 项羽听到有人提出“因酷吏而杀人不妥”的说法,不禁有些不屑。项羽心道:民就是民,官就是官。平民杀官,与情与理都说不通,更何况是几个低贱的乞丐?能被允许处死官员的只有自己这样血统高贵的世家贵族。 项羽向那说话人的方向不屑地瞥了一眼之后,就将目光凝聚在了刘邦身上。 本来在堂上勉为其难地端坐着、脸上对项羽陪着笑、心中却苦闷无比的刘邦听到此话,忽觉眼前一亮。 刘邦忙站起身来,踮脚向人群中眺望。 刘邦朗声问道:“厅下说话的,是哪位英雄?”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名身着绿袍,包着白色头巾的壮年男子抽身走到刚才民众分开后形成的通道之上。 只见这男子身形消瘦,白面无须,生得十分俊朗。 他略一躬身,抱拳向刘邦施礼道:“在下是城父人氏张良张子房。” 刘邦打量了一下这名叫张良的男子,见他气度谈吐不凡,于是在堂上拱手还了一礼,道:“张先生,不知我依律法处死杀人凶手有什么不妥。在你看来,处决这些杀人犯又为什么会让人齿冷呢?” 张良听得刘邦此问,微微一笑。 他又向刘邦行了一个躬身礼,道:“我来沛县不久,但也听说了这县尉胡荣欺行霸市,恶名在外。今天他的职责本应是维护秩序迎候项将军的到来。即便有乞丐违令上街乞讨,他将人赶走就是了。何必对一名老人家妄动拳脚?” 厅堂之上的民众听闻张良这番言论,有些人已是忍不住点头称是了。 张良顿了一顿,喘了口气,继续道:“胡荣打死老者在前,老者亲朋动手在后。这本是一命还一命的寻常事。沛公今天为了胡荣这个酷吏,连杀七人,岂不是让沛县的百姓心寒,天下人为之齿冷?” 露天大厅里的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有几个胆子大的汉子冷不丁地吼了几嗓子。 “张良先生说的在理,胡荣死有余辜。” “不错!那胡荣就是该死!” “沛公应该放了这六个可怜人。” 一时间,县衙堂前的大厅上气氛突然变得火热无比。 项羽冷冷地看了看那几个带头鼓噪的民众,不禁心中暗道:真是一帮刁民。为首的这张良是什么来头,竟敢如此放肆?且看刘邦如何处理。如果刘邦松口,我权且上来和这帮刁民理论。 刘邦看了一眼堂下众人激动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对张良暗赞一句:好一副伶牙俐齿! 刘邦挥了会手,大声咳了一声,迅速压下了厅前众人的热议。 他拱了拱手道:“张良先生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如果放了这六名凶犯,那我沛县不就成了杀人有理无罪的地方了?” 张良淡淡一笑,回道:“公道自在人心。沛公听听这厅中的沛县民众如何议论就知道什么是有罪无罪,什么是有理无理。” “张良先生,此言差矣!” 一直在刘邦身旁端坐,却早已按捺不住的项羽忽然在此刻插上了句话。 语音未落,项羽就抽身走到大堂台前。在向堂正中的刘邦拱了拱手示意之后,将身体转向堂下。 身形魁梧的项羽冷冷地看了一眼张良后,面色严肃地说道:“民心向背岂能代替律法?刁民杀官就是以下犯上!罪在不赦!理应严惩!”!~! .. 第五十四章 县衙交锋 项羽站出来如此表态,让这沛县县衙厅堂之上的气氛陡变。. 刘邦的脸抽搐了几下,心中暗忖:这里是我地盘,我作为沛县首脑,审个案子还用你这个外来人指手画脚、出面指点?如果今天被你骑在头上,我这沛公就不用做了,直接当你们项家的一条狗好了。 被刘邦挥手示意、暂时留在厅中等候新的处理结果的六名乞丐本来看见了生的曙光。项羽这句狠话一出,让这六人面如死灰,仿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垂下脑袋。 厅下本来在热络讨论“胡荣该死,乞丐该放”的沛县民众此刻无不被项羽中气十足,雄浑厚重的嗓音震慑住。 被项羽瞪视的张良此刻微微一笑,淡然地躬身向项羽施了礼,退在人群之中。张良好整以暇地环着双手,心道:项羽是沛公的贵客,没必要顶撞他。但我观察刚才沛公的神色和口气,这六个人是肯定救下来了。刘、项二位枭雄聚首,果然擦出了火花。这趟沛县之行,果然没有白来。 不同的人带着不同的心事,都默然不语。 一时间,堂上厅下死一般的沉寂,落针可闻。 项羽见自己的言辞震慑了堂下厅中的众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快感。 项羽瞥了一眼堂下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沛县民众,心想:天下草民本来就是该给英雄人物当铺路砖、垫脚石的。这些草民的命和蝼蚁的命其实没有什么分别。只要有需要,这些人的命拿过来用就是。要是死有不甘,就怪自己生的不是世家豪族好了。 项羽转身,抱拳向面色阴晴不定的刘邦道:“本来客随主便,我本不便插手沛公审理此案。但既然此案事实清楚,人证齐全,理当依律处理。人情再大,也大不过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贱民杀官就是死罪!” 刘邦瞥了一眼堂下的渐显怒色的民众和神色威严的项羽,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杀人偿命,天公地道。” 随即,刘邦面向堂下大声道:“项将军是尊贵的项梁将军的特使。今日他来此地是为了同我联合,共反暴秦的。作为贵客,他能来到我们沛县,实在是我们沛县的荣幸。既然项将军认为这六个以下犯上、杀死长官的刁民该杀……我看就依照将军的意思,斩杀了事,还胡荣一个公道好了。” 隐身在人群之中的张良笑意更盛。 他点了点头,心道:刘邦这一招“借力打力”用的实在精妙。表面上好似给足了项羽面子,其实是把项羽推向了民意的对立面。刘邦自忖现在的实力不及项羽,就借民意同项羽周旋……果然高招! 况且现在群情激昂,人人都说胡荣该杀。项羽即便可以用自己过人的气势暂时压服民意,但经刘邦这不露声色的挑拨,对胡荣憎恨之情深刻的民众岂能善罢甘休。下面就看沛县民众的表现了。 张良思绪未落,果然看见一名五十开外,儒生模样长者的走出人群。 他向刘邦施了一礼,对项羽轻轻拱了拱手道:“如果给了胡荣一个公道,那谁给受尽胡荣欺凌的沛县百姓一个公道?杀人偿命本是不假。但敢问项将军,沛公和项梁将军携手并肩推翻暴秦的目的是什么?” 项羽冷冷地看了那老儒生一眼,不咸不淡地应道:“律法就是公道。我们推翻暴秦,目的自然是光复关东六国,救民众于水火之中。” 老儒生微微点点头,继续说道“好!‘救民于水火之中’——这是项将军的金口玉言。但敢问将军,暴秦之暴,暴在何处?” 人群中的张良和堂上的刘邦听闻老者的问话,眼神都为之一亮。他们都把目光向老者投去。 刘邦、张良两人的心中都暗暗叹服:这老儒生的口才好生厉害。用两句简单问话,就把无视民众疾苦的公子哥项羽给问住了。项羽如果顺嘴一说,必然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分辨这高高在上的项羽到底是不是一个空有蛮力而没有头脑的武夫,听听他怎么回答就知道了。 想到此处,相隔数十步的刘邦张良两人仿佛心有灵犀般地同时把目光指向了巍然站在大堂正中的项羽身上。 项羽被老者这一问,也是愣在当场。 在侧席侍立的项羽侍卫长,见状忙趋步走到项羽身后。 他将腰刀抽出半截,面露凶光,厉声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人?敢这样和项将军说话?” 项羽心道:反抗暴秦,反的就是苛政酷吏。但是这么一回答,不就是打自己的脸么? 看来今天只顾着摆威风,一味想压服刘邦的策略恐怕会适得其反。得罪百姓到没什么,要是把刘邦刺激得太深,耽误了共同反秦的大计就不妥了。 项羽转念一想:既然局面已经僵持到这个程度,那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找个机会给自己个台阶下吧? 项羽于是转身拍了拍侍卫长的肩膀,将那露出半截的腰刀轻轻压了回去。 项羽对自己的侍卫长轻声说道:“不得对老先生无礼。只要先生说的在理,听听无妨。” 项羽对老儒生拱了拱手,道:“我项羽以为,暴秦之暴,在于严刑峻法逼得民不聊生。” 老儒生捋了捋自己稀松的胡须,冷冷一笑道:“严刑峻法不是必然激起民愤的全部原因。放眼天下,其实是视民众为草芥、把人命当儿戏,欺压百姓、为祸一方的庸官酷吏把民众逼上造反道路的。今天这胡荣暴毙街头,实在是咎由自取。不信的话,将军可问问这沛县的百姓,这胡荣平日里究竟是何种作为?” “哦?”其实对这个答案早已了然于胸的项羽,故意摆出一副迷惑的神情。 他走下县衙大堂,走到露天大厅前,抱拳向众人道:“胡荣是否真是这位老先生口中所说的的酷吏?他究竟做过哪些事,让大家这么痛恨他?” “启禀项将军,老先生说的极是。那胡荣实在是太坏了。小人是本城的米商,胡荣看我买卖做的不错,就常到我店中勒索钱财。如果哪个月不凑足给他的钱数,他就领着一帮爪牙来我店里找茬。常把我的伙计打伤,把小店闹得鸡飞狗跳,根本做不成生意。”一名富商模样的人,壮着胆子走上前来,向项羽申诉道。 “钱老板说的都是实情,我们这些街坊都能作证。那胡荣不但勒索钱财,还常常调戏妇女。前些天,他在光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戏张屠户的媳妇。张屠户上来阻止,他仗着自己官职在身,张屠户不敢把他怎么样,就大打出手。” “他不但用木棒将张屠户的腿打断,还掀翻了张屠户的肉铺。那张屠户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呢。不但调戏人家媳妇、打断人腿,还断了人家的财路。这胡荣真是天理难容!”一名看起来很有民间威望的老者颤巍巍地走出人群,向项羽说出了胡荣的另一恶行。 有两人开了头,下面的情况就失去了控制,大家争先恐后地向县衙堂前的项羽身边挤。众人七嘴八舌地诉说起了胡荣的罪状。 眼看项羽即将被义愤填膺的民众围在当中,在主席台上好整以暇观望的刘邦暗暗对萧何神秘地笑了一笑。 迎着刘邦的笑意,萧何心道:主公此刻面露笑意,显然是想看看项羽如何收场。项羽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胡荣恶名在外,他居然让大家检举胡荣的罪行。这些饱受胡荣欺凌的百姓还不得用吐沫把他项羽淹死? 而刘邦却此刻高声喝道:“不得对项将军无礼!有冤情的就站在门外向项将军禀报。来啊,将闲杂人等拦在县衙堂外!” 刘邦手下的两名军士一声应诺,阔步走到大堂门口。两人将手中的长戈交叉在一起,就把项羽和情绪激昂的民众分隔开来。 萧何缓步走到刘邦身边,在刘邦耳边低语道:“这大概是项羽自找台阶的举措。我看他的言行,分明是想把自己装扮成不明真相的外来人,在没有对胡荣知根知底的情况下出言维护。如此一来,这顶多算是项羽自己失察,倒不会失了体面。” 刘邦看了看在民众面前摆着姿态的项羽,点了点头,心道:如果老萧说的是事实,那么这项羽倒真是个有勇有谋、值得重视的对手。 刘邦心念一动,对萧何低声道:“我看刚才堂下说话的张良和那老儒生都是很有才能的人,老萧,你派人去调查一下他们的底细。将这样的人才请到我旗下,对我办大事会很有用。” 萧何点了点头,眼神中对刘邦又多了几重赞许。萧何道:“主公高见。我这就派人去办。” 伴着项羽转身离开民众的侍卫长,扫了一眼四下,对项羽轻声道:“将军何必跟这些草民一般见识呢?这帮草民的想法又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呢?” 项羽对这随从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道:“小叔,你有所不知……” 趁着人声喧哗不已,项羽低声对着随从说道:“这沛县民众是摆明了要清算胡荣。如果一味和他们针锋相对,不但失了体面,也会让刘邦看笑话。我这算是借死人送给这帮草民当出气筒。他们的气顺了,我们颜面也没有什么损失。” 项羽瞥了一眼在堂上正与萧何耳语的刘邦,继续说道:“我插手此案,表面看来是要维护尊者的权威。其实是想告诉刘邦——贵族就是贵族,草民就是草民,两者尊卑有别。刘邦这个亭长出身的布衣必须要对我们世代贵胄的项家惟命是从才是。” 项羽语重心长地说,但他身边的这随从却心不在焉。他踮着脚向人群中看了几眼之后含糊地应了一声道:“将军,你说的都对。但我看见了一个许久没见面的好友。这回难得遇上,我去和他打个招呼可以吗?” 项羽见他见友心切,便点了点头,首肯了。 回到大堂正中的项羽,举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神采奕奕地一撩披风,拱手向厅中民众道:“各位沛县乡亲。我项羽初来乍到,没有了解详情就武断发言,实在是不应该。由各位申诉的冤情来看,这胡荣实在是死有余辜。我项羽在此就唐突失言,向众位父老赔罪了!” 说完,项羽大度地向厅中的百姓躬身施了一礼。!~! .. 第五十五章 目标咸阳(上) 几圈麻将下来,子婴自觉汗水涔涔而下。、他边摸牌边打量其余人的表情。 右手边的的云薇此刻一副春风得意的表情,在她身旁助阵的董先眼中闪烁着光芒,看来这把牌十有**又是被她拿下;自己对面的陆甲的表情惨不忍睹,那张皲黑的脸完全扭曲变形的,脸上完全是铁青色,看来他这把不但要输,而且要输得很惨;蒙昊看起来脸色严肃,但脑门上也是冷汗直冒,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子婴暗忖道:难道摸清门路的云薇又要大杀三方? 子婴思虑未尽,就见云薇惬意地推到面前的牌,一声娇呼:“胡了!自摸,清一色一条龙。给钱给钱!” 然后,她伸了个懒腰,嘲弄似地对子婴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笑道:“小女子资质平平,半圈下来却把三位高手赢得体无完肤。看来这博大精深的‘麻将文化’也不过尔尔啊。” 子婴看见云薇这副做派,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真是牙尖嘴利。不但赢牌的套路学自己,连胡牌后说话的口气都学我。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子婴正欲作势发飙挫挫她的傲气。 忽然云薇对面的蒙昊发声说道:“云薇小姐掷骰子神乎其技,真是想来几就是几。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云薇小姐可否教教我你这高招?” 只见云薇微微一笑,道:“这个不难,只要蒙大哥肯答应放弃追索郑田大人的那笔烂帐,我就把这独门掷骰子技术传授与你。” 说完这话,云薇促狭似地朝身旁的子婴眨了眨眼睛。 子婴听了云薇这条件,脸上立即了开了花:这么大的诱惑,就看蒙昊肯不肯松口了。这陆董二人一走,自己的牌搭子就剩蒙昊一人,加上新晋‘高手’云薇也不过是三人。如果蒙昊肯松口放郑田一把,就又能凑足一桌麻将了。嘿嘿。刚才在牌桌上只不过随口一提,云薇就思虑地这么周全。这真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丫头。 蒙昊心中一轮,脸色变了几遍,嘴里嘟囔着:“只要我学会了掷骰子的绝技,再把郑田赢趴下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他抬头向云薇道:“好!就这么定了。公子作证,郑田那笔烂帐我不收了。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礼。” 蒙昊说完便站起身来,向云薇躬身施礼。 云薇咯咯一笑,道:“好好好。这徒弟我收下了。昨天刚刚拜完师傅,今天就收了个徒弟。我不但没吃亏,还凭空占了便宜。” 经云薇这么一提点,陆甲恍然想起自己的夫人唐琬昨天刚刚收了云薇当徒弟。他对着蒙昊咂了咂嘴,调笑道:“蒙大木头,真不好意思。从现在起,你凭空比我低了两辈。” 陆甲躲过蒙昊一记“黑虎掏心”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子婴,冷冷说道:“要是哪天云薇小姐嫁了人,蒙大木头还得多出一个师公出来。” 饶是云薇冷静无比,也禁不住陆甲这番调笑。她脸色蓦地变得通红,向陆甲笑骂道:“看我不禀报师傅,撕烂了你这张损嘴!让你今晚跪搓衣板!” 冷面笑匠陆甲彻底把办公室内热络的气氛点燃,看着室内嘻笑不已的众人,子婴恍然中想起了那个怪梦中异世的“自己”。 作为一个很有才华,但总是被那个满脸横肉、怎么看都像是屠户的猪头教授恶意打压的历史系助教,“自己”在工作苦闷、心情烦闷的时候,常常几个电话敲过去,唤来三五牌友。 大家点上一支烟,各据一方,自顾自地摸碰杠胡。几圈下来,神清气爽。什么工作上的失意、生活中的困顿统统都在哗哗作响的麻将声中被遗忘了。 “自己”与一干牌友边打边吹牛神侃、痛骂世间丑恶、人间不平,真的是十分爽快。虽然“自己”的生活很清贫,但毕竟落得个爱恨分明、逍遥自在。 比照现实中的自己:虽然顶着个秦国皇太子长子的名头,但每天总要为生存而殚精竭虑、四处抗争。每天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梳理不完的关系,想想都让人头大。 除了面对眼前这少数几个忠心不二的部下可以敞开心扉外,平时也只能把心中的寂寞与空虚深深压抑。 倘若日后能身居万万人之上的高位,恐怕这屈指可数的几个朋友也会碍于地位和身份与自己拉开距离。 自己这一路走来,为了那梦想中的至尊宝座主动或者被动地舍弃了许多做人的乐趣,这样究竟值不值得?或许在梦中的那个“自己”活得才更洒脱、更自在也说不定呢…… 子婴出神地看着从窗棂静静洒进房内的冬日暖阳,心中怅然若失:倘若时光能定格在此时,如果一直能和自己这帮牌友嬉笑打闹,不用再理会这房外的纷繁复杂,不再费尽心机地去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该多好? “玩麻将能让人走火入魔,这个我见识了。但玩麻将难道还能让人走神?”云薇弯着腰,边用手在子婴面前晃动,边调侃道。 子婴拨开云薇的葱葱玉手,露出了一个在云薇看起来高深莫测的笑意。 云薇奇道:“公子在想什么?” 子婴脸上的笑意未减,对云薇道:“聪明而美丽,多才又多艺的女刺客可知庄周的那部名篇《齐物论》?” 云薇听得子婴如此的恭维自己,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甜甜地一笑,道:“当然知道。‘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听完云薇徐徐吟完此段,子婴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是呵。到底是庄周化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化成了庄周呢?到底我是真我,还是梦中的我是真我呢?” 云薇带着十二分的疑惑看着子婴,正想问他为什么突然产生这么多感慨。而在此时,陆甲和董先走到了子婴身前。 云薇看他们站定身形以后,用并拢五指的右手顶在太阳穴上比划了一下,好像是在行一种特殊的礼仪。 子婴连忙站起身来,眼中熠熠生辉。他立正之后,向二人回送了一个同样的动作。 子婴微微一笑,道:“二位还记得我玄甲军明年元日(作者按:元日即元旦,在辛亥革命之前与春节指的是同一天。秦代本以夏历十月初一为元日,为避免读者理解混乱,本书中元日专指农历新年第一天)改换军礼的事啊?” 董先和陆甲互相对视笑了一笑,董先道:“这个自然是记得。所以在临走前先演练一下。” 陆甲嘿嘿一笑道:“其实我们是怕公子扣我们的俸禄,公子不是交代过么,从新年以后再在玄甲军中行鞠躬,拱手,跪拜等旧礼节是要扣钱的啊。” 子婴一扫刚才莫名的忧郁,哈哈一笑,道:“真金白银的压力下,才能出效果。在试行新军礼的这段时间里,士兵们的反应如何?” 董先神情很是激动,说道:“这试行期间,士兵们的反应很好。他们说这种军礼很好。特别是穿着铠甲的时候,行这个礼节简单方便。甚至有些士兵迫不及待想穿出咱们玄甲军的春秋装作训服,说那衣服配上这军礼绝对一个字:帅!” 子婴心中一乐:这个“帅”字就是自己平时有意无意间使用的。这个在后世里当作称赞俊俏男子的专用词,自从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之后,就迅速地被玄甲军上下广为使用。 还是年轻人易于接受新鲜事物。如果换上一批“老古董”……莫说从他们嘴里蹦出新鲜词,就连这简单易行的新式军礼,如果想在振秦军强力推行,恐怕也会遭到来他们“不合祖宗宗法”等说辞的强烈反对。 陆甲在此刻抢白道:“董老弟说的急切穿新军装的‘有些士兵’恐怕特指他自己。穿上那么帅的军装,配上这副迷死女人不偿命的小白脸,那些个怀春少女们还不尖叫着扑向他的怀抱?” 董先被陆甲这么一调笑,面子上挂不住了,脸腾地红了。他瞥了一眼身旁满脸笑意的云薇,低着头哼了一声:“别瞎说。” 云薇故意高声叫嚷道:“哟,今天我才知道,原来玄甲军的副队长董先大人是个脸说红就红的人呐。” 平日里威严肃穆执法严明的蒙昊算是被子婴三人“带坏了”。起初他对陆甲和董先在子婴面前没大没小,尊卑不分很有意见。但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有晋升为陆甲之后第二“冷面笑匠”的趋势。 他黑着脸走过来,一本正经地对云薇说:“师傅,以后你可得多费费心。趁着他和老陆远出办事,给他寻几个般配的漂亮姑娘。我们董副队长不但人家笑他脸会红,见了姑娘他脸更红。他这么一个腼腆的人,终身大事,可得有人管管啊。” 云薇被蒙昊逗得笑得直不起腰来,连声应诺。 子婴此刻的神色,却显得异常的严峻。 他拍了拍陆甲和董先的肩膀道:“此次远行办事除了你们俩,交给别人我实在不放心。你们两日之后启程。万事小心。” 陆甲和董先也收起了笑容,陆甲道:“公子放心,这件事办成以后,我们振秦军的局势就将大为改观。” 董先点了点头,道:“希望我们再回来的时候,是迎请主公回咸阳正位继大统之时!” 子婴听毕,眼神中豪情万丈。他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好!目标——咸阳!”!~! .. 第五十六章 目标咸阳(中) 赌局完了,玄甲军军部会议厅人员四散。, 陆甲和董先向子婴等人辞别,在从玄甲军财务组领完行程往返所需的盘缠之后,各自回家。 这接下来的两天是子婴报请扶苏特批给他们的假期。子婴嘱咐他们两人好生安抚亲属,筹备行装。 而蒙昊辞别子婴之后也将启程出发。 蒙昊身上的担子很是不轻:他将出马巡视河套地区各地的赈灾工作。蒙昊将携带着扶苏亲自草拟的手谕,全权负责查处管辖区域内赈灾时的产生的贪腐案不法。 扶苏给蒙昊手谕中特别提到的是:如果在巡查中遇到与成通海贪腐类似的案件——一经查实认定——蒙昊可凭此手谕当场将主脑斩首!无论官阶高低! 子婴是在送别蒙昊时,才得知扶苏这手谕的详情。 在了解了这手谕的具体内容后,子婴起初还有些纳闷:一向以仁慈宽厚面目示人的父亲,为何下了这么一道杀气腾腾的手谕。 但转念想一想,子婴略微体会到了扶苏的心境:成通海作为父亲的救命恩人因为犯事被杀。比照“恩人犯罪,照砍不误”的标准,其他不相干的人如果犯事更当就地正法。或许在父亲看来——只有如此才能彰显出父亲的“大义”之所在,才能告祭成通海死有不甘的亡灵。 送别陆、董、蒙三人之后,子婴百无聊赖地坐在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会议室内发呆。 他看着透过窗户照进室内渐渐变得方正的阳光,心中盘算道:昨天杀了成通海,想必到今天已是全城震动,宵小之辈理当缩手缩脚。今天就算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必再劳神费力地出门巡视了。 想那匈奴使臣此刻应该已经进了父亲府邸,不久就该有父亲信使前来此处传召自己去府中面见使臣,商议和亲一事。青岚应该会很快来到自己身边了吧? 那班被自己留在匈奴苦练骑射,修习韬略的青年俊杰也应该能随着青岚回来吧?陆甲和董先一走,如同丧失了左膀右臂。自己身边无形中留下了很大的空洞,现在正急需他们来填补这片空白。要成大事,自然是手下的得力人才越多越好…… 正在胡乱思考间,云薇悄然走到子婴身边。 脸上浮现盈盈笑意的她,端着新换了热水的铜盆。瞥了一眼子婴的发髻之后,她轻声对子婴道:“马上就要见你媳妇家人派来的使者了,你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会把人吓坏的。来,先洗把脸。等会儿我帮你打扮打扮。” 子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髻上歪斜的玉簪,方才觉悟。他尴尬地笑了笑,道:“那就有劳云薇小姐了。” 梳洗完毕,云薇走到子婴身前一臂之距。她神情严谨地伸手替子婴拂拭紫色长袍上的褶皱,整饬长袍的袖口和对襟。 与云薇面对面的子婴看着云薇郑重其事的神态,轻嗅着云薇躯体上散发出的少女幽香,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水牢之中两人“坦诚相对”的火辣一幕。 那昏黄的火把光亮,狭窄局促的水牢,云薇坚贞不屈的神情,滴着水的长发,白璧无瑕的玉颈,隐约间玲珑有致的身躯……一幕幕被定格在脑海的情节仿佛就在昨天。 子婴忽然感觉喉咙一干,身体“腾”地窜升起一股燥热从丹田升起直冲脑际。 子婴心念一动,他一把扯过云薇正在为自己整理衣襟的双手,稍一用力就将云薇拉在胸前,抱了个满怀。 被子婴箍在怀中的云薇嘤咛一声,面色通红。 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奋力挣扎了几下,才将自己从子婴的怀中挣脱出来。 娇艳的容颜仿佛能滴下血来的云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低着头,懊恼似地跺了跺脚。 她用细密几乎不可分辨的声音责备道:“公子你……” 在后世有丰富“把妹妹”经验的子婴心道:这小丫头不是不喜欢自己。她这般挣脱自己而不是拂袖而去,绝对只是做做骄矜的姿态……管他什么提不提亲的使者,眼前的佳人一定要拿下! 大口喘息了几遍才缓过来气的云薇怯生生地抬起头,看着子婴泛起潮红的面庞,决定岔开话题。 她整理了一下刚才在挣扎之中被揉皱的衣襟,一指身旁凌乱不堪的案几道:“这麻将是公子的宝贝。我们暂且收好。等陆大哥、董大哥他们回来再打它三天三夜吧?” 报准了吃定云薇心态的子婴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各怀心事的两人走到被并在一起的案几前。 意念已定的子婴心思并不在这牌码之上,他在用炯炯有神的眼眸细细打量着被自己挑动的云薇的神态,脸上笑意无限。 此刻的云薇红着脸、低着头,好似只顾着收拾牌码。其实她是在闪躲子婴那灼人的目光,她刻意地闪避着子婴触碰自己双手的意图。 但毕竟案几只有那么大,眼疾手快的子婴还是瞅准了机会将云薇的纤纤玉手捉进自己的掌中。 神情大变的云薇慌忙用上了自己平生所学,想把自己的手从子婴的掌中挣脱。但在军中练就一身好筋骨和精湛武艺的子婴哪会是泛泛之辈。刚刚被码放整齐的麻将牌顷刻间又重归杂乱。 在这一场完全不讲招式套路的奇异缠斗中,子婴只是稍稍处在下风。 你来我往十余个回合之后,子婴心有不甘地愣愣看着云薇将手抽出;手扶案几站立的云薇脸色愈加红艳,不住地大口喘气。 子婴丝毫没有放弃一亲芳泽的意思;而云薇却也没有夺门而出的念头——气喘吁吁的两人呈僵持状态对峙着。 心中大呼不爽的子婴却在此刻迎来了突变的转机:体质上的劣势让云薇有些体力不支,她支撑案几的手臂忽然一软,整个人身不由己地躺倒在布满麻将的案几上。 刚才还喘息连连的子婴,见状不由得精神一振。他一声低啸,一个饿虎扑食冲上前去,将云薇紧紧压在身下。 依旧喘息不已的云薇的俏脸红到了极致。她扑扇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异常复杂的神情盯着离自己只有一拳距离的子婴英俊无比的面庞。 “云薇,你好美……”眼见即将得手的子婴忙趁热打铁,用最富深情的口吻悠悠地吐出了这句后世堪称“无敌”的床上情话。 躯体一直呈僵硬状态的云薇听得此言,不禁心神一荡。 与云薇呈零距离状态的子婴迅速察觉到云薇的身体在慢慢放松。他微微一笑,知道云薇已是彻底放弃了抵抗。 子婴在云薇红润的双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云薇全身一阵悸动,随即轻轻闭上了双眼…… 子婴咂了咂沾上云薇唇红的双唇,低吟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随即,投身到了这片无边美艳的温柔乡中…… ※※※ 关东沛县,日近正午。 围拢在沛县县衙堂前的民众渐渐散去。 根据刘邦的授意,那六名打死沛县县尉胡荣的六名乞丐被当堂释放。刘邦不但将其释放,还命人为他们提供食物,管他们今天有两顿饱饭吃。 刘邦思忖道:这人是项羽出面“救”下来的,所以绝不能让他们在今天饿死。这么做,仅仅是为了给足项羽面子。台面上的事,该做姿态还是要做的。我刘邦不是大善人,我家的俸禄粮食从来不是用来供养闲杂人等的。一待项羽离开,这六名乞丐想吃饭还是得上街。只要过了今天,这六名乞丐的生死存亡就与自己再也扯不上关系了。 刘邦瞅了一眼自己侧手边肃容正襟危坐的项羽,心中暗暗笑了两下。 他对项羽拱了拱手,道:“项将军,眼看午膳时间还未到。不如先请将军到我城南营中,指导一下我军士的演练吧?我知道项将军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的项燕将军,今天又见项将军带来的侍卫个个精气神十足,一看就知道您是个带兵的行家。” “我手下这帮兄弟多是乡间招募来的农夫、工匠、屠户等人。他们没有见过大世面,都是些个没有经验的新兵。我冒昧地提出这个请求,您看可不可以……” 项羽闻言,心中一震:来探探刘邦兵力的虚实,不正是自己来沛县的最重要目的么?这个要求本来该由自己来提,但刘邦竟自己说了出来……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向我示威?想在营中给我难堪? 但项羽转念一想,心道:我项羽自问能扛山举鼎。今天目之所见,这刘邦手下纯属一帮乌合之众。除了今早在迎宾道路口迎接自己的那两名唤作樊哙、周勃的壮汉可能有一把蛮力之外,其余人等根本不成气候。即便刘邦耍什么心眼,我小心就是。谅他刘邦不敢对自己不利。 思虑周详之后,项羽对刘邦拱了拱手,回了一礼,道:“如此很好,我现在也很想去沛公营中走走看看。” 刘邦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对项羽伸手示意道:“好!项将军请!”…… 被褪去绿叶的柳树环绕的城南南军营外,旌旗招展。 一面被绣上斗大“刘”字的明黄色大旗在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下迎风招展。 与刘邦纵马并行来到营前的项羽惊异地发现:这军营布局合理,防守可以说是基本做到了滴水不漏,站在营门外的几列士兵个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这和刘邦直属的那帮“草包”有很大的区别。 一行人来到营门前勒住缰绳,忽然听到这群卫兵的头领一声断喝:“下马!”!~! .. 第五十七章 目标咸阳(下) 项羽身旁的副侍卫长闻言勃然变色。。 愤然之下,他叱马走到门卫官面前。他掂起马鞭一指那门卫官的面门,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敢拦项将军?” 那门卫官毫无惧色地迎向指向自己的马鞭,只是冷冷地看着,却不答话。 项羽皱了皱眉头,心道:自己作为刘邦的贵宾探访军营,没有队列出营迎接也就罢了。让自己入军营先下马,真是岂有此理! 微微色变的项羽忽然瞥见身旁的刘邦及其随行人员默然无声地陆续下马,他们个个面容严肃。在刘邦的带领下,一行人缓步走到营门前。 在目瞪口呆的项羽副侍卫长注视下,刘邦向那门卫官点点头,轻声细语道:“请向周勃周营尉通报一声。就说沛公与项将军前来军营视察。请周营尉安排一下。” 门卫官向刘邦一抱拳,道:“请沛公与项将军在此稍候,我这就去通禀。” 项羽见刘邦如此表态,便轻咳一声,招了招手,将副侍卫长召回到身边。 不多久,那门卫官快步走回营门,对刘邦和项羽各自恭敬地抱拳施了一礼道:“沛公、项将军,营尉有请。” “不过,在入营之前。依周营尉号令,需要与项将军约法三章:一,外人入营内不得纵马驰骋;二,外人入营不得大声喧哗;三,外人入营未经许可不得四处乱走。” “你……!”项羽身旁的副侍卫长再次按捺不住怒火,遥指门卫官,本想再次发飙。 项羽却突然好似换了一副面孔一般,脸上露出了微微赞许的神色。他向侍卫长点了点头,示意他收声。 项羽策马缓缓来到营门前,而后纵身一跃跳下马来。他向那门卫官点了点头道:“好!有劳领路。”…… 在营门口将马匹交付给门卫后,在一名通令兵的带领下,刘邦和项羽以及一行人神情肃穆地走进了这周勃治下的军营。 一路上众人目之所见是布置得井井有条的营帐,绑扎齐整的武器,囤积齐整并且防守严密的粮草,以及在营间空地上认真训练的士兵。 看到这些,项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叹:早上初见周勃之时,看他的言语打扮,还以为他仅仅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粗豪汉子。而此时亲眼看了他治下井井有条的军营和精气神上佳士兵……还有,在他营中居然连刘邦都不得骑马…… 看来,对周勃的看法需要改变一下——这个周勃粗中有细、治军严整,他领兵打仗应该很有一套。 而这样的能人投奔刘邦旗下,甘愿为其卖命……看来刘邦的感召力真是不可小觑。 想到此处,项羽忍不住用眼睛偷偷打量了一下身旁面容肃穆的刘邦。 正在项羽和刘邦一行人在营中默默行走之时,一名通令兵来到众人面前。 在跪下向刘、项二人施礼后,他禀报道:“沛公、项将军,周营尉在演武场恭候两位,请这边来。” 项羽点点头,道了一声:“好!”项羽的随从看得出来:项少将军心中对周勃的好感大增。 走在身侧的刘邦看到项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心中暗忖:我领项羽到周勃军营,一是想显显我军的实力;二是想借周勃特殊的营规给项羽一个下马威。不想这项羽不但不生气,反倒好像对周勃的治军手段很是赞许。 只有有大志的人,才会对对自己不很恭敬的人的优点有肯定的度量。既然我和项羽的目标都不止于这江东,而是志在天下。看来今后…… 正待刘邦思虑之时,一行人来到了军营演武场中。 这演武场是一片被白色布幔区隔开来的半独立空间,它位于这处军营的西南角,场地中满是枯败的野草。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百余名士兵正手持弓箭分成几队,向百步外的箭靶进行射箭演练。 演武场的正中是一块土垒的高台。高台之上是一名威风凛凛,铠甲鲜明的武将。长髯飘飘的他正双手环抱,气定神闲地观察着手下子弟兵们的演练。 项羽识得此人,此人正是今早在迎宾道口迎接自己的两人之一、刘邦手下得力干将——周勃。 在刘邦的通令兵跑到高台处,向周勃通报之后,周勃一声高呼:“继续训练,不得分神。违者,军棍伺候!” 随即,周勃才一撩披风,缓步走下高台。 当周勃不急不徐地走刘邦项羽二人面前站定后,抱拳向两人道:“见过沛公,见过项将军。请沛公和项将军恕在下铠甲在身,不便行全礼。” 刘邦和项羽各自向周勃点了点头,并不以为为忤。 周勃向项羽道:“我从沛公那里得知项将军世代是楚国大将。今天光临本营,如有不妥之处,还望项将军指点一二。” 对这射箭训练显得饶有兴趣的项羽,一时间没听请周勃的口吻。他随口答道:“周营尉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我看我没什么可指点你的了。” 项羽的话刚一说出,刘邦不禁皱了皱眉。而刘邦手下的武将们,腾地冒起了无名之火。 意见最大的,当属紧紧侍立在刘邦身旁的樊哙。樊哙心道:项羽好大的口气!周老弟这么说,不过是客套而已。你项羽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该如此出言不逊! 想到这些,樊哙悄悄扯了扯刘邦的袖口,对他眨了眨眼睛。 刘邦心领神会,对樊哙点了点头。 得到刘邦首肯之后,樊哙一个箭步走到项羽面前。 他抱拳低首道:“我也听闻项将军射术一流,能百步穿杨。樊哙斗胆,想借此机会向项将军请教高招!” 项羽瞥见刘邦手下众人神色阴沉的脸色,心中方才悟到:刚才说话未经考虑,看来是伤了刘邦手下的面子。 但出于世代显贵的豪门矜持,自己万万不能落下面子向周勃道歉的。自己毕竟是贵族子弟,哪能随便向这么一个乡下汉道歉? 于是听到樊哙深负挑战意味的言辞之后,项羽微微一笑,应道:“好!” 面色沉郁的周勃一挥手,周勃侍从一声高呼:“解散!” 听闻命令的场地上百余名士兵迅速散去,为项羽樊哙两人空出了场地。 来到离箭靶百步之外的射箭处的两人站定之后,樊哙抱拳向项羽道:“樊哙不才,想先行试射。” 项羽心知肚明:这是自刚才营门处的下马威之后,刘邦及其部下给予自己的第二次挑战。项羽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客随主便。” 带着帮周勃和刘邦挣面子想法的樊哙一声高呼:“弓来!” 随即,两名刘邦兵士跑到樊哙身前,恭敬地送上了弯弓和箭簇。 樊哙掂量了两下弓,又把它扔回了士兵的怀中。樊哙道:“不趁手!换三石硬弓(作者按:古时一石等于旧制的一百斤,合当今四十七公斤。因为旧制的斤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标准,为避免混乱,本书中的“石”就当一百斤来用。在做计量单位时,“石”音“担”)!” 不久,樊哙接过了士兵新换的硬弓来。他单臂高擎硬弓,示威似地原地绕了一圈。场上欢声雷动。 在周勃示意之后,场上的欢呼声迅速消弭。 樊哙从士兵奉上的箭壶中抽出三支箭。他左手抱弓,右手搭箭扣弦,双手微微用力,就打开了那硬弓。 此刻的樊哙将弓横举,双目微闭,弯弓被拉伸似满月。他屏息凝神,用弦上的三支箭指向了百步外箭靶上的红心。 “唰!”三箭合为一响,在电光火石之间,三箭映着正午的阳光如飞火流星扑向了目标。 “啪啪啪”,箭矢着靶。众人看去,这三箭都射在了箭靶的正中。 一个小兵跑上前去,取来了箭靶。他高声向众人报道:“三箭正中红心!” 在周勃身旁的刘邦捋了捋长髯,双眼眯缝着,嘴角泛起了很深的笑意。 而周勃在此刻忽然一声断喝:“樊营尉威武!” 听到首脑的鼓动,在场的众兵士也跟着高声鼓噪起来:“樊营尉威武!樊营尉威武!” 志得意满的樊哙向众人招了招手,脸上的神情很是快意,看似漫不经心的瞥了项羽一眼。 项羽脸上古井无波,他走上前来,轻拍了樊哙的肩膀,淡淡道:“好箭法。看我的。” 被刘邦士兵的鼓噪声刺得耳膜生疼的项羽侍卫依旧神态自若。为首的副侍卫长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道:别得意的太早,等下就让你们这些土包子看看项将军的手段! 樊哙面露笑意,在将硬弓交到项羽手中之后,转身向刘邦抱拳躬身示意。 刘邦拍了拍巴掌,笑着对樊哙暗伸大拇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项羽有样学样地掂了掂这硬弓,自言自语道:“这弓适合樊营尉,却不适合我。” 说毕,手腕微微一发力。“砰”地一声,三石硬弓弓弦竟被项羽轻描淡写地扯断了。 场上的鼓噪之声戛然而止,众人愣愣地看着项羽,无不神色大变。 而此刻的项羽将手中的断弓抛在地上,叹息道:“咳!这弓做工也太差,怎么一扯就断?莫非沛公军中无良弓?” 从错愕中迅速回过神的樊哙立即就明白了项羽这言行中的挑衅意味。 他抱拳向项羽道:“项将军请稍等,良弓马上取来。” 樊哙招来身旁的士兵道:“速速去仓库为项将军取良弓来。记着,要给将军取趁手的!” 那士兵是个心思敏捷的人。他看着樊哙别有深意的表情,又听闻这最后一句特意加重的语气,迅速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抱拳应道:“小的明白。” 不久,十来名兵士取来了共计9支弓。项羽是个识货之人,这面前的9只弓都是上等良弓,4支三石弓,3支六石弓,2支不常见的九石弓。 项羽微微一笑,从这可谓精心挑选的弓中读出了对方反击的意味。 不待场上众人反应过来,项羽已经在“啪啪啪”三响中连断三支六石弓弓弦! 在大家的错愕中,他又命八名手下分开两队,两人举起一弓,将这四支三石弓分开举起,摆在自己的两侧——项羽要左右开弓,直接破掉共计12石的硬弓弓弦! 只见项羽一把扯掉身上的披风,扎了个马步,吸了一口气之后,将四条弓弦扯在了自己两手之中。 项羽双臂同时用力,啪地一声,四弓弓弦同时断裂! 在场的人的表情已经从惊异变成的惊惧。 项羽却不肯收手。他定了定神,一举将那两支九石弓一并抱在怀中。 只见他面不改色,猛然暴喝一声,手臂挥处,硬生生将共计18石的两支弓拉开! 伴着项羽一声低吼,刘邦军中仅见的两把9石弓作古! “项将军威武!项将军威武!”项羽侍从的欢呼声在空旷的演武场上显得十分的嘹亮。 从惊惧中回过神来的刘邦暗暗擦了一把冷汗,他扫视了一眼身旁的周勃和樊哙。 刘邦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无比地凝重。刘邦心中叹道:这家伙真他娘的不是人!如果在将来的战场上与他当对手,得找樊哙和周勃在前面挡住,老子一定要先跑!…… 午宴完了,项羽起身向刘邦辞别。 刘邦拉着项羽的手,不改亲切,道:“请项少将军带上我给项梁将军的问候。我刘邦保证,从今以后,只要项梁将军一声令下,我刘邦与手下兄弟莫不从命!” 项羽淡淡一笑之后,面容迅速归于沉静。他点点头,道:“如此很好。我一定将沛公的问候带给项梁将军。” 项羽心道:通过大半天以来对刘邦的观察了解,他这句无比动听的话绝对是口不对心。 但无论如何刘邦已经在言辞上服软。有了这么一个名义上的盟友,对将来对抗陈胜的张楚军和关中的秦军还是大有益处的。 今后为了驾驭刘邦这匹有勃勃野心的狼,只能把自己练成一头猛虎! 刘邦见项羽面色深沉,约么猜到了项羽的心思。 于是,他决定岔开话题,道:“不知项将军在我们江淮反秦势力合一之后,有何打算?” 项羽顿了一顿,笑道:“我决定去咸阳看看,不知沛公有没有兴致同去?” “咸阳?”刘邦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他明白了项羽是在试探自己。 刘邦嘿嘿一笑,道:“咸阳?我没什么兴趣。我还是觉得沛县更适合我。即便我去咸阳,也是当项将军的马前卒。呵呵。” 项羽一乐,道:“那好,改天攻略咸阳的时候,我一定请沛公做我先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咸阳”这两个字在口是心非的两人脑海中盘旋着,挥之不去……!~! .. 第五十八章 父子生隙 (上) 门外远远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公子,主公派张海管家有事找您。!” “好!请张管家稍候!”子婴的回话声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笑眯眯的张海向那通报的的士兵点了点头,缓步来到挂着“军部会议室”牌子的房门前。 张海侧耳听了听房内的动静,却听闻到一阵奇怪的悉悉索索声响。 张海不由得心生疑惑:莫非公子夜宿在这会议室里?还没起床?正在穿衣服? 俄而,张海听到子婴在房内传话:“张管家,请进。” 张海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一推房门走了进去。 在门口站定之后,张海抱拳躬身向子婴深施一礼,说道:“公子,匈奴使者已经进了府中。主公请您速速前去商议相关事宜。” 当张海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子婴之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看见子婴的发髻散乱,束发的丝带散落在地上,身上的紫袍右襟压在左襟上(作者按:在古人看来,将右襟压在左襟上是蛮族异类的穿法,要绝对禁止。),腰带胡乱地捆扎在腰上,皮靴右脚穿在了左脚上,一只脚居然还是光着的,子婴的脸上显出了些许尴尬额神色。 张海诧异地发现子婴身旁站立了一名妙龄女子。这女子模样俊俏,但鬓乱钗斜,衣衫不整,脸上红潮未退。当张海打量她时,这女子的眼神闪烁,表情很是窘迫。 人老成精的张海见此情况,心中已是明白了**分。 ※※※ 正午时分,扶苏府中,书房 “张总管,你所说的是否属实?”韦夫人心中泛起波澜阵阵,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启禀夫人,这种事情,小人哪敢拿假话来骗您?”张海对着正席上的韦夫人正色答道。 韦夫人端起陶杯,轻轻吹了口气。待饮下一口之后,向张海幽幽问道:“那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知主公?” 张海顿了一顿,抱拳向韦夫人道:“我在心中盘算过,如果由我来把这事直接告知主公,那大公子恐怕会遭殃了。小的跟随主公多年,大公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想看见他们父子生隙。” 韦夫人点了点头,道:“张管家说的是,大公子在这件事上实在是太过荒唐。但不知张管家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我呢?” 张海笑了笑道:“夫人是大公子的长辈,又是主公最贴心的人。我想这件事由您来禀报给主公,在好生劝慰之后,或许能让主公处理这事的时候出手不会太重。” 韦夫人也是一笑,道:“那索性将这事彻底隐瞒,你不说、我不说,不就一了百了?” 张海摇了摇头,道:“那可不行。我张海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看得出主公迟早要回到咸阳继位正大统,而大公子也将随之晋位为太子。到那时,大公子将肩负起维系天下黎民苍生福祉的重任。” 张海眼神闪烁不已,道:“如果那时还随他任性胡来,这大秦百姓岂不是又要遭殃?所以我特地把这件事告诉夫人您,希望您出面告知主公,并请主公用比较温和的手段对大公子示以惩戒。用这种方式改改他的品性中的顽劣之处是最好不过的了。我可不愿看见大公子变成下一个胡亥。” “大胆。怎能把大公子与荒淫无道的胡亥相提并论?”韦夫人脸色忽然一沉。 张海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请夫人恕小人失言。” 张海向韦夫人一叩头,道:“小人对主公和大公子都是一片赤诚。恳请夫人出面,居中调停此事。” “嗯,你起来吧。容我想想。”韦夫人点了点头,面色出奇地深沉。 韦夫人心中暗忖:没想到子婴在这府中上下这么受宠。假如他日扶苏归天,剩下我和由广孤儿寡母,我们身边可能连个可信赖的人都没有。这可不行。 韦夫人缓步走下主席,在房中踱着方步,她忧心忡忡地想道:依照子婴昨天违逆扶苏意愿,斩杀成通海所表现出的张扬和跋扈……难保今后他对我们母子的态度会怎样。扶苏在时是我们母子的依靠;扶苏不在时,吾儿由广也应该能保护自己。 子婴的种种作为实在很像他叔叔胡亥……那胡亥可是在上台之后杀尽了他的兄弟姐妹的…… 我们母子二人的性命不能被捏在一个喜怒无常、残忍嗜杀的人手中! 韦夫人抬起头,看了看张海那充满期待的脸。 她心中思忖着:既然子婴有这么大的把柄落在自己手里,自己一定要把它最大化地利用起来,借以求得对由广最有利的结果…… 反复合计之后,韦夫人向张海道:“我看这件事如果由别人来说,主公必然会雷霆震怒,很可能会迁怒他人。那就由我出面告诉主公好了,希望主公能顾及到我的薄面。” 张海闻言心中一惊,抢着说道:“要是让夫人为难的话,还是由小人出面禀告主公吧。” 韦夫人心中偷笑,脸上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张总管出面,我在主公身旁稍稍加以劝慰。如果我们言辞妥当,相信主公不会大发雷霆。” 听完韦夫人这番话,张海眼中的神色激动无比。他再次长揖及地道:“如此甚好。我代大公子,代大秦百姓谢过夫人的一片苦心了。” 韦夫人忙搀起了张海,悠悠道:“由广和大公子同是主公的骨肉,不该厚此薄彼。我希望张总管在今后也能像呵护大公子一样,多多照顾我儿由广,” 张海点了点头,道:“夫人说的是。昨天我初见小公子,就知道他是个聪明伶俐,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今后我会尽我所能好好帮助他,让他成为主公和大公子得力的左膀右臂。” 韦夫人脸上微微一笑,但心中却很不是滋味:成为……左膀右臂?为什么不能是别人成为由广的左膀右臂………… “什么?你说的可都是事实?”扶苏脸上的表情很是吓人。 张海惊恐地看了看扶苏那扭曲到变型的面孔,低声应了一句:“是……” “畜生!” “啪!”盛怒之下的扶苏将手中的茶杯猛地掷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扶苏不停地喘着粗气,额角的青筋暴起,嘴唇颤抖,满脸怒色。 张海看着扶苏这骇人的表情,心中暗忖:这是我跟随主公这么些年来,头一回见待人和善的主公发这么大脾气。看来这次主公是真的动怒了。 唉!大公子说话行事有时很是荒唐。荒唐就荒唐吧,但今天闹的这么一出,实在是不该——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军部重地,行那苟且之事,这还了得? 主公生气是有道理的,只是希望大公子别受太重的处罚才好。 重重喘息几下之后,扶苏方才强压下肝火,道:“别的不说,单凭他在军部胡来,我就要重重治他的罪!” 看到扶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张海连忙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在扶苏身旁默然不语的韦夫人。 韦夫人见到张海递上的殷切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她缓步走到扶苏身边,轻抚扶苏的臂膀,缓缓说道:“主公息怒。想那大公子也是因为年轻气盛,无人管束,一时之间有些放纵自己……” 扶苏恶狠狠地打断了韦夫人貌似出自肺腑的劝慰,道:“白日宣淫!不是人,是禽兽!作为我扶苏的儿子,不能在任何情况下放纵自己!” 韦夫人听得心中一动:哦?看来子婴这回是触犯了主公的大忌。如果再不动声色地添几把薪柴……情势会不会对由广更有利呢? 正在韦夫人思虑之时,扶苏向张海发话道:“去,把那小畜生给我追回来。我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子婴刚刚走进书房门口,就看见扶苏满面怒容、恶狠狠地盯视着自己。 子婴心道:在回府的路上,张海已经将父亲发飙的情况告知了自己。看今天这情形,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今,确实是自己行为失当。不如爽快认错,反倒可能会求得父亲的宽恕。 思虑已定,子婴趋步上前。 他一撩衣襟前摆,跪在了扶苏面前,口中道:“孩儿见过父亲,见过韦夫人。” 韦夫人带着盈盈笑意道:“恩,大公子快些起来吧。” 而扶苏却黑着脸,一声断喝:“小畜生,继续给我跪着!” 子婴啜嗫道:“是。” “小畜生,你可知罪?” 子婴孰知扶苏的性格,知道他不会拿自己怎样。 子婴索性把心一横,回道:“孩儿……孩儿光天化日,在军部重地,行苟且之事。行为失当。孩儿自知罪责深重,愿接受主公任何处罚。” 说完,子婴磕头及地,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扶苏见子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错误,反倒有些意外:依这孩子的脾气,出了这么让他掉面子的事,他通常都会死扛着不认错。今天这么爽快地认错,自己反倒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好了。 正在踌躇之时,忽然身旁的韦夫人发话了:“大公子,作为长辈,我觉得你今天的行为真的是不妥。匈奴的大公主马上就要动身南来做你妻子了。你这么胡来,对得起她么?” 正缺口实教训子婴的扶苏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刚才和匈奴使者已经商议完毕,匈奴大公主将在一月之内来到河套。你做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什么面目去对她?” 趴在地上的子婴眉头皱了一皱,对韦夫人的说辞很是不满:本来自己干脆认错,父亲有了面子,也就不会再深究下去。你跳出来这么一句,明显是想挑拨。如果说我做了对不起青岚的事情,那我父亲和你生下由广,不是也算做了对不起我娘亲的事情? 子婴撑起身子,向主席上二人淡淡道:“这事我自然会向青岚解释,以求得她的谅解。不用父亲和韦夫人担心。”!~! .. 第五十九章 父子生隙(下) 夜已深。、QunabEN、coM卧房。红烛轻轻摇曳,炉火很旺。 卧榻之上躺着两人,扶苏和韦夫人。 扶苏倚在方枕上半躺着。他将枕边人紧紧搂在怀中,眼神木木地看着屋顶。 扶苏自言自语道:“今天对子婴那孩子是不是太过苛责了?” 韦夫人抬起头看了看自己丈夫一脸怅惘的面容道:“夫君对他严苛,是因为他要肩负重任。我觉得夫君做得很对。” “哦?你也是这么认为?”扶苏低头看了看怀中之人,脸上露出了些许宽慰的神情。 旋即,扶苏又将眼光投向了了黝黑的屋顶:“其实子婴这孩子也很不容易的。” 扶苏幽幽叹了口气,道:“自从一年多前,他带着蒙毅逃到河套之后,我就发觉他变了很多。” “以前在咸阳的时候,他是个很开朗的孩子。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听逃命到此地的张海管家说,自从他那年大病一场之后,常常说一些出人意表的话,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行为举止十分怪诞。” “我听蒙毅说过,若是那晚没有这孩子积极出谋划策,大家都会死在咸阳城里……” 扶苏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蒙毅说从没见这刚刚失去了弟弟妹妹的孩子掉下一滴眼泪。他从指挥大家逃出咸阳直到到达河套都一直很冷静,冷静到与他的年纪根本不相称。” “到了河套之后,他和蒙毅立即联络蒙恬,要我杀掉朝廷派在河套地区的命官和监军,拥兵自立。” “而后子婴自作主张,杀掉了朝廷派来的信使。信使带来的皇帝诏书,我看过……胡亥的诏书命令我和蒙恬自杀谢罪……” “可以说,在天下大乱的今天,我还能积极地图谋复兴秦室,子婴功劳不小。” 听闻扶苏这一句,韦夫人不禁将眉头紧锁。 “那后来呢?”韦夫人幽幽问了一句。 “后来,来到河套的子婴从来就没有闲下来过。在我们起事之后,他就求我让他建立起自己的部属,他说要勤练精兵,将来要帮我从胡亥手中夺回本属于我的皇位。他还说,他一定要杀回咸阳,手刃胡亥和赵高,为他的……他的弟弟妹妹报仇。” 说到最后一句,扶苏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扶苏自觉这不然的语态可能会引起怀中人的不快,于是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子婴常常向二位蒙将军求教领兵用兵之道,加上他自己独特的见解,他一手建立起了直属于他的玄甲军。一些很有才学的奇人异士纷纷投奔他。” “这支部队虽然人数不过千人,但战斗力不可小视。在我河套军之中,这支成立仅仅一年有余的玄甲军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强悍。连用兵行家蒙恬都对这支部队赞不绝口。” “他建立起了遍布全国的庞大情报体系,积极搜集各地情报。他还联络河套本地的商人,稳定了他们的不安情绪、帮他们扩大商业规模、彻底解决了我们的赋税难题。” “虽然我对他和那些重利轻义的商人们走得太近,很是不高兴。但不能不提到——自从拥兵自立以来,我们得到了本地商人的大力支持,从来没有缺过钱用。甚至这扶苏城也是在商人们的积极协助下,日益兴旺发达起来的。” “他力排众议,冒着生命危险到我们的世仇——匈奴人那里联络冒顿。在他的帮助下,冒顿顺利地夺取了大单于之位。你也知道,匈奴长公主青岚将很快嫁过来。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能暂时和这北方的强邻处好关系,对我们杀回咸阳好处多多。子婴这一手做的很是漂亮。他这过人的胆色,连我都很赞叹。” “他还不顾我的反对,执意带着十八名精干玄甲军骑兵千里奔袭大泽乡,试图将图谋颠覆我大秦的匪首陈胜、吴广扼杀在萌芽中。虽然没有成功,但他在军中已经隐隐建立起了很高的威信。听蒙恬说,任何普通士兵提到子婴,没有人不伸大拇指的。” 韦夫人听得心中波澜澎湃,她先是皱了皱眉头,而后对扶苏送上了甜甜的微笑:“是啊,威信当然高。昨天你说成通海杀不得,大公子偏偏说一定要杀。最后成通海还不是脑袋搬家?” 扶苏脸上微微显出不快,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么,这件事就此打住,永不再提了么?” 韦夫人察觉到了扶苏的不快,于是咯咯一笑,道:“夫君本是想处罚大公子的,但听你这口气,反倒像是在替他表功呢。” 扶苏半晌无语,只是目光游移不定。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了卧榻不远处正熊熊燃烧的炭炉上,看到了炭炉之上安装的排烟管道。 扶苏的心思被触动:别看子婴这孩子有时候很浑,但在孝顺自己方面没有丝毫的含糊。 自从入冬之后,有了这子婴特命安装的特制排烟管道,炭炉的炉火更旺了。这卧房中只有温暖,却再也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更不会有中毒之虞。 这排烟管道构思精妙,是子婴亲自设计,安排人锻造出来的。除了样品,用在我卧房里的,这是第一件。子婴后来又将这物件大量生产,通过商家卖给了河套之地的权贵富人,大赚了一笔。 其实,从这么一个看起来不甚起眼的物件里,我看出了子婴的才华,商业头脑和拳拳的孝心…… 这么一个好孩子,我怎么能忍心狠狠处罚呢? 倘若他能改掉身上的一些恶习,凭他的才华,我完全可以放心地把天下交给他去治理。而我就能卸下这副重担,安心地研读孔孟先贤的文章去了…… 韦夫人见扶苏盯着那炭炉出神,于是推了推扶苏的胸膛,道:“夫君,你倒是说句话啊。” 扶苏将眼光收回,落在了怀中娇妻美艳的容颜上,淡淡道:“子婴是个好孩子,我觉得我还是能教导好他的。大秦的明天得依靠他!” “那……” 扶苏叹了口气,坦言道:“这孩子有时候显得性格乖张、喜怒无常应该是与他失去母亲有关。今后,你要多多关爱他,让他重新找到母爱。父严母慈,才能培养出品行优良的孩子。子婴天资过人,本性不坏。他虽然犯了错,但我要给他改正的机会。明天你陪我去一趟玄甲军总部,我们好好教育一下这孩子。” 韦夫人闻言,暗暗将拳头攥紧。她咬了咬嘴唇,应道:“好!全凭夫君做主。” ※※※ 第二天,一辆盖着厚重帘子的马车从扶苏府邸侧门驶出,缓缓地向玄甲军军部进发。几名便衣侍卫骑着马,看似悠闲,其实方位很巧妙,牢牢的护着马车。 马车内坐着两人:扶苏和韦夫人。 扶苏拉着韦夫人的手,轻声道:“今早醒来,我又想了一想。子婴正处这个年纪,对女孩子有特别的兴趣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只要他收敛一下自己的行为,不要再做出格的事情就行。他要几个女人就随他的心意,只要是他们两情相悦的就好。” “昨天在子婴房中的那个女子,我通过蒙昊了解过她的底细。她本是赵高派来行刺玄甲军首脑的一批女刺客的首领。在被子婴俘虏、救下并感化以后,已经决定弃恶从善。我不介意她的过去,只要她和子婴能真心互对就好。” 韦夫人神色微微变了几变,道:“夫君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娇纵大公子了?当初夫君在给我的信中,曾提到要严格教育由广,让他饱读先贤文章,注重修身养性的啊。” 扶苏点了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孔夫子也说过‘有教无类’。但他在教育他那七十二名高徒的时候也是采取了不同的方式。子婴和由广的个性不同,因而教育他们的手段也是不同。广儿天性内敛,用孔孟先贤的想法教化他确实不错。而子婴天赋很高,如果用普通的方式教育他,反倒会磨损他的长处。” 韦夫人点了点头,道:“夫君所言有理。但是假如那个女刺客将来登堂入室,恐怕会因为她的身份,招来人们的闲言碎语……” 扶苏微微一笑,道:“孔孟的书我读得多,但我对他们有关身份地位的说法很不以为然。闲言碎语无所谓,只要彼此是真心人。只要两个人真心相对,即便有天大的阻力,也能最终走到一起。你我分隔咸阳、肤施两地十余年,却终于团圆,不就是‘情比金坚’的明证么?我可不想让在我们身上发生的憾事在下一代身上重演。只要子婴喜欢,就随他去吧。我不愿意做他的阻力。” 韦夫人忽然投身在扶苏怀中,佯装不满道:“夫君是不是太过偏爱大公子了?那我和广儿呢?” 扶苏嘿然一笑,拍了拍怀中人的臂膀,道:“你和由广和子婴都是我的宝贝,我都疼。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比金山银山,比至尊权势都更实在。” 眼神闪烁的韦夫人心中却是另一种心境…… “主公,到地方了。”马车外,传来一声低沉的通报。!~! .. 第六十章 道左相逢(上) 在市镇上的包子铺里。, 子婴狼吞虎咽吃下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肉馅包子后,又美美地喝了一口热汤。 腹中的热力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整个人的精神也是为之一振。 酒足饭饱之后,子婴快意地拍了拍肚皮,对邻桌招呼一声:“快点吃。咱爷们还要赶路。” 子婴目光投向了这包子铺外的大道之上。 包子铺外,北风呜咽,雪花漫天。 今天这场雪是关中在一个月内连下的第二场大雪。 从咸阳通往三川郡治洛阳的驰道上显得分外地冷清。 临近中午时分,一小队负责打扫这“帝国高速路”的秦国驿站士兵在草草除完地上的积雪之后,迅速消失。 没人乐意在天寒地冻的鬼天气里,跟大自然较劲。 “队长,咱们被这鬼天气耽搁了行程,回去之后会不会受罚?”一名秦军什长模样的汉子怯生生的一问,打断了子婴的思绪。 “受罚?你想得美。回去晚了都得掉脑袋。老子一想起军法官那张鬼脸,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一名队长打扮的粗豪汉子冷哼一声,应道。 “娘的,早知这样,爷们还真不如断条胳膊,就不用再去前线拼死拼活了。”一名伍长沮丧地说道。 “断条胳膊是不用上前线,可那皇帝老子的墓不还是没修完么?你缺条胳膊,一样得重回骊山修墓。”那队长出言讥讽道。 “修墓是个死,打仗也是个死。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伍长愤愤不平道。 “我呸!少他娘的放屁。”队长圆眼一瞪,对那伍长道:“你们他妈的吃完了没?吃完了赶紧给老子上路。” 听闻这些话语,不动声色的子婴心中暗道:原来这是一群东归章邯的骊山军团伤兵。 “队长,你看,有个娘们正往咱们这儿来呢。”一名士兵指向窗外,嬉笑道。 子婴皱了皱眉:这家伙说话的口气真是猥琐。 子婴顺着那士兵的指向,看见茫茫风雪中渐渐走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高的那个,身形健硕,壮汉打扮;矮的那个,身形娇俏玲珑,是一名柔弱女子。 两人走得更近些以后,子婴发觉两人身上的衣衫都有些破旧。 女子和那壮汉说了两句什么,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包子铺。 两人踌躇了一番,却没有走进来。 “队长,您看这天气这么坏,等雪小些再走吧?我看,把那娘们拉进来,陪队长喝喝酒,让兄弟们乐呵乐呵,怎么样?”刚才发现这男女两人的士兵带着一脸的谄媚,走到那领兵队长面前笑着说道。 “行!就你小子鬼点子多。老子也是好长时间没碰女人了。哈哈……” 子婴看见有四名秦军士兵冲进了风雪中,挡住了那一男一女的去路。 士兵当中为首一人走上前去,对那壮汉说了几句。 忽然,这壮汉勃然变色,一拳将那说话的秦军打翻在地。“啪啪”两脚干脆利落地踹翻了扑向他的另两人。 而那女子用一记标准的扫堂腿撂倒了一名秦军士兵,反手在那士兵脸上印下了五个手指印。 子婴心中一阵赞叹:好俊的身手,好烈的女子。 “妈的,咱们的人吃亏了。弟兄们,上!”那秦军队长一拍案几,霍地站起。 二十多名军官士兵呼啦啦推开桌椅,冲出了包子铺。 雪中的那对男女转眼被围在当间。 那队长一声呼喝,众兵士抡起拳头开打。 那汉子功夫了得,转瞬之间就打倒了两人,踹翻了三人。 但好汉难敌四手。被围在当中的他在一番挣扎后,被其余秦兵打翻在地。刚才吃了壮汉亏的那名士兵泄愤似地一屁股坐上了壮汉背上。 看见手下得手,队长哈哈大笑。他将那惊魂未定的女子的手腕扯在掌中,脸上有说不尽的淫邪与无耻。 子婴见状一拍桌案,心头火起:妈的,真是一群兵痞!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拿弱质女流寻开心,真他妈的是一帮禽兽。 子婴邻座的一名劲装男子听闻动静,忙起身走上前来。 他一把拉住子婴的胳膊,环视了一下四周后,低声道:“少爷,我们还有正事要办。犯不着在此刻露了底。” 子婴慢慢把自己部下的手推开,站了起来。 他定定地看着门外那群放肆至极的秦军士兵,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子婴缓缓道:“你说的对,本来还想给他们点教训就算了,现在看起来……我决定帮章邯正正军法!哼哼” 部下听得子婴此言,心中一阵骇然:看来公子是起了杀心!但是对方有近三十人,我们这边加上公子不过十人…… 凭弟兄们的身手,打散这帮兵痞完全没问题。但要想把他们全部干掉,一个不放走,难度太大! 正待这劲装男子盘算间,子婴缓步走到邻座。 子婴对着这座中的八人淡淡一笑,道:“吃饱了,喝足了,该动动手热热身了。拿出看家本事,不留活口!” 说完,子婴向门外努了努嘴。 早就被门外的乱局搅得心猿意马的八个人,听得的子婴如此露骨的表态,个个涨红了脸。 八人纷纷起身,为首的一名黑脸汉子嘿嘿一笑,向子婴道:“我就知道少爷急公好义……兄弟们早就看不下去了。抄家伙上啊!”…… “小娘子,你别怕。爷是要你来陪爷喝喝酒,陪咱爷们乐呵乐呵。爷又不会吃了你。” “再说了,就是要吃你,也得等晚上。来来来,随爷进来。”那兵痞队长挂着淫笑,扯着那少女的手腕,一步步地走向包子铺。 徒劳挣扎着的少女绝望地回首看了一眼被打倒在地雪地中的壮汉。 那趴在雪地上的壮汉怒目圆睁、心有不甘。他嘴角鼻子鲜血直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眉开眼笑的兵痞队长脸上的笑容在走到包子铺门口时,忽然凝固。 子婴手持单刀,领着各持长短兵刃、神情肃杀的三人,在包子铺的门口如铁塔般地矗立着。 “好狗不挡道。识相的,给爷闪一边去。”兵痞队长面色一沉,黑着脸低声吼道。 子婴用手一点对那兵痞队长淡淡道:“放人,饶你不死。” “你他妈的算哪根葱?敢管老子……”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队长脸上多了五个指印。 趁着兵痞队长惊愕之时,子婴用刀精妙地抹向了那队长扯着少女手腕的手。 兵痞队长大骇之下,松开了少女。 子婴微微一笑,顺势将那女子拉到了身后。 吃了亏的兵痞队长气得哇哇大叫:“奶奶的,冲进屋里抄家伙,剁了这帮狗日的!” 意图用十人斩杀这三十兵痞的子婴没有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子婴运刀成风,“咔咔”两刀,两个试图冲进包子铺的士兵霎时命丧包子铺门口。 子婴用上最毒辣的杀招:在虚晃两下之后,子婴手中闪烁着幽光的单刀直接抹断了那两名士兵的咽喉。 兵痞们被子婴酷烈的刀法震慑,一时间面面相觑,无人再敢上前。 捂着被抽的生疼的脸的队长看了看子婴,又看了看在己方左右两侧各持刀剑的六人,他大骂道:“妈的,一群怂货。他们才十个,爷们没刀也能宰了他们。怕个毛,给老子上!” 子婴持刀当胸,冷冷道:“好!不怕死的来。弟兄们动手!” 子婴部下齐声暴喝:“嗷!少爷牛逼!” 听得部下这声呼喝,子婴脸上了开了花。子婴心道:这话真娘的提士气!这话以后要多用! 应着这声粗俗呼喝,子婴一个箭步上前,用一脚穿花腿照着近前士兵的面门踢去。那士兵闷哼一声,口喷鲜血,仰面倒下。 子婴部属各自将手中的武器舞动起来,与那群兵痞战在一处。 伴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兵痞当中功夫平平之辈立刻命丧当场…… 包子铺里本就不多的食客,被这通突如其来的混战和血腥吓破了胆,做鸟兽散。 没收到饭钱的店老板捶胸顿足,叫苦连连。 痛快地杀了五人的子婴好整以暇地退回到包子铺里,他站在门口,环抱着双臂静静地观察着形势: 仿佛是处在下风的部下们,其实是认真地执行了自己的意图——示弱以人,借以骄敌——让敌人隐约能看见扭转劣势的希望,实际上却是在不断地被杀掉 被救下来的少女怯生生地走到子婴身边。嘴唇闭合几下之后,她开口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能不能帮我救出门外雪地中的哥哥?” 子婴细细打量了少女:脸是很脏,娇俏的鼻子高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 娥眉淡扫,朱唇圆润。一个字——“美”。 少女个子不低。身段虽然被破旧的外套包裹的很密实,但依然能隐约分辨出修长的腿和丰实的胸口。 子婴心中暗赞:好家伙,就这样貌身段,换在后世,那是一等一的超模啊。去参选个“世界小姐”什么的,不跟玩儿似的? 没想到这冰天雪地里,无意间被救下的女子竟然如此惊艳…… 乖乖咙嘀咚,英雄救了美女,美女该报答英雄了吧? 这“超模”察觉到了子婴愈发异样的眼神,她脸微微一红,垂下头去。 “超模”羞怯道:“公子,能……救救我哥哥吗?” 子婴自觉自己的眼睛在喷火,忙呼了一口气,把眼光投向门外。 看了几眼之后,子婴手臂一指,笑对“超模”道:“你哥哥没事。你看,他自己闪到一边去躲着了。等会儿解决了这帮兵痞之后,我们再医他身上的伤。” 忽然,子婴听得门外一声生猛的低啸:“对付几个流氓还如此拖拖拉拉!瞅着心烦!且看我的!”!~! .. 第六十一章 道左相逢(中) 子婴被这句龙吟虎啸般的低吼震得一愣。. 子婴心中奇道:看到门外这血腥酷烈的一幕,寻常人都会唯恐避之不及,怎么还会有人来凑热闹? 这人什么路数?看热闹还不过瘾,居然还敢掺和进来? 这人竟然嫌我手下得力干将动手拖拖拉拉? 要知道这批人全是我帮助冒顿策划篡夺单于时留在匈奴学习骑射,观察民风,收集情报的英才。正是他们一路护送青岚来到河套的。这八人是精英中的精英。为首的公孙睿和欧彦更是一时翘楚。尤其那公孙睿,堪称文武全才,个人才能犹在陆甲董先之上。 子婴又是不解,心里又是不忿,走出包子铺,朝那说话之人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漫天飞雪之中,一行十人立在马上冷冷地观望此处的混战。为首一人纵身跃下跨下的黑色骏马,潇洒地扯掉身上的披风,阔步向混战之处走去。 子婴眉梢一挑,心中暗赞:那匹骏马好生漂亮!通体黑色,体型匀称,四肢有力,马臀高翘,黑色的鬃毛在风雪中傲然飘展。 这骏马可以与自己的赤兔马并称当世的良驹。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这么牛的骏马呢? 子婴好奇地放眼向骏马主人看去。只见那马主人生得膀粗腰圆,孔武有力。一身劲装打扮勾勒出让男人艳羡,让女人眼放电的结实肌肉。男子身高丈余,走起路来虎虎有生气。 这男子信步走到正蹲在雪地上大口喘息的少女哥哥面前。壮汉俯下身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竖了一下大拇指。 旋即,壮汉站起身来。 他一声清啸,走进战团。 他左手拎起了近前一名秦军士兵的领口,将其单手举过头顶。然后用右手扯住士兵的腰带,猛地将士兵的后腰向自己抬起的右膝上撞去。 那士兵挣扎着用双手在空中乱舞一番,像是要抓住并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但伴随“咔啪“一声,那士兵的躯体顿时变软,伸展的双臂立即停下了动作。 壮汉淡然地随手一丢,仿佛是在丢弃一团腐肉般将那变成死人的士兵扔在地上。 壮汉身旁的秦军士兵无不带着惊骇的表情看着这一幕。 仗着人多,三个胆子大的秦军士兵围了上来。 他们互相睇了个眼神之后,一起呼喊着,扑向了壮汉。 两人各扯壮汉一只胳膊,另一人从壮汉背后跃起,一把勒住了壮汉的咽喉。 壮汉微微一笑,面色依旧平淡如水。 他双臂微微一用力,将扯住自己胳膊的两名秦军士兵甩开,不待那二人摔倒,他一把扯住了那二人的胳膊,手腕微微一用力,那两名秦军“噗”地一声对撞在一起。 两人吃不住如此剧烈的碰撞,各喷了一口鲜血,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解决了扯胳膊的士兵之后,壮汉腾出右手,一把将背上扼着自己咽喉的士兵用一个背摔动作,甩在面前。 对着地上那面露惊骇神色的秦兵,壮汉撇了撇嘴,用扑扇大的双手掰着士兵的脑袋轻描淡写地用了点力气。 “咔吧”一声,那士兵的脑袋硬生生地被转向了他自己的后背。 那士兵嘴角涌出一股鲜血,随即软绵绵地躺倒在雪地上。 子婴见到此情此景,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呕吐意愿涌到了胸口。 在猛吸了几口冰凉的空气之后,才勉强压了下去。 子婴轻抚了几下胸口,心道:猛男啊!战场上杀人的招数自己也见过不少,但是远比不上今天这么骇人听闻。这种杀人手法,简直是上古杀神蚩尤再世。他一步杀一人,其臂力和格斗技巧堪称无敌。这么一个骇人的壮汉到底什么来头?究竟是敌是友? “呕——呕——呕”子婴忽然听到身旁传来几声干呕。 子婴微微侧身,发觉是身旁的“超模”看见这无比惨烈的一幕之后,忍不住侧脸呕吐起来。 子婴转过身,轻拍了几下那女子剧烈起伏的后背,轻声问道:“妹子,你要是不敢看,就躲在我背后吧。” 呕出几口清水的少女抬起头,向子婴投来了感激的目光,喘息了几口道:“多谢公子。其实我没有大碍。只是眼前这位大哥杀人的手法太骇人了,我看了忍不住想吐。” 子婴一把扯过少女温润的双手,轻声道:“妹子别害怕,有我保护你。不管那人是敌是友,我一定护你周全。” 面色惨白的少女见自己的手被子婴捏在掌中,脸上腾地变红。 子婴轻抚掌中的这对玉手,用灼热的眼神凝视着少女清丽面庞。 子婴快意地看着这红脸的“超模”闪烁的眼神,心道:我话都说成这样了……既然你抽手不是,不抽也不是,不如就索性就把手搁在我手里吧。 “嗷!”一声尖叫将子婴的目光从少女美丽的面庞上拉回到门前。 “少爷,活干完了。”黑脸汉子将长剑从一名试图逃跑的秦军士兵背后拔出,冷眼瞥了一下那壮汉后,向子婴说道。 子婴转身向着部下和那汉子,掌中依然握着少女的双手,正色道:“孙睿(作者按:此处并非作者笔误。而是出门在外,此人化名做孙睿),说说结果。” 在包子铺门口的这滩血泊中扫视了几眼之后,劲装打扮的公孙睿道:“少爷,二十八名痞子兵全被杀了个干净。一个都没走脱。” “我方十人,共干掉二十人。无一伤亡。这位仗义出手的好汉徒手除掉了八人。请少爷指示。”公孙睿警惕地看着那壮汉,手中长剑紧攥着,剑尖隐隐指向那搏杀了八人的壮汉。 子婴眼睛眨了几下,心道:公孙睿果然心思细密。他也看出来,现在最大的潜在威胁就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壮汉。 “派一人牵马,其余人收拾死尸。随时准备撤离!” 子婴瞥了一眼不远处马上的九人,随即又将目光投在了那抱胸而立,面色如水的壮汉身上。 “多谢壮士出手相助。”子婴微微点头向那壮汉示意道。 壮士微微一笑,也向子婴点了点头,道:“闲话少说。格杀二十八名秦军是掉脑袋的大罪。速速收拾了他们的尸体。再做计较。” 子婴道:“壮士说的是。正合我意。” 说毕,对公孙睿微微一点头。 公孙睿抱拳,一点头,随即高叫道:“弟兄们动手!将这些尸体抬到路对面的山坡后面。” 那壮汉在口中吹了个呼哨,向自己的同伴招了招手。 只见那九命骑士,旋风似地冲到了子婴等人面前。 下马之后,九人默不作声地将马在包子铺门前的树上绑好。 不待壮汉进一步示意,他们就和子婴的部下合兵一处,清理起了死尸。 子婴细细看了看这九人的行为举止,不由得将狐疑的眼光投向了正抱胸肃立的壮汉。 忽然子婴看到,壮汉在观察一番自己的手下后,也把带着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子婴心中一动:莫非他也看出了与自己相同的问题? “少爷,尸体处理完了。”黑脸汉子的话打破了子婴的思绪。 “好!备马启程。”子婴道。 “小兄弟的手下手脚好生麻利啊。”壮汉微微一笑道。 子婴嘴角轻轻一挑,道:“彼此彼此。” 壮汉口中又是一声呼哨,他的手下迅速解开马缰绳,齐刷刷地跨上马匹。 壮汉接过自己那匹黑马的缰绳,一跃上了马。 “小兄弟去哪?”马上壮汉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向西去。壮士呢?”子婴淡淡应了一句,用眼睛死死盯着壮汉的表情。 “哦?我们也要向西行。一路上做个伴吧?”壮汉饶有兴致地说道。 “嗯,也行。”子婴口中如此应道,但心中老大的不乐意: 我是去咸阳办大事的,拖上你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出了岔子该怎么办?不过既然他已经开了口,权且陪他走上一小段,再随便编个理由,离开他们好了。 “这对落难兄妹怎么办?马匹不够啊。唉,我的超模呢?”子婴低声自言自语道。 此刻,子婴发觉身边的少女不见了身影。 子婴四下里寻了一遍,看见少女正雪地中查看他哥哥的伤势。 子婴心道:那少女应该是趁着自己和壮汉对话,挣脱了自己的手跑出去的。 “少爷,您的马来了。”黑脸汉子将赤兔马的缰绳递到了子婴手中。 “小兄弟的马匹真棒!”壮汉的脸上流露出赞叹的神色。 “阁下的骏马也是万里挑一。呵呵。”子婴见他夸赞起自己的赤兔马,心中的防卫稍稍解开,半客套半实话地应了一句。 子婴心念一动,道:“这两个落难兄妹,我们不能抛下不管。既然我们两人的马匹都是良驹。不如壮士驮着哥哥,我带着妹妹。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想来我们两匹马的脚力能赶的上这些兄弟。” “兄弟高招,事不宜迟,就这么办!”说毕,壮汉叱马到了雪地中的兄妹面前。说了几句之后,壮汉俯身轻轻一抓那壮汉的腰带,将他放在了自己的马上。挥马往前小跑了一段。 子婴见也催动跨下的赤兔马,来到少女面前。 他弯下腰,右手拉着女子的手臂,左手在少女腰上微微用劲一拖,把少女拉到了自己的赤兔马上,在自己的身前坐定。 嗅着少女轻柔的发丝清香,子婴一时间心神皆醉。 “撤!”公孙睿一声呼喝。 二十二人乘二十骑融入漫天的大雪中,一路滚滚向西急速行进。!~! .. 第六十二章 道左相逢(下) 仗着马匹优异的脚力,子婴一行二十余人在半日内,沿着驰道向着咸阳的方向狂奔了二百里地。! 待众人勒住马缰绳在一处市镇上停下的时候,天色已是黑透,大雪依旧未停。 布满积雪的市镇道路上空空荡荡,街道两侧商铺的招牌在风雪中飘摇,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狗吠声……整个市镇凄清无比。 人已困,马已乏,再往前已是不可能——子婴思虑了一番,向与自己并辔缓行的无敌壮汉道:“今晚就在此处歇息吧。” 壮汉瞥了一眼身前昏迷不醒的男子,对子婴点了点头,干脆地应道:“好。” 紧跟在二人身后的一名壮汉随从插话道:“二位少爷高见!即便秦军得到官军被杀的消息,也万万不会想到咱们是在奔着往咸阳的方向走。在此处歇息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壮汉稍稍一扭脸,斥道:“多嘴!我二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子婴转过脸去,细细打量了一下那插话的人。只见这人年纪二十上下,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因为被壮汉呵斥,此刻他正低着头,暗暗不语。 子婴心中叹道:没想到粗豪壮汉身边竟有这么一位有见地的人物,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自己的想法说透。不过看来,壮汉对这有才俊杰并不怎么看重。 子婴摸了摸下巴,应道:“其实这位小兄弟说的对。的确,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 “公子……”子婴的眼光被伴着一阵如兰香气的呼唤吸引到身前。 映着市镇道路两侧星星点点的灯光,子婴看见身前的少女脸色一阵不自然。 “嗯?” “你……你勒得我透不过气来。”少女转过脸,用细若蚊蚋的声音低声道。 子婴看了看自己绕过少女杨柳细腰紧攥缰绳的手时,不禁一乐。笑道:“我这不是怕你跌落马下么。” “公子不要小看我,小女子会骑马。” “当真?”子婴嘴角扬起一抹迷死人的微笑。 “我不但会骑马,还粗通剑术。”少女将修长的身段一挺,很有几分豪气的应道。 “哦?妹子很有本事啊。改天,在下一定要讨教讨教。”子婴笑道,紧箍少女腰肢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子婴身旁的马上壮汉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开口道:“我看前面有间客栈,不如就在那里投宿吧?” 子婴将目光从少女脸上收回,投向了前方,不禁哑然失笑:“嘿嘿,果然是有间客栈。就凭这名字,少爷我今天就照顾它生意了。” 少女扭过脸,向前看了看。只见客栈门口在风雪中摇曳的灯笼上用小篆写了四个大字“有间客栈”…… 安顿妥当之后,子婴一行人在客栈底层的餐厅里落座。大家品着茶,静候晚餐。 餐厅空间很大,但此刻只有子婴与壮汉及各自手下共二十人,很是空旷。 子婴瞥了眼在邻近端坐的手下和那壮汉的手下,意兴阑珊地端起茶杯。 子婴回味着一路上怀中少女的温润腰肢和幽幽馨香,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 在子婴正对面的壮汉看见子婴的这副木然的表情,他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武艺了得,讨女孩子欢心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 子婴略一错愕,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四下,对壮汉一笑,低声道:“我更佩服老兄的本事。老兄各用一招就徒手格毙八条壮汉,这样的壮举如果谈不上绝后,一定能称得上空前。” 壮汉咧嘴一笑,眼神中涌起了显而易见的自得。 “老兄急公好义,有这么好的功夫,又有这么忠心得力的部下,不知道有没有投军报效朝廷的想法?”子婴低下头,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抿了一口,幽幽道。 “朝廷?哼哼。胡亥小儿荒淫无耻,赵高蠢蠢欲动,李斯行将就木。这么一个昏聩**,引起遍地民怨的无能朝廷,我报效它又有什么意义呢?”壮汉仰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很是不屑地回答道。 “老兄言之有理。但……如果朝廷有异动,比如胡亥下台,扶苏太子上位呢?”子婴放下茶杯,抬头看了一眼对座的壮汉,漫不经心地问道。 “呵呵,扶苏太子?当初要是没有胡亥横插一脚,而是扶苏当皇帝,可能这大秦朝可能还有救。但是……放眼当今天下,人人思反……即便扶苏能从胡亥手中拿下皇位,这嬴家天下恐怕也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了。”壮汉摇了摇头,带着些微惋惜应道。 壮汉看了一眼邻座子婴部下的神情,心中暗道:我不过是随性一说,怎么引起了对面这位小老弟部下如此奇怪眼光?莫非今日中午我的怀疑被印证了? 这帮北方口音的的汉子肯定不是他们口中自称的“丝绸贩子”。 看他们出手搭救落难兄妹的举动和了得的身手,外加对面这人的这两句问话……这批人应该是和河套打着‘诛奸佞,伐无道’旗号起事的扶苏有多多少少的关系。 既然隐约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何妨再进一步探探他们的口风?如果言辞投机,能将这些才俊拉到自己旗下,也算是这趟去咸阳的路上的意外收获。 壮汉思虑已定,正欲开口,一阵争吵声争论传进了他耳中。 “我们家公子的武艺真是没话说,你也看见了吧。”壮汉的部下红着脸嚷道。 随后,那人刻意压低声线,道:“徒手连续做掉八人。天下间谁有这等本事?” 子婴手下的黑脸汉子撇了撇嘴,道:“贵家公子的确武艺超凡,但是未免太鲁莽了点。当时那一幕我也看见了,如果当时扼住贵家公子的痞子手中有一把匕首,躺在地上的恐怕……” “其实我们公子早已看清了当时形势,知晓那些痞子手中没有任何兵刃,方才放手上阵的。我们公子一出手就震慑当场,那些痞子就此丧失斗志。你们那么顺利地除掉那些人,其实是沾了我们公子的光的。”一名士兵站起身来应对道。 子婴听得这人的口音有些耳熟,转眼看去,心道:这不是那个刚才路上因为插嘴自己与壮汉的对话而被训斥的年轻人么?听他这口气,再看看他这表情,明显的口不对心么。 子婴对面的壮汉站起身来,冲那年轻人一瞪眼,低声喝道:“韩信!” 听得壮汉低喝,韩信等人齐齐收声不语,心知言多必有失。 韩信——壮汉口中低沉的两字在子婴听来不亚于晴空中的一声霹雳! 子婴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波澜:韩信!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莫非老子今天人品爆发了?…… 子婴右手端起茶杯向对面的壮汉笑道:“咱们手下的这帮兄弟个个年轻气盛,难免会一争长短。老兄莫动气。呵呵。喝茶喝茶。” 说话之时,子婴的左手拿起了一根筷子,在案几上漫不经心地反复敲了几下。 子婴心道:我在特训玄甲军尖刀小组时交给他们的“摩尔斯密码”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公孙睿,你的语言天赋可以拿出来显摆了。 邻座的公孙睿听到子婴敲击案几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公孙睿又仔细地听了一遍,心中把子婴传来的信息还原:淮阴韩信。 公孙睿心中一动:公子应该是要我查证这个叫韩信的是不是淮阴人。 公孙睿站起身来,走到韩信身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常年在关中,家乡话忘得差不多了。我听兄弟的口音很耳熟……” 公孙睿把自己的口音改成江东方言,顺口问道:“我老家是江东淮阴的,不知道兄弟是哪里的?” 韩信眼神一亮,激动地站起身来。 他一把抱住公孙睿的臂膀,口音也换成了方言,惊喜道:“我也是淮阴人,我们是老乡啊!” 公孙睿笑了笑,将韩信拉在案几边坐下。 公孙睿端起茶杯对韩信说道:“没想到能千里之外的关中遇到老乡,真是难得啊。来喝杯茶!” 说话间,公孙睿不动声色地用手指在案几上敲了几下。 子婴面色平和地继续对着面前的壮汉推杯饮茶,心中将公孙睿传来的信息还原:是淮阴韩信! 子婴微微皱了皱眉,暗暗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壮汉,心中感慨无限:淮阴韩信!到了我面前,我就不会再让你离开!不管有多难,我一定要把你拉到我麾下!哪怕你现在跟随的是我对面——骑乌骓、扛巨鼎、力拔山、气盖世的项羽!…… 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搀扶着一个虚弱的汉子缓缓走到子婴和项羽面前。 子婴眼前一亮:这是自己在包子铺门前救下的的女子吗? 只见眼前的少女褪去了破旧外套,换了一副素装打扮。她脸上略施薄粉,面容上隐隐流露的忧色让她显得愈加清丽无比。 少女与汉子在两人面见站定后,当即跪下叩首。 汉子口中呼道:“小人虞子期,与妹妹特来感谢二位英雄的救命之恩。两位英雄高义,我兄妹二人没齿难忘。我二人愿为奴为仆,报答两位。” 项羽打了个哈哈,轻声道:“虞兄弟不必客气。我看你是个身手了得,威武不屈的汉子才决定出手相助的。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你身上有伤,速速起来起来。” 说毕,项羽微微俯身,将虞子期扶了起来。 项羽把狐疑的眼神投向身旁的子婴。 子婴愣愣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并没有动手将少女搀扶起来。 子婴心中在默默念叨着:虞子期?兄妹?那这女子是……!~! .. 第六十三章 前鸿门宴 被项羽扶起身来的虞子期看了看子婴盯视自己妹妹的眼神,眉头微微一皱。。 他语带不悦地对子婴开口说道:“这位公子……” “哦……呵呵,看见子期老兄无恙,我心里一高兴,居然忘了礼数。来来来,虞家妹子,快快起来。”子婴压下心中剧烈的震荡,笑眯眯地将少女扶了起来。 虞子期冷哼一声,对项羽一抱拳,道:“这位公子,我虞子期打心里佩服你。今日中午那一战,你……” 项羽脸色微微一变,忽然爽声笑道:“呵呵,好说好说。来,虞兄弟,你我一见如故,坐下说话。” 项羽用手一托虞子期的胳膊,虞子期顿时觉悟。他瞥了一眼站在柜台内向自己看来的掌柜,对项羽微微一点头,大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公子。” 子婴将项羽、虞子期二人之间眉来眼去看在心里,嘴角一咧,扭脸向那掌柜佯怒嚷道:“娘的,饭菜上的快点行不行?本大爷快饿死了。爷本想早吃早睡,明早早起赶路做买卖呢。误了时辰,你赔得起本大爷的损失么?” 掌柜看了看餐厅里对自己冷冰冰扫视的二十多双眼睛,心里有些发毛。 掌柜忙对着子婴连连点头哈腰,作揖不已。 掌柜口中应道:“爷,莫着急。好酒好菜,马上就来。” 少女脸上的忧色转眼不见。 坐下身来的她用袖口遮住嘴唇,咯咯一笑,对子婴轻声道:“你脸变得好快,装恶霸无赖真有一套。” 子婴得意地晃了晃头,正欲顺杆往上爬,继续逗少女开心,却忽然瞥见虞子期向自己投来的不善眼神。 虞子期冷冷地看了一眼子婴,扭脸对少女训斥道:“女儿家的,哪能这样口无遮拦。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与恶霸无赖混在一起,成何体统?你快快向这位先生赔罪!” 子婴微微一笑,对虞子期道:“没关系。令妹性格爽朗,很有几分男儿气概。对付地痞流氓之时毫无畏惧之色。我对她佩服的很。令妹刚刚脱离险境,就求我出手救你。你兄妹间感情之深,让我很是感动。” 应付完虞子期明里责怪少女,实际骂自己的冷言冷语,子婴心中对虞子期很是不快:你们两兄妹的命是老子救下来的。即便没有项羽,老子的部下也能把那帮兵痞全杀光,护你们周全。只不过是多费点精力罢了。 你看了项羽一个挑八个就对他五体投地了?你怎么就不想想,项羽身为他们这队人的头领,没有经过仔细的考虑,就贸贸然冲进战团。亏得我的部下认真地执行了我示弱以敌,由弱到强,逐个击破的战术。 要不然,即便项羽能杀掉那二十多人中的大部分,但必定会有人走脱去附近的秦军驿站通风报信。 到那时不但你兄妹性命不保,还会把老子的命给搭进去。 身为一个统帅,只用把大方向确定下来,其余的事交由部下随性发挥就行。我自问个人勇武远不及项羽;但凭着纵跨两千年的见识,我制定战略政策的能力绝对远在项羽之上。 你虞子期不是想抱项羽的粗腿么?那你就等着吧,在不久的将来,待我和项羽两军对垒之时,看后悔的究竟是谁? “酒菜来了,各位大爷请慢用。”四名客栈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酒食,出现在子婴等人面前。 子婴端着酒杯,瞥了一眼在和韩信聊得正起劲的公孙睿,心中叹道:公孙睿是我玄甲军出了名的语言天才。如果此次将韩信顺利拿下,精通各地方言的公孙睿将功不可没。 据欧彦的描述,公孙睿在草原的这半年多来,学得了一口流利的匈奴话。当初箭射匈奴前任单于头曼时,公孙睿扮作冒顿的亲兵,用地道的匈奴话指挥冒顿亲兵作战。在得手之后,居然有冒顿亲兵因为敬佩公孙睿的勇武,到处打听他来自哪个部落,想和他攀亲戚。 这样的俊杰,假以时日,应能成为我北伐匈奴的得力干将…… 子婴忽然听到公孙睿和韩信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子婴几乎难以自持地想走到邻桌前,一睹正背对着自己的韩信真容。 子婴端起酒杯,在手中捏了捏,心中一横:韩信,不得不拿下!多大代价,爷都出得起。 心中立誓已完,子婴一仰脖将酒灌入喉中。 “小兄弟,有美人佳肴作伴,何必喝闷酒?”项羽拍了拍子婴的臂膀笑道。 子婴心念一动,轻叹一声,面带愁容对项羽道:“老哥有所不知,我这趟去江东贩运丝绸,不想赶上兵乱。不但赔了货物,还把掌管账簿的伙计的命给搭了进去。当下兵荒马乱的,我正愁上哪新找个聪明伶俐的伙计呢。” 项羽听闻子婴此番说道,在心中一番盘算:我身旁的这位又在胡说。 不过既然他开口说自己缺个管账伙计,我就应该在他这句话中动动脑筋…… 既然我有招纳他的意愿,不如派个不是很重要的人安插在他身边。 究竟派谁去好呢? 项庄、项伯肯定不能派去……那就派这个喜欢多嘴多舌,有些聪明,掌管我们此行钱物用度的韩信去吧…… 项羽定下人选后,对子婴微微一笑,道:“老弟莫要犯愁,我这手下里倒是有这么一个人物,可能符合老弟的要求。我把他送到你身边帮帮忙如何?” 子婴假装讶异道:“这样怎么可以……” 子婴心中微微一笑:你项羽不是想拉拢我么。你这目的就是派个人到我身边吧。如果这人能拉我入你伙便罢,如果拉拢我不成,这人丢了也不可惜。 你派过来的人必然是——韩信——此人不受你重视,有些自命不凡,不被你欣赏。韩信现在应该在你江东子弟兵中当个不起眼的掌管粮草押运小兵吧…… “韩信,你过来!”项羽冲着邻桌喊了一嗓子。 得到项羽的指令,韩信忙停下与公孙睿的闲聊,快步走到项羽和子婴面前。 韩信躬身向项羽和子婴行了一礼,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项羽看了一眼韩信,又看了一眼子婴道:“我这位小老弟缺了一位管账目的伙计,我看你平时把我们的帐目管理的不错,我决定给你个机会给我长长脸。我要将你调到他的身边,帮他的忙。” 韩信看了一眼子婴,心中一喜:正合我意。真正能办大事的人,应该像这位公子一般。 韩信压抑住自己求得明主的喜悦,对项羽淡淡道:“全凭公子吩咐。” “这如何使得?老弟我哪能将老兄的得力部下留作己用呢?”子婴特意将“得力”二字加重语气道。 项羽哈哈一笑,道:“你我都是豪爽汉子,不必如此婆婆妈妈。这个主,老兄我做了。老弟给兄长我这个面子不?” 子婴正欲作势推脱,心领神会的公孙睿走上前来。 在对子婴和项羽各施了一礼后,公孙睿对子婴道:“既然这位公子开口了,我看少爷也就不用推辞了。说句带私心的话,能在千里之外的地方遇见老乡,我也真是舍不得……” 项羽点了点头,对子婴道:“你看,你手下兄弟都开口了。老弟就不必再推辞了。” “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多谢老哥的美意了。”子婴心中狂喜,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扶着案几站起身,好似不屑地向韩信扫了几眼。随即,他向项羽拱了拱手,貌似勉为其难地应承了下来。 项羽将子婴的表情看在眼里,决定趁热打铁。他一把扯过子婴的手道:“我和老弟你很是意气相投。今日我们共通御敌,我也很是佩服你的胆色。不如我们结拜兄弟如何?” 子婴心中狂笑:项羽为了把韩信安插在自己身边,居然使出了终极杀手锏——和自己拜把子。想我堂堂嬴子婴居然要和终极BOSS项羽做结拜兄弟……后世史官在记载这段历史时,不知会有多少人惊掉下巴……哈哈哈…… 虞子期身为见证人看过子婴、项羽二人借着席上的酒,简单而热烈地结拜为兄弟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向项羽一抱拳,口不对心地淡淡道:“恭贺羽中大哥结交了英雄先生这位年轻有为的好兄弟。” 项羽一把搂住子婴的臂膀,略微有些激动地说道:“如果将来能和英雄兄弟并肩战斗,必将是人生乐事一件!只可惜我们不久就要各奔前程了……” 子婴手握酒杯,笑而不语。 “羽中大哥,我想投奔到你身边效力。”虞子期思虑一番之后,满含期待地向化名“羽中”的项羽道。 “哦?我这一路准备去雍都,不知你方不方便。我们这一路上可能会遭遇难以预测的凶险,尤其是你妹妹……怎么安排?” 虞子期暗暗一叹,神色转为黯淡,他向子婴拱手道:“我刚才听闻英雄先生说准备去咸阳,我有个不情之请。” “虞兄请说。”化名“英雄”的子婴用手虚空一托,颇为大度地应道。 虞子期忐忑不安地搓了搓手,说道“我想把妹妹托付给英雄先生照顾,我想请先生护送她到我咸阳的师傅家……”…… 子婴爽快地应下,心中却不由一荡:在这么一个夜晚自己竟然和项羽、韩信、虞子期、虞姬鬼使神差地聚在一起。 这顿晚餐会不会在将被重新写就的大秦历史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地名作鸿门,或许这顿荒诞的晚餐叫“鸿门宴”?!~! .. 第六十四章 韩信归心 虞子期在将自己的妹妹托付给子婴之前,把自己的身世底细向子婴和盘托出: “我虞子期是江东铸剑世家后裔。,因关东大乱,我看关中情况还算稳定,我们就带着兄妹妹妹一路从江东往西,想去投奔我在咸阳的师傅躲避战乱。” “但今天遇到羽中大哥这样的英豪人物,我很是佩服。我思虑之后,决定跟在他身边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我妹妹就劳烦先生费心了。” 做出“牧羊人在把绵羊往狼嘴里送”判断之后,子婴很爽快地应承下来…… 回到卧房,掩上房门之后,子婴忍不住在卧榻上翻了几个滚。 跟着子婴进房、本想把韩信底细详细汇报上来的公孙睿看得子婴如此失态,瞪大难以置信的眼睛,愕然道:“公子,你……” “如果你从你死敌手中抢下他最心爱的女人,你的死敌主动送给你意把能置他于死地的匕首……你会怎么样?”站起身来,正了正衣襟的子婴对着傻眼的公孙睿高度亢奋地说道。 “公子……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公孙睿搔了搔头发,道。 子婴嘴角咧开的弧度很大,他拍了拍公孙睿的肩膀道:“不久的将来,你就会明白!” 子婴一撩衣襟前摆,正身端坐在案几前,丝毫没有传唤公孙睿汇报的意思。 侍立在子婴侧旁的公孙睿向子婴拱手道:“公子,韩信他……” 子婴微微一笑,右手一挥,淡淡说道:“等他来。” 子婴凝视着如豆小灯,心中波涛起伏不断:将鼎鼎大名的虞姬收在自己身边;将韩信从项羽身边拉来,压根不给刘邦收他当小弟的机会…… 梦中的蝴蝶轻轻挥动了一下翅膀,却掀起了现世中惊心动魄的巨变…… 自己在历史洪流旁开辟的小河道已经变得波涛汹涌,在我构架下的新历史已经初具规模。 未来究竟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值得无限期待!!…… “当当当”子婴卧房的门轻响三下。“小人韩信求见公子。” 对坐在子婴面前的公孙睿微微一笑道:“公子神算。” 子婴挑了挑眉毛,对公孙睿点了点头。 公孙睿肃容站立,中气十足地对门外说了声:“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子婴见一个身形消瘦,个子中等,面容还算俊朗,神情中带着些许憧憬的青年人闪身进门。 子婴心中一阵激动:此人就是韩信!从今晚起,他就将成为我的部下…… 韩信顺手关上了房门,见子婴正色端坐在案几前,他忙上前几步躬身向子婴拱手一礼,口中恭谦说道:“见过公子。” 子婴微微点了点头,却并未示意韩信坐下。 韩信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但并未表现在脸上,他想子婴拱了拱手道:“奉我家主人之命,来和公子议定如何助处理您的账簿。” 子婴呵呵一笑:“如果韩信兄弟真以为来到我身边就是为了管理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我看你还真是走眼了。” 韩信的身形晃了一晃,道:“公子此话怎讲?” 子婴盯视着韩信的眼睛,道:“你在项羽手下做典粮官不下半年了吧?这么一个无足轻重、难有进取的差事,难道你还没干腻味?还想到我手下来继续做?” 韩信神色一惊,道:“公子,你……难道真的是跟河套扶苏……?” 子婴霍然起身,一抖衣襟,正色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嬴子婴,是河套振秦军统领扶苏太子的长子。” “初到鸿门时,你在我和项羽对话时插的那句话,让我很是赏识你敏锐的判断力。” “刚才我听得公孙睿的报告,知晓你是一个胸怀大志,有远大抱负的汉子。我决定收你在我麾下,委你重任,为我大秦除残去秽,开疆拓土,立不世伟业。” 子婴的眼神中无限的壮怀激烈。 韩信被子婴这番豪气干云的话语惊得一愣,低头思考,半晌无语。 韩信心中气血翻腾:在斩杀那群秦军兵痞之时,这位子婴公子所展现出来的智慧气度,筹划调度的能力远在莽夫项羽之上。 真正能成就大事的人,并不需要事事亲历亲为。只要框定出一个大方向,任用得力的手下因地制宜地发挥就行了。 项羽纵然天生神力,万夫不敌,可能能成就一番事业。可是当他一旦遇上了能知人善用,有胆有识的对手,结果就不好预判了。 另外,子婴身边的这位公孙睿也可称得上一时俊杰。我看他武艺了得,谈吐不凡,心中很是钦佩。从他心悦诚服地为子婴效命的姿态来看,他是很敬重这位公子的。如果我真能投身在子婴旗下,或许真能成就一番事业也说不定呢…… 子婴见韩信的神色变了又变,突然开口笑道:“当然,韩兄弟也可以出了此门,把我的真实身份告知项羽。以项羽万夫不当的勇武,杀掉我根本不是问题。你指认有功,在项羽身边轻轻松松地升官发财,想必也不也不是什么难事。呵呵。” 站在子婴身旁的公孙睿听得冷汗乍起,他看了看子婴诡异的笑容又看了看韩信诧惊诧的眼神,心中暗忖:公子说话办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自己明明没有说过任何关于韩信的只言片语,公子却信口说自己对他赞赏有加。 明明是公子自己设计下套,让对公子起了招揽之意的项羽亲手把韩信送上,但为什么又对韩信公开自己的身份,甚至说出——把自己身份告诉项羽,也能轻松升官发财——这么一句对自己生命安全大大不利的冷笑话? 这个韩信究竟是什么人?值得公子下这么大的本钱,甚至拿上自己的命去赌上一赌? 韩信怔了一怔,微微笑了一笑,很有豪气地说道:“公子说笑了。我看当世风云际会,豪杰辈起。但有力问鼎的不过区区几人。” “我听得公子的谈吐,又见识过您的筹划谋略。既然公子看得起我韩信,我自当在公子驾前用命,为公子重整河山的大业助一臂之力。” 说毕,韩信上前一步,跪拜在地,对子婴磕头顿地。 “好。你果然有些见识。我想听听你对天下大势的看法。”子婴背负双手,在韩信面前站定。 韩信抬起头来,眼波流转,对子婴抱拳道:“在下才疏学浅,平时里常胡乱自揣摩。在下一些拙见,请公子姑且听上一听。” “章邯和王离出函谷关,一路所向披靡。陈胜与吴广破灭指日可待。” “六国势力重新崛起,但并不成气候。始皇帝灭过他们一次,公子可以再灭一次。此一股势力并不足为患。” “赵佗手握50万重兵,已呈割土分疆之势。但这人并无兼并天下的野心和能力,只要公子用怀柔的手腕笼络,他的势力就可暂时不必考虑。” “而刘邦这个人我也见过。他有识人之能和用人之量,手下也算人才济济。但他毕竟是布衣出身,势力还很单薄。加上与项梁地盘临近,他会不会被项梁强行吃下,还很难说。” “至于项梁,他空有一番好口才,却没有特别优异的军事才能。他打胜仗全凭项羽的万夫不当之勇。项羽此人本领超群,但致命的缺点却是自负无比,不知如何识人善用。” “因而,在下认为最终能掌控天下的除扶苏太子与公子之外,不做旁人想。” 子婴神情大悦,趋步上前,将韩信缓缓掺起。 公孙睿也在心中暗暗点头:韩信所说的,也是我能看出来的。但像他这般三言两语总括全局,我自问办不到。 子婴对韩信笑道:“但我河套军偏居西北一隅,韩兄弟何以认为我方能掌控天下呢?” “公子过谦。如果我没猜错,公子此去咸阳是为了一举剪除胡亥和赵高,重整朝纲。以公子的才能,这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如果顺利拿下咸阳,除掉祸患。我认为公子会据函谷关以自保,静观形势。待刘邦,项羽,六国贵族互相残杀,混战之后,公子可以领王师出关,荡平天下贼寇,还大秦以朗朗乾坤。” 子婴神色激动地拍了拍韩信的臂膀,道:“说得好!于我心有戚戚焉!” 公孙睿也在心中暗暗点头,这个韩信果然见识不凡,公子挑中他,果然是眼光独到。这个据函谷自保,静待关东局势变化的策略绝对称得上高瞻远瞩! 子婴用手握着韩信不知是不是因为激动而渗出汗水的手掌,拍了拍韩信的肩膀,赞道:“今日与韩兄弟一番会话,真是如得了知己一般的爽快。你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启程去咸阳。拿出你的本事,展现你的才华,尽情发挥。我对属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我希望只给你封赏……” 韩信感受着肩膀上子婴手掌传来的热量,他心中涌动一阵温暖。 幸遇明主的激动,让他的身躯震颤不已:自己空怀大志和不世才学,本想在乱世之中干一番事业。听闻项羽是世代将才之后,更兼有同乡之谊,我才去投靠。不想半年下来,只能在项军屯粮之所,孤灯之下独自研读兵书战策,空叹岁月飞逝。今日机缘巧合,能得子婴公子器重青睐……我理当把握机会,让自己青云直上!天下姓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我韩信能出人头地就行! “公子,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韩信告退。”韩信向子婴抱拳施了一礼。 子婴点点头道:“好!你去吧。记得去和项羽道个别。我子婴欣赏有情有义,做事有始有终的汉子。” 韩信眼神闪烁,用力地点了点头,向国内公孙睿略一示意之后,告辞出门…… 看得韩信转身离去,听见脚步声渐弱公孙睿走上前来,抱拳对子婴轻声道:“公子,他……” 子婴摆了摆手,对公孙睿道:“信人不疑,疑人不信。我待韩信以诚,想他也会报我以诚。韩信在项羽手下郁郁不得志,我给了他施展才华的机会,他怎会不动心,不甘心效力?如果我连这点看人的眼光都没有,当初就该在咸阳城里把脖子洗净,坐等胡亥和赵高来砍了。” 公孙睿微微一笑,道:“属下惭愧。公子的豪气与眼光,属下难到万一。” 子婴摇了摇头,正色道:“你心思细密,果敢坚决,堪称翘楚。我对你其实另有期待,玄甲军中这些青年才俊,我更看好你。 “如果你和陆甲董先等人能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将才,我就可以腾出手来重整民生,革除朝廷弊政,救黎民于水火了。” 子婴顿了顿,面色严肃地说道:“我希望你能多多用心。当年始皇帝任用王翦父子横扫六国,一统华夏……” “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王翦!” 公孙睿听得这最后一句,自觉一腔热血直冲脑门。 他向子婴一抱拳,跪地顿首道:“属下自当不辜负公子的期盼,刻意磨练自己。为公子早日一统华夏,拯救黎民,属下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子婴搀扶起心潮澎湃的公孙睿,眼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了窗外。 子婴心中喃喃道:咸阳……!~! .. 第六十五章 双城乱局(一) 第二日,鸿门,雪后初晴,出奇地寒冷。, 子婴和项羽等人早早起身。 在客厅里用早餐的时候,二人互相端详了一番之后,不禁放声大笑。 项羽与八名部下摇身一变成了粗犷的“马贩子”。 子婴一番乔装改扮之后,在服饰精良的部属的衬托下,俨然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富贵丝绸商人…… “既然老弟是去咸阳,我去雍都。我就先走一步。期待不久之后,与兄弟再会。”将乌骓马的缰绳扯在手中的项羽,一抱拳,向子婴瓮声瓮气地说道。 子婴呵呵一笑,抱拳回礼,道:“兄弟想早些见到大哥。不过俗务繁忙,再次会面也不知是什么光景了。” 项羽一咧嘴,拍了拍子婴的臂膀,别有深意地说道:“我相信我们再相会时,必然是天翻地覆,冰雪消弭的好天气。到那时必将是你我兄弟大展拳脚的好日子。” 子婴的眼中闪烁着光华,微笑道:“借兄长吉言,希望我们的行程都能顺利妥当,目的都能达成。雪过天晴的日子不会太远。” 在客栈门口恭送客人的客栈掌柜抬头看了看天上炫目的太阳,心中暗暗纳闷:这雪已经停了,天已经晴了,太阳升的老高,还这么晃眼。他们却在胡说什么待雪后天晴,冰雪消融……是他们瞎了,还是我耳朵不好用了?……与其听他们胡话,不如回店里烤烤炉火,更实惠。 项羽潇洒地一跃而起跨上乌骓马,他扯过缰绳,转身冲子婴抱拳朗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子婴心中暗赞了一声项羽的风采豪情,抱拳应道:“大哥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紧紧跟在项羽身后,身子还很是虚弱,但精神不错的虞子期也抱拳向子婴点头示意。 子婴心领神会,对虞子期笑着点了点头…… 站在子婴身后的公孙睿看着项羽一群人踏着飞扬的雪屑,幽幽问道:“公子,我有一事不明。这项羽不在江东好好地看家护业,反倒冒着极大的风险,去雍都做什么?” 子婴看了看项羽一路向西的背影,转过身来扫视了一眼客栈门口的环境后,淡然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辛苦劳顿是为了几分薄利,而以天下为己任的人熙来攘往,不过也是图个利。只不过这个‘利’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千秋万代。” “照公子这么说,项羽也是得到了咸阳异动,胡亥准备回雍都祭祖的消息?但是他带着不过十人,又能干些什么呢?”公孙睿若有所思的问道。 “呵呵,这得问问对项羽知根知底的人。”子婴把灼灼的目光投向了韩信。 韩信见状,忙上前一步,对子婴抱拳施礼,说道:“公子,公孙兄,项羽此次入关的来意,他自己没有明确地提过。但我认为,他应该是想亲眼看看秦国覆灭的过程。” 韩信见大家的兴致很高,不由得轻咳一声,详细地分析道:“当初秦国灭六国,以楚国的抵抗尤为激烈。秦国在灭楚之时,慑于楚地民风彪悍,杀戮很重。楚国有歌谣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从中可以看出楚国人对秦国的憎恨。” “他项羽是楚将项燕的嫡孙,而项燕正是被秦之大将王翦斩杀……” “因为这样的国仇家恨,项羽得知赵高要杀秦帝胡亥、取而代之的传闻之后,他怎能不心动?不甘冒奇险,而亲自来看看?” 子婴点了点头,对韩信鞭辟入里的分析很是赞同。 子婴掰着指头盘算了一下日期,道:“另外还有两点:其一,项羽敢抛开江东事务来关中,仗的是项家刚刚和刘邦结盟,项家军外无强敌,他们造最大的两个威胁——章邯王离与陈胜吴广——正在相互厮杀,无暇他顾。” “其二:我觉得项羽来雍都的目的之一是想看看要把胡亥除掉的赵高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如果赵高好控制便罢。如果赵高不好控制,我想项梁项羽应该会另立山头,扶植一个傀儡。借其号令关东六国贵族,进而领兵入函谷,消灭赵高。” 公孙睿笑了笑,道:“公子分析的很是精妙。可惜赵高并不是一个泛泛之辈;而项羽更是漏算了我们振秦军。” 听得子婴一番说道的韩信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公子远在西北竟然对江东琐事了如指掌,属下实在佩服。我在项梁军中之时,也风闻项梁正在到处寻找楚王之后。一待陈胜垮台,他们就会扶出楚王正统,号令天下。” 子婴点了点头,道:“时间、地点、动机都清楚了,项羽为何来关中的谜团也就很明了了。” 子婴转身,向西又看了一眼已化成远方雪线上一团斑点的项羽等人,感慨道:“虽然我和项羽一定会在战场上一较高下,但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头脑、胆识和勇气。” “的的的”马蹄声响,两匹马上各载着一名黑脸汉子和一名素装打扮、满脸愁容的美貌女子由远而近,向子婴等人驰来。 公孙睿道:“是欧彦和虞姑娘买马回来了。” 欧彦驾马来到了子婴面前十步立定,翻身下马之后,他拉着缰绳向子婴道:“公子,我回来了。” 说毕,他将缰绳交到了子婴手中之后,笑了笑,向子婴道:“公子说虞姑娘口才好,砍价是一把好手。但这次去马市,虞姑娘根本没帮上忙。她只顾着暗暗抹眼泪,没插上一句嘴。” 子婴点了点头淡淡道:“没砍成价也没关系,反正花的钱又不是你自己的,你心疼什么?” 听得子婴这句笑谈,身边的汉子们无不笑出声来。 子婴转过身来,把缰绳往韩信手里一塞,道:“虞子期把你的马骑走了,我又给你寻了一匹回来。今后的日子会证明,他骑的那匹未必是千里驹,而你乘的这匹一定是能成达成远大目标的宝马。” 韩信听得子婴语带双关的话语,忙手把缰绳,躬身施礼,道:“多谢公子赐马。在下愿乘此良驹,为公子竭诚效命。” 子婴对韩信点了点头,暗道一声“好”。 随即,他转身对公孙睿吩咐道:“嘱咐大家准备一下。过些时辰,我们提前用午饭,之后就上路。我们要在今晚咸阳关闭城门之前进城!”…… 子婴走上前去,来到骑在马上、对着西面暗暗发呆的虞姬面前。 子婴大咧咧地握住了虞姬冰凉的小手,柔声道:“虞姑娘,暂且下马吧。你哥哥他们走远了。” 虞姬神色凄然地将目光投向子婴,肝肠寸断地说道:“哥哥为什么不肯再看我一眼呢。” 子婴心道:男人做大事时,最怕动感情。要是你们兄妹分别时闹一场痛哭流涕的活剧,那么今天项羽不用动身了。而我也不用入咸阳了。眼不见为净,一走了之最好。反正又不是不再见面。 子婴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 他拉着虞姬的手,将她缓缓扶下马来,安慰道:“虞姑娘,别伤心。你们兄妹还会再见面的。我答应过你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妹子别难过,要乖哈。” 子婴不待虞姬回过神来,就把她拢在怀中。 轻嗅着少女的发香,子婴的心中充满了对项羽占尽上风的快意:纵然你是天下第一英豪,但你的身边也太空旷了些吧…… ※※※ 咸阳,处处银装素裹。 郎中令府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 作为秦帝最为倚重的大臣、隐然有将李斯取而代之而成为百官之首的赵高,明天要出趟远门。 明日一早,赵高就要入宫迎接当今陛下胡亥,带着文武重臣去雍都祭拜祖宗。 端坐在自家客厅,眯缝着眼睛,品着热腾腾的香茶,惬意地享受着婢女捶背捏肩的赵高心中盘算着: 借着向在雍都大秦祖庙里安身的几十名历代秦君的魂灵献祭,以求得来年兵戈消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大约是上到胡亥,下到被匆匆来又匆匆走的周文吓破胆的关中民众所一心盼望的事吧? 但是秦朝气数已尽,天命在我赵高。 但仗还是要打,人还是会死,只不过过了这段短暂的混乱之后,这天下就将从嬴姓改为赵姓了…… “启禀老爷,咸阳令阎乐有急事求见!”一名负责通传的老仆打断了了赵高的美丽畅想。 赵高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传他进来。” 在天子脚下当县官的阎乐的人未到,声先至:“岳父大人,不好了。” 赵高摇了摇头,心中叹息道:这小子毛手毛脚的毛病总是改不了。如此下去,怎么能成大事?怎么能当我心腹? “岳父大人,不好了。死人了!”身材肥胖的阎乐进了客厅,不待赵高说话,就跑上前来,跪倒在地。 赵高不悦地将茶杯摔在面前的案几上,很是不高兴地说道:“慌什么,又不是你脑袋搬了家!” 阎乐被赵高的话语唬得一愣,倒吸了一口气,再拜道:“请赵大人恕在下失态。在下有要事禀报” 赵高点了点头,向身边的侍女和客厅上的近侍冷冷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阎乐目视众侍从离开客厅之后,走到赵高身边,低声说道:“岳父大人,小婿今天刚刚得到消息。在离咸阳三百里外发生了一起特大凶案。有二十八名章邯部下被人在一处市镇上杀害。” 赵高莫名其妙地上下扫视了一眼阎乐,道:“三百里外死了二十多个士兵,关你咸阳令什么事?” 阎乐咽了一口口水,道:“岳父有所不知,根据当时目睹案件发生前后所有细节的包子铺老板供述,其中有名男子身材魁梧,徒手格毙了近十名士兵……” “那又怎么样?”赵高不解地问道。 “起初,包子铺老板说他们一行三十多个人,在杀人之后是往西逃跑的。但当地阴晋县令却认为那老板是被吓傻了胡说,大骂他荒谬。” “阴晋县令说哪有人在关内杀了人,不着急出关,反倒往都城跑的道理。于是在上报之后就到处散发海捕文告,通知到函谷关的一路各处驿站盘查可疑人物。” “但是直到今早,都没有和那壮汉身形相似的人出现在去函谷关的路上。” “那你的意思是……”赵高不咸不淡地起了个话头,但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这个阎乐还算有些长进,知道用脑子了。 阎乐见赵高的微微变得有些和颜悦色,心中稍稍宽慰。 他又抱拳拜了拜,继续道:“小婿以为,那壮汉应该是正朝着咸阳的方向来……既然这人是敌是友不明……小婿认为在这个敏感时期,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调以轻心。” 赵高环抱双臂,用手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点了点头。 思忖了一番,他口气变得很是温和:“贤婿说的对。那你看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阎乐听闻赵高的口气有了少见的赞许,心中一热,道:“小婿以为,我们应该严查往来人物,在咸阳各处大门口张榜捉拿那名壮汉。” 赵高面色一沉,道:“如果这样大行其事,你觉得那壮汉还会傻到自投罗网么?” 阎乐被赵高这一问,噎的无话可说。 他摸了摸油光可鉴的头发,喃喃道:“岳父说的是,小婿欠考虑了。” 赵高冷哼一声,心中道:这厮真是不禁夸,刚准备赞他一句,他转眼就犯浑。 赵高冷眼瞥了一下露出尴尬神色的阎乐,冷冷道:“眼下我们应该外松内紧。咸阳城门应该如常四门大开,只不过要加派心腹人手,暗地在各大门观察。一旦发觉和那人身材相仿的就多派人手将其拿下。” 赵高霍然起身,眼睛中寒芒暴起,直视阎乐,道“我眼看大事将成,绝不允许出现丝毫的纰漏!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我要你第一个脑袋搬家!” 阎乐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讪讪地笑道:“岳父放心,小婿这就着手去处置!”…… 赵高盯视着阎乐离去的身影,暗暗揣度:代秦自立,我已经蓄谋多时……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雍都回咸阳的路上一直被我认为是动手的绝佳地方。我能想到,老奸巨猾的李斯也应该能察觉到。 既然如此,我不如直接在咸阳动手——把李斯他们的布局给破掉。 攻其不备,胜算很大!!~! .. 第六十六章 双城乱局(二) 子婴一行人赶到咸阳城南正门——启夏门外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子婴勒住心爱的赤兔马,抬头望着沐浴在如血斜阳中的巍峨城门,不禁悲从中来: 一年半前的那个闷热夏日的晚上,咸阳大乱。 自己背负着失去至亲的痛苦,从这启夏门逃脱。 在飞驰骏马上的自己曾回首看了看那火光中的城门,心中暗暗起誓:一定要重返咸阳!一定要为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报仇! 子婴在马上挺直了身子,想起了后世记忆里自己最喜欢的《英雄本色》里小马哥那句经典台词: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我不是想证明自己了不起,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子婴口中念念有词:“不错!是我的,我一定要拿回来!” 在一路上被子婴哄到笑得合不拢嘴的虞姬看见身旁这位佳公子异常严峻的神情,心中一阵异样:这么一个常把微笑挂在脸上的人究竟在此时想起了什么?这眼神中为什么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悲伤? 在子婴身后勒马静候的公孙睿,看子婴入神的样子,心中明白了**分:当初公子在河套站住脚后,不少神乎其神的传说就传播开来。公子眼望城门,凝思不语,想必是想起了当初离开咸阳时的伤心事。 公孙睿轻叱跨下马匹,在子婴身边落定。他抱拳向子婴道:“公子,我们该进城了。时近日落,城门马上就要落锁了。” 子婴点了点头,心知这不是空怀感伤的时候。 暗暗叹了口气后,子婴的面容重归从容镇定。 他轻轻拍了拍赤兔马的脖子,朗声道:“好!下马,进城!” …… 进得城门内,第一次到咸阳的公孙睿、韩信发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来往人群络绎不绝;呈棋盘状布置的街道房屋错落有致;能容得下四匹马并行的大道上积雪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大道两旁的馆舍、酒楼人声鼎沸;满目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生姿,把咸阳的街道映照得有如白昼。 将马匹交给身后随从,一扫启夏门前忧郁心境的子婴与虞姬并肩行进在最前,饶有兴致地四处指点。 口才了得的子婴,说起了当年他在咸阳城里无忧无虑的趣事乐事,把虞姬逗得开怀不已。 心中涌起一阵别样的甜蜜:虽然离开了哥哥,但是有了他的陪伴,倒有趣得很。 子婴说了一段逸闻趣事之后,忽然收住口,不再言语。子婴看见了正注视着自己的虞姬。 虞姬看见子婴在愣愣地盯着自己,脸忽然变得通红。 紧紧跟随在子婴身后的公孙睿、欧彦等人,只顾着四处张望、赞叹咸阳繁盛,却没留神前面的这对男女忽然收住了脚步。 一止一动之间,欧彦一个不小心就撞在了子婴身上。 眼神飘忽不定的子婴顺势把自己贴在了的虞姬身上,就手把虞姬搂在怀中。 惊骇之下,虞姬的脸更红,头低的更低了。 子婴冲着正想致歉的欧彦眨了眨眼睛,笑道:“只顾着看良辰美景了吧。” 欧彦嘿嘿一笑,搔了搔头发,道:“确实是……这咸阳真是个好地方!” 子婴笑了笑,道:“弟兄们,我们来到咸阳并不是为了走马观花,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待事成之后,这花花世界就是我们的了。我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在子婴身后的韩信上前一步,抱拳向子婴献言道:“公子说的是,现在还不是放松下来的时候。他日咸阳在手,何愁良辰美景不在?现在我们就按照预定计划各自行动吧?” 子婴对韩信赞赏地点了点头。 在一处略显冷清的街角处,子婴示意众人围拢上来。 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后,吩咐道:“我们就地解散。大家分批到城西南的据点‘龙门客栈’去投宿。到了以后,用我事先告诉你们的联络暗号和那里的人取得联系,自然会有人替你们安排好一切。我把虞小姐送到她师傅家以后,就来和你们汇合。” “属下愿随公子前往。”公孙睿和欧彦异口同声地说道。 子婴知晓他们的有心保护自己安全,在心中盘算了一番,道:“公孙睿,由你去客栈打点;欧彦随我来。” 众人依照计划,分头行动。 依照虞子期留下的地址,子婴三人穿街过巷,费了一些时间才来到了咸阳城东一处小巷内的宅院前。 他忽然觉得此处看起来很是眼熟,于是他止住了欧彦叫门,带着两人静静地走到巷口。 越过喧嚣的大街,子婴看见对面的大宅院门上的牌匾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郎中令府。 ※※※ 关东,荥阳城下。 与荥阳守军里应外合,将吴广部困在城下,准备来日发起总攻的章邯,此刻正在中军与众将商议,整个大帐内一片轻松的气氛。 章邯一身青布长袍,神情安逸。 王离身着一身白布袍,神情轻松地与章邯并坐在大帐正中。 座下左右两侧的司马欣和董翳,端着茶杯频频向座上的两位将军致意。 章邯惬意地喝了一杯茶,道:“可惜我等军务在身,不能痛饮,只能以茶代酒,聊慰快意。今吴广部众已被我军重重包围。我看天亮之后,一战可克。待明日拿下吴广人头,入荥阳城休整之时,一定与诸君痛饮。” 王离捋了捋颔下胡须,点头笑道:“好。章将军的这顿酒席,我算是应下了。” “自周文被我军射杀之后,贼兵已是疲态尽显。那吴广本想趁我军劳师远征,兵困马乏而强攻荥阳。却不想城没攻下来,反被我们困在城下。看来这批草寇军中还真是没有什么有本事的人。” 看着台上两位神采飞扬的将军,司马欣和董翳互相递了个眼神。 司马欣开口说道:“灭掉吴广之后,我们是和王离将军合兵前进,还是兵分两路?” 章邯看了看司马欣,心中一阵波动:司马欣这人见识不凡,但心机太重,动机不纯。那日他与董翳到我帐中,鼓噪我拥兵自立被我拒绝之后,一直不肯死心。 今天他这么看似无意地多嘴一问,应该还是想探探我的口风。 我身为征剿关东反叛势力的主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有损朝廷利益的表态呢? 这司马欣或许是出于自保考虑,但朝廷的局势实在是不明朗。 我也知道必须对咸阳混乱的态势,拿出一个态度。但绝不是今天! 忽然,帐外传来潮水般的喊杀声…… 一名通令兵匆忙跑了上来,跪地报道:“启禀将军,叛军向东南突围。战况吃紧。” 帐内四人都是霍然起身,脸色大变。 章邯心中奇道:今天我们和叛军大战三番,彼此都是人困马乏,叛军哪里来的劲头在此刻突围? 王离心中一番盘算,向章邯道:“章将军,东南方是我部防卫。我这就去探查情况,有劳您速速加派人手来增援。”…… 并马而立,铠甲鲜明的章邯、王离两人站立在一处土坡上静静观察形势。 满身血污的董翳,翻身下了战马,快步跑上前来。 他向马上两人一抱拳,喜道:“启禀二位将军,有好消息!吴广死了!” 火把劈啪作响,章邯和王离对视了一眼,惊异之情溢于言表。 章邯道:“消息是否属实??” 董翳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道:“从俘虏口中得知,贼将吴广死于内讧!副将田臧因为与吴广发生口角,假借陈胜的名义杀死了吴广。” “因为田臧在此地势力更大,吴广部属和田臧火拼了一阵之后就开始向东南突围。而田臧也在这场内讧之后,尾随着吴广残部突围。” “属下领兵在被打开的缺口上冲杀了一阵,但因为贼兵人数不少,加上天色太黑,我军协同不利,因此收效不大。如何应对,请将军示下。” 章邯捋了捋腮边长髯,沉吟了一番,道:“既然如此,那就见好就收。吴广授首,已经是大功一件。” “我看就此休兵,在天亮之后入荥阳城休整几日。待粮草运来之后,我们直扑陈县,彻底铲除陈胜。王将军以为如何?” 王离点了点头,道:“章将军所言极是。穷寇莫追是兵策的上上之选。” 董翳道:“末将谨遵将军号令,即刻鸣金收兵。” …… 龙门客栈,公孙睿卧房。 掌柜带着伙计,在公孙睿的房里热情地说道:“小店招呼不周,还请客官多多担待。客官旅途劳顿,小店有几道好菜,不知道客官要不要老汉介绍一下?” 公孙睿心中一动。 他从怀中取了十个铜钱,塞到了正在暖茶铺被的小伙计手中,笑道:“天寒地冻的,如果能有盆热水泡泡脚,是再好不过了。” 伙计将钱攥在手中,高兴的几乎要跳脚。 掌柜冲伙计一瞪,喝道:“接了赏钱还不快去?快给这位大爷端一盆热水来!” 掌柜目送伙计被支开,离开卧房之后。掌柜迅速将门掩上,脸色变得很是严肃。 他走近了公孙睿,压低了声音道:“宫中得来的消息——赵高留在咸阳,在此地起事!李斯等人只怕要扑个空,何去何从,请转告公子,速速定夺!”!~! .. 第六十七章 决战咸阳(上) 咸阳城,一弯惨白的明月高高悬挂在半空。, 夜渐深,街道上人影稀落,万家灯火也已经渐渐阑珊。 子婴的卧房里,红烛高燃,几名壮汉立在其中。 “公子!赵高这一手倒是高明,您意下如何?”公孙睿边说边给子婴沏了杯热茶。 子婴从进屋之后就一直搓着手,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就算是进了房间,一时也缓不过来劲。 忽然,欧彦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他神色十分紧张:“公子,情况有些不妥。后院的马匹一直在泻肚……” 话音未落,王掌柜也匆匆忙忙冲了过来:“公子,今日有些怪异……街上冷清无比,但本店大厅却满满当当地坐了不少人……” “另外,我派去喂马的小伙计不知去向,到现在也找不到人……” 韩信脸色一变,翻手迅速地打落了子婴手中的茶杯。 欧彦见状,勃然火起。“仓啷”一声,他将腰刀抽出半截,厉声喝问:“韩信!你要做什么!” 韩信神色凝重,却并不答话。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根银针,弯下身子往溅落一地的茶水里刺了几下。 旋即,韩信站起身来,指着银针的针头道:“公子请看。” 借着飘忽不定的烛光,子婴赫然发觉银针的针头变成了黑色! 子婴骇然,道:“不好!店内有内奸!” 听得子婴这一声惊呼,房中诸人都是神色大变。 “仓啷啷”刀剑出鞘。 公孙睿刚刚把房门打开,就听见楼下传来撼人心魄的杂乱脚步声。 龙门客栈的大厅里,早已炸了锅。 森寒的刀剑划破了大厅里宁静,“捉拿反贼”的呐喊声几乎要将房顶掀起。 子婴手拎腰刀,咬了咬牙,狠狠道:“杀!” 子婴身边十名忠勇的汉子各自手执武器,高声应道:“杀!” 王掌柜也顺手抄起了抵房门的粗木棍,神色凛然地随声呼应。 公孙睿和欧彦抢在子婴身前冲出了房门,他们一人一刀剁翻了手持武器,企图冲进房门的人。 闪出卧房的子婴目露凶光,他用腰刀麻利地将一把劈向自己的剑格开,翻手将刀刃抹上了对手的咽喉。 对方身形晃了一晃,瞬即喷血倒地。 三人一人一招,三名杀手瞬时倒地,气势之盛将对方吓得为之一窒。 正待子婴等人立住身形,稍稍喘了一口气。子婴忽听得嗤嗤两响,两支冷箭迎面射来。 子婴大骇,下意识地举刀将两支箭矢劈飞。 说时迟,那时快。子婴身边的随从一声怒吼扑向了对面的杀手。 子婴暗叹一声侥幸,放眼看去,只见客栈大厅里,密密麻麻站了不下五十人。 这些人清一色的黑衣劲装打扮,个个手持锋利兵刃,面容凶神恶煞。 冲上楼梯,向自己冲来的有十余人。 公孙睿、欧彦、韩信他们各执兵刃,口中呼喝着,在闪转腾挪间又砍翻了五人。 楼梯口算是被守住了。 这些杀手也是相当了得,在对方为首一人一声呼哨之后,情势又发生了变化。 几个杀手口中咬着刀剑,堆码起案几来——他们见从楼梯强攻不成,就迅速另谋出路。 他们此举是要直接将案几码放到足够的高度,从这临时“梯子”攻上二楼的客房。 子婴心道:要是给你们这个机会,爷今天,命就搭在这里了。 子婴用手指了指那帮杀手,向手持粗木棍的王掌柜招呼了一声。 王掌柜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天生臂力超群的他拿着木棍,一棍子扫倒了站在最上方的那名杀手。 不待杀手们反应过来,他对准刚刚码放起来的案几的支脚一通猛戳。 草草搭建起来的“云梯”转瞬崩塌。 其余依靠在“梯子”上面的杀手们还没站起身来,就应声落了地。 子婴将自己隐在柱子后,看着仰面朝天摔在地上呈仰八叉姿势的杀手们哈哈大笑了几声。 将杀手们压制在楼梯口进不得半步的子婴部属们见此场景也放声大笑起来。 子婴看了一眼豪情四溢的部下,心中一阵激动:如果今晚侥幸留得性命,来日一定要和这帮可以生死相托的好兄弟们痛饮一场,不醉无归。 “噗噗”两声弓弦响,公孙睿和欧彦各自闷哼了一声。 “妈的,老子最恨人放暗箭!”欧彦一声暴喝,将刺进肩上的箭矢硬生生地扯出。 欧彦伸出舌头,舔了舔箭尖上淋漓的鲜血。 公孙睿面目狰狞地将自己左臂上的箭矢拔出。他一声怒吼,趁着对方被欧彦嗜血的气势震慑,上前几步,将其刺进了身前一名杀手的眼眶中。 那杀手一声惨叫,当即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公孙睿和欧彦的夺人气势将身前的杀手们吓退了几步。 放下弯弓的杀手首领又是一声呼哨,他口中高叫道:“怕个球。我们四十个人,挤也把他们给挤死了。后面还有兄弟在陆续赶来。大家都给我上!赵高大人有令,活捉嬴子婴的,赏赐千金,封邑万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赵高的杀手们口中整齐而低沉地呼喊着“千金!万户!”再次组织攻势,向在楼梯口守备的韩信等人发起了冲击。 子婴听得杀手首脑的这番话语,喜忧参半: 喜的是,自己今天不会命丧当场——赵高的命令是要活捉自己,这些杀手为了千金万户绝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忧的是,赵高给出的在这个封赏实在太有诱惑力,而这群杀红了眼的杀手实力实在不可小视。如果他们站稳了脚跟,以四十人用车轮战法攻我十一人……纵使我这些部下个个骁勇无敌,也终有力竭的时候…… 子婴刚刚燃起的豪情,迅速地被眼前的困局浇熄。 偌大的咸阳城,哪里有我的后援? 喧嚣的喊杀声、刀剑的劈砍声混在一起,子婴听来顿感头大如斗。 王掌柜猫着腰,快步走到子婴身边。他亮了亮手中的物件,对子婴道:“公子,不必担心,咱们的援兵马上就到。” 子婴凝神一看,王掌柜左手握着一把弓,右手紧攥着三支特制箭矢。 子婴看见这箭矢,心中平添了三分底气。 子婴道:“速速去发信号!” 王掌柜口中应诺,闪身进了子婴卧房。 不久,子婴就听见三声凄厉的鸣箭响起。 听得这三声箭响,子婴恍然觉悟:这是自己根据后世足球比赛用哨而特制的,没想到今时今日派上了救命的用场。 这鸣箭响起,在静谧的夜晚可以声传三里。如果周围有自己的援兵,应该会立即收到信号。 杀手头目听得这几声,脸色微微一变。他大声呵斥道:“都他娘的给老子麻利点。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王掌柜破口大骂:“杀你祖宗!” 子婴也顺势高喊道:“援兵马上就到!顶住了!” 公孙睿等人早已战地筋疲力尽,若不是在匈奴苦寒之地,历经杀伐,早已支撑不住。听到子婴呼喊,顿时精神一振。只听大厅里几声惨呼,又是几名杀手被结果了性命。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子婴接过王掌柜手中的弓,弯弓搭箭,平平射出。 不知鏖战了多久,欧彦早已浑身浴血,状若疯虎。他手中的刀已然断成两截,身上大大小小已有十几处创口,鲜血潺潺流下。 “公子,援军怎么还不到?欧彦已经不行了。”公孙睿悲呼一声。 子婴尚未答话,欧彦已被一剑洞穿胸口。冰冷的剑尖滴着猩红的鲜血一滴滴砸落在楼梯上。 欧彦一手抓住剑刃,大刀挥出,那杀手顿时人头落地。 欧彦不甘地跪倒在楼梯上。 公孙睿虎目圆睁,眼睛似乎要渗出血来。 大厅门口一片大乱,嗖嗖连响,十几支羽箭劲射而入。 守在门口的三名杀手猝不及防,贯胸而死。 “公子快冲!”公孙睿大吼一声。 韩信一手持剑,一手抓过以死去的欧彦手中的断刀,大喝一声:“我来开路!” 大厅内一阵惊呼。杀手们被内外夹攻,顿时大乱。韩信威风凛凛,。一刀一剑,当先开路,挡者披靡。 子婴挺起长刀,跟在韩信身后,公孙睿等八人呈半圆形拱卫着子婴硬是从杀手群中拼出一条血路。 两下汇合一起,子婴仔细一看,却是当时顿错带进咸阳的河套勇士。 这群人护着子婴且战且退,往城东逃去。 待众人慌不择路地冲进一处小巷时,已是精疲力竭,而紧随不舍的杀手还有近二十人。 子婴清点了一下身边的人数,已不足十五人。 这十来人,个个身上带伤。 子婴自己身上在混战之时也中了三剑。其中一剑刺进了左臂寸许,伤可见骨。鲜血不停地从伤口处涌出。 子婴抬头一看,忽然发觉这条小巷竟是一个死胡同。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子婴不禁心中叹道:“想我子婴竟要命丧此地么?” 忽然,尾随着自己的那些杀手出现了一阵慌乱。 子婴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去,只见一名蒙面老者,手执一把长剑,身手矫健,所过之处,手下竟无一合之将。 蒙面老者手中那把长剑寒芒闪动,宛如一泓秋水。 未等子婴等人看明白,十来名杀手已经个个脑袋搬家! 目瞪口呆的子婴叫道:“我靠。秒杀?”!~! .. 第六十五章 决战咸阳(二) 子婴一行人狼狈不堪地躲进老者宅院,在局促的客厅里瘫坐在地的之时已经是深夜亥时。, 虞姬看见在客厅里的子婴时,又喜又惊:“英大哥,你怎么回来了?你……你们怎么都受伤了?” 子婴凝视着虞姬忧喜参半的面庞,心中生出异样的感慨: 昨天幸亏吃饱喝足后管了管闲事,出手救下了他们兄妹二人;如若不然,今晚就不会有这虞氏兄妹的师傅的出手相救;如果没有这位大神出现,我嬴子婴的性命就被赵高那奸人给算计了…… 这一连串的因果联系看起来很是荒诞,但竟然真实地发生过了。 既然如此,就说明我就命不该绝——赵高不过是一时得逞,这咸阳还得是我的天下。 “英大哥……”虞姬见浑身是血的子婴并不应答只是暗暗发呆,不由心焦地呼唤了一声。 “啪”客厅的门被闭上,疲惫不堪的子婴部下方才恍然发觉客厅中多了一位消瘦的老者。 老者在众目睽睽之下扯下蒙面的黑丝巾,露出了清癯的面容。 老者冷哼一声,对虞姬道:“他不是什么英大哥。他是正被赵高全城通缉的要犯、始皇帝的嫡长孙——嬴子婴。” “嬴子婴?”虞姬一对明眸映着客厅里的蜡烛熠熠生辉,眼神中满是诧异。 子婴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对虞姬道:“虞姑娘,请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你能不能先找些金创药来,替我这些兄弟包扎一下?他们都受了伤。关于我身份的问题,容稍后再详谈,如何?” 虞姬怔了一怔,眼睛眨了几下后,她努力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各位请稍候。” 旋即,她端起一根红烛,转身进了里间。 子婴斜眼瞥见老者正端坐在案几前,正全神贯注地用一方丝帕擦拭着那把吹毛断发,无坚不摧的利刃。 子婴心中一动,他将手中破损的腰刀轻轻放在地上,勉强地让自己挺直腰身正坐起来。 子婴拱手向老者郑重说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听得子婴此话,老者手中动作未停,甚至头也没抬一下。他口中淡然说道:“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救下过这虞家丫头。我老汉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你救过她,我也把这份恩情给还上了。从现在起,你我互不相欠。老汉我不过是个铸剑的工匠,你若是想拉我入伙,我劝你省下这份心。” 子婴被老者的冷言冷语噎得不知作何回答,只得默然不语。 公孙睿与韩信对视了一眼,暗暗摇了摇头:公子显然是想把这奇人招募在麾下。但不成想这老头脾气竟然如此古怪,端的是油盐不进…… 正当室内气氛变得尴尬之时,虞姬拎着一个蓝布包裹回到了客厅。 虞姬轻咬嘴唇俯下身来,认真地探查了一遍子婴的伤势。 随后,她从包裹中取出创药和纱布,仔细地为子婴包扎好了三处伤口。 子婴感激地冲虞姬点了点头,道:“多谢。有劳妹子为我手下众兄弟查验伤情,包扎伤口。” 虞姬嫣然一笑,道:“公子不必客气。这些哥哥当中,有些是昨天出手救过我兄妹的。我帮他们,理所当然。” 子婴环视了一眼房中的众位部下,不禁神色一黯:欧彦和一些兄弟再也看不见我斩落赵高狗头的酣畅场景了…… 公孙睿见子婴的神情转暗,又瞥了一眼仿佛万事于己无关的老者,轻咳了一声道:“公子,现在还不是纵情悲伤的时候。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还请您示下。” 子婴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神不守舍。他眼神呆呆地凝视着烛光,道:“既然暴露了,我们就暂且潜伏起来。” “明天天亮以后,胡亥就要启程去雍都了。” “赵高即便不离开咸阳,也得去城西延平门送驾。到那时,我们再召集人手,干掉他们吧。” 韩信未及听完子婴的安排,就暗暗摇起了头。 他向子婴抱拳道:“公子。我认为您这个计划有些太过谨慎。不说今晚我们会不会被搜捕到,明天赵高送胡亥去雍都的时候必然防卫森严,我们有没有下手的机会都很难说。” 子婴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些我也都考虑过。但我们在这里的这些兄弟又身上有伤。而在城内的潜伏的人手也不足……” 韩信微微一笑,道“公子不必如此悲观。其实,我们有把劣势扳回来的机会。因为我们在咸阳城里,有一位强援!” 子婴听得神情为之一振,道:“哦?你来说说!” 韩信见子婴低沉的情绪有了很大的改观,心中一喜道:“我们的强援就是现在身在咸阳的项羽!” 子婴和公孙睿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们异口同声地惊道:“项羽?” “不错。”韩信向正为自己包扎伤口的虞姬点了点头以表谢意之后,继续说道:“我这趟跟随项羽来关中,对他在咸阳的布置也算略知一二。今早项羽地说要先行一步,其实是要摆脱公子,先到咸阳安顿下来。” “在咸阳城东南,也就是离此地不远的‘鸿鹄客栈’是项家在咸阳经营的据点。我可以肯定,项羽和他的部下今晚一定留宿在那里。” 公孙睿不解道:“难道我们要去那鸿鹄客栈,登门求项羽出手,助我们一臂之力?” 韩信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既然公子的身份已经暴露,想必那项羽也应该知道了。我们贸然前去,岂不是要白白送上性命?” “那按照你的意思,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公孙睿不解地问道。 韩信肃容道:“请将不如激将。我们不是要去求他帮忙,而是要把项羽刺激到主动下水。我们要借他的势力,把咸阳的水搅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本钱与赵高斗上一斗。” 韩信讲到此处,子婴点了点头,公孙睿思索了一番也恍然大悟。 子婴道:“你的意思我已明白,我们是要派人去刺杀项羽的心腹亲信,而且要一击必杀,把赃嫁祸到赵高头上。让项羽在一怒之下不及多想,就和赵高斗在一起,而我们坐收渔利。” 韩信笑道:“公子高见!” 公孙睿插嘴道:“但不知我们以何人为目标才能激起项羽的报复心?如果杀的是项羽身边的小人物,是断然不能让他乱了分寸的。” “说的对。”韩信点了点头,道:“项羽此行,身边有三名项家心腹——项伯,项庄和项矛。如果我们能干掉这三项中的任何一人,都能让项羽大失方寸。依我的判断,我们刺杀项矛成功的机会最高。那项矛是项羽的小叔之一,是看着项羽长大的。与项羽的情义又是最深。我们的策略应是明指项羽,实杀项矛。” 子婴点了点头,忍者身上的剧痛,站了起来。他向十余名部下抱拳躬身一礼,凛然道:“今日此事关生死。项羽勇武过人,刺杀他是九死一生。愿意去的,他在河套的父母老小由我一力承担;不愿意去的,我也绝不勉强。” 这些部众听得子婴此言,无不热血翻涌。众人纷纷道:“属下愿为公子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子婴身形晃了晃,道:“好!我子婴在此谢过各位对我的忠心。我宣布,重伤的留下来休养,轻伤的随我去刺杀项羽!” 公孙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一把扯住子婴的袖口,语调急促地说道:“公子万金之躯,又身负重伤。您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子婴将袖子从公孙睿手中扯回,冷冷道:“你和韩信的伤都很重,我不去谁去?” 子婴看见身边面色惨白的虞姬,心念一动道:“况且虞姑娘的哥哥在项羽身边。如果我不亲自带队……刀剑无眼……要是伤了虞子期……即便我能活下来,我又将有何面目再见虞姑娘?” 虞姬听得此言,看着子婴憔悴无比的面容,又想了想自家哥哥,不由得暗暗跺了跺脚。 她俏脸一紧,眉头一皱,几乎要哭出声来。 想了一想之后,她疾步走到那面容古井无波的老者身边,磕头顿地道:“如果哥哥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不能独活。而且我哥哥是您的唯一嫡传弟子……我祈求师傅出手相助。” 老者将被擦拭干净的神兵高高举起,长叹一声,道:“也罢!我也知这宝剑一旦出鞘,必然要饱饮鲜血。嬴子婴,我可以出手帮你除掉项矛,助你将咸阳搅得天翻地覆。但有一事,你必须要牢记。” 子婴心中对虞姬暗暗道了一声抱歉,向老者躬身施礼道:“先生请说。” 老者将眼神凝聚在手中长剑上,语气坚定地说道:“你和项羽将来必然会在战场上一决高下。我要你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得伤害虞子期一根汗毛。如若不然,纵然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取你项上人头!” 子婴心道:好汉能伸能屈,但绝不服软。 他向老者再次点头示意道:“先生肯出手相助,我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我铭记于心,容来日再报答。” 。。。。。。 项羽故意卖个破绽,引得四个杀手同时攻击自己踢出去的右脚。 等到他们招式使老,项羽的脚忽然“飕”的收回,四人都刺了个空。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项羽长啸一声,左脚就地一铲,大片的雪花像烟一样在他脚下散开。 一时间,空中雪粉弥漫不能见物。 待雪粉散去时候,四名杀手中已有三人狼狈地趴在地上,而第四名杀手的长剑已到了项羽手中。 一剑在手,项羽整个人为之一变。他眼睛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嘴角泛出狞笑。 没等这四杀手重新组合,他已经如射出的箭般直冲了过去,杀招连续使出,剑光如闪电般划过黑暗。 “啊、啊、啊”连续三声惨叫响起,三名杀手同时倒地,绯红的热血洒在皑皑的雪地上。 项羽手持长剑,一脚踏在还剩半口气的第四名杀手身上,轻蔑地问道:“告上你的身份,留你个全尸!” “老子是……振秦军……子婴公子……派来……取你狗命的!”说毕,他口喷鲜血,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项羽闻言,面露诧异:“子婴为何要来杀我?眼下他正被赵高全城通缉。他不躲起来,反倒派人来杀我。与情与理,都说不通嘛。” 正在项羽疑惑之时,项庄急匆匆跑来:“公子,项矛……被杀了!”!~! .. 第六十九章 决战咸阳(三) 项羽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地。! 几名壮汉慌慌张张地跑进客栈后院。 几人一字排开,在项羽面前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为首一人语带哭腔,颤声说道:“小人……保护项矛不利,罪该万死,请……公子治罪!” 项羽面色惨白,身形晃了几晃。项庄连忙跑上前去,搀住了项羽的胳膊,他忧心忡忡地注视着项羽。 项羽气喘如牛,虎目圆睁。他咬着牙,恨恨说道:“随我去看看。如果真是子婴派人做的,我一定不放过他!” 。。。。。。 看着仰躺在地上、黑黢黢的血块凝固在项矛的尸身,与项庄、项伯站在一起的虞子期眼中泛起了些微的诧异。 借着房中劈啪作响的火把亮光,虞子期察觉到项矛胸口那处致命伤口细而宽,不似普通的剑刃所伤。 虞子期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项矛身上的创口看起来如此奇特,据他所知,能造成这种创口的武器,惟有他师傅那把宝剑。 想到此处,虞子期偷偷抹掉脑门上的冷汗,脸色十分的难看。 “启禀公子,在院内杀手的尸身上发现了这个!”一名壮汉疾步走进项矛的卧房,诚惶诚恐地将一块腰牌呈送给项羽。 项羽面沉如水,接过腰牌,看了一看。他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随我来!” 。。。。。。 客栈大院内,月明风高,十余支火把啪啪作响。 凄厉的北风把屋瓦和树枝上的积雪卷起又落下,院中的气氛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刀子般的北风将几十条汉子的脸刮的生疼。 被众人环伺在当中的项羽抱胸而立,面色重归冷静。 虞子期半跪在地上,在杀手的尸身上仔细探寻了一番后,快步跑到项羽面前。 他干脆利落地说道:“启禀公子,我又仔细查验过。这些人身上什么都没有。” 项羽盯视着手中的腰牌,摆摆手招来项庄,项伯和虞子期等人。 他将腰牌交付在项伯手中,道:“传给大家看看,这腰牌上的‘高令’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项庄接过传在手中的腰牌,嚷道:“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想想。有头绪的就说说,争取尽早找杀项矛的真凶!” 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之后,客栈掌柜向项羽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向项羽示意后说道:“如果小人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中书令赵高的信物。” “赵高?信物?李掌柜,你来说说!”项羽摆手将鸿鹄客栈的李掌柜招在近前。 “启禀公子,依我所知,这腰牌是赵高的敛财工具之一。据说凡是拿到了这个腰牌的商人,只要在贩货途中亮亮这东西,不管是官府衙役还是关卡,都不会上前来寻衅滋事。” “如果李掌柜所言不虚,那这腰牌为何又会在这四个杀手身上出现?”虞子期大惑不解地问道。 李掌柜点了点头,对虞子期道:“您说的是。但因为赵高权倾天下,众人无不以和赵高扯上关系为荣。他这腰牌甚至能抵钱用!……这帮刺客身上有” 项羽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可以确定是赵高在背后捣鬼。赵高应该是趁着全城封锁的当口,动起了我的脑劲。还好老天有眼,让这杀手身上带来了蛛丝马迹。” 项羽将身前衣襟一振,挺起胸膛,高声说道:“我们江东子弟恩怨分明。项矛这仇一定要报!” ※※※郎中令府,灯火通明。 “岳父大人深谋远虑,小婿不及万一。”满脸横肉的咸阳令阎乐垂手站在阶下,向坐镇大厅正中的赵高送上了谄媚的笑容。 赵高对着手中热腾腾的杯子吹了口气,嘴角撇了撇,任由这马屁成精的阎乐说下去。 “如果当初城门四合,哪能把子婴这条大鱼放进来了?如果不是加派人手在大门四处巡查,又怎么能知道这条大鱼游进城中呢?岳父大人神机妙算,实在,实在……” 正当阎乐搜肠刮肚寻找新词,想把他心中对赵高的敬意表达得更为淋漓尽致的时候。 一名赵府家丁嘴中高呼着“老爷”,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跪倒在地,道:“启禀老爷,冷先生回来了。” “让他进来。”赵高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摆在身前的案几上。 脖子上套着带着尚未解下的蒙面纱巾,一身劲装,领队负责聚歼子婴等人的冷杰,一脸晦气地出现在赵高的面前。 “小人没有完成主公交给的任务,未能提子婴的首级来见……属下自知办事不力。请主公责罚。” 赵高看了看冷杰难堪的面容,赵高自己的脸上也变成了铁青色。 正待赵高欲出言斥冷杰之时,一名家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口中叫嚷着:“老爷,不好了。外面杀声震天,也不知是多少人,正不顾死活地往里间冲来。” 赵高神情先是一怔,转而变成了不屑:真是一帮有胆无脑的妄为匪类。他们不知道躲起来,反而主动现身。也好,就此将子婴拿下……。 赵高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看冷杰一眼。 冷杰面带愧色地跪在赵高面前,磕头及地。 冷杰心里明白:如果这一战再不能给主公拿出一个满意的结果,自己这在赵高手下就算算混到头了。。。。。。 冷杰手持长剑领着部下走到郎中令府内大院时,发现二十余名面目狰狞的汉子从被撞破的郎中令府大门杀入。 这些人个个如嗜血的恶魔,正在肆意地格杀郎中令府的军士护卫。 为首的那人身形健硕,一身污血映着火光,通体散发着骇人的凶神恶煞的气质,活脱脱的一个冥界死神。 此人力大过人,招招致人死命。他手起刀落间,望风披靡,手下竟无一合之将。 见此气势,冷杰心中不禁纳闷:这人勇武之气堪称无敌。子婴是怎么找到这么一个大煞星的? 那汉子将一名赵府卫士脑袋生生扭断之后,看到了领着一帮杀手的冷杰。 冷杰见壮汉干净利落地干掉了几个自己手下后,心中暗暗生出一丝恐慌:手下这些兄弟竟然没有一个能跟他过上两招的……这人简直是杀神蚩尤再世。没办法,看来只能自己上了。 冷杰暗吸一口气,手挽长剑,闪身和那壮汉战在一处。 刀剑相交几下之后,冷杰的手腕被震得发麻,虎口渗出血来。冷杰强提一口气才没让手中的剑落地。 壮汉冷冷地看着勉强支撑的冷杰,冷哼一声,道:“赵高的脑袋我要定了,既然你执意要护着他,你就随他去吧。”,。。。。。。 干掉冷杰,将赵高手下精锐的杀手除掉大半的项羽闯进了赵高书房。 项羽吩咐手下在书房内四处搜查赵高,却只寻着了躲在书房壁橱里的阎乐。 遍寻不着赵高的项羽怒不可遏,他拿起刀,一刀将阎乐的脑袋砍下。 项伯和项庄听得门外的嘶喊声越来越大,察觉情况不对。 他们扯住项羽的胳膊,道:“公子,外边人越来越多了,不走的话,兄弟们走不掉了。” 项羽长叹一声,心有不甘地说道:“走!”!~! .. 第七十章 决战咸阳(四) 是夜丑时,明月西沉,繁星点点,北风料峭。、 明明是一个安详宁静的冬夜,却偏偏平地里卷起了一阵波谲云诡。 秦二世胡亥所居的咸阳宫位于咸阳城的中心。 这座咸阳第一宫宫墙东西长两里有余,南北长近一里。 宫内有宫殿、房间近千。有数以千计的宫女、宦官、侍卫为皇帝一人所差遣。 这座建于九层之台上的咸阳宫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帝王之气。 站在的咸阳宫的最高处、也是咸阳的制高点能把咸阳城内的市井百态,万家灯火尽收眼中。 四座大门巍峨高耸,尤以东门望平门修饰得最为富丽堂皇。 宫门名曰望平,源自秦始皇期望尽快平定关东六国、一统华夏而特意更名的。 当年为大秦平定六国立下赫赫战功的王翦、王贲、李信等大秦虎将每次征战归来,就是从此门入咸阳宫,接受秦始皇的授勋安抚和设宴款待的。 当年的冠盖云集,旌旗招展,锣鼓喧天仿佛就在昨天。但大秦的天下此刻已然岌岌可危,犹如累卵。 凄厉的北风从咸阳宫御花园结着厚厚冰块的池塘上吹过,有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萧瑟和凄清。 虽然有负责打扫的小宦官了清理了两次,但这连接御花园通往咸阳宫正殿的木桥上还是积着一层薄薄的雪。 面色沉郁的内史令曹腾和上卿姚贾一行人在小宦官的引领下,踏着这层薄雪正匆匆地往咸阳宫正殿赶。 “宫内木桥积雪没有被清理干净”——这个看起来纯属无心之失的小瑕疵——让这天下最难当的京畿要地父母官曹腾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倘若是一丝不苟的始皇帝在世时出了这种纰漏,不但当日值日的小宦官会脑袋搬家,负责值守巡逻的卫兵也会因为渎职失察而一起砍了。 始皇帝立法严苛,激起民愤固然有待商榷;但只顾着吃喝享乐,对民生疾苦不闻不问,将国家大事托付给居心叵测之人的人是绝对没有资格再在皇帝宝座上坐下去了。 走到大殿台阶之上时,烛影摇曳的咸阳宫内的器乐发出的靡靡之音传进了眉头紧锁的曹腾耳中。 曹腾凝神倾听,分辨出器乐声响中掺杂着一名男子快慰的欢笑和数名女子的娇吟惊呼。 侍立在大殿之外的老宦官,带着微笑走到曹腾面前,低声道:“见过内史大人。不知内史大人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我入宫之前已经派人事先禀告过了。现在外面乱成这个样子,陛下……”曹腾强压下自己心中的不满,用尽可能平和的语调说道。 老宦官走上前来,将嘴挨在曹腾耳边,压低声线道:“陛下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如果在他玩得尽兴的时候去打扰他,轻则挨板子,重则脑袋搬家。“内史大人少安毋躁,权且等上一等……” 曹腾无奈地点了点头,向身旁与他一并入宫的上卿姚贾苦笑道:“那就只有等上一等。” 面无表情的姚贾用冷峻的目光看了一眼“这边风景独好”的咸阳宫正殿,向曹腾点了点头。 。。。。。。 曹腾第三次掏出怀中金银试图让老宦官再行通禀时,老宦官面露难色。 他拱了拱手,推开曹腾的手,无奈地对曹腾道:“曹大人,不是我不愿意去通禀。而是已经进去通禀过两回……” “陛下已经应允稍后就召见两位大人。如果我再去的话,皇上一生气,大家面子都挂不住。” 曹腾与姚贾交换了个眼神,道:“说的也是……” 曹腾身后的少年侍卫一挺身走上前来跟曹腾耳语了一番。 曹腾边听边点头,而后向老宦官一施礼道:“您看,换种说辞再向陛下禀报如何?” 老宦官闻言一阵轻松:天寒地冻的,我早就不想在这寒冬腊月陪着几位站夜了。要是能早点见到皇上,我巴不得早点回到自己的高床暖枕呢! 他说道:“愿听曹内史高见。” 曹腾低声道:“您就说,郎中令府遭遇刺客袭击,赵高大人生死不明。现在咸阳局势这么乱,臣等担心会有人会趁乱对陛下不利,所以请陛下早早拿出对策。” 。。。。。。 大殿正门“吱呀”一打卡,老宦官的脸上露出笑意,懒洋洋地说道:“请两位大人位进大殿商议对策,” 老宦官见曹腾的两名侍卫也欲尾随而进,一抬胳膊将二人拦下,道:“其余人等在大殿外等候。二位大人请随我来。” 说完,老宦官侧立一旁,请曹腾和姚贾往殿里走。 少年侍卫与老侍卫并不理会老宦官的阻拦,紧紧跟在曹姚两人身后。 老宦官转身正准备关上殿门时,才恍然发觉这两个不速之客已经进了大殿。 惊骇莫名的老宦官张开嘴,正欲出言斥责这两个目无礼法的侍卫时,忽觉腰间被一件硬物抵上。 少年对老宦官笑笑点了点头,一行五人向胡亥步步靠近。 。。。。。。 待听得项羽离开,书房内许久没再有任何动静之后,惊魂未定的赵高才颤巍巍地从密室出来。 看着被从书房抬出的阎乐尸身,赵高心中忍不住盘算了一番: 阎乐这家伙命不好,没有来得及跟自己进密室。但千不该万不该藏身在书房壁橱里——这不是百岁老人上吊——嫌命长么! 阎乐死了,自己倒不是感觉有多可惜。 唯一伤脑筋的,就是如何把阎乐的死讯告知自己那脑子里一根筋的女儿。 “咸阳令”这么一个事关重大的职位,万万不可旁落,需要尽快找一个合适的人选补上。 幸亏我临时起意,决定坐镇咸阳。 如果去了雍都,咸阳经过今晚这么一闹,一定会让胡亥李斯和子婴他们趁乱得利…… 一个半时辰之后,被四下派出打探消息的赵府探子们纷纷返回中书令府。 赵高亲自把众人打探的消息分析梳理一番,大惑不解:来刺杀自己的是在江东崭露头角的项羽。说来可笑,项羽要杀自己,竟是为了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项矛。 项羽大闹郎中令府时,口口声声说要杀掉我,为项矛报仇。 项矛何许人也?他的死关我甚事? 今夜,我派人杀子婴没有得手。不久,项羽就带人杀上门来…… 遍寻当下的咸阳城,有能力,又想跟我斗上一斗的惟有李斯和子婴二人。 李斯已经离开咸阳多日,能施云布雨的就只有子婴了。 项羽因项矛之死而夜袭我中书令府,应该是子婴的栽赃嫁祸。 不过只要禁军还在吴辉手中,子婴在咸阳城就翻不了天。 赵高想到此处,心中的底气又多了三分。 赵高端起茶杯,正准备惬意地饮下,忽然脸色一变: 经过项羽这么一闹,我府中的精锐杀手已经损失殆尽,连心腹高手冷杰都命丧项羽之手。 我现在可放心倚重的力量就剩下吴辉麾下的禁军了。 我这边情势混乱,子婴那边肯定没闲着。 如果子婴趁乱夺了吴辉的兵权,我不就什么依靠都没有了…… 到那时,别说代胡亥自立,自己的脑袋都要搬家! 面色惨白的赵高慌忙扔下茶杯,站起身来。他大声喝道:“来人!备马!入宫!”!~! .. 第七十一章 决战咸阳(五) 咸阳宫正殿,灯火通明。。 暖炉烧得通红,殿内融融的暖意与门外呼啸的北风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带着微醺醉意的胡亥扯下了脸上的蒙眼黑纱,颤巍巍地走了两步后,一个趔趄坐在了大殿的地上。 曹腾、姚贾快步走到大殿主席台阶前。 二人并肩跪下,磕头顿地,口中呼道:“臣曹腾/姚贾参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腾身后的老少两名侍卫,胁裹着老宦官站在殿门口胡亥打了个酒嗝,揉了揉迷蒙的醉眼,口齿含混地说道:“两位……卿家都起来吧。闲杂人等都退下!其余人都退下,朕谈完国家大事再继续……” 辛劳了半夜的乐师和内侍宦官们听闻此言,如蒙大赦。 众人纷纷跪下向胡亥叩拜后,悄无声息地散去。 两名匆匆掩上衣衫的妃嫔翻起白眼扫了一眼台下几人后,分左右粘在胡亥身旁。 一名宠妃噘着嘴,用甜得发腻的声音撒娇道:“陛下,天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天亮了再说?” 另一名体态丰腴的宠妃用怀中的丝帕擦了擦胡亥额头上的汗珠,娇声应道:“是呀,妹妹说的对。我们还没玩够呢。” 胡亥搂着两名宠姬,一脸的色授魂与。 胡亥在两名宠姬的脸上各亲了一口后,劝慰道:“小心肝,朕有要事要谈。等会儿房中找你们,我们接着玩儿。” 目送两名宠姬离开后,胡亥喝了杯浓茶,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目光渐渐有了焦点的胡亥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摆出了天下至尊的威严,沉声道:“听说赵高府邸被狂徒袭击,这是怎么一回事?” 曹腾向前一步道:“臣得到的消息说郎中令府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袭击,赵府死伤惨重。咸阳县令阎乐被狂徒杀害,赵高大人生死不明。” “明天陛下就要启程去雍都祭祖了,而咸阳此刻却一片混乱。出现这等乱况,实在是让人心忧。臣以为应关闭四门,出动禁军,展开大搜捕。” 听得赵高生死未卜,他心腹爪牙阎乐也命丧当场,胡亥心里暗暗生出一丝快意:赵高平日里欺上瞒下,作威作福。今日遭此横祸……老天可算开眼了! 更妙的是,无论赵高死还是不死,局势都对我大大的有利。 如果赵高死了,我将重新掌控咸阳全局,并且可以趁机打压李斯在咸阳的势力。等李斯重回咸阳时,情况将是大不一样了。 即便赵高不死,我也可以浑水摸鱼。我可以借机撤换禁军统领吴辉,代之以我的亲信。等我有了兵权,赵高活着与死了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一旦拿下赵高,削平李斯,只等章邯王离扑灭关东的反叛势力之后,就又该重回太平盛世了。 到那时,自己又可以安枕无忧几十年——吃喝玩乐,夜夜笙歌。我做皇帝,图的不就是这个么! 至于将来——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想到此处,胡亥酒醒了大半。他脸上泛起了无限憧憬之色,眼神也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胡亥双眼死死地盯视着曹腾、姚贾,心道:曹腾这几个人一贯与赵高不对路,对我还算得上忠心耿耿。现今用人之际,我理应将其好好笼络一番,将来或许能做我的左膀右臂。 盘算了一番以后,胡亥朗声道:“既然咸阳令阎乐亡故,你曹腾身为内史,负责京畿的治安责无旁贷。姚贾,你暂时兼任咸阳令,与曹腾一起助朕稳定咸阳局势。” 二人闻言,忙跪倒在地。 曹腾连连叩首,口中说道:“臣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为大秦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入殿之后,一直少言寡语的姚贾道:“微臣愿为大秦尽忠职守,不负所托。” 听闻曹姚二人表完忠心,胡亥心中大悦。 他背着手,气宇轩昂地在大殿正中台阶上来回踱了几步,恍若重新找回了大秦第一人的感觉。 忽然,胡亥借着灯光看见殿外有几个人影映在门框上,心中顿时有所警觉:我不是让旁人都散去了么,怎么还有人在门外? 胡亥出言试探道:“两位爱卿入宫,是否带了别人?” 未等曹腾回话,少年侍卫一推门,闪身进了大殿。 老侍卫扯着老宦官也迈进大殿,顺手将殿门掩上。 少年将头盔摘去,露出了英气逼人的面庞。 他冷冷直视着胡亥道:“我自己要来的,如何?” 胡亥闻言大骇:这不是扶苏的嫡长子子婴么! 今天他竟然夜闯咸阳宫,显然是要对自己不利! 可恨这两年没有尽全力将扶苏铲除,任由其坐大。 他抬手指着子婴,颤声道:“你……你怎么来了!来……” 胡亥的话刚出口,那名老侍卫就用手中的兵刃向老宦官的脖子上轻轻一抹。 未等胡亥将“来人”二字说完,老者就迈着犹如鬼魅的步法,欺身来到了胡亥身旁。 兔起鹘落之间,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就抵在了胡亥的哽嗓咽喉处。 胡亥看见被切断喉咙的老宦官带着脸上惊恐的表情,缓缓地趴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老宦官身下的地面迅速变成一片猩红。 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如此异变,胡亥被唬得失魂落魄,后面的半句话噎在嗓子里。 听得殿内异动的几名禁军卫士,纷纷刀剑出鞘,在殿门外高声呼喊:“陛下,殿中发生何事?臣等可否入殿?” 胡亥此时因为受惊过度,脑子里已是一团浆糊,他竟然忘了招呼卫士进殿。 侍卫们得不到胡亥的传唤,只能在殿外着急干瞪眼(作者按:秦国律法严格,有“侍卫非宣召不得上殿”的铁律。当年荆轲刺秦王时,侍卫因为没有得到嬴政的传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杀发生)。 正当紧张的局势一发变得不可收拾之时,姚贾款款走到殿门口。 他高声唤道:“无事!我是廷尉姚大人。陛下有要事吩咐我等,你们先退下!违令者斩!” 说完此话,姚贾向殿上的胡亥拱了拱手,淡淡说道:“陛下,对不住了。微臣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跟着扶苏太子是条正路。 语毕,姚贾缓步走到了曹腾身旁。 胡亥心中狂怒不已:本来是想拉拢二人到我旗下,但他们怎么就成了子婴一伙的! 胡亥正欲发作,忽然觉得脖子上寒气逼人,那匕首贴近了自己的皮肤。 他惊恐地看着身旁面色深沉的老者冲他摇了摇头。 胡亥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他大声道:“殿内无事!侍卫退下!” 听得殿外纷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少年信步走上大殿台阶来。 他大咧咧地坐在了殿内阶上的主案几前,对着胡亥抱拳微微一笑,道:“叔父别来无恙。近两年不见,家父很是挂念你。” 胡亥冷哼一声,心道:你胁持我,所图的无非是传国玉玺与调兵兵符。 在朝中大半高官都成了赵高爪牙的情况下,我所能依靠的力量也不过是远在千里外的章邯王离与李斯等少数几人。 如果扶苏能放下心结,与我联手,让位给他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能保住我的性命和一世富贵就行! 胡亥冷冷道:“别废话!有话快说!” 子婴笑道:“爽快!我要调兵除掉赵高,并要你还位给始皇帝太子!” 胡亥闻言,心中有了底。他脖子一梗,道:“要杀就杀,要谈就谈。你想杀赵高,朕也不想对着把匕首站着!” 子婴嘴角撇了撇,道:“松开你也可以。但你需要明白:以这位前辈的身手,他一进门就动手的话,你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我这两个条件,你答不答应?” 胡亥强作镇定点了点头:“你这两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我要你父亲保证不伤我性命,保我子孙世代荣华富贵!” 子婴面无表情,但心中一阵纠结:只要他放弃皇位,父亲一定不会为难他。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都间接因他而死。真的要放过他么? 胡亥见子婴沉默不语,嘿嘿一笑:“如果你父亲不答应,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便宜了赵高也无所谓!” 子婴心道:胡亥的要求不能不满足。眼下局势紧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暂时取得胡亥的支持,解决掉赵高和其同党才是最迫切的。 子婴咬了咬牙,心一横道:“给我兵权,放弃皇位。保你不死!”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了大声的喧哗。火把劈啪作响之声和士兵的脚步声,让殿内诸人神色都为之一变。 “吴辉的动作真快!”子婴心中一紧,自言自语道。 胡亥盯视着大殿门外的火光,对子婴说道:“如果我此刻下令解除吴辉的职位,你有把握当场将他制服,而不出什么乱子么?” 子婴指着殿下的曹腾和姚贾二人道:“有着两位重臣在,禁军士兵不敢造次。” 子婴又指了指手握匕首的老者道:“有前辈在,我能保证吴辉和其死党一旦心生反意,必会命丧当场!” “那好!”胡亥一拍手,朗声道:“成交!”!~! .. 第七十二章 决战咸阳(六) 夜近卯时。、 残月已经落下,黑色的天幕上只有点点寒星闪着微光。 公鸡的打鸣声和稀稀落落的狗吠声,让深沉夜幕下的咸阳更显得寂静凄清。 咸阳几条大道上的匆匆马蹄声和士兵脚步声并不足以将沉睡中的咸阳民众惊醒。 酣睡中的人们并不知道,当他们醒来时,咸阳将是另外一副光景。 而只有少数人才真正了解,迷茫的夜色中,咸阳城的这个夜晚其实暗流汹涌。 而这屈指可数的几个了解全部真相的人里,赵高就是其中之一。 北风刮得乱,赵高的心更乱。 赵高点齐郎中令府内剩下的200余家将护卫,在府门外集合,准备入宫做绝地反击。 端坐在马上的赵高,一身戎装,面容冷静无比。 正当他检视手下众人之时,一声清脆的马匹嘶鸣声和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老爷,是县尉赵浪大人带人来了。”赵高手下的一名心腹指着来人,向他汇报道。 赵高看见马上的赵浪和他身后的几十名士兵,脸上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 赵高心中欣喜无比:前两天第二批去雍都的大臣们大都是自己的得力干将。他们这一走,我在咸阳的势力空虚了不少。 调集人手做事都成了难题。 不过幸好在还有自己的弟弟、中车令赵成,和侄儿、县尉赵浪这种至亲心腹在。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还是得依靠本家人! 来到赵高近前,赵浪翻身下马。向赵高拱手施礼道:“伯父,我带了手下心腹40人前来助阵。这帮兄弟个个身手了得,忠勇无比。” 赵高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合兵一处!立即向咸阳宫进发!” 赵高一声令下,两处人马迅速合在一起:赵浪为先锋在前,赵高走在队伍的中间,赵府家将殿后。 赵高打量了一下队伍的首尾,看着这一行近三百人举着火把,宛如一条火蛇的队伍在咸阳的大街上快速前进。赵高心中盘算着:只要禁军统领吴辉依旧听命于我,我这三百人的队伍完全能掌控咸阳宫的形势。甚至当场杀掉胡亥、子婴都可以! 想起子婴这个名字,赵高恨恨地咬了咬牙: 我本手握十成胜算,稳稳地控制着咸阳,眼看大业可成。 被子婴这小子一番搅和,我不能不提前发动政变。 如果子婴和胡亥一个鼻孔出气,我肯定要脑袋搬家。 此次入宫,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咸阳的兵权,顺便拿下胡亥。 如果遇上子婴这小子,一定不能再让他跑了。 总之一句话,天亮之时,这咸阳城一定要姓赵! …… 正在赵高盘算之时,忽然队尾传出一阵喧哗。 赵高忙勒住马匹,站在了行进队伍旁。 一名家将快步跑到赵高面前,神色慌张地说道:“主公,大事不好!我们郎中令府着火了!” 赵高顿时骇然,他回首看了看远处,只见自己府邸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赵高面部抽搐了几下,心中怒不可遏:一定是子婴的部下故意放的火!子婴这招真是狠毒:趁着我倾巢而出,府邸空虚就派人来放火。明显是要逼我回援,阻我入宫! 走在队列前的赵浪察觉到赵高立在队伍旁不再前进,忙回马来问。 未及开口,赵浪就发现了郎中令府方向的火光。 赵浪一声喝令,整个队伍立即就停了下来。 赵浪抬头一看,只见赵高面色阴郁。他焦急地问道:“伯父,要不要我带人回去灭火?” 赵高咬了咬牙,道:“不用!现在最要紧的是入宫杀人,抢班夺权。” 赵高忽然放声狂笑:“哈哈哈,老子的郎中令府没了就没了。老子可以当皇帝!住皇宫!” 见赵高如此罕见地失态,赵浪和跪在地上的家将都是一惊。赵高身旁的护府兵士也无不投来惊诧的目光。 赵浪心道:看来伯父是铁了心要杀掉胡亥做皇帝了。箭已离弦,不再回头。但…… 待赵高收起狂笑,赵浪向他拱了拱手道:“伯父,郎中令府是您经营多年的地方。想必府中应该有一些值得珍惜的物品。如此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火焚毁,岂不太过可惜?” 赵高听闻赵浪此言,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心中盘算道:自己这两年靠着发放“高令”从来往商人手中得了不少好处。老子积累的财富已经富可敌国,如果就这么白白被烧掉,的确是太可惜。 赵高抬眼看了看赵浪,心想:安排自己的侄儿去抢救这批财宝,总比外人可靠。 于是,他挥退了家将,将自己的马匹并在赵浪身旁。 他把嘴凑向赵浪的耳朵,低声道:“侄儿说的是。你火速带领你的随从去我府中灭火。我卧房内有一间暗室。机关把手就是我卧榻旁的一个陶瓶。你左转三下,右转三下就能打开密室门。” 赵高顿了顿,转过脸紧紧盯视着赵浪的眼睛,说道“好好保护里面的东西,我记你大功一件!” 赵浪心中一喜,脸上依旧平淡,抱拳向赵高道:“伯父放心,侄儿定不负您重托!” 说完,赵浪叱马来到队伍前段,挥手喝到:“前队调头!随我来!速速去郎中令府灭火!” 赵高冷冷看着赵浪的身影,心道:你小子千万别给我玩心眼。如果你对老子的财宝动了歪念,老子当上皇帝后第一个干掉的就是你! 看着赵浪等人离开的背影,赵高一挥手,喝道:“继续前进!” 。。。。。。 往前走了一里有余,咸阳宫的宫墙已经隐约可辨。 通完咸阳宫的道路上,积雪被清理的很干净。 赵高在马上看着苍茫夜色中的咸阳宫,心中的忐忑消去大半:咸阳宫看起来没有异变,吴辉应该还是在牢牢地掌控着宫中的局势。 我这一路还算顺利。等我入了宫,这天下就将正式易主了! 忽然,刮来了一阵极其凛冽的北风。 这群急速行进的两百余人队伍被吹得困苦不堪。 每个人都觉得呼吸困难,寸步难行。 赵高也被迫下了马。他躲在马匹的身后,搓着手,跺着脚。 赵高吃不住刺骨的寒意,口中颤声怒骂道:“妈的!老子……眼看要进宫了,哪来……的这么一股邪风!” 赵高语音未落,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哨响。 哨响过后,赵高听得队前队后,各传来几处陶罐破碎的声音。 正待赵高纳闷期间,队伍两侧也有更多的声音传来。 赵高心道不好,正准备发令让自己的部下警戒,防御埋伏的敌人。 就在此时,十几个盛满液体的陶罐被抛到了赵高队伍队伍当中,炸裂开来。 其中一个陶罐刚好落在赵高的面前,飞溅出的液体溅了赵高一脚。赵高铠甲的前摆也沾染了不少。 赵高闻了闻气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要糟!是火油! 未及赵高发令,从四面八方飞来了几十个点燃的火把。 火把刚一落地,就将地上的火油迅速点燃。 借着凛冽的风势,油越烧越旺。 一些个被当头砸下的陶罐沾染一身火油的赵高兵士立即成了火人。 赵高的队伍立即炸了锅。 赵高身前的油也被点然,鞋子当即着了火,铠甲下摆也被点着了。 赵高忙坐在地上褪掉鞋子,扑打着自己身上的火。在自己身旁士兵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灭火成功。 赵高声嘶力竭地叫道:“不要慌,继续前进。” 但火势实在太过凶猛,赵高的队伍乱作一团。没有人再听从他的指挥。 上风头,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咯咯咯。火烧奸贼赵高。实在很有趣。” 赵高阴沉着脸,在士兵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只见自己队伍前方,火把高举。大约800人的队伍呈扇形挡住了自己去往咸阳宫的道路。 赵高心中骇然:来人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想必是熟知自己底细的对头! 但细细想来他也不能凑出这么多人手来对付自己啊! 赵高壮了壮胆子,高声叫道:“大胆贼人!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阻击偷袭。谋害朝廷重臣是要诛九族的!” 清脆的女声应道:“我呸!奸臣赵高,人人得而诛之。本姑娘不跟你啰嗦。杀了你,为民除害!兄弟们,给我上!” “杀赵高!为民除害!”百余名汉子齐声呐喊着,向赵高部众扑来。 以逸待劳的伏兵对上张皇失措的赵高部众,高下立判。 赵高被几个心腹武士贴身保护着,他听着撼人心魄的喊杀声心中乱成一团,没了主意。 看着陆续倒在血光中的部众,赵高心中恨道:老子玩计谋,天下少有对手,但领兵打仗实在不是我擅长。要是身为咸阳县尉赵浪不走,我就不会这么被动。悔不该贪图钱财啊! 见赵高愣在当场,一脸血污的家将统领上来进言道:“主公,您骑马带这几个兄弟突围吧。我和其他兄弟给您开路!” 赵高神经质似地点了点头,在贴身武士的搀扶下上了马。 家将统领一声高呼:“保护主公!有功者,赏千金,封万户。” 听得这声呼唤,赵高的一些部众来了精神。 他们拿着兵刃,冲到了赵高身边,一路疯狂地对着伏兵大砍大杀。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竟然生生地撕开了一条豁口,赵高眼看逃生有望,心中一乐:只要能脱身,我进宫调集禁军,就能把这帮贼人杀个片甲不留! 忽然,赵高听得脑后生风。他下意识地一缩脑袋,避过了一刀。 虽然躲过致命一击,但他的头盔被打落在地,头上的发髻也乱成了鸡窝样。 赵高惊骇无比,高叫道:“护驾!” “赵高休走!拿命来!”一句清脆女声将赵高惊得头皮发麻。 赵高听出此人正是伏兵的首领。 几个赵高卫士见赵高有险,忙抽身上前,与那马上的女将战在一处。 女将武艺了得,她手起刀落,麻利地砍翻了不少人。 但无奈赵高的卫士死战不退,纠缠不休,她实在难以脱身去追赶已经落单的赵高。 偷眼看了看渐行渐远的赵高,女将口中喃喃道:“子婴哥哥,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能不能杀赵高,就看你了。” 。。。。。。 赵高快马加鞭,往咸阳宫狂奔而去。 他伏在马上听得背后厮杀声渐弱,偷眼瞧了瞧背后。 只见身边再无一人,连自己的贴身武士也不见了踪影。 赵高喘了口气,挺直了腰身,催马跑到了咸阳宫东门前……!~! .. 第七十三章 决战咸阳(七) 一通喧嚣之后,殿外迅速归复了平静。, 火把的亮光将门外众将士的身影映在了殿门上,粗粗看来约有200人。 殿内落针可闻。 胡亥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胡亥偷看了一眼子婴淡定从容的脸,随后将眼光落在了殿门上。 他心中嘀咕:假如殿外的吴辉铁了心要跟赵高走,领兵杀上殿来,不问青红皂白,大砍大杀……子婴带来的这位高手真能拦得住么? 等会儿如果不开打,而仅仅是谈判,那么无论吴辉要什么,寡人都答应。 只要保住寡人这条命,寡人就能继续夜夜笙歌,享受荣华富贵。 吴辉,朕希望你见好就收。 台阶下的曹腾、姚贾两人先是互相对视一眼,用目光扫视了一眼子婴的面容后,两人的眼睛就在殿门上定格。 曹腾心道:身先士卒、领兵攻占大片韩国国土的事情我做过。 但像今天这样,以我们殿内区区五人对抗吴辉及其手下近两百人的事,实在是平生仅见。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除了相信子婴公子的魄力外,只能寄希望于吴辉。 吴辉,别做傻事…… 子婴脸上看起来很轻松,心中也有一番算计:既然已经惊动了禁军护军都尉吴辉,害怕是没有用的。 事已至此,既来之则安之。拿出对策才是王道。 吴辉投身赵高,不过是想攀高枝,享富贵。 如果自己给他开出的条件优过赵高,想那吴辉也应该不会傻到只有一根筋。 子婴偷眼瞥了瞥胡亥身旁的老者,心道:即便吴辉执意要把他自己的前程同赵高绑在一起,有这位身手超群的世外高人,取他首级,应该不是难事。 禁军首脑一除,我用胡亥的虎符调动禁军就名正言顺了。 吴辉,我希望你放聪明点。 殿外传来了一句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臣吴辉,听闻有刺客潜进宫中。臣启奏陛下,可否让禁军入殿保护陛下安全,并进行搜查?” 胡亥身子一抖,旋即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子婴托住。 子婴站在胡亥身侧,面色沉稳,低声说道:“慌什么!你现在还是大秦皇帝!传他进来!” 胡亥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朕很安全。殿内并无刺客。吴都尉进来说话!” 殿外的吴辉听闻胡亥宣他进去,心中有些迟疑: 刚才几个守卫殿门的兄弟向自己汇报说,在曹腾和姚贾两位大人进殿后不久,就听到了殿内传出了一些奇异的声响。胡亥还莫名其妙地让侍卫散去。 而赵高大人也派人来通知过自己,可能有人要潜进宫中。 如果殿中真的有刺客,能悄无声息地制住皇帝和曹腾、姚贾三人,那应该是一等一的高手。 纵使我武艺了得,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就贸贸然地进殿,岂不是以身犯险? 到那时,纵然有这二百来号兄弟支援,可能也为时已晚…… 思虑已定,吴辉高声道:“既然殿内无刺客。臣斗胆,恭请陛下出来说话。” 听到吴辉如此应答,胡亥心中一惊,向身旁的子婴看去。 子婴低头思考了一下,低声对胡亥道:“我们就站在殿门口。没你的命令,禁军不敢造次。我们相机而动,可保周全!” 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胡亥强作镇定地背着手,领着曹腾、姚贾出现在大殿门口。 子婴紧贴在胡亥身后,老者手中暗持匕首,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看见胡亥亮相,守在殿门两侧的禁军士兵忙跪倒在地。 通体黑盔白甲,身形矫健的吴辉笔挺地站在殿门口。 迅速地扫视了一遍胡亥和曹姚二人无恙后,吴辉忙低眉拱手,领着身后的禁军士兵跪倒在地,口中呼道:“臣吴辉,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亥一抬手,道:“吴都尉,起来说话。” “谢陛下。”吴辉领命起身。 缓缓站起身的吴辉赫然发现了胡亥等人身后的地上赫然趴着一个宦官打扮的人,鲜血还在汩汩流出。 吴辉勃然色变,抽出腰间宝剑,高声喝道:“入殿!捉拿刺客!保护陛下!” 子婴用手捅了胡亥一下,胡亥顿时明白过来,他大声喝道:“放肆!朕好好的,无须保护!朕不下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站在殿门口的禁军士兵们看了看吴辉,又看了看胡亥。 他们接到两个截然相反的命令,有些摸不着头脑。 守在殿门口的一些禁军士兵看了看殿内,在心中盘算道:吴辉统领说殿内有刺客。但殿中曹腾和姚贾两位大人都在,陛下也安然无恙。陛下的身边还有两名侍卫保护。哪来的刺客呢? 少数心思敏捷的禁军士兵看了看殿中情况,心道:吴都尉刚命令我们进去保护陛下,陛下就严辞拒绝,大声斥责。这殿中的气氛看起来有些诡异。哪有皇帝主动拒绝被保护的道理!看皇帝怒气冲冲的模样,莫非……吴都尉带我们入殿其实是要图谋不轨? 殿内殿外忽然变得悄无声息。 一阵凛冽的北风从洞开的殿门外呼啸着冲进殿内,几乎要将殿门附近的蜡烛吹熄。 子婴暗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上前一步,走到殿门正中。 他开口说道:“吴辉都尉,事情很明显:陛下没有危险,殿内也没有刺客。你未经陛下允许,擅动刀剑,还要让禁军士兵冲进殿内……” 子婴顿了顿,将嗓门加大:“莫非你想造反?要知道,造反属大逆不道的重罪。凡参与其中的,都要被诛灭九族!” “造反?”“诛九族? 子婴话语中的重点被殿外的禁军士兵们迅速精简为两个关键词,。 一番小小的骚动之后,禁军士兵们纷纷把质疑的眼光投向了吴辉。 子婴见自己的“心理瓦解攻势”起到了成效,不禁暗暗舒了一口气。 吴辉怒不可遏,他用剑尖指着子婴,厉声道:“别听他胡说!他就是刺客!陛下身后有一具尸体!一定是他干的!” 经吴辉这么一提醒,一些眼力不错的士兵往殿内看了看,迅速发现了被杀的老宦官的尸体。 禁军士兵们又是一阵骚动。 吴辉的几个心腹借题发挥道:“吴都尉说的没错,殿里有个死人!抓刺客!” “哈哈哈”子婴一阵长笑,将那几人的鼓噪生生压下。 殿外众人被子婴莫名其妙的大笑弄得莫名其妙。 子婴收起笑声,冷冷地扫视了吴辉和几个蠢蠢欲动的士兵,大声道:“刺客?笑话!我是始皇帝的嫡长孙嬴子婴!我杀个多嘴的宦官,又怎么了!” 听得子婴自报家门,禁军士兵们结合自己的记忆,确认了他的身份:这个子婴的确是始皇帝在世时常出入宫庭的扶苏长子。 而且,以子婴之尊,杀个宦官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实在不能把他等同为刺客。 吴辉在心中迅速盘算道:赵高大人果然没判断错,子婴果然是进宫和胡亥联合了起来。现今管不得那么多秦军法令了。一不做二不休,杀掉子婴,胁持胡亥。 吴辉一举手,道:“谁都知道,陛下和扶苏是仇人。扶苏的儿子怎么可能和陛下相安无事!杀掉子婴!保护陛下!” 见子婴和吴辉唇枪舌剑,气氛无比紧张。站在子婴身后的胡亥早已被吓得失魂落魄。 姚贾扯了扯胡亥的袖子,低声道:“陛下,该您发话了。” 胡亥勉强聚拢心神,心道:此刻必须出来力挺子婴。依现在的状况,如果不能迅速说服禁军士兵,拿下吴辉……一旦赵高未死,完蛋的就该是自己了。 出于求生的本能,胡亥拿出了少有的胆色。 他上前一步,与子婴并肩而立。 胡亥把右手紧紧搭在子婴肩上,大声道:“朕已决定:和子婴携手!除掉奸臣赵高!” 听闻胡亥的言语,子婴心中暗暗点头:后世有历史学家指出,凡是能站上高位的,少有纯属无脑的白痴。依今天胡亥的表现,可知他也并非仅仅知道吃喝玩乐。 子婴目光炯炯,他向殿外禁军士兵道:“赵高作恶多端,人神共愤。愿助陛下铲除赵高的,站在我左手边!不愿参与此事的就地放下兵器,就此离开,可保活命!” 胡亥应道:“不错!能取得赵高首级的,朕将赏千金,封万户!” 两人话语落下后,禁军士兵们面面相觑了一阵。 不一会儿,禁军士兵迅速分成了三批。 约100名士兵选择跟随皇帝除掉赵高。 有60余人放下武器,默默离开殿门。 剩下不足30人围在了吴辉身边,摆明了要对抗到底。 曹腾见状,点了点头:这子婴果然智勇双全,在他身上隐约能看见始皇帝的影子。他日此人登基为帝,我大秦的国运必然无限光明!希望我能亲眼看见这一天! 正在曹腾憧憬之时,一匹马驮着一人出现在殿门外。 子婴一愣:在咸阳宫内纵马驰骋,何人竟然如此大胆? 子婴将来人仔细分辨之后,放声大笑:来人正是堂堂的郎中令赵高。 此时的赵高脚上没有鞋子,仅剩袜套;发髻乱成了一团鸡窝;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显然是被烟熏火燎过。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再没半分盛气凌人的威严。 立于马上的赵高看见了殿内好整以暇的胡亥、子婴等人,又看见吴辉持剑而立。 不明真相的赵高大骂道:“吴辉,你还傻等什么!速速杀掉胡亥、子婴!我封你当大将军!赏千金!封万户!” 子婴哈哈大笑,对投诚的禁军士兵们道:“来些人保护陛下和两位大人。余下的随我来除掉叛逆。陛下的封赏可以当场兑现!” 士兵们轰然应诺——无论是保护皇帝还是杀掉赵高,都是大功,哪个不乐意! 子婴向胡亥身边的老者点了点头,示意他对付吴辉。 随后,他冲出殿外,抄起了两把地上的腰刀,向马上的赵高扑去。 赵高这时才发现禁军已经分成两批:跟在吴辉身边的只有不到三十人,其余一百来人拿起兵刃迅速地将这三十人围在当中砍杀起来。而子婴又在向自己杀来。 眼见情况不妙,赵高连忙调转马头准备要跑。 子婴哪容这个作恶多端的奸人逃遁,边跑边暗暗运力,将右手的刀抛出。 角度和力道毫厘不爽,飞出的长刀生生地将马右后蹄砍断。 骏马一个趔趄,失去了平衡。 赵高顿时被马掀了下来,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子婴快跑几步,赶上了赵高,把闪着寒芒的刀刃架在了赵高的脖子上。 借着大殿里传来的灯光和殿外的火把,子婴看见赵高的脸被蹭破了皮,血流不止,脸上已无血色。 忽然,子婴的背后传出一声清啸。 子婴听得是廷尉姚贾的声音:“贼首吴辉已死!降者免死!” 子婴回首看去,只见老者将吴辉的首级高高举起。跟随吴辉的众兵士一看大势已去,纷纷扔下武器,跪倒在地。 赵高面如死灰,子婴对赵高嘿嘿一笑:“你的忠实走狗完蛋了!” 赵高自知死期将至,无奈地闭上眼。 子婴口中念道:“为了被你害死的忠臣良将,为了我的好兄弟欧彦,为了我的母亲、弟弟和妹妹,为了大秦……你去死!” 长刀劈下! 。。。。。。 当子婴拎着赵高血淋淋的头颅走回咸阳宫大殿的时候,东方已显鱼肚白。 子婴将赵高的首级扔在大殿门口,招来姚贾道:“四门紧闭的命令依然有效,借着刚刚天亮,得知消息的人不多,有劳姚大人带领禁军火速清理咸阳城内赵高的同党余孽!” 看着姚贾领命而去的背影,子婴又想起一件事。 他忙召唤姚贾回来,嘱咐道:“还有一件事,请姚大人特事特办。有劳您先和这位前辈去寻找我的部将韩信。韩信手中有一副人物画像,你务必在清剿赵高余党的时候挨家挨户搜查,如果能将此人拿下,我记你大功一件。” 子婴想了想,又道:“此人勇猛无比,抓他的时候一定会很费气力。你得多多调派人手。一有消息就通知我。我将亲自带人助阵抓他。” 姚贾心中一奇,道:“公子的吩咐我记下了。下官斗胆,多嘴问一句,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公子如此重视?” 子婴看着姚贾疑惑的眼神,道:“江东匪首之一——项羽!”!~! .. 第七十四章 釜底抽薪 “当啷”一声,子婴看似无意地将带血的长刀丢在了胡亥的面前。、 子婴胡对亥拱了拱手,道:“赵高已死,接下来看你的了。” 胡亥见子婴的言行中大有威胁之意,急忙说道:“今日午时前后,朕依旧会按计划动身去雍都祭祖……” “至于咸阳城内大小事宜,将由曹腾和姚贾全权负责。” “须知君无戏言……” 听胡亥委婉而不失体面地正面回应了自己,子婴轻轻点了点头:“好!” ※※本书****,请支持正版,打击盗版※※一觉无梦。 子婴将眼睛睁开时,窗外的天色已近黯淡。 子婴闭上眼,抬手在太阳穴上揉了几下。 他心道:经过一夜的生死相搏,竟睡了整整一个白天。 周身疲惫的感觉依旧没有消退。这场长眠只能说是将透支到了极限的体力勉强补回了一小部分。 子婴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左臂上的伤口,发觉此处已被重新地包扎了一遍。 子婴心道:既然自己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很是安全。我依稀记得是靠在咸阳殿的柱子上睡着的,但怎么就会到这里呢? 子婴揉了揉眼睛,借着暗弱的黄昏,他发觉房中的布置有些眼熟——这地方,自己以前一定来过。 渐渐清醒的子婴忽然觉得喉咙里好似能喷火。 子婴无奈地翻身从卧榻上起来,走到案几旁,他抓起陶制茶壶猛力地灌了下去。 因为喝水太急,子婴被水呛了一口,猛力地咳嗽起来。 正在此时:一阵渐远的脚步声和着一句惊喜的叫声传进了子婴耳朵里——“小姐,公子醒了!” “唔,小姐?”子婴摸着脑袋,心中疑惑丛生。 不久,房门被猛地打开,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客房门口。 天色转暗,房中还未掌灯。门口的倩影默不作声。子婴分辨不清来人是谁。 子婴轻咳一声,正欲发问。忽然,那女子一声娇呼,跑上前来将头埋在子婴胸膛处,暗暗抽泣起来.. 子婴手摁在了怀中少女的肩膀上,细细看了看后,欣喜不已,道:“青梅妹妹,是你么!我……怎么来到了丞相府了呢?” 女子听到子婴认出了自己,口中嚷道:“你个大坏蛋,快两年了,都不来看我!” 她边说边撒娇似地抡起小拳头,在子婴胸膛上捶了起来,子婴“哎呀”一声,松开了按在青梅肩膀上的手。他微微弯下了腰,好似被青梅伤到了创口处。 青梅一阵惊慌,忙拉着子婴的手,道:“啊!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上有伤!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 子婴嘿嘿一笑,紧拽着青梅的手,笑道:“呵呵。没事,逗你玩呢。” 这句调笑,招来了一阵更猛烈的“拳击”回应。 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环佩叮当。 一名白衣女子在几名手持灯笼的婢女的引导下,款款走到了房中。 婢女点着了两排红烛后,呈上了几盘点心。 诸婢女轻声道了个万福后,抽身退了出去,并随手掩上房门。 子婴借着心燃的烛光凝视着白衣女子的面庞,白衣女子也用炽热的目光回望着子婴。 两人四目相交,心中响起了同一个声音:一别近两年,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青梅看着默然不语的两人,微嗔一句:“子婴哥你先吃点东西。姐姐,我们坐下来,别只看不说,行不行?” 雪云盈盈一笑,脸上露出些许的尴尬的神色。她匆匆走了几步,在房中案几前坐下。 雪云自进门以来,虽然一直未发一言。但她身上一种独有的气质让子婴顿时冷静下来。 子婴拉着青梅也在案几前坐定。 雪云扑扇着动人的眼眸,开口说道:“你休息的时候,有三个消息:第一,你和胡亥的交易,在我们一力宣传下整个咸阳城都知道得七七八八。大家听说扶苏太子要回朝为帝,无不欢欣鼓舞。现在的胡亥已经是骑虎难下,没了退路。” “第二,把你安排在丞相府,是内史曹腾的建议。你住在皇宫里,毕竟与礼法不合。而且宫中实在很危险,难说禁军中还有没有赵高的死党图谋行刺你。可是,在请你动身的时候,你已经靠在殿中呼呼大睡,怎么叫也叫不醒。没有办法,只得把你用车马运回来了。” 说到此处,白衣少女露出了一排亮如编贝的好看牙齿。 子婴看见这笑容,心想:她一定是在笑话自己的睡相。自己当时疲惫至极,恐怕回来的路上少不了呼噜声震天吧? “第三,你全力通缉的项羽,在一天的全城大搜捕之后,完全没了消息。看来应该是趁着胡亥起驾去雍都,潜出了咸阳城。” 子婴听得项羽可能走脱的消息,心中一阵不安:今后再见项羽就是两军对垒,以命相搏的时候了。可恨不能在局面占优的情况下将其捉拿除掉。此人今后必定是我大秦的心腹大患。 青梅见子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开口问道:“项羽嘛,不过是有点蛮力,至于你这么重视他么?” 子婴听得青梅语带轻视,奇道:“这你都知道?” “当然啦。他敢带人夜闯赵高府,把郎中令府闹得鸡飞狗跳,算得上是一条好汉。但像他这样以身犯险,实在是不明智。”青梅撇了撇嘴,说道。 子婴笑了笑,道:“但是经项羽这么一刺激,赵高就被迫进宫发动政变了。不能说他的举动,完全没有意义。若是赵高躲在府里静待后援,更或者借乱潜逃,我们杀他不就更不容易了么?” “那也没什么。如果赵高逃走,以他的狼藉声名,是难再有什么作为的;但如果他躲在府里不出来,大不了我再打领着丞相府家将跟他打一仗。”青梅双手环抱,很有豪气地回应道。 雪云咯咯一笑,道:“是啊,火烧赵家军,你昨晚威风得很呐。” “火烧赵家军?”子婴想起了赵高单人单骑闯进咸阳宫大殿的狼狈样,心道:难道是青梅把他闹成那样的? 雪云见子婴的眼中满是不解,顺口将青梅指挥四百丞相府家将,在赵高去咸阳宫必经的大道上伏击他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听完雪云的叙述,子婴把赞许的目光投向了青梅:经这小丫头的一番搅和,自己才能顺利地除掉落单赵高。功劳簿上,应该记下青梅的一笔。 青梅迎着子婴的眼光,轻轻一拍子婴的臂膀道:“顿错叔叔督造的小型抛石机在昨晚派上了大用途。用它们抛出的火油把赵家军淋了个透心凉。几个火把扔出,赵家军顿时乱了阵脚。这一定是你想出来的精巧玩意吧。” 听得青梅的赞许,子婴的心思又回到了项羽身上。 子婴的心中少了对项羽的忌惮,却多了几分必胜的信心:虽然正面对垒项羽会很头疼,但爷们却凭空多了2000年的见识。老子在武力上弱于他,老子的智慧和机巧却是项羽不及万一的! 项羽不过是我求得天下霸业道路上的踏脚石,我一定能战而胜之! 子婴心中豪情陡生,他对着两位美女笑了笑,道:“我的花样多着呢,等着瞧吧!” ※※本书****,请支持正版,打击盗版※※半月以来,咸阳城风风和日丽。 在曹腾和姚贾的共同努力下,铲除赵高党羽的事情进行的很是顺利。 那日扑灭了郎中令府大火的赵浪,还没来得及将赵高的横财取出,就被赶到的禁军缴了械。 关在狱中的赵浪吃不住子婴精心安排的“疲劳轰炸”式审问,终于把赵高的财宝秘密透露出来。 因为意外得了一笔横财,子婴今天的心情大好。 他哼着小调,在丞相府客厅静候扶苏使者的到来。 来人孙兴是扶苏的近侍,他平日里深得扶苏宠信。 他私下和子婴走的很近,关系十分的密切。 二人寒暄一番后,孙兴开口向子婴汇报道:“公子,河套那边大致安排妥当。待一切都准备就绪后,主公准备选一个吉日动身来咸阳即位。” 子婴点了点头道:“主公动身当然越早越好。我离开河套的这近两个月来,那边有什么新动向?” 孙兴道:“河套雪灾虽然恶劣,但是公子调度得当,损失已经被减到最低。待开春之后,就可以投入到生产恢复当中了。” “公子在咸阳这边除掉了赵高,完全掌控了朝廷的局势。大长了我们河套军民的士气。振秦军上下无不交口称赞公子的大智大勇。大家都说将来把大秦发扬光大,公子一定是不二人选。” 子婴听了这话,手抚茶杯,笑而不语。 孙兴看子婴脸色和悦,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心中反复权衡了几遍后,孙兴开口道:“公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婴三世为人,早成了人精,一看就知道孙兴还有重要的话要说。 他定定地看着孙兴,道:“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孙兴缓缓说道:“其实主公这次命小人前来所为两事,一是要嘉奖公子的智勇双全;二是要让小人来向您转告一件喜事。但……小人并不觉得这件喜事对您有利,因而本不想将此事告诉您知道。” “喜事?”子婴很是纳闷:“有什么喜事会对我不利?” 孙兴用别有深意的眼光看着子婴,道“是的。在韦夫人安排下,由广公子已经和蒙毅十三岁的长孙女蒙雅订婚,准备过两年完婚……” 子婴心中一合计,立即明白:韦夫人到底是动手了。她这一招“釜底抽薪”摆明是要争取蒙家对由广的支持。日后的咸阳宫廷又将是怎样的一种光景呢? !~! .. 第七十五章 除旧布新 夜凉如水。、 丞相府书房里灯如白昼。 房中只剩下子婴和雪云二人。 端坐在书案前的雪云带着浅浅的笑意,对着自己刚刚写就的一卷丝帛吹了几口气后,转身把它递到了子婴手里。 子婴的全部精力迅速被这份自己口述授意、雪云动笔写成的“秦军整顿建议概要”所吸引了。 工整秀丽的小篆将子婴杂乱的、不成体系的;思虑已久的、突发奇想的等诸多观点分门别类、一一记录下来。 这一篇“秦军整顿建议概要”是子婴根据后世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自己设想出的一条精兵强军之路。 在朝廷内设置一个收拢天下兵权的新机构——军部,仍以以太尉为长官。 军部将下辖参谋,装备,后勤三个分机构。 分别负责战前策划与战时指挥,武备制造,粮草调度和运输等专职项目。 从此文武官员彻底分家,武将们将自成一系,与文官们并肩而立。 他们将在太尉的带领下直接向皇帝本人负责。 建立军部的基础上,可以实现军政分开。军队将成为一个独立的系统。 借这次重新整顿编制军队,顺便将军队中一些害群之马,比如章邯骊山军团中的鸡鸣狗盗之徒清除出军队。 顺便将军中的老弱病残重新安置,由官府出钱为他们购置土地,在险要关口和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地区进行武装屯田。 而赵高的巨额财富,关东范家以及河套地区的富商都将是这“屯田”构想的金钱后盾。 另外,关中,特别是咸阳城中的大富商们的支持也是下一步需要特别努力争取的。 如果一切进行顺利的话,就可以编订新的花名册,将现今章邯二十万,王离二十万,蒙家军五万,李信军五万,以及关中各郡驻军共约六十万的秦军压缩整顿成为三十五万的正规军,二十万的预备役屯田部队。另外五万人将领到官府发放的遣散费后,解甲归田。 后世的无数战例都证明了,兵贵精而不在多。 有了被重新集结起来的三十五万虎狼之师,重新收复关中绝对不会是太难的事情。 此次清理,必然可以将中高级将领中平庸无能的,有靠山在朝的都将被打回原形,特别是依附赵高的一些军官将被裁汰。 一些很有才能的中低级武官可以成功上位。 伴随着此次裁汰,对军官的培训也将被提上日程安排。在河套玄甲军中开设的临时性军校将被固定化。 在咸阳开设一所帝**校,适时地将低级军官送进军校培训是当务之急。 这是在军中,在民间,同样为了储备军队中低层军官人才,还要咸阳帝**事学院军事对民间招收。 而且这军校一定得向民间招生,将民间有才能有见识,有志于在军中一展拳脚的布衣平民招揽进新秦军中。 北方的匈奴暂时不会威胁到秦国安全,在河套镇守的蒙恬蒙毅的资历和威望足够担当这所帝国**校的教授一职。 …… 雪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好像完成了一件对自己很重要的事情。 看着子婴专注的神情,她心道:子婴的这些想法和见解实在是闻所未闻。真不知道他在河套待了这么长时间,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雪云捡起放在书案上的子婴的手稿,又仔细地看了起来:军部,屯田,裁军,军校…… 子婴将雪云写就的“概要”通读了几遍之后,心中大悦。 子婴眼神闪烁不已,在房中来回走了几遍后,他坐在雪云的身边,面带欣喜道:“做得好。拿了这个给父亲大人看,如果能执行下去的话。我们秦军的面貌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有巨大的改观。” 雪云眼神没有离开稿子,眉头微微皱了皱:“你的这些个方法对秦军军力的提升会有很大的帮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关东匪患未平的情况下,就这么推行下去,是不是有些*之过急?” 子婴抬起头,将眼光凝结在闪闪的红烛上。 子婴略一沉吟,道:“改革军制这种大事,在现在天下大乱的情况下,或许是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如果继续用现在的办法去征剿关东匪患……” “我担心我们没有平息东方匪患,就被沉重的军需而压垮了……” “因此,屯田和裁汰冗员是势在必行的。” “而建立军校,培养我大秦未来的都尉,校尉也不是能立即见效的。可以平缓地做下去。” “至于,军部……的确会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待关东局势被评定的时候,再推行吧。” 雪云见子婴脸上的神情相当的严峻,忍不住说道:“把一个手握十几万雄兵的大将,用这些条条框框限制起来,换作任何人都不会乐意。” “尤其,你这些想法都显而易见地指向了眼下最炙手可热的章邯……” “他领兵二十余万,在关东征剿陈胜和六国叛逆,如果一旦他得到了朝廷试图削弱他权力的风声,难保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子婴将目光转向了侃侃而谈的雪云。听得她一番论述,子婴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但我大秦向来军令严格,令行禁止。身为一个将领,章邯理应知道如何进退……以他沉稳的个性,我想他倒不至于会兴兵作乱的。” 雪云却摇了摇头,道:“我听爷爷说过,这章邯为人的确刚正不阿。但不敢肯定他的手下也是如此。” “你能保证他的副将司马欣和董翳没有动过别的念头?他们有没有在章邯的面前进过谗言?比如说,他们有没有在平定关东之后,依仗着眼下大秦最有战斗力的‘骊山军团’在关东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独立王国?” “毕竟……”雪云思维敏捷,高谈阔论,不带但在此处却倏打住了。 子婴心中明白:雪云口中的这个“毕竟”指的是自己和蒙毅蒙恬鼓动扶苏对抗朝廷的往事。 既然自己开了一个头,难说会不会有后来人效仿。 章邯固然忠心耿耿,但司马欣和董翳的“忠心”,实在是不好把握…… 后世的宋太祖赵匡胤不就是在部下一片劝进的鼓噪声中当了了皇帝的么…… 如何把握章邯的忠心,避免将他推向自己的对垒面,确实需要好好下一番功夫。 忽然,子婴站直身子,向雪云躬身一礼,道:“多谢小姐提点,在下才不会顾此失彼。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小姐是否能答应在下一件事?” 雪云被子婴的这个举动惊得莫名其妙。她淡淡地向子婴回了一礼,道:“不知公子所为何事?” 子婴目光灼人,他微微一笑,道:“改天我要向丞相要人。我要把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贴身书记官。我要借助你无双的才智为我争霸天下出谋划策……“雪云的眼睛眨了几下,应道:“多谢公子抬爱,一切全凭公子和爷爷吩咐。” 子婴看着雪云清丽的面庞,心道:先把你拉到身边,再把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本书****,请支持正版,打击盗版※※雍都,陇西将军府李斯,顿错在李信做东的晚宴上习惯性地讨论起围棋技艺来。 三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三人耐不住技痒。待酒席刚刚撤下,就立即摆上棋盘,白先黑后地下了起来。 棋近中盘,一贯稳扎稳打的李斯忽然一反常态地大砍大杀,攻势无比凌厉。 从没见过李斯这种表现的顿错被惊出一脑门的冷汗。 顿错盯着棋盘看了看形势,又看了看李斯,咽了一口吐沫,开口道:丞相,为何如此? 李斯微微一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老夫在心情舒畅之下,才下出了这么一盘好棋…… 我得到了雪云送来的消息。” 李斯将袖中的一块丝帛递到在棋盘正中做评判的李信。 李信将书信看完,眉头一挑,笑道:“看来,不久的将来,我们李丞相又该多了个身份——大秦太子的岳父。” 李斯捋了捋银髯,笑而不语。 顿错结果信函,看了一看,却低着头默不作声。 李斯见顿错神色有异,不解道:“子婴公子和云儿自幼情义相投。今天他们排除了种种困难,要走在一起,顿先生为何一言不发,脸露不悦?” 顿错将信函放在一边,深吸一口气,道:“公子与雪云小姐的深厚感情,我是知晓的。但在这个当口,公子提出要迎娶雪云小姐……恐怕另有深意。” 李斯微皱眉头,道:“愿听先生详解。” 顿错抬起头,直视李斯道:“丞相可知,公子已应下匈奴长公主的婚事?” 李斯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但那长公主毕竟是个蛮夷女子,根本配不上我大秦的皇太子。” 顿错道:“不错,但丞相应该不知道。我们主公的小公子由广刚刚和蒙毅家的长孙女蒙雅订婚……” “哦?”李斯将顿错的话仔细琢磨了一番,眼神忽地一亮:“莫非子婴的打算是……” 顿错忙点了点头,道:“作为公子的臣下,我本不该妄议公子的私事。但作为丞相的棋友,我又不能不把这事点明。公子与雪云小姐的婚事是势在必行,但为雪云小姐争取怎样的一个名分,还得丞相多多费心!” !~! .. 第七十六章 陈胜之死(一) ※关东楚郡陈县东方微明,城外撼人心魄的擂鼓声将张楚国的都城陈县从睡梦中惊醒。。 陈胜是一夜未眠,思考解围之策。 但苦于一筹莫展,抵不过连续几日的煎熬,他在天蒙蒙亮时方才睡下。 城外的擂鼓声响起,把陈胜惊得直接从卧榻上跳了起来。 陈胜卧房中的近侍也是被鼓声惊醒。 他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看见陈胜一脸的惊恐,忙走上前来,搀扶着陈胜的胳膊。 借着门窗外微亮的天色,近侍发现陈胜脸色蜡黄,面颊深陷,嘴唇不住地抖动。 近侍心中一惊:如果大王以这种面貌出去见人,这仗恐怕没法打了…… 此时,门外一声传令兵的通禀声传来:“启禀大王,章邯军准备攻城。诸位将军在演武厅恭候大王发号施令。” 陈胜抖动着嘴唇,啜嗫了几下,才发出声来:“传我号令,让张浩和蔡洪几位将军先行商议退敌之策。寡人这就来。” 传令兵的脚步声渐远,而陈胜的眼神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房门。 近侍小心翼翼地对陈胜道:“大王,请您更衣。” 陈胜无意识地转过脸来,对近侍道:“吕臣,你说实话,这仗我们能不能赢?” 吕臣看着陈胜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一阵酸楚。 他跪倒在地,拱手朗声道:“大王,您举旗兴张楚灭暴秦,是顺应天下民心的义举。纵然战事一时间不顺利,也请万勿失去信心。” “兴张楚,灭暴秦。”陈胜喃喃自语,。 吕臣见陈胜的气色有所缓和,忙趁热打铁,道:“不错。大王义旗一举,应者云集。我们张楚的各位将军都打出了威风。” “您看赵地的武臣,燕地的韩广,魏地的周市,韩地的田臧都成了各据一方的豪杰。” “大王不是派人发出了手谕,令他们回师救援么?” “另外陈县南北不还有张贺将军和上柱国蔡赐各领精兵两万,与王城呈犄角之势御敌么。只要我们能坚守到援兵到来,就可以前后夹击章邯!” “更何况,我们的东边是项梁与刘邦。他们都曾到陈县王殿上向您宣誓效忠。我们也可随时招他们来助战。” “有了这些援兵,只要我们能守住陈县,就不用去畏惧章邯。” 陈胜俯下身来,拍了拍吕臣的肩膀道:“说得好!天佑我张楚!想我陈胜挑动天下反秦,必是天命所归!” 吕臣听闻此言,忙抬起头来。 他看了看陈胜的面容,心中一喜:当初率900壮士揭竿反秦的那个勇武陈胜王又回来了。 陈胜对着吕臣点了点头,朗声道:“你有此见识,我看……留你做近侍有些屈才。吕臣听封!” 吕臣忙低下头去。 陈胜道:“寡人封你为近侍将军,统领寡人的禁卫军,待退敌之后,另有封赏!” 吕臣顿首及地,口中应道:“多谢大王恩典。在下……末将定当在大王驾前用命,英勇杀敌!” 陈胜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搀扶起吕臣。 他拍着吕臣的臂膀,道:“走,吕将军。随我去见张浩和蔡洪。我们共商退敌之策!” 吕臣肃容拱手回道:“是!末将领命!” 忽然,吕臣想起了什么,他忙拉住正准备阔步走出房门的陈胜道:“大王,末将还未帮您更衣呢!” 陈胜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内衣白袍,哈哈一笑:“如此出去,真是失了寡人的体面。对!换衣服!”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借着微明的天色,章邯王离联军的攻城部队共十五万人在陈县的北,西,南三面布置妥当。 攻城部队以一个扇形,将张楚都城包围了起来。 本着围其三面,独开一面的策略,章邯派出了一支以老弱残兵为主的近万人部队驻守在陈县的城东。 依照章邯和王离的商议,这支部队是摆明了要让陈胜出城攻击的。 而章王联军的南北两翼是精心配制的精锐。 这两翼的命令是将和与陈县成犄角之势布置的张贺与蔡赐所部进行决战,并战而胜之。最终将彻底断绝陈胜固守陈县的念头。 只要陈胜动摇,从东面撤出陈县。由章邯自领的中军将舍弃陈县,直接去追击溃逃的陈胜。 …… 章邯走出营门,迎着凛冽的北风,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东方欲曙天下高耸的陈县城墙,心中一阵感慨: 征战三月有余,终于打到了叛军的老巢。 一旦攻克陈县,必将引起天下振动。 陈胜的原有部属必将纷纷割据自立,他们和起事的原来六国的贵族必然会产生摩擦。 待杀掉陈胜之后,就可以腾出手来,一一消灭这些叛逆。 待天下复定,我班师之后,我就把兵权一交,拿着朝廷的赏赐,回乡归隐。 从此不再问这世间琐事,管他谁当天子。 到那时,就也不用再理会司马欣和董翳挑唆我自立的事情了。 如果他们有野心,就让他们自己出去闹好了…… 王离也走出大帐,与章邯并肩而立。他心中是另一番盘算: 军中流传的消息称,当今陛下将在去雍都祭祖之后将皇位还予在河套苦守两年的扶苏太子。 如果消息是真,蒙恬蒙毅都将理所应当地回归咸阳。 蒙恬将稳坐左丞相的位置,而蒙毅必然因功进封御史大夫。 即便消息是假,此次东征,章邯立下了不世奇功。 以一帮乌合的“骊山徒”退周文,逼杀吴广……今日又领兵围攻陈县。 待回朝之后,他必然加官进爵,位在文武百官的前列。 那我们攻灭东方六国中五国的王家怎么办? 我祖父(王翦)早已病逝数年。我父(王贲)年老体衰,只能在汉中颐养天年。 到我这一辈时,王家男丁寥落,只有我一人在军中苦撑着王家威名不坠…… 待拿下陈县,杀掉陈胜之后,我必须要和章邯分开行动。 我要领兵去韩赵魏燕故地剿杀叛逆,尽可能地多立战功。 王家几代英名不能让蒙家压过,更不能让章邯在大秦军中独美!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陈县,演武厅。 门外一声中气十足的男音传来:“大王驾到!” 正在紧张地商议对策的张浩和蔡洪等人忙分成两列,拱手低眉,迎着陈胜走上厅来。 待陈胜站在大厅正中后,众将翻身跪地向陈胜施礼。 陈胜点了点头,大声道:“众将平身!” 待众将站起身后,张浩出列说道:“大王,臣等商议以后,认为我军应凭借陈县城池坚固,据险而守,等待援军。等援军一到,我们内外夹击,章邯王离可破。” 陈胜听得张浩毫无新意的禀报,鼻中冷哼一声,心道:让你们讨论这么半天,等来的就是这么一句废话。这种见识,还不如我的近侍吕臣! 陈胜摆了摆手,示意张浩入列。 而后,他向厅外道:“宣近侍将军吕臣进厅!” 一声通传之后,吕臣身着一身不大合体的铠甲快步走进演武厅。 吕臣走到陈胜面前,跪倒在地,口中说道:“末将吕臣见过大王。” 话音未落,厅中的诸将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吕臣不是大王的近侍么?怎么突然成了将军? 是了,这吕臣不过是个能吹牛的小人物,他何德何能能一下成为将军? 跟在大王身边就是好,乌鸦翻身就能成喜鹊! 演武厅并不大,这些风言风语很快传进了陈胜的耳朵里。 陈胜一脸的不高兴。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道:“吕臣将军素来胸怀大志。刚才我和他一番探讨,得知他对当前形势分析的很是透彻。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希望各位能共同努力,为我驱退秦兵,重整张楚之日就将是各位加官进爵之时!” 听到陈胜决意力挺吕臣,众将也就不好说什么。 众人忙躬身向陈胜道:“大王英明!臣等愿为大王霸业尽心竭力!!” 陈胜见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和影响依然很大,心中大悦。 “好!蔡洪将军,你来讲讲当下事态!” 蔡洪闻言,忙出班就列应道:“回禀大王,章邯大军已城下北十里处扎下了营垒。大军在西北南三面围住我陈县。一部先锋装秦军已到了我军营前五里。另外,在城东有一批老弱残兵,看来应是他们故意让我们打!” 陈胜忙道:这“你估计城外的章邯能有多少人马?” “约五六万人马,估计章邯现在还在向前增派人马。他们总数应不下二十万。” “我军现在能有多少人马?”陈胜铁青着脸问道。 蔡洪见陈话口中略带不满,忙道:“城内可战之兵,共计五万人。” “士气怎么样?”陈胜忽然问道。 “回大王,这士气……自章邯解了荥阳之围,我军便一落千丈。我军丢了许多地盘。现在章邯大军近在咫尺了,更是人心慌慌,只怕是------” 蔡洪没有再说话,注目着前眼前这个个子不高、黑脸膛的张楚大王。 陈胜正紧锁着眉头思索。 陈胜忽然咳了一下,说道:“现在的局势已经极其明了,实力相差悬殊,士气也相差悬。““既然此战又不可避免,那就只有拼死一搏了。” “我看来我军应当是乘秦军的先锋部队到了城下之前挑战时,领兵而攻,或可取胜!” “只要一鼓作气击败了秦军的先锋部队,乘胜追击,就会乱了章邯主力大营,使其后退。” 张浩出列,应道:“大王英明!末将以为大王所言极是。一鼓作气,应有取胜的可能!” 城外两通鼓响!!~! .. 第七十七章 陈胜之死(二) 北风卷起漫天的尘土,将刚刚升起的太阳遮蔽。! 陈县北郊外,张楚上柱国蔡赐大营一片欢腾。 营门外的高高树起的木杆上挑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是章邯军北翼先锋张轩的脑袋。 自从周文从函谷关败退以来,这是张楚军斩获的秦军军阶最高的将官首级。 章邯军先锋连同先锋官张轩共800人被尽数斩杀,对处处被动挨打的张楚军来说无疑是大大提升士气的好事。 赚得张轩的首级,张楚军下了很大本钱: 张楚上柱国蔡赐亲自领兵上阵,以言语激怒张轩。待双方战在一处后,蔡赐假装不敌而败走;随后,蔡赐副将王珉出战,也是败走…… 脾气火爆的张轩不觉有诈,于是步步紧逼。当张轩领着少数几人冲进了据张楚军大营不远的一处树林里时,张楚偏将军吴旭领兵杀出,将这800秦军冲做两段。 诈退的蔡赐和王珉也在这时杀了个回马枪。而早就埋伏好的张楚弓箭手一阵齐射,张轩当时就死在了乱箭之下。 趁着章邯军先锋军群龙无首,一片混乱,张楚军众将一阵掩杀就将这800秦军的命永久地留在了陈县…… 蔡赐得胜收兵回营后,其手下众将纷纷前来贺喜。 他这个近日以来为越来越不妙的情况而急得两日之内双鬓全白的汉子,脸上也是难得地露出笑容。 蔡赐刚刚命人潜到陈县城下将斩获秦军先锋的好消息尽快报进城中,就听见帐外远远传来一阵清脆的鸣锣声。 蔡赐领着众将出了大帐,从营门远眺过去,只见自己前方四万五千余人的章邯军北翼缓缓向西后退了一里。 重新集结后,失去先锋的北翼部队将队列布成了箭矢之阵。 副将王珉脸色出奇地难看,目睹秦军的布置,他拱手向蔡赐道:“秦军布下此阵,应是放弃试探,出全力硬拼。秦军应该是想用人数上的优势将我们击溃。” 蔡赐茫然地点了点头,道:“两军对垒,本不是我所擅长。既然王将军看破了他们的意图,那就要全力助我对抗秦军。我们将章邯的北军纠缠得越久,咱们大王就越有希望等到燕赵韩魏的援兵。只要陈县不破,我们张楚就有希望!” 王珉忙拱手应道:“末将愿听从上柱国差遣,为大王尽忠!” ※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张楚上柱国蔡赐?”章邯在口中念叨着这个斩杀自己北翼先锋的敌将名字,问道:“这人什么来头?” 被召到中军大帐商议对策的北翼统领司马欣眼睛一转,道:“末将在关东有不少故交,有人曾在末将面前提到过这个人。他是陈县这一带有名的贤士,贼首陈胜对他也很是敬仰。在夺下陈县后,他立即派人将蔡赐请来,任命为上柱国。” “末将听说这蔡赐所任的上柱国与江东的项梁顶的空衔不同。这蔡赐握有实权,是陈贼的心腹之一。陈贼的法律条令,文武任免大都听从他的建议。” 章邯捋了捋胡须笑道:“他身为文官却领兵上阵……看来陈贼手下是没人可用了。陈贼的气数也该到头了。” 章邯扫视了一眼帐中诸将,道:“虽然我军折损了800人和先锋张轩,但皇天护佑!此战必胜!我军定能顺利攻破陈县,拿下陈贼的首级!” 董翳站出队列,高举臂膀嚷道:“此战必胜!陈贼授首!” 众将见董翳这么一声呼喝,也同声呼道:“此战必胜!陈贼授首!” 章邯见众将士气不堕,欣喜地点了点头,道:“传令军中,南北两翼即刻出战,不擒陈贼决不收兵!” ※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被章邯一**造起来的骊山军团北翼部队在司马欣和董翳的带领下,以磅礴的气势步步向蔡赐大营进逼。 站在战车上的副将王珉,手中攥着一把冷汗。 他回身偷眼看了看主将蔡赐:蔡赐手持长剑端坐在马上,凛冽的北风将他的眼睛吹得眯缝成一条缝,他皱在一起的五官让人认不清这副尊荣是从容还是无奈。 在王珉愣神之际,秦军又近了100步。 王珉看了看阵前手持弓箭的自家士兵,长剑一挥,断喝道:“放箭!” 这帮被从陈县调出的陈胜禁卫军弓箭手得令之后,齐整地将弦上的箭矢发出。 箭矢如簧,在天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刺进了秦军阵中。 走在前列的秦军忙举盾挡格,一阵稀松的“砰砰”声后,压阵的秦军中暴发出一阵哄笑。 原来,被强烈的北风吹离正常轨道的箭矢纷纷地落在了秦军大阵的旁边,只有数量不多的箭矢落在阵中。 立在马上观敌暸阵的司马欣和董翳二人笑得尤其开怀。 董翳骂了一声,笑道:“陈贼的禁卫军就这点能耐啊!放箭的时候居然不懂预判风势!陈贼活该完蛋!” 司马欣哈哈一笑,道:“传令下去!让我大秦的箭手们拿出真本事,给对面的叛贼瞧瞧!” “得令!” 传令官令旗一挥,中军的秦军箭手纷纷把弓向左微微一摆,而后整齐地将箭矢放出。 迅即,张楚军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秦军的箭矢大部分落在了张楚军的阵中。借着强劲的西北风,几个大力箭手射出的数支弓箭竟落在了蔡赐的马前。 蔡赐见状,心中大惊,忙将马匹扯回了十来步。 他心中暗道:“这批被寄予厚望,试图与秦军一较高下的大王禁卫军实在是中看不中用。这一战看来只能用刚刚凝聚起的士气,硬拼上一场了。” 蔡赐将手中长剑举起,俯身向前,高叫道:“张楚必胜!一往无前!杀啊!” 本想整顿队伍再进行一次骑射的张楚军副将王珉见蔡赐发声,不由得摇了摇头:己方士气有所损耗,就这么冲出去,恐怕…… 但主将已经发话,王珉也不得不应对,他拍了拍驾驶战车的兵士肩膀,将长剑高举,应道:“冲啊!” …… 四万余人的秦军和不足两万的张楚军战在了一处。 一路冲锋在前的王珉领着张楚军战车部队与黑色浪潮似的秦军斗在一起。 仗着马匹盔甲厚实,王珉的战车队无所畏惧地在秦军阵中往来冲杀。 正在王珉宝剑饮血,杀得正是快意之时,一名白马黑面的汉子拍马杀到了自己面前。 王珉扫了一眼这与他对阵的汉子,心道:看这打扮,应该是章邯手下的偏将。今日一战,不求全胜,但务必要多杀秦军将官! 王珉接过车上兵士递上的长戈,对着迎面而来的秦军将官刺去。 这被王珉判断对身份的将官正是人称“董疯子”的董翳。 他见战车上的王珉用戈向自己刺来,忙一拽缰绳,俯身下去,将这一戈躲过。 趁着王珉招数未老,他忙用手中的长剑抹向了王珉执戈的手。 王珉一惊,忙将戈往回收,试图用戈柄将董翳的剑磕飞。 董翳用剑十分精妙,料到了王珉的算计后,他手挽剑花直指王珉的哽嗓咽喉。 王珉大惊失色,忙低头避过这致命一击。 董翳此剑又是一个虚招,他的剑尖最终挑向了王珉的手。 “噗哧”一声,王珉的左手被划破了一条大口子。 王珉疼得哎呀一声,手中的长戈落地。 董翳见攻击奏效,轻踢马腹,迅速绕到了王珉背后。 一记力道极大的劈砍之后,身着皮甲的王珉像一段被削断的木桩一样倒在了战车中,命丧当场! …… 远远瞧见王珉丧命的蔡赐心中一紧,顾不得难过,他在马上高呼道:“杀上前去!为王将军报仇!” “先救你自己吧!”蔡赐身旁忽然响起一句厉声断喝。 蔡赐一惊,只看斜刺里冲来一秦将。 来人面色沉郁,眉宇间的戾气很是骇人。 蔡赐咬了咬牙,拨马向来人冲去。 马上秦将正是司马欣。 他一把扯过身后己方士兵手持的铁矛,拍马向蔡赐冲来。 两马相交,司马欣把铁矛抡得浑圆,两下就把不善兵马的蔡赐击退。 蔡赐的虎口被铁矛传来的力道震得发麻。 司马欣见蔡赐如此不堪一击,不由得撇了撇嘴:“这功夫真不该拿出来丢人现眼” 几个回合下来,蔡赐已是大汗淋漓,心中甘苦自知。 司马欣没有再给这位张楚上柱国机会。 冰冷的长戈刺入蔡赐的胸膛,一股暗红的血雾迎着射了出去。 蔡赐只觉得胸膛冰凉,身上冰冷的,手中的长剑无力地坠地。 而眼前血红色的雾,越来越浓,越来越暗。 蔡赐的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他松开了马缰绳,缓缓地倒落马下。 在远离自己家乡上蔡的土地上,这位堂堂的张楚上柱国永远地长眠在此了。 司马欣畅快地一笑,扯开腰间佩剑,猛地将蔡赐的首级砍落! 将其顶在剑尖上。 司马欣高举剑尖上正滴血的头颅,一声暴喝:“蔡赐已亡!降者免死!”!~! .. 第七十八章 陈胜之死(三) 秦二世二年年末咸阳城,红日高悬,云淡风轻今天,纷乱逐渐平息的大秦帝都被布置得喜庆而不失朴素。、 咸阳城里的头面人物们都打扮得光彩照人。他们在咸阳城东门门口早早占好了位置。 近千名“祖上三代身家清白,无作奸犯科记录”的咸阳平民男女被官府组织起来,衣着光鲜地在咸阳城东门内通往咸阳宫的大街两旁守候着。 “人来了么?”一处队列中的高瘦男子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随即他踮起脚尖往东门外望去。 “你着什么急嘛,来了能给加赏钱?”他身边一个矮胖男子没好气地瞅了身旁的这高瘦男子一眼,一脸地世故。 “你傻啊?人从咱们面前一过,今天就能散了。老子为了捞这点好处,给兵大爷塞了不少钱。奶奶的,谁知道这钱还真不好挣,得在这么冷的天里挨冻……”瘦子跺了跺脚,边搓耳朵边发牢骚。 “韩二说的是。这么冷的天能冻死头壮牛”二人身旁的一个大胡子结果话茬,说道:“希望早完事早散场。回家搂着老婆孩子上热炕头才是正经的。早知花钱买罪受,老子就不趟这趟浑水了。晦气!” 胖子咧嘴一下,心道:原来这二位都是同路人。大家都是为了那笔丰厚的赏钱,削尖脑袋挤进来的。看来想挣这钱的不止自己一个,只是不知这迎接扶苏太子还朝的欢迎人群里,到底有多少同行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胖子用眼四下扫视着。 忽然,他眼光落在了身后的一名老头身上。 这老头头发花白,一身青布袍,面沉如水。 他双唇轻闭,眯缝着眼睛静静盯着东门。那从容的气度与身边露出焦躁情绪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胖子对这老头起了好奇心,回首问道:“老先生,这么冷的天,你不回家呆着,怎么有兴致凑这热闹?” 老头见胖子向自己问话,眼神忽然闪了一闪。 他捋了捋灰白的胡须,扯着低沉的嗓音说道:“老朽活不几年了。今天就是想看看未来皇帝是什么模样。太子还朝是件大事……老朽听说这扶苏太子向来有仁德的好名声。他当年为了劝诫始皇帝施行仁政,反被贬到河套修长城……希望我们大秦能在他手里有起色。” 胖子嘿嘿一笑,低声说道:“老人家,你要是真抱着这个想法来的,我真是佩服你。” “依我所见,咱们这队列里大部分人是冲着赏钱来着的……” “妈的,都给老子闭嘴!太子马上就到!你们吵吵什么!”一名巡视的禁军士兵黑着脸走到胖子面前,怒喝道。 胖子忙陪着笑脸,连连拱手赔罪,就势把两枚铜钱塞进这士兵的手里。 这禁军士兵迅速把钱掖进了胸口,脸色和口气都变得缓和起来:“别吭声,听指挥。” 随即,这士兵将嗓门提高:“等下看我手势。磕头,鼓掌,欢呼都马虎不得。要是弄错了——不是我吓唬你们——不但赏金没有,还可能会掉脑袋!……还有,都他妈的给老子打起精神!别跟得了瘟病似的!” 话音刚落,东门外鼓乐喧天,锣鼓齐鸣。 沿途的传令兵高叫道:“太子殿下驾到,迎驾!” 伴着这声通传,八名威武的武士手执长戈,在前缓步开道。 一驾四匹毛色纯正的骏马拉着上覆华盖,纹饰精美的青铜马车跟随着这几名武士,缓缓进了咸阳东门。 车后紧紧跟着的都是咸阳城的头面人物——内史曹腾,廷尉姚贾,典客顿弱,治粟内史郑国等——他们身着朝服,面色沉稳,亦步亦趋地跟在缓缓前进的马车后。 只见车上坐着一名服饰华美,身披大红披风,鼻下有一抹精心修饰的胡须的男子。 他面带温和的笑意向大道两侧的人群招手示意。 欢迎队列里,十来个站在一起的女子看得这男子,窃窃私语起来:“哟,真想不到咱们未来的皇上还是个俊俏郎君啊。” “是啊,要是能被这又俊又有权的皇帝看上,我不就一下子从麻雀变凤凰了么。” “那咱们挥挥红丝帕,让殿下看咱们几眼吧” “哎!殿下,看这边!”几个大胆的女子踮起脚尖,挥舞着手中的红丝帕,娇声唤道。 勉强将这几名女子挡在身后的禁军士兵听得这几个女子的疯言疯语,心中大骂:妈的,这群娘们是不是从窑子里来的?营尉挑的都他娘的是些什么人啊?难道真是给钱就能进? 为了遏制这群春情泛滥的女人,这士兵灵机一动,喝道:“太子驾到,跪下!” 听得士兵发令,这组人忙齐齐跪下。 而跪在地上的士兵也借机转过脸,瞪着这几名女子,低声怒道:“别他娘的给老子添乱!闭嘴!磕头!” 。。。。。。 一列列的人群跪下,站起,鼓掌,欢呼……扶苏太子的入城仪式进行的很顺利。 行进的队伍转眼来到了胖子,瘦子,大胡子等人所在的队列面前。 阵列前禁军士兵忙高声道:“恭迎太子大驾!” 得到指令的人们纷纷跪下,磕头顿地。 跪在地上的胖子忽然察觉到一个影子挡住了自己身后的阳光。 胖子心中一奇,这附近没树没杆子,怎么就突然有东西挡住阳光了呢? 正待胖子转身去看时,一个青色的身影从他眼前一掠而过。 同时,一声嘹亮的呼哨响起。 大道两旁的人群里发出了惊呼。 胖子抬头看时,十余个身着青袍的人各自手持短刃向华盖马车扑去。 胖子定睛一瞧,心中大骇:从自己身旁跃过的就是刚才同自己说话的“老头”。 “老头”身形矫捷,步伐迅速,完全看不出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 跪在地上的胖子眼睛瞪得溜圆,脑子中只剩下一句话:变装刺客要谋刺太子! 行而行进的队伍却不见丝毫的慌乱: 走在队列前的八名魁梧武士见状就地抛下长戈,抽剑返身向马车走去;而行进马车上的太子也并不惊慌,他从容地从马车里抽出了一把刀;跟随在太子车马身后的队伍里闪出大约200余名禁军打扮的壮汉;咸阳城东门被迅速关上……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关东陈县城北日近正午一场风卷残云似地战斗之后,两万张楚军被司马欣和董翳所率的骊山军北翼尽数吞下。 统领这两万余人的正副统领蔡赐和王珉都身死阵中,只有偏将伍徐引十数骑奋勇突围而去,幸而遇到了从陈县北门杀出的张浩接应,在乱箭射退尾随而来的秦军后,这剩下的十来名骑兵侥幸逃进陈县城内。 司马欣和董翳领军来到离陈县北城城门一里处站住脚。 二人决定将战果报知章邯,并派出士兵警戒。而余下的人速速生火做饭,原地休整。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 偏将伍徐身中数箭,进城之后,行没多远,因为力竭不支,翻身跌落马下。 副将张浩手忙命人将伍徐送去军医官处医治,随后策马狂奔到陈县王宫处。 他三步两步跑进演武厅,跪倒在地向陈胜禀报道:“上柱国蔡赐大人已死!所部全军覆没。敌军北翼已到北门下。如何应对,请大王示下!” 蔡洪听闻叔父蔡赐死讯,顿时失声痛哭。 而端坐在大厅正中的陈胜面部抽搐了几下,眼神黯淡不已。 张浩见陈胜默然不语,拱手道:“陈都已无人马。不知大王搬请的赵魏救兵现在何处?” 吕臣摇了摇头,对张浩叹道:“魏王魏咎记恨大王当初不当即派他赴国就王位;而张耳、陈余心中怨恨大王当初不重视他们的计谋,纷纷以他事推托,不出兵来救陈。” “大王发急书数十封,都是了无音信。眼下情况很是恶劣……” 忽然,一名兵士跑进厅中,慌忙禀报道:“启奏大王,一些文武官员趁着城北混乱,打开城东门,往项梁处逃去。人数有三十多人!” 演武厅中顿时鸦雀无声。 厅下的吕臣偷眼瞧了瞧陈胜,心道:先前的算计统统都作废了……如此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希望大王不要被击垮才是!” 张浩听到如许恶劣的情况,魁梧的身形也不禁晃了几晃。 他走到陈胜面前,低声道:“大王,不如我们弃城而出,往东投奔项梁,您意下如何?” 陈胜缓缓地站起身来,嘿嘿地笑了一笑。 他用灼人的目光瞪视着张浩,缓缓道:“逃跑?笑话!” 他一抖披风,奋然说道:“寡人率先揭竿反秦,天下才云集相应。秦军兵临城下,还未交战,寡人便弃城而走之。这不是徒然让天下人耻笑么!寡人绝对不会逃跑!寡人要和章邯决一死战!” 陈胜冷冷地扫视了一眼部下众将,豪迈地说道:“如果还有人要走,寡人绝不阻拦。蝼蚁尚且偷生,寡人不会怪罪你们!” 吕臣不失时机地站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叫:“臣等愿大王尽忠!大楚兴!暴秦亡!” 众将听得陈胜一番慷慨陈词,胸中也是豪气翻涌:自己毕竟是一路随着陈胜走到今天的,陈胜向来待自己不薄。 众人见吕臣如此表忠心,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愿为大王尽忠杀敌!”!~! .. 第七十九章 陈胜之死(四) 陈县,午时刚过。。 红日当空,冰冷的空气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陈胜草草用过午饭后就领着心腹的文臣武将匆匆登上了陈县西门城楼。 在吕臣的安排下一列手持盾牌的兵士将陈胜团团保护起来——生怕秦军的冷箭要了大王的性命。 陈胜从盾牌的空隙间往下望去,只见西门外两里处的章邯中军分三阵呈品字形排列着。其军阵布置严整,张弛有度。 虽然在演武厅说出了一番鼓舞人心的猛话,陈胜还是觉得心中有些忐忑:章邯果然是带兵的行家。 他这些兵在三个月前只不过是一群在骊山修宫建陵的囚徒,罪犯和民夫。 当我张楚大将周文领40万人攻破函谷,兵临戏水时,这支草创的秦军竟然对我军取得了风卷残云般地胜利。 可惜周文未能再进一步,空望咸阳而余恨了。 自从将周文逐出函谷关以后,这章邯的“骊山军”就一路势如破竹,连战连捷…… 倘若我手能有像章邯这般会打仗的大将,何至于入了关又被赶回来,甚至失去了吴广。 想到吴广,一阵兔死狐悲的感慨从陈胜心中涌起:自己和吴广虽然谈不上是朋友,但推翻暴秦的理想让我们紧紧连在一起。 吴广这个人可算得上勇武双全,领兵打仗总爱身先士卒。 打拼出这张楚这片河山,吴广出力不小,我封他为假王也是顺应民心的义举。 但这个人实在迂腐的可以,居然公开出言指责我,说我不该滥用民力大修宫殿,封赏亲信。 我一介布衣起家,在半年之内就成了威震天下的张楚王。得了花花河山,不好好享受怎么能行? …… 虽然我不认同吴广的一些观点,但总的来说,他还算是一个好人。 可惜这么一个好人竟被奸佞之徒田臧杀掉了。 最让我气结的是,这家伙居然是假借我的名义杀掉吴广的。出于这点,我竟不能将田臧入罪,反而还得嘉许他。这真是混蛋的道理! 假如吴广不死,假如他还在西边继续牵制秦军,陈县今天就不会落得四面被围的绝境了。 。。。。。。 忽然,一支冷箭呼啸着向城头青罗伞盖下的陈胜袭来。 只听一声闷哼,吕臣中箭倒地。 陈胜听到动静后才恍然警觉。 “放箭!把偷袭的秦军给我射死!”禁军统领蔡洪忙厉声向城头的弓箭手命令道。 陈胜见吕臣倒地方才明了,是他舍命挡在自己身前,救下自己一命。陈胜对着吕臣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有感而发:局势虽然崩坏成这个样子,但难得还有吕臣这么忠心的人。 陈胜正欲当众人嘉奖吕臣,忽然察觉到城下的章邯中军发生了异动。 一同鼓响过后,三分之二的西门秦军向城南开拔。留守西门的秦军只剩万余名。 陈胜见状,眉梢高挑,心中带着些许期许:莫非有救兵来助? 一名匆忙跑来报信的传令兵打碎了陈胜的美好憧憬:“城南的张贺将军同秦将王离战在一起。城西秦军在往南策动” 张浩面色凝重地盘算了一番之后,开口向陈胜进言道:“大王,微臣有一个想法,可能能击破秦军的包围也说不定。” “张浩将军,只要是能退敌的,但说无妨。”陈胜把目光投向了张浩,抬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大王,属下以为张贺将军虽然和我们隔绝了联系,但是他主动和王离打了起来,应该是想策应城中突围。” “突围?”陈胜脸上隐隐显出不悦的神情:突围和逃跑有什么区别?我张楚王的英名将放在何处? 张浩偷眼看了看陈胜的表情,道:“不错。城中可用之兵不过5万有余,除却老弱病残,只剩近三万的精兵。依仗着这三万精兵,我们从东门杀出的可能性很大。” 吕臣躺坐在地上,咬牙把箭头拔出之后,喘息了几口粗气,道:“张将军说的很是在理。属下以为——突围不等同于逃跑。如果在突围路上能杀掉几个秦将,也算对得起死难的蔡赐等将军。主动出击,总比在城中空等可望不可即的援兵来到更有把握。” “属下也赞同二位将军的看法,困守陈县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大王的安危为重!”蔡赐跪倒在地,抱拳向陈胜道。 陈胜背负双手,冷冷地看着地上或坐或跪的三员大将,思索了一番道:“既然三位将军意见一致,那我们就杀出城去。” “但……离开王城之后,何处可以落脚?” 吕臣扯了扯绑在伤口处的纱布,道:“臣弟吕强所守的城父离此陈县不远,城中有粮草可以接济。另有3000精兵可用。而且城池较为坚固。不如暂且退到哪里。再做打算。” “好!整顿人马,趁城南混乱,立刻启程。” 大声发布命令后,陈胜自言自语地暗暗说了一句:“希望张贺能撑到那个时候。”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咸阳城东门内大街十余名青袍刺客拿出了一往无前的劲头,嘶喊着直冲向华盖马车。 对着向自己扑来的秦军,这些刺客都使出了最毒辣的手法,力争让对手在一招内毙命。 他们手中匕首刃上闪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是淬过剧毒的。 坐在华盖下的男子手拎腰刀,一脸好整以暇的神色。这些突如其来的刺客显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纵使青袍刺客身手了得,也抵不过近300名禁军士兵。这些士兵绝非泛泛之辈。 当大道两侧的人群意识到太子车驾遇刺而四处惊逃的时候,十余名刺客已经倒下去**人,只剩几个身手着顶尖的刺客还在顽抗。 华盖下的男子摇了摇头,叹道:“冥顽不灵!杀!” 他猛吹了一声呼哨,高声叫道“人来!放箭!” 随即男子身后出现了一列弓箭手,而围攻剩下几名青袍刺客的禁军也纷纷退到弓箭手身后。 弓箭手们摆出一个小扇形将刺客们围住。 青袍刺客们每人身上至少有5支箭在瞄着——咽喉,胸口,大腿都在瞄准的范围内。 这种架势,已然是插翅难飞。刺客们眼看逃生无望,低吼着向箭阵冲来。 车中男子淡淡地将自己的右手挥落,冷冷喝道:“放箭!” 箭矢飞出,青袍刺客们被刺成了箭靶。 忽然,车中男子察觉到一丝不妥:一支本来应指向刺客的弓箭转而瞄向了自己。 不待他多想,就听见弓弦响起,一支冷箭破空向男子劲射而来。 男子色变,忙举刀挡格——箭头虽然被稍微磕歪了方向,但仍是划破了车中男子右臂。 男子下意识让自己躺倒在车内,查验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暗叫糟糕:“坏了!箭头有毒!”!~! .. 第八十章 陈胜之死(五) 咸阳丞相府相府内外禁卫森严,一间客房之中肃立着几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卧榻上躺着一名青年男子。他脸色苍白,嘴唇苍白中隐约有一丝乌黑。 一名御医模样的中年男子在为他号过脉后,站起身来:“公子,从脉象来看,您的确是中了一种奇异的毒,情况很不乐观。” 一名女子神色紧张地走到御医面前,急切地说道:“既然王御医知道公子中了毒,那就抓紧开方子抓药解毒吧?” 王御医一脸的惭色,他抱拳回道:“哦,大小姐,恕卑职才疏学浅。对于这种毒,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公子这毒恐怕得另请高明……” 另一名少女听了王御医的话,小脸立即皱成一团,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她连连跺脚,语调之中已经有了哭声:“那怎么办?子婴哥哥岂不是……?” 王御医惭愧地低下头去,不知作何回答。 子婴缓缓地坐起身来,他拽了拽着急得跳脚的少女的衣角,柔声安慰道:“小梅,别担心……我中的是一种慢性毒。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他用眼睛瞥了一眼面容尴尬的王御医,缓缓说道:“如果我口服甘草,将其暂时控制住是没有问题的。” 王御医听得子婴出言给自己台阶下,忙点头应道:“公子高见,我这就命人去取些甘草来。” 随即,不待房中的人反应过来,这号称“宫中医毒圣手”的王御医就忙不迭地抽身离开了。 子婴看着王御医匆匆溜走的背影,撇嘴摇了摇头斥责道:“宫中居然养着像这般滥竽充数的所谓御医圣手,可见胡亥当政是多么的昏庸!” 雪云见子婴动气,忙劝诫道:“你既然受了伤中了毒,就不要再动肝火。等你养好了身子,爱怎么处罚这些无能之辈都行。” 子婴微微一笑,道:“说的有理。云妹有见地!我来我这受伤并非一无是处,至少甄别出了宫中有个只拿钱,不干活的庸医。呵呵” 青梅见子婴和雪云一唱一和,心中有些微微泛酸。 此时,一名军官模样的匆匆走了进来,在子婴面前施礼后禀报道:“启禀公子,那个向您放暗箭的贼人的嘴被凿开了:他们是赵高手下一个叫段建的心腹派来刺杀主公的。” 子婴面色沉郁,点了点头,道:“公孙睿,你做的好!” 子婴略一沉吟,自言自语道:“赵高虽死,但仍有人愿意为他卖命。看来这个叫段建的人也真有一番忠心。只可惜他的忠诚所托非人……” “呵,你可真有闲心。你身上受了伤,却居然对杀你刺客的忠诚心评头论足起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段建,将他除掉,一了百了。”青梅接过话茬,口中很是不以为然。 子婴呵呵一笑,道:“小梅说的也是,可能是因为我受了伤,多一些感慨。” 子婴转向公孙睿,大声道:“公孙睿,你就放出话去,说公子子婴伤势过重,眼看就要不治……余下的就看赵高余党的表演吧。” 公孙睿皱了皱眉头,道:“这……虽然是一招引蛇出洞的妙计,但……未免太不吉利了。” 子婴眉头一紧,令道:“我的吩咐,照做就是!” 看着公孙睿躬身退出的背影,雪云悠悠说道:“假冒未来皇帝的名义彩排进城仪式,把刺客事先引出来;借着身上受伤,就宣扬自己不治,要把赵高的余孽引出来。看来今夜的咸阳又是一片血光了。” 子婴定定地看着雪云,道:“这场斗争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心慈手软是不成的,这点青梅批评我批评得对。”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关东,陈县,东门。 大门轰然打开,高举明黄色旗帜的张楚军一拥而出,向在陈县东门守备的章邯军一部猛扑而来。 身陷绝境的张楚军爆发出了巨大的战斗力,人人勇不可挡。 此仗打得毫无章法,全凭一个狠字。 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依然奋勇向前——张楚军将士们都心里明白——惟有杀开一条血路,才有可能侥幸活命。 而守备城东门的章邯军本身就是幌子,他们在做了一番形式上的阻拦后就向两翼散开了。 张楚王陈胜手提长剑,身着铠甲,在一帮忠心禁卫的掩护下,匆匆绕过章邯军废弃的大营,顺利地突破了“包围圈”,急切地向东奔去。 狂奔出陈县东门二十里后,陈胜看到自己右翼出现了一批张楚军将士,为首一人正是这几日在南门外领兵策应的张贺。 看见张贺的身影,陈胜很是高兴。 当陈胜确认身后并无秦兵追来时,他稍微放缓了马的速度。张贺策马赶上前来,脸上的表情喜忧参半。 张贺头上的盔甲已经不见踪影,身上着了好几处伤。他连喘了几口气后,说道:“启禀大王,属下得知城北的蔡赐大人被杀后,知道形势危急。属下自作主张地和王离打了起来……” 张贺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好在大王心领神会,趁势从东门撤了出来。” 陈胜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好。寡人将好好赏赐你。拉回来的兄弟还有多少?” 张贺闻言,回身看了看。他眼神一黯,道:“带出去的两万多兄弟,跟我走到此处的恐怕不超过3000人。” 陈胜心中一阵翻腾,大声道:“只要还有人在,就有希望。我们这去城父暂且安身。附近县城有不少跟着我从大泽乡起事的好兄弟,我们联络他们一下重整队伍,再和章邯决一死战!” …… 入得陈县县城的章邯心中十分快慰。 他站在凌乱的演武厅中,心中感慨万千:张楚的老巢被我端了,而陈贼本人也是慌不择路地向东溃退。须知兵败如山倒,他们这么一退,就是再难挽回颓势了。 等着陈贼一除,就可以筹划消灭复叛的六国了。 天下眼看就将重归太平了…… “启禀将军,王离将军带兵去追击陈胜去了……”一名通令兵匆匆跑到厅中向章邯禀报。 章邯一捏拳头,跺了跺脚,心中算到:王离啊王离,你为何不向我打个招呼再追击呢。我们此次东征向来是穷寇莫追。这眼看天色将暗,你这么贸然追去,万一有陷阱怎么办? “派人,传令司马欣带两万兵丁,火速追上王离将军,将其劝回。说这是主将的命令!必须服从!” !~! .. 第八十一章 陈胜之死(六) 关东,城父郊外三十里。、QunabEN、coM 天近黄昏,红日西沉。 誓要为将星辈出的王家出头的王离,一反常态地没有遵从章邯“穷寇勿追”的号令。 他率领自己的两万余亲兵不急不徐地跟在陈胜的残军身后——用当年祖父王翦对付楚将项燕的办法——待对方安营休整时突然发动攻击,争取就在今晚拿下陈胜的人头。 北风呜咽,天地间一片苍茫。 王离家将王虎策马行到为主将身后,刻意地落下一个马头。 他手中攥着缰绳,侧身向身前的王离问询道:“将军,我们这么一路追下去,会不会有些太冒进了?章邯将军不是三令五申地强调‘穷寇勿追’,‘安定陈县最为紧要’么?” 王离驱马缓行,却是头也不回。 他轻轻哼了一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章邯不过是个主将……执行命令,继续前进!” 王虎见王离已经是铁了心要取陈胜首级,多说已是无益,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他微微皱了皱眉,把忧虑的眼光投向前方:大道两旁是一片丘陵,路越走越窄,士兵们已经是人困马乏…… 王虎借着身后西边天空最后一丝亮光打量了一下王离的脸,心道:将军出自将门世家,不可能看不出这其中隐含的凶险,为了王家三世不坠的名声,真的就值得冒这么大的险么? …… “探子来报!前方陈胜部队停止前进!” 王离心中一喜:好,陈贼终于耐不住饥寒,要停下来生火做饭了。 “王虎,传令下去,集结队伍!待陈贼生火做饭之时,立刻发动进攻!不拿下陈胜的脑袋,绝不收兵!” 漆黑之中,王虎看不清王离的脸,但从这语气中却能听出一丝不妥:这分明是赌徒式的孤注一掷! 王虎衔命而去后不久,王离军就得到了进攻的信号。 一声凄厉的呼哨声响起,王离军先头部队冲进了丘陵间的一片洼地中。 一阵呼喝后不久,冲到篝火近前的王离军众将士不禁目瞪口呆——篝火在噼啪作响,烧水的铁锅已经沸腾,但本该聚集着陈胜军士兵的营帐前并无一个人影。 王离见状摇了摇头,心中一声长叹:赌博终究是赌博。今晚怕是要输得很难看。 “撤!”王虎一声高呼。 “通通通”三声鼓响,洼地四周的丘陵上涌现出了大量的火把。 “秦狗必亡!”漫山遍野齐声呼唤,竟分辨不出有多少人。 看着这阵势,王离军中不少的士兵已是两腿发颤。 敌军话音刚落,如蝗的箭矢劈头盖脸地向洼地中的王离军射来。 自己阵中不断有人中箭倒地,王离的心反倒静了下来。 他一声清啸:“向西突围!” “敌将在那里,放箭!”一声暴喝从山坡上传来。 王虎见状,忙拉着几个王家亲兵将王离护在当中。 他扯着王离的袖口,让他下马。随后,王虎低声说了句:“将军得罪了!” 不待王离回味过来,他迅速地扯下王离的铠甲和头盔换上自己的。 此刻,三轮放箭完毕,四方山坡上的陈胜军举着火把咆哮着向洼地中的“待宰羔羊”冲杀过来。 正了正头盔之后,王虎对身边的几个汉子一声高叫:“来!” 只见他领着一批人,向东边星星点点的火把冲去。 王离瞬间明白了王虎的心思,对着王虎的背影点了点头。 王离将腰下佩剑扯出来,对身边的人道:“随我来。” 向西逃亡的路上,身边的兄弟次第倒下,王离的脸色也愈发地难看。 王离咬着牙,闷声不响挥剑砍杀着面前的张楚军。 让王离感到难受的不是身上渗着鲜血的伤口,而是因为自己的贪功冒进对王家军造成的巨大损失。 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到西边山口处时,王离点了点身边的士兵:已经不足200人。 砍翻了又一名挡在面前的张楚军士兵后,王离的脸色变得煞白:对面静静立着约500人的队伍。 为首一将通体明黄色的盔甲,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 他身后是大约200骑兵和300精干的步兵。 看见王离出现在山口,马上大将冷笑一声:“王离休走!此地就是你丧命之所!” 王离叹了口气,扫视了一眼身边的士兵们——个别士兵已经瘫倒在地——纵有求生之志,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精疲力竭之下……恐怕今天真要命丧当场了。 但转机就在这无望的瞬间出现:只听这群张楚军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声。 随即,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张楚贼军休得猖狂,你家司马将军在此!” 这回轮到张楚军震撼不已。张楚军为首之将忙调转马头,回身望去:只见火把熊熊,这群来援的秦军人数不下两千,呼喊之声震天动地。 王离见有兵来援,心中一热。 他举起长剑,一声清啸:“援兵来了!杀掉这群挡路的!给我上!” 王离残兵听得主将如此一番鼓噪,精气神顿时上涌。 大家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夹层”中的张楚军扑去!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咸阳宫南门着火。” “廷尉署附近出现大批身份不明的黑衣人,见人就砍。” “咸阳令县衙内发生火灾,烈焰冲天。” “城西天牢被人偷袭,一些亡命之徒被人放了出来。” …… 一系列的坏消息被汇总到丞相府客房卧榻上的子婴面前。 服了几幅解毒的汤药之后,子婴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臂膀上的伤口仍然在隐隐作痛。 “哼!潜伏的脓疮终于到了该被被挤破的时候。”子婴冷冷地哼了一句。 身旁一身戎装的韩信点了点头,道:“不错,若不是公子用障眼法让这些潜伏的赵高余孽跳出来……一旦主公还朝,真的是很危险。” “赵高余孽闹出如此多的事端,你怎么看?”子婴向韩信问道。 韩信微微一笑,道:“很明显是障眼法,目标也很明显——就是时下咸阳的实际权力中心——丞相府!” 子婴点了点头,心道:聪明人与聪明人对话,就是省心。 子婴的眼中气势摄人。他对韩信笑道:“那好,我们就给这场乱局再加把火!”!~! .. 第八十二章 陈胜之死(七) 是夜咸阳浓黑的乌云压得很低,风不大,但却天色阴郁,寒意逼人。。 身兼咸阳县令的姚贾颁布的宵禁领让咸阳的大街小巷显得格外冷清。 除了巡夜的士兵和在城中各处搞破坏的赵高余党,路上见不到半个人影。 全城店铺一概早早打样,心神不宁的居民们也早早熄灯就寝。 城中的每个人人都怀着相同的心思:管他咸阳是谁的天下,保住这条命要紧。至少,要熬过这漫长而混乱的一夜…… 咸阳的空气中弥漫着灰烬的味道,偶尔传来一阵刀剑交鸣的声音。 几个面色严峻的人在与赵高中书令府遥遥相对的一间民宅内密会。 “咸阳乱成这个样子,那个子婴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来真是中了毒,且命不久矣。”一个人点点头,口吻之中有些自得。 另一人语带感伤地说道:“咱们那些兄弟在长街阻击,虽然没有杀掉扶苏,但击伤子婴也算是歪打正着。” 一人搔了搔头皮,道:“现在彼方可谓群龙无首,方寸大乱。我看他们应该会提动手,挖出赵高大人留下的那批财宝,将其运进丞相府……肉没吃到嘴,任谁都放心不下。” 一名大汉瓮声瓮气地说道:“不错,就趁着人多手杂,咱们混进其中,杀进丞相府。只要丞相府一乱,我们就能找机会把赵高大人从宫中的密牢里救出来!” “但……赵高大人真的还在人世么?”墙角里一个人悠悠问道。 话音刚落,十余道冰冷的目光向这人投来,那些眼神中都是相当地复杂。 房中诸人都默然不语,气氛突然变得很是尴尬。 房中不止一人心思在活动:早有谣传言说赵高大人当日入宫之时,被子婴亲手格杀。只有这位段先生说那是子婴造出的假消息……但事实是什么呢? 想到此处,房中人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房中那位面色沉稳,始终未发一语的段先生。 “啪”蜡烛的烛芯忽然一声爆鸣。 段建目不斜视,冷冷地说道:“狗胆!掌嘴!”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耳光声过后,墙角那人嘴角渗出了血来。 段建站起身来,脸上冷峻的表情让在场的人心中一凛。 他向众人微微点了点头,道:“宫里的兄弟传来消息说赵高大人一切安好。大家身为赵大人的手下,在此刻绝不许自乱阵脚……” “待除掉子婴……我会报请主公,用那笔钱财奖赏大家的忠心!” “主公的钱财”——众人听闻这句,眼中无不放射出异样的神采——那可是传闻中富可敌国的一笔巨款。 段建神色微微一黯:时至今日,唯一能驱动这批人做拼死一搏的也惟有这批财宝了…… 他咽了一口吐沫,沉声吩咐道:“我来布置一下具体的安排,天亮之后……”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天刚拂晓,一批3000余人身着明黄色铠甲的士兵出现在城父县城北门。 眼中布满血丝的陈胜身着铠甲在北门城楼里站立着。 看到这批张楚军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陈胜僵硬的面容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被章邯那厮逼出了陈县,自己这个张楚王实在是颜面无光。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幸而有吕强这么一个忠肝义胆又很有才能的将领。 他领着从城父出来接应自己的几千人队伍去对付尾随自己的秦军。 看这架势,应是取得了一场大声。 “恭喜大王,我军夜袭王离得手,现将王离生擒活捉!”城门下一名偏将打扮的张楚军军官,拱手向城上大声叫道。 陈胜又惊又喜,他探头打量了一下城下的偏将,令人传令:“城下这位将军是哪里人?怎么听口音不像是楚郡人?” 城下那将扬起头来,大声道:“启禀大王,属下是邻近的砀郡人士,当初听闻大王举事就来投奔,归属在吕强将军麾下。” “那吕强将军何在?为何不见他?”城上继续问道。 城下的偏将神色微微有变,他呵呵一笑,道:“吕将军带着一帮兄弟在清理战场,不久就回来了。他将亲自带回王离小儿,交由大王处置!” …… 北门被缓缓打开,城下的这批张楚军士兵统一地将自己右臂绑上了黑布条。 众人从北门往里冲,边走边喊:“活捉陈胜!活捉陈胜!” 陈胜闻之大惊,一个踉跄,险些坐在地上。 此时,吕臣慌慌张张地跑上城楼。边跑边喊:“大批秦军从西北两面杀来。大王速从东门走!” 陈胜面如死灰,愣愣地站着,口中呢喃道:“逃到哪里为算呢,决一死战总比做缩头乌龟好!” 吕臣眼睛瞪得滚圆,声嘶力竭地咆哮道:“大王身系天下,岂能以身犯险!” 吕臣一扭脸,对身旁一人大声叫道:“庄贾,速速备马马,送大王出城。如有闪失!提头来见!” …… 城父县城浓烟滚滚,死忠的张楚军战士们正同冲进城中的秦军做殊死搏斗。 手中的箭矢用完,刀剑豁口之后,他们就丢下武器徒手同秦军对决。几个被扑倒在地的张楚士兵竟用嘴生生将秦军的耳朵撕扯下来。 吕臣的眼睛能滴出血来,他身上中剑十余处,活生生地成了一个血人。 对着倒在身前的一名秦军啐了一口吐沫之后,他点算了一遍身边的兄弟,只剩不到500人! 眼望陈胜一行已看不见踪影,吕臣一声大叫:“兄弟们,跟我来,去保护大王渡河。” …… 车上的陈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充耳不闻身后震天的喊杀声。 眼看车马附近都是自己平时玩的来的兄弟,而拿着兵器的陈胜卫兵已经没有几个,庄贾忽然将马车停下。 车前驾马的庄贾用眼偷瞥了陈胜几眼,心思动了一动:吕臣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号令我?陈胜兵败,若随之而去,必与之共亡。不如……!~! .. 第八十三章 陈胜之死(八) 当庄贾将陈胜的座驾停下来时,陈胜才带着一脸怅然从失落中自拔出来。、QunabEN、coM 陈胜刚准备责骂庄贾为何无缘由地停下,抬眼看时,他这车夫已经跪倒在地,口中叫道:“大王,追兵已经被甩远。此时人困马乏,小人斗胆恳请您让暂且大家歇息一下。” 陈胜扭头看了一眼,只见远方喧嚣全无,一片寂静。 他捏了捏拳头,心中一阵忐忑:吕臣领人断后,为何不见突围出来?张浩,张贺等人又身在何处?自己身边人手已不满30,再往东走,还走得掉么? 时近中午,北风渐歇。 亲兵送上水罐,陈胜也顾不得失仪,接过来仰头灌了一口。 入口的冰寒将陈胜激得牙齿打颤,他愤然将水罐掷在地上,破口大骂:“这么冷的天,你竟敢让我喝凉水。如此轻慢本大王,你该当何罪?” 送水的小兵被吓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赶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连连求饶。 陈胜如此喝骂,心中也是不忍:奇寒的天气里,能喝到水,已经是大为不宜。想这小兵应是将这水罐抱在怀中暖着,方不至于结冰。他实在是忠心可嘉。 但自己暗暗打量了一下二十余人的面容,许多人的眼里分明已生出叛离之意。 如果此刻不拿出王者的气势恐吓一下,这些人恐怕即刻就会抬脚走人。 寡人当大王当到这个地步…… 陈胜面带怒色,挥退了小兵,心中暗想:半年前,大泽乡起兵前夕,寡人曾将平生运势问于一名神卜。 神卜的卜辞是——遇泽而起,遇陈而王,遇戏而退,遇父而亡…… 寡人起兵于大泽乡,在陈郡建号张楚而称王,大将周文在戏水兵败而退……所言之事都一一应验。 寡人今日在城父新败,莫非寡人这个张楚王真的是气数已尽,行将灭亡?! 陈王心中一阵悲怆,愤然甩了甩头,想把这股晦气的念头甩掉。 他强打精神,招来亲兵副统领问道:“现在是何处?前面那条河又是什么名字?” 统领抬眼瞅了陈胜伤忧不定的神色,陪着小心,应声答道:“此处是汝阴地界。前方不远就是颖水。如果渡颖水,东可通往下父,北可至新阳。” “下父,城父……”陈胜口中念念有词,心中又是一阵慌乱:为何单单离不开一个“父”字! 陈胜鼻孔中喘了一口粗气,道:“你带几个得力兵士,去寻找船只,渡河之后,我们向北去新阳!” …… 车夫庄贾领着七八个同为陈胜马夫的同乡,牵着陈胜座驾的四匹拉车马,悄然来到颍河岸边。 庄贾瞅见五十余步外的陈胜正布置渡河事宜,身边的卫兵只剩四人。他心念一动,冲着身边的同伴一声招呼:“弟兄们,咱们身边有个富贵,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胆去拿?” 听得庄贾此言,众人无不面露诧异:自从跟着陈胜大王,对上了西来的秦军,这两天来是一败再拜。庄贾竟然说有富贵可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身材很是魁梧的马夫,拍了拍庄贾的肩膀,道:“眼看这架势,我们都得死在秦军手里。不知有什么富贵能让我们这些将死之人拿?” 庄贾阴阴一笑,努了努嘴,朝向陈胜,低声道:“咱们的富贵就是大王的——人头!” 众人闻言,无不像中了了霹雳似地立在当场。 一个胆小的几乎叫了出来:“你要杀……” 庄贾面色一寒,重重一拳擂在那人胸口,生生地把那人的话给压下。 庄贾一脸的杀气,他低声喝道:“妈的,你乱叫什么。再他妈干嚎,看老子不割了你的舌头!” 拍庄贾肩膀的壮汉眼睛转了一转,看了看不远处的陈胜,压低声线对庄贾问道:“这个可行么?” 庄贾咧了咧嘴,道:“陈胜已经完蛋。咱们再跟他走,横竖都是个死。” “不如……”庄贾扫视了一眼围拢在身边的人,继续说道:“不如将他干掉,拿他的脑袋去秦军那里讨赏。秦军在攻击陈县和城父的时候不是都叫嚷着‘杀陈胜者,赏万金,封河南之王’么!” 万金,河南之王——众人贪婪的眼神被庄贾收在眼中。 “刷!”庄贾身边的壮汉忽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利刃。他撩开衣袖,在胳膊上划了一道。 壮汉将血淋淋的胳膊向众人展示了一遍后,恶狠狠地说道:“爷们决定跟着庄老哥求富贵。妨碍老子干事的,先把舌头给老子留下来!” …… 陈王坐在被劫掠来的船头,看着滔滔翻涌的河水,忍不住对身边的亲兵副统领含泪泣道:“想我陈胜占据陈、蕲,分兵略定四方。关东大地,曾经三得其二。岂料今日竟然沦落如此!” 陈胜身边的几个贴身将士听闻,无不感伤难抑。 忽然,身为陈胜首席车夫的庄贾嘿嘿一笑,大声道:“我听秦兵说‘杀陈胜者,赏万金,封河南之王’……” “既然大王意气全无,不如借您的头颅,送兄弟们一身富贵吧!” 说完,庄贾狞笑着抽出佩刀,一步步向陈胜逼来。 陈胜骇然失色,抽身想往船尾跑去。 亲兵副统领闻言勃然变色。他抽出腰刀,和四名士兵护在陈胜身前。他用刀点着庄贾的鼻子大骂道:“大王待你不薄,你竟然敢图谋不轨!区区一人作乱,你是找死!” 庄贾哈哈一笑,神色变得阴狠无比,他大叫一声:“风紧!风紧!” …… 八名庄贾同伙猫着腰悄然从船尾走到陈胜等人身后。 在得到信号后,他们手持利刃,一声暴喝,冲着卫士们的脚上一阵乱刺乱砍。 这帮士兵本来将目标锁定在身前的庄贾身上,哪料到背后有人偷袭? 四个士兵当顿时吃不住脚上,痛苦地倒在了船板上。 庄贾同伙趁势将他们的兵刃踢到水中。 那名亲兵副统领提着刀,勉力将陈胜护在身后。口中叫道:“大王,跳河!后面的兄弟会把你捞上来!” 陈胜面红耳赤地喃喃道:“寡人,寡人不会水……” 亲兵副统领长叹一声,心道:看来只能尽力支持。希望身后船上的士兵能看见此船的异状,前来救援。 …… “扑哧”一声,一把长剑抹断了几乎力竭的副统领的脖子。 庄贾嘿嘿一笑,一脚将副统领踹入河中。庄贾的同党也陆续将四名兵丢进河里。 陈胜面容惨白,他手持长剑,颤抖着同庄贾等人对峙着。 身后的船只上士兵们大声呼喝,试图上船救驾。但无奈风大浪急,颠簸之中怎么赶不上陈胜所在的大船,只有干着急的份。 庄贾本人天生力大,他见陈胜气势微弱,猛一挥刀将陈胜手中的剑磕飞! 陈胜已面无人色,口中轻唤:“吕臣何在?吕臣何在?” 贾哈哈大笑,道:“大王!挣扎无用,吕臣是来不了了。您乖乖送脑袋过来吧!” 说完,他和着同伙,用刀剑在陈胜身上一阵狂刺猛砍。 旋即,陈胜浑身浴血。他瞪着不甘心的眼睛,趴在了船板之上。 一代枭雄陈胜抽搐几下后,不再动弹。 适时为秦二世二年腊月十五。 !~! .. 第八十四章 云开雾散(上) 日上三竿。, 雾中的咸阳,有一丝莫可名状的诡异。 半月前的积雪已经消融大半,但今天的天气却冷得出奇。 从渭河南岸飘来的雾气将巍巍帝都笼得密不透风,高升的红日威力被削去大半,连呼吸的空气中都透着一丝阴寒的味道。 子婴呲着牙吸了两口冰冷的空气,左边臂膀上伤口还隐隐作疼。 看着子婴苍白而疲倦的面容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丞相府前庭送行的两位李家大小姐眼中都是隐隐含着着泪花,牵挂之情溢于言表。 子婴挤出一丝笑容,抬起刚刚伤愈不久的右臂轻拍二女的臂膀,笑道:“你们都知道,我这辈子最见不得女孩哭,尤其是特别漂亮的女孩。” 青梅皱着小脸,掏出小拳头,作势欲打。她微嗔道:“又在卖口乖!” 子婴咧了咧嘴,做抱拳讨饶状。 雪云却没有心思起哄,她轻轻按下妹妹的拳头,皱着眉问道:“非去不可?让韩信他们……” 子婴收起脸上的嘻笑,点了点头,用手作势,说道:“是。通过细作散布出的消息,赵高余孽必然认定我是个见钱眼开的财迷。如果我不亲自出马,运那匹钱财回来,这出大戏演得就不像了。” 雪云眼神闪烁,近乎恳求地说道:“那让青梅跟着你,保护你。” 子婴摇了摇头,道:“等会儿,大戏的**要在这里上演。如果青梅不在此处……我担心你的安危。” 雪云正欲开口再说,子婴摆了摆手,语气坚定地说道:“就这么定了!你们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生命的四分之三。如果因为我,你们中任何一个被置于险境,我就愧称你的男人!” 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后,子婴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听得此语,二女心中都是一热。 雪云的脸上更是飞升出一片红霞。她想起了那日,子婴当着她的面写信给李斯的事来。 子婴的信中描述的是对朝廷未来的人事布置和诸多官署重置的想法,他诚恳地要请李斯指正他思虑上的不足。 从子婴的用词中看得出,他对爷爷很敬重。 虽然两年前皇位易手的时候李斯站在了胡亥一边,但子婴显然是想本着一切向前看的原则,要把爷爷争取到他身边去,为新的大秦朝廷继续出力。 信的末尾,子婴直接挑明:待他父亲复位为帝,一切事宜安排得有个眉目以后,他就将立即到李府提亲。 能和一起玩到大,情义相投的婴哥哥携手一生……此生应该无憾了。 “哎呀!”雪云摸着自己滚烫的面颊,在心中不禁暗啐了自己一句:不就是送他出门剿灭赵高余孽么,怎么胡思乱想这么多。 雪云身旁的青梅眼波流转,心中却是别有计较:子婴哥哥也有我一份!等爷爷回咸阳,我要让爷爷开口把我嫁过去!如果爷爷不答应,我就学姐姐当初拒绝胡亥点她入宫那样……我一定要在子婴哥的身边! …… 公孙睿,韩信二人以及公孙睿亲自从禁军中甄别选出的身世清白、与赵高一派绝无牵涉瓜葛的百余名汉子在相府门外列队迎候。 “得得得”马蹄声响,一名兵士将一匹骏马牵到了子婴面前。 略显倦怠的子婴放眼望之,不由得精神一振:这骏马,通体枣红,颈脖上的鬃毛宛如燃烧的烈焰。见到子婴时,它亲昵地把脸贴到了子婴头上,微微打着响鼻。 这不是自己那心爱的赤兔马么! 子婴见这马通体健硕,马臀浑圆有力,心有一丝诧异:那夜在客栈,爱马被下过泻药。 遭赵高派人伏击后,自己不得已而撇下爱马匆匆离去,至今深以为憾。 第二日,重回客栈,收敛欧彦等众兄弟尸首的时候,再见这马已是卧在马槽中,难再动弹。 后来事务繁忙,将此马托付给下人照顾后,一时之间,竟忘了再次过问。糊涂!糊涂! 今日重见,这宝马再现风采,究竟是何人的功劳?护马之人,又是谁呢? 想到此处,子婴摆手招来了公孙睿。 他用手一指这心爱的坐骑,问道:“这马,何人照料的?我一定要重重赏赐!” 公孙睿嘿嘿一笑,道:“公子,您忘了遇袭那夜,是谁替我们包扎的伤口么?我在鸿门那晚可是亲耳听他在公子怀中说自己善于骑射呢。却不成想她调理马匹还真有一手呢!” 子婴听公孙睿这么一说,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公孙睿描述之人,除了虞姬还能有谁?帮兄弟们包扎伤口,救护重伤员——自己受她莫大的恩惠,连这匹骏马都是她救下来的。 还有,若不是借着虞姬的面子,她那身手近乎无敌的师傅是万万不会出手助自己一臂之力,入宫胁持胡亥,绞杀赵高的。 而自己这一进丞相府,就是大半月不出门。对这恩情竟忘于脑后,罪过罪过! 待今天清剿完赵高余孽之后,是得登门道谢了。 子婴翻身上马,催动坐骑走到了队伍当中。 公孙睿见子婴在马上挥手示意,忙扯开嗓门,一声呐喊:“列队启程!” 一行二百余人,公孙睿领兵开道,韩信领兵殿后,浩浩荡荡地向郎中令府进发。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咸阳城东的中书令府,一片破败。 半个月前的那场大火只是将这处府邸的四座大门烧坏,并未伤及内房。 在第二天传出赵高被俘虏关押在宫内大牢的消息后,这处宅院就被五十余名禁军士兵严密地看护起来。 在把赵高亲属打进大牢,遣散赵府人员之后,此处就被咸阳令姚贾列为禁区。 一班士兵昼夜巡逻,禁止任何人员出入。 临近中午时分,一群民夫或蹲或立懒懒散散地在中书令府门口候着。 “敢问军爷,您说的那位老爷什么时候来?咱们兄弟什么时候能开工?”一个中年汉子对着一名秦军什长作了个揖后,陪笑问道。 什长冷冷地扫视了一眼这民夫打扮的汉子,道:“哪来那么多废话!等公子来了,自有吩咐!” 那汉子吃了个瘪,却并不介怀,道:“呵呵,小人多嘴。只是我这帮弟兄出门讨口饭吃实在是不容易。天这么冷,我们早点干完,早点走人的好。军爷们也能省省心。” 什长皱了皱眉头,正准备出言责骂时,一名士兵匆匆跑到他面前禀报道:“长官,公子到了,该去迎接了。”!~! .. 第八十五章 云开雾散(中) 咸阳午时三刻,大雾弥天。、 太阳似乎放弃了穿透迷雾的努力,索性隐身在云层之后。 经历昨日午时太子入城仪式彩排的“子婴遇刺事件”和昨夜的赵高余孽引发的一系列骚乱,在大半个月内,咸阳城第二次进入戒严状态。 在各交通要道,三五盔甲鲜明的禁军士兵面容冷峻。他们手持武器,严密盘查行人。 路上少得可怜的行人个个噤若寒蝉,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有显而易见的惊慌。 虽然官府张贴了安民告示,路上也加强了禁军巡查,但大道旁的商铺,茶楼,酒舍开张的仍是十中无一。 …… 内史曹腾困坐在大堂上,看着统计上来的损失汇报,一脸的愁云惨淡:经过昨天的混乱,有无辜平民近200人伤亡,官军伤亡不下60人。有十余处官署被火焚毁,近50处商铺、当铺被游民趁乱劫掠,折损的财产难以统计。 坐在侧手的上卿、典客顿弱抿了一口茶。 他看了看座上急得抓耳挠腮的同僚,开口安慰道:“姚大人,勿需多虑。赵高搜刮的民脂民膏填补用==用该昨天的损失绝对不成问题。” 曹腾抬眼看了看顿弱,摇头苦笑了一番:“你是指传闻中的中书令府巨额金银?天晓得是不是赵浪为了保命而信口胡说的。” 顿弱暗暗一笑,道:“若说挖别人的老底,你姚大人还真得信我。公子已经启程去中书令府起获这批财物了。你就等着拿钱补窟窿吧。” 曹腾眼睛一亮,道:“顿大人开口说人底细,哪个敢不信?” 他顿了一顿,随即想到了什么。“但从这报上的损失来看,赵高余孽的实力不可小视。公子此去动赵高的资财,他们会不会有所动作?” 顿弱放下茶杯,点了点头,道:“姚大人的忧虑不无道理。但你可知赵高余孽其实人数不足四十?昨天出了这么大乱子,其实是他们挑唆一些咸阳城里生活无着的贫民干的。” “哦?他们哪来这么大本钱,能驱动这么些人闹事?”曹腾有些不解。 “胡亥昏庸无能,赵高一手遮天,把这天下搅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贫民越变越多,而许多原本生活殷实的人家也在苛政之下重归贫困。一旦有人挑头,他们还不跳出来烧杀劫掠,出出心头因苛政而生出的恶气?” 曹腾皱了皱眉,说道:“但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上以仁德闻名。他们这么被人当刀使,不是无理取闹么!” 顿弱看着这位年轻自己十来岁,心中仍有一腔为国为民热血的同僚,轻轻摇了摇头:“一万个好名声不如实实在在为民做一件实事。太子是有好口碑,但并未惠及咸阳百姓。饱经困苦的民众图的是衣食无忧,手有余钱。咸阳的局面虽然重新被控制了起来,但收服人心的事还只算是刚刚起个头。” 听得顿弱如此的分析,曹腾很是赞服:“大人所言极是。我看子婴公子气度见识很是不凡,品行才能都是人中俊杰。相信若是他能早登大位,我大秦一定中兴在望。” 曹腾的眼中满是憧憬:在一个英明皇帝的领导下,革除弊政,荡平反叛,重整大秦……将来必然可以青史留名。 顿弱看了看这位白日生梦的同僚,轻咳一声,幽幽道:“姚大人,我们做臣子的,不可逾越!” 曹腾神色一紧,扫视了一眼空旷的内史府大堂,忙道:“顿大人指正的对,我失言了。” 顿弱点了点头,道:“无事。出得君口,入得君耳。天不知,地不知,无人知。” 曹腾尴尬地笑了笑,继续道:“公子此去起获赵高的财宝,会不会引起赵高余孽的注意,惹来凶险?” 顿弱笑了笑,道:“他这么大咧咧地出门做事,其实是专门引赵高余孽出手。” “引蛇出洞!” “洞外打蛇,总比伸手进洞被蛇咬的好!”顿弱点点头,捋着胡须应道。 二人心有灵犀地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堂外,蒙蒙的雾气依旧挥之不去。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子婴端坐在马上,面色十分的苍白。 臂上隐隐作痛的箭伤,身体里郁积的毒素让他很是难受。 子婴看了看浓雾中,推着几十件大木箱,辘辘前行的禁军士兵们,心中一阵感慨: 遣散了被前任县令阎乐经营多年的都城守军一切按多人,,咸阳城里能被调动起来的兵力惟有这批被整肃过后的不足三千人的禁军。 这两千多人的禁军要守卫要害部门,要接管原都城守军所应负责的维持治安的任务,这两天又得多加一项——弹压不法游民闹事的职责。 咸阳城实在太大了,而禁军担负的任务又是如此繁多,自己带着的这200名禁军居然是最后的机动部队! 现在看来,没有写信请驻扎雍都的李信调兵增援咸阳,实在是一大败笔。 从顿弱那里得到的消息说,这批赵高余孽其实人数不足四十人。 但正是这三十来人,竟然能挑唆起对朝廷不满的数千余名衣食无着的咸阳游民上街烧杀劫掠。 而在一天之内,因为自己遇刺,咸阳竟险些翻了天。 当满城风传赵高未死的时候,因为“引蛇出洞”的策略而未加以澄清,尚可说得过去。 但以区区两千多人的禁军对付咸阳城中对朝廷不满的乱民——实在是有些托大。 子婴用手狠狠地捏了捏缰绳,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赵高余孽不可怕,咸阳城里的百姓乃至天下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居无定所才真的可怕。 杀赵高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不能自然而然地让百姓们信服,也不能理所应当地据有天下。 把民众逼上惟有造反才有希望苟活的时候,任何一颗小火星,都能燃起熊熊大火!陈胜吴广能在大泽乡起事成功,就是明证! 如果不解决民生问题,什么扑灭关东反叛,什么重建大秦,都是奢谈。 “民生!民生!”子婴忍不住将这两字念出声来。 “报!咸阳城北大门遇袭,需派兵增援。” “有乱民近百人试图冲进咸阳宫东门。要求增援。” “咸阳县衙被人饥民围堵,情势混乱。” 听得三处混乱的消息被陆续报来,子婴在心中的咸阳城地图中理出了坐标:这三地都是离相府直线距离最远的地方。 身为当下咸阳城中枢的相府附近却安然无恙……看来,赵高余孽终于动手了。 子婴命人招来队首和队尾的公孙睿和韩信二人,当着200余名的禁军兵士们,他大声说道:“令你二人各率八十精兵,即刻分赴城北和咸阳宫支援。我将这批东西运往相府后,就去咸阳县衙弹压。你们完事之后,咱们就在那里汇合。” 这时,没人注意到一名须发皆白,佝偻着身子,民夫模样打扮的老头。 他冷冷地看了坐在马上发话的子婴,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面带笑意,心中暗道:抓紧时间分兵吧!你就别想再去县衙了!等到了相府,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 第八十六章 云开雾散(下) 咸阳,午时刚过,雾色迷蒙。. 丞相府的轮廓在浓雾中影影绰绰,不甚分明。 子婴领着分兵后剩余的40余名禁军士兵和50多名押车民夫静静地行走在通往丞相府的路上。 转过一条街道,众人的眼前豁然开朗。 这相府正门前的大街两侧小商贩,卖艺的把式,往来的行人都比咸阳其他地方的多。 口耳相传的小道消息都说:丞相府在这一片混乱的咸阳城里是最安全的。即便咸阳宫被人给一把火烧了,丞相府也不会翻起什么风浪。 一不说那个武艺了得,性格泼辣的李家二小姐不好惹;二不说丞相府那群把赵高百余名家丁杀个干净的相府护卫;单说未来的大秦太子子婴就下榻在这丞相府——就可以知道在咸阳一片波谲云诡的气氛中,此处就是整个咸阳的定海神针。 路旁眼尖的民众一看这列队伍的架势——队列里有盔甲鲜明,面容严肃的禁军士兵;平日里一向趾高气昂的禁军今日里显得与民秋毫无犯;这列队伍出现在此处,目的地显然是指向丞相府…… 那么这列队伍中引人注目的枣红骏马上的俊美少年就肯定是大秦未来的皇太子子婴了。 …… 人群渐渐聚集起来,行走在队伍前列的禁军一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个急于表现的禁军什长连忙叫上几个兄弟帮忙,将挡在行进队伍前的人好言劝慰到路旁。 随后,十来个禁军士兵离队。他们就手将手中的长戈一横,搭起了临时的人墙,将队伍和人群隔离开来。 道路两旁的人群里传出的一番对话,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大公子很有贵人之相,我看他处理赵高时手腕巧妙,将来定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人群中一个中年儒士打扮的看客捋着胡须颔首赞叹道。 “何以见得?大哥是不是太高看他了?”中年人身旁的一个青年人语气中颇多不屑。 中年人看着缓缓行进的队伍,说道:“大小是个官老爷,出门都会鸣锣开道,闲人回避,排场做足。你看大公子如此尊贵的身份,却不讲这些排场。” “还有,这些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禁军今日被他整治的服服帖帖。以前遇上始皇帝,二世皇帝出巡的时候,哪个禁军不是如虎似狼的模样?放在以前,谁人堵路,哪个不是一脚踹翻了再说?你何曾见他们像今天这般好说话?” 青年撇嘴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那是因为他虽然身处高位,真正手握大权。依我看来,他如此作派不过是做做样子。” “当年胡亥当皇帝之前,不但天资聪颖,还是一个出了名的孝子呢。可他当皇帝不到两年,就将自己的兄弟姐妹斩杀殆尽。他还纵情酒色,委政与奸,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把海内一统的大秦闹得鸡飞狗跳,关东复叛……这子婴公子到底能不能当个好皇帝还真得走着瞧。” “呵呵,老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大公子能不能当好皇帝,就看他懂不懂把握民心,注重民生。我愿和你立个赌局,昨天因为赵高余孽闹事而造成的损失,我赌大公子会很快出面给予补偿。” 青年人微微一笑,道:“遣散原来赵高麾下的护城军,迎接太子还朝,重整咸阳秩序,哪一样都需要花大钱。如果大公子真能把如你所说,迅速给那些受损失的人们予以补偿,那我就真的服他。” “我愿接这个赌局。咱们就看看看谁的眼光更准。输的请赢的到咸阳最好酒楼杏花村连吃三天,不醉无归。我很希望我输,但知易行难啊,” 听得这两人口无遮拦的对谈,四周的人无不禁投来诧异的目光:这两人还真是大胆,敢拿朝廷大事说三道四,甚至敢把子婴是不是真正为百姓做事,能不能当好皇帝拿来做赌。 这两位大言不惭的怪客不是傻子就一定是得了失心疯。 …… 子婴的队伍离丞相府的大门已不过百步之遥。 突然,队列之前闪出几个个人影。 他们每个各推一辆覆盖着布幔的独轮车冲到了路当中。他们将车上的布幔扯下后,车上赫然堆着数只陶罐。 独轮车被推倒,陶罐倾覆,大量油状液体四溅开来。 与此同时,队尾传来一阵骚动。 只听弓弦响过,几声闷哼传来。 子婴回头看时,已有七八个禁军士兵已倒在血泊中。 随即,又传来几声陶罐破碎的闷响。 一声尖锐的呼哨声响起。 眨眼之间,队首队尾同时燃起了熊熊火焰。喊杀声响起。 熊熊燃烧的烈焰让道路两旁的民众张皇失措。人群中有人呼喊着:“大家快跑!赵高的人来了!” 子婴匆匆翻身下马,将佩刀扣在手中。 他观察了一下混乱的形势,心道:此次清算赵高余孽,看来得搭上一些无辜民众的性命。 队伍之中,异变突起。 那几十名押运赵高财宝的民夫忽然从推车的暗格中取出了兵刃,嘶喊着向身边的禁军士兵砍杀起来。 子婴见状,冷哼一声,心道:赵高余孽果然混进了民夫当中。既然如此,可以收网捕鱼了。 子婴翻身上马,长刀一挥,喝道:“往前冲,到了相府门前就好办!” 幸存下来的十几名禁军士兵听到子婴的招呼,从混乱中稍稍回过神来。 他们果断地抛开了押运的箱子,跟着子婴奋力向前奔跑。 …… 砍翻几个挡在路前的刺客后,子婴一行人就来到了着火的队首。 身后的刺客此时却放弃了追击子婴等人,把目标投向了装着赵高财宝的木箱。 子婴回首看了一眼,冷冷一笑:果然乌合之众。 他大声对身边禁军士兵吩咐道:“抓紧越过火线,就地打滚。包你们无碍!想活命的随我来!” 说毕,他腿上加力,紧紧箍在了马腹,催动跨下赤兔马,向烈焰冲去。 赤兔马果然是宝马良驹,它丝毫不畏那滔天火焰,潇洒地越过了火堆。 …… 刺客首领段建,也就是挑起这几日来一系列骚乱事件的首脑,看着那些忙着瓜分财宝的同仁一声长叹:“烂泥扶不上墙!趁着子婴身边无人……将他杀死,只能靠自己了!”!~! .. 第八十七章 咸阳来信 司马欣和董翳两人在演武厅外站定。, 两人双双低首抱拳,口中大声唤道:“属下司马欣/董翳求见!” “二位将军请进!”厅内传来的一名男子浑厚低沉的声音。 二人趋步上了大厅,躬身施礼。 章邯挥退了闲杂人等。 待厅门被重重关上之后,他淡淡说道:“两位将军免礼。我请二位来,是想听听你二人对我们骊山军团今后去向的看法。” 司马欣和董翳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章邯。 章邯此时脸上喜忧参半,很难辨明他的真实想法。 司马欣和董翳两人对视了一眼,相互间微微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来,我二人屡屡劝谏章邯拥兵自立,章将军却从不松口表态。莫非章将军今日有新想法了? 董翳兴冲冲地上前一步。他双手一拱,朗声道:“将军……” 章邯点了点头,顺手一指大堂正中案几,淡淡道:“先别着急。这有两件东西,你们暂且看看再说。” 顺着章邯所指,二人看见案几上放着一方木盒和一封书信。 司马欣和董翳二人对章邯拱了拱手,趋步上前。 董翳将木盒打开,先是一惊,而后不禁面带喜色。 他咧着嘴对章邯和司马欣道:“这莫非是反贼陈胜的首级?” 董翳将木盒中陈胜的首级有又打量了一番,问道:“下官斗胆,不知将军是否查验过,这……” 章邯点了点头,对这打起仗来勇悍无比的“董疯子”所表现出的谨慎细致很是赞许。 他背着手继续来回踱着方步,回应道:“确认无误。我曾让几个张楚军俘虏来辨认过。这的确是陈胜的首级不假。” 董翳呵呵一笑,将木盒重新放回到案几上。 他抱拳向章邯示意,笑道:“将军起兵三月有余,转战几千里,与陈贼缠斗不下60战。现如今,将军不但攻下了敌巢,还得了陈贼首级,实在可喜可贺!上报朝廷,必然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章邯脸上的表情依旧不明朗。 他把目光投向了正在仔细研读书信的司马欣。 司马欣看完信后,默默将其收拢在信囊中。 董翳见他脸上的表情严肃的有些过分,忍不住走上前来,问道:“司马兄,信是谁写来的?怎么说?” 司马欣盯视着董翳的眼睛,道:“是子婴亲自写的,他在信中对章将军大加安抚。他这信的目的是要求章将军和王离将军放弃速速率领军队回咸阳。” “子婴?回咸阳?”董翳虽然也耳闻咸阳发生了大事件,但今天亲耳验证还是吃惊不小。 董翳眼睛瞪得像铜铃,求证似地问道:“莫非风传的,他领着十名随从入咸阳,一夜之间就将赵高擒获的事竟是真的?” 司马欣冷冷说道:“远远不止赵高倒台。据信中所述,他和一帮朝中大臣借着扳倒赵高,就势发动了宫廷政变。他和廷尉姚贾,内史曹腾,典客顿弱等人将禁军握在手中,将胡亥权柄一一架空。咸阳现已尽归他手!他说的话,直接代表了当今新朝廷的意思。” 董翳脸上更是难以置信:“那他是怎么处置胡亥的?他这信中所说是不是太过难以置信了?” 司马欣顿了顿道:“胡亥的本性……大家都知道。从信中子婴的口吻来看,胡亥被子婴和大臣们这么一闹,定然是没了主意。子婴说只要胡亥乖乖地把皇位让给扶苏,他就允诺饶他一命,保他世代富贵。” 司马欣说此话时,偷眼打量了几下章邯,心中暗暗盘算着:胡亥对章将军来说,算是有知遇之恩。如今胡亥眼看要被废,章将军是不是该揭竿而起,打着扶住胡亥的名义,背秦自立了呢?若是如此,我是不是就有机会在这乱世中一试身手呢…… 章邯冷冷地看着司马欣的面庞,淡淡说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大概知道一些。” 章邯顿了顿,环视了一眼只有他们三人的演武厅,低沉地说道:“我毕竟是朝廷命官,拿的是朝廷俸禄。既然朝廷有令要调回部队拱卫京畿,我看……” “将军!”脾气直率的董翳早就按捺不住,他大步走到章邯面前,躬身一礼后,急切地说道: “在下以为万万不可!” “我是个粗人,大道理知道的不多。但我身为你的部下,通过这几个月来的相处,我认定你是个好上司,有本事,懂得识人用人。” “今天这封信,我看应该一把火给点了,就当没收到!” “我们覆灭了张楚,当前局势一片大好。我们应该继续征战,剿灭其余不成器的割据势力,守住函谷与秦室平分天下。眼下我们绝对不应该回师入关!” 司马欣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对章邯陈胜说道:“董将军说得句句在里,深合我意。” “我想,如果将军找我们来仅仅是为了看看陈胜的人头,读读子婴的亲笔信,未免也太过无聊了。” 章邯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苦笑了两声:这两个人,非把我往拥兵自立的路上推不可。我自问带兵打仗算是有点能力。但争霸天下,勾心斗角绝非我所擅长。人贵有自知之明。有多大的能力,就去办多大的事情。 倘若把他们两人带有个人野心的吹捧当真,恐怕那天的血腥噩梦成真也说不定。 司马欣和董翳这二将都是很有才能的将官。可叹的是,这二人都太过野心勃勃,太想往上爬。殊不知人站得越高,摔得就越狠。 他们自知控制这支部队是得依靠我的手来操控,如果不是出于这点认知,恐怕他二人早就除掉我这个绊脚石,为他们称霸天下的大业而毫不手软地杀掉我吧? 章邯看了看两人面带热切期盼的神情,心中的计划已经成型。 他立住身形,道:“子婴写的信,我们打折照做。” “我决定挥师北上,扫荡盘踞在赵地的陈胜余孽武臣,李良等人。” “我决定给子婴一个机会,如果他想收服我麾下的骊山军团,就让他亲自来跟我谈好了!”!~! .. 第八十八章 震荡余波 咸阳的大雾终于散去,连接几天都是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自从段建被子婴斩杀在相府门前、赵高余党被一网打尽之后,咸阳城又归复平静。 借着自己遇刺,赵高余孽段建等人滋事的“大好机会”,善于“把坏事变好事”的子婴又发了笔横财——在子婴的授意下,被时人称为“咸阳两巨头”的曹腾和姚贾率禁军查抄了与赵高过从甚密的一些重臣的府邸,一大批钱财被充入顿弱的治粟内史官署。 盖着皇帝御玺的查抄令上写就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怀疑赵高同党参与了段建刺杀子婴公子,扰乱咸阳治安的阴谋。 一夜之间失去了家产的赵高同党,对子婴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他们只能将满腹的怨言都发泄在了赵高首席谋士、几乎将咸阳城掀得天翻地覆的段建身上。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 这几天,治粟内史官署上下风传,自从出现了子婴公子这个“财神”,顿弱大人额头上的皱纹至少少了三条。 这一日,当看着运送盛满金银珠宝,巨量铜钱的车队摩肩接踵地陆续进入官署的库房时,顿弱脸上乐开了花。再也不见他为大秦开支年年入不敷出、寅吃卯粮而愁容不展。 顿弱站在官署府库门口,静候属下官员清点入库帐目。 看着渐渐充实的库房,顿弱脸上笑意盈盈,但心中却是别有思虑: 我对对子婴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手腕持保留意见。 但这位以“财迷”而闻名咸阳的大公子竟能将“搜刮”来的巨量财产毫无保留地充公…… 由此可见此人其实是“好财而不贪”,他心中的志向并不在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之中。 子婴在咸阳这大半个月来的种种举动,绝对可以称得上风头出尽。匪夷所思。 偏偏他这些看起来为所欲为,甚至有些胡闹的举动中却处处显示出了他过人的智慧与独到的眼光。 他得到了扶苏的首肯而有了临机决断的权力,但他这些作为已经远远逾越了作为未来太子所应持的本分。 一旦到扶苏还朝、正位为帝,这父子两人之间的关系怎样、如何相处、自己与曹腾和姚贾等大臣选哪边站等一系列问题都是需要事先思考的…… 因为河套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野心勃勃的子婴有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少公子由广。 另消息声称:由广其人因为笃信孔孟之道很讨扶苏的欢心。加上由广生母现在独享扶苏的专宠……子婴的太子大位能不能坐得上;即便坐上了,坐得稳不稳等等都是值得深究的。 顿弱接过部下统计出来的库府数据看了看,心中又是一阵翻腾。 随即,他将眼光又投向了天际:希望咸阳未来的天气能一直如今天这般——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 丞相府,议事厅。 子婴正埋头查阅曹腾上报的查封资产清单。 忽然,他发现禁军在查抄赵高兄弟赵成的中车令府时,竟然从府内收缴了价值二百万钱的珠宝钱财。 子婴忍不住咂嘴,语带讥讽地感慨道:“区区一个为皇帝安排车马仪仗的闲职,竟能在短短两年之内累计起这么多的私财。可见赵高一党侵吞国家财产的本事是远远在其辅政能力之上的。” 听闻子婴此语,垂手恭立的姚贾忙上前施礼,说道:“公子说的极是。赵高一党欺上瞒下,贪赃枉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几天,公子查抄他们的家产充公,实在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子婴看了看姚贾,心道:后世的史书上说姚贾这人和李斯合谋害死了鼎鼎大名的韩非,此人应是个不能容人的人物。而他这句话中拍马溜须的意味是如此地浓重,这人必然是个谁腿粗就抱谁的朝三暮四的小人。 像姚贾这种人,本事了得,算计人的心眼更是了不得。 这种人很遭人厌恶,但为尊为霸的人身边却是时刻都离不开。 他们的忠心是建立在他们主人强大的权势上。一旦主人失势,他们就会弃之而去,不带丝毫的同情与怜悯。 我若是要用姚贾成就一番事/业,必须时刻不能放松警惕,此类人物吞噬主人的本领一点也不比他们办正事的能力小。 心中思虑到这些,子婴的口中却是另外一种说辞:“此次查封赵高同伙财产之事,姚大人的情报提供的很翔实。我希望你今后能一如既往地刚正不阿,能为朝廷弹尽忠职守地压不法……” 姚贾看了看子婴神色严峻的脸,心中很是不解:我为朝廷取得了近乎一年支出的款项,为什么只换来了这句不咸不淡的训话? 姚贾本欲再表表忠心,却赫然发现,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子婴此刻却悄无声息地倒在案几上。 “来人!速速去请大夫!” …… 丞相府客房内炉火烧得很旺,一派暖融融的气象。 雪云守候在子婴床头,愁苦之色挥之不去。 虽然室内温暖如春,但她心却像掉进冰窟窿一般。 她将子婴冰凉的左手握在掌中,关切地向大夫询问着子婴的病情。 这位重金请来的大夫是咸阳民间有名的郎中,他为子婴号完脉后,大笔一挥就写出了药方。 得了打赏之后,他直言告诉雪云道:“公子中的毒本不至于致人于死地。如果他能安心静养,辅以口服甘草是会自然而然解毒的。但从他脉象来看,他这几日操劳过度,以至体内余毒难以被控制下来,进而造成了今天的昏迷。” “为今之计,必须尽快按照这药方中写就的药材抓药。并且在今后几天内,绝对不能再让他费心费力。如若不然,轻则他这条受伤的胳膊不保,重则性命危殆!”!~! .. 第八十九章 转机初现 咸阳,天虽然很冷,但阳光很足。. 城中各处的积雪渐渐消失,咸阳百姓头上的乌云也已经散去,朝廷的局势变得明朗起来。 在咸阳官方:咸阳各大小官署都转入正规,官僚机器正常地运作了起来。 各官署中一些依附于赵高的中下层官员被朝廷用比较温和的手段分批次解职回家。 另外一些有才干,有好口碑,但因为和赵高不对路而没有出人头地机会的才俊们籍此良机纷纷上位。 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欺上瞒下等一些长期以来延续下来的官场流弊,因为新人的注入而得到了初步的遏制。 坊间民众议论此事,无不称这是秦国有史以来,最见成效的一次官场“腾笼换鸟”。 而在咸阳民间: 自从赵高余孽被清剿之后,在曹腾和姚贾等一般大臣的治理下,咸阳城又重现了春秋秦穆公时那种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世景象。 而城中各处关门歇业的各处商铺,酒楼,当铺全都陆续开业。 至于那些曾被洗劫过的商铺,正如官府通告宣传的那样:无一例外地得到了朝廷发放的“安抚金”。 根据子婴的授意:所有手持官府批文,去治粟内史官署领取“安抚金”的各商户都被“善意”地建议在内史官署当场办理一项名为“保险”的“业务”。 根据官府的宣传,这项业务会在再次出现商铺被洗劫等损失时,可以得到与投保险额度相应的赔偿。而且这项业务是以官府信誉做后盾,童叟无欺。 能得到官府的赔偿对各位遭受损失的商户来说本是意外之喜,虽然被附加了这么一种略带有强制性质的“业务”,大家心中也不算太过抵触。 十之**的商户出于对能得到官府“安抚金”的感激,决定尝试一下这种被官府吹嘘到神乎其神的新鲜事。 子婴此举其实是借鉴了后世最大众化的分散风险的良方——商业保险。 而这项在眼下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保险业务的“承保方”正是那位江东巨富豪族——范无病。 范无病作为商人,其嗅觉是无比灵敏的,子婴刚刚在咸阳立住脚,范大财神就找上门来,主动要求慷慨解囊。他摆出了一副势要在咸阳站住脚跟的大姿态。 虽然此时的咸阳正是到处需要用钱的时候,但一些关于范无病在江东种种作为的消息让子婴对他产生了那么一丝丝戒备。 当范无病打开钱包,准备大撒金银的时候,子婴决定捂住他的手,只是让这江东巨富参与到了这个他构思的“保险”业务当中——由范无病出面承接,官府背后作保。 起初,范无病以为子婴是中毒发烧烧迷糊了——商户遭灾,自己赔钱——这不明摆着赔钱的买卖么? 但子婴以如簧巧舌,解释了“概率”这个词之后,范无病立即豁然开朗。 他几乎是拍着大腿要立即去干这个算得上小本万利的好买卖。 商户手中的“安抚金”经过被略带强制性地参加了“保险”,十之二三的“安抚金”就回笼到了范巨富手中。 而既然这保险是以官府的信誉为担保,作为官府总代表以及出主意人的子婴,将这笔钱财以“劳务费”和“合作订金”的名义全额拿回来是毫无疑问的。 范无病再一次感慨子婴无敌的商业头脑,要求他一有发财的新想法,务必告诉自己。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咸阳城恢复了勃勃生机,民众脸上从容惬意的表情又重新出现。 但作为此刻咸阳中枢的丞相府,却一片愁云惨淡。 因为主导咸阳欣欣向荣的领头人——子婴病得更重了。 雪云在子婴卧房中焦急地踱着步子,完全失去了平日里冷静镇定的表情和心境。 她手中紧捏的那份由大夫亲笔手书、写在丝帛上的药方已经被手心的汗水打湿。丝帛上再也分辨不出字迹来。 房中侍立的丫鬟们看着完全失去常态的大小姐,心中很是不解:莫非小姐捏着这药方,就能挽救子婴公子的性命? 一名家丁打扮的男子匆匆进了卧房,在雪云面前躬身拱手说道:“启禀大小姐……” “嘘!”雪云用手指在唇上比划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躺在卧榻上的子婴。 她皱着眉头,略带责备的口吻低声说道:“小点声说话,别惊扰了公子休息!” 家丁咽了一口吐沫,抬头看了看沉睡中的子婴。 他点了点头,压低声线说道:“小的和一班兄弟跑遍了城中大大小小的药店,问过城中几乎全部的著名大夫。得到的消息都是,无论怎样都找不到药方中提到的那味解毒的金银花。” “这药用金银花很罕见么?”雪云用牙齿咬了咬嘴唇,不解地问道。 “这味药材倒算不上罕见,只是咸阳城中卖缺货了!”家丁应声说道。 “卖缺货!”雪云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难道咸阳很多人中毒么?” 随即,她神色一凛,对那家丁吩咐道:“事关公子的性命,再难也要去找!把丞相府中能用的人都派出去。一定要把咸阳大大小小的药店都查一遍,有名没名的大夫都问一遍。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味药。” 雪云顿了顿。她定定地看着那家丁,冷冷地说道:“如果公子有什么闪失……你也知道,公子很快就要晋升为太子了……如果他在我们丞相府出了意外,我们每个人都脱不开关系!” 那家丁从未见大小姐的表情如此严峻,语气如此强硬。他心中不禁一紧:看来小姐是真是急火攻心了。 他颤巍巍地点着头,小心地回道:“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办!” 雪云看着这家丁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也是不忍,她心知自己最后这句已经有了浓浓地威胁意味。 自己此刻已经是忧心如焚,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找到其他辞令来说动家丁下气力去办事。自己只能在这时扮一回恶人。 …… 雪云踱着步子,将家丁的话梳理了一番。 忽然他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假设: 或许有人正在咸阳恶意收购药用金银花,试图让子婴毒发身亡! 做出了这么一个判断后,雪云自己先被吓了一跳: 子婴受伤中毒的事在咸阳已经是尽人皆知。 而根据大夫的说法,解这种慢毒的药方里,金银花是必选的药材。 如果真是有人想“借着买空咸阳各药店的金银花,试图谋害子婴的性命”…… 那是完全说的通的!!~! .. 第九十三章 怀王显身 江东九江郡郡治寿春县。! 经过了连续几日狂暴北风的吹袭,此日云淡风轻的天气算得上是腊月中难得的好天。 身为江东军首脑的项梁领着首席谋士范曾和一干武将,一行十余人来到九江城中一处铁匠铺门外。 铁匠铺里铿然作响,金石之声不绝于耳。 门口的两名江东军士兵一看项将军亲自率人来访,不敢怠慢:一人连忙迎上前去,另一人慌忙转身就进了铁匠铺。 “属下参见项将军。”士兵躬身施礼道。 项梁不悦的神色溢于言表,他微微哼了一声,道:“少将军还在耍脾气?” “这个……”士兵没想到项梁会如此一问,不禁愣在当场。 此时,另一名士兵匆匆出了铁匠铺门,迎面就看见了面色不善的项梁。 他咬了咬牙,拱手说道:“少将军还是不肯肯说话。” “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有心思生闷气?范先生,你说说,这叫哪门子道理!”项梁抬手指着铁匠铺大门,侧脸向身旁的范曾抱怨道。 范曾看了看项梁,轻咳一声,闪身走到项梁侧旁,拱手道:“外面人多嘴杂,咱们进了铺中再详谈吧?” 项梁长叹一声。心道:这个侄子从小就争强好胜。前些日子,他自告奋勇要去去关中打探消息,却不想却卷入了子婴和赵高的争斗之中。他因为失去了与他关系深厚的小叔项矛……自从从咸阳一路潜行回来后就一直精神萎靡不振。 如果项羽不能尽快振作起来,我江东军就将失去一名大将。 章邯带着着扑灭张楚陈胜王的威风,正欲将兵锋指向我江东。 敌我双方气势此消彼长之间,我江东四郡岂不很是危险? 项梁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范曾,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大敌当前,必须说动项羽,让他尽快振作起来! …… 铁匠铺内,炉火熊熊。 一帮精赤着上身的壮硕男人看见这群军官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慌忙停下手中的活计。铺中的铿锵之声顿时消失。 他们怯生生地走到为首的项梁面前,跪倒在地。 项梁扫都没扫他们一眼,只将目光落在了铺中唯一没有上来施礼的精壮大汉身上。 那汉子体格壮硕,身长丈余。他赤着上身站在炉旁,正拎着铁锤神情专注地敲打着一件烧的通红的剑坯。 此刻的他满头大汗,赤着的上身和额头,脸上尽是明晃晃的汗珠。 项梁摇了摇头,一甩猩红色的披风。 项梁身旁的营尉心领神会,他咳了一声,对跪在地上的汉子们说道:“将军有话和项少将军说。你们先退下!” 项梁大步走到那汉子身旁,一把扯住他的手腕,语带责备地说道:“羽儿,你胡闹够了没!” 项羽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缓缓放下手中的工具,跪倒在地。 他低头一抱拳,向项梁沉声说道:“项羽无能,辜负了将军的期望。六叔的死全怪我……我实在无颜再见将军,我……” “恩,这本应成为一把好剑……”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二项身边幽幽响起,截断了项羽的话。 项羽项梁二人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老者、被誉为江东第一智囊的范曾身上。 范曾倒持那赤红的剑坯,放入了炉旁的水桶之中。 只听滋滋有声,三人身旁立刻现出了一层雾气。 那剑坯再拿出来时,已经褪去了铅华,显出乌黑之色。 范曾持剑当胸,吹了吹剑上的雾气,幽幽说道:“所谓铸剑,不外乎选材,熔炼,淬火,回炉,打磨,开刃。” “若得良材,必经熔炼除去杂质。熔炼已成,杂质已除,还需淬火。” “回炉之后,再经淬炼打磨……如此循环往复方能成就一把好剑。” “如果得了一份天赐的绝好材料,在铸剑过程中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放弃……” 范曾故意顿了一顿,转而将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项羽身上。 “如果放弃了,绝好的材料也必将成为废材。如此暴殄天物的做法,岂不是大大的可惜!” 项羽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不甚分明。 范曾弯下腰,半蹲着身子,用手弹了弹手中的已经冷却的剑坯。 随后,他随手将剑坯扔在地上。 只听“当啷”一声,项羽闻之,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范曾神色一正,将项羽半拉半拽地扶了起来。 看着这名比自己高许多的的青年俊杰,眼中满是期许与希望。 他拍了拍项羽健壮的臂膀,道:“少将军天赋异禀,有万夫不当之勇。如果就这样意志消沉,自我放弃,岂不是和地上这块废铁一样!” 项羽皱了皱眉,紧紧地捏着拳头,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项梁见范曾借着“铸剑”说动了项羽,心中一动。 他拍了拍项羽的肩膀,面色深沉地说道:“你一头扎进了铁匠铺里,不问世事。但你可知这几日关东情势已经大变?” “张楚陈胜王已经脑袋搬家。章邯的骊山军气焰嚣张,他们正休整兵马虎。下一步就是视我江东四郡。那架势看来是要将江东诸郡平伏了才肯罢休。” “值此危难之际,我们必须拿出一个对付他们的办法才是。” “如若不然,不单我们反秦大业必将毁于一旦;江东四郡的百姓又将重被暴秦蹂躏;我们项家上下身家性命也必将命丧章邯之手!” 项羽虎目圆瞪,一脸的难以置信:自己从关中潜行回江东,一路上也听到过张楚军节节败退的消息。自己本来以为张楚占据关东大半的气势,即便失败也能有极大的转圜余地。 但不想那章邯竟然敢于孤军深入,直扑陈县,将陈胜追得落荒而逃。 今日听叔父的描述,陈胜竟然已经身首异处…… 如果自己再在这里荒废时日,等章邯打来的时候,我江东军只能引颈等待章邯的屠刀了。 项羽想到此处,脸上羞愧之色难掩。 他低头说道:“孩儿知错了!暴秦施加在我项家的血债,我们要用血来还。我愿追随叔父驱逐章邯,杀入函谷,亲取子婴的人头为六叔报仇!” !~! .. 第九十一章 怀王显身(中) 关东,下蔡,淮水岸边,淮河在不远处静静流淌着,河床的一些石头显露了出来。! 一个穿着破棉袄裤的小孩手持牧羊鞭子,愣愣地看着黑压压地把自己围在当中的一群青壮男子。 这孩子约么十四五岁,他打量这些人的神情中多半是不明所以。 一位老人摆着谦恭的姿态缓步走上前来。 小孩抬头看去,只见映入眼帘中的这位老先生身着一套合身的蓝布长袍。他须发虽然皆是雪染,但纹丝不乱。 老者脸上带着和善笑容,正拱着手向他示意。 “老先生,这些位大叔大哥们把我围在当中,是何意思?”放羊少年挠了挠自己的头皮不解地问道。 老人心中一动,这孩子果然有一种独到的气质:不怯生!有气度! 他脸上笑意不减,向放羊少年拱了拱手,转脸向身旁一名盔甲闪亮的武士轻声说道:“如果不是此人,小心你脑袋搬家!” 那武士脖子一梗,快步走到老者身侧。 他抱拳低首向老者道:“属下以人头担保,就是他,绝对没错!” “好!你先下去。”老者向那武士挥了挥长袖,依然保持着拱手低眉的恭敬神态。 老者的笑意更盛,他轻声问道:“请问这位小哥高姓大名?敢问令祖父是何许人也?” 放羊少年双手环抱,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老者,道:“我的姓名为何要告诉先生您呢?” 老者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老汉我有一手相面观气的本事。我远远看你你头上隐隐有五彩之气;走近一看,又见你天庭饱满,地角方圆。与情与理,小哥都应是大富大贵之人。我见你在此放羊为生,不由心生好奇,故有此一问。” 少年又打量了一下对面的老先生和周围的壮汉们,捏着放羊鞭子的手已经满是冷汗: 这群把我围在当中的汉子们虽然是乔装而来。 他们个个膀粗腰圆,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军中士兵。 而这老人又是谁? 他问我姓名,更要打听我祖父是谁…… 他明显是有备而来,说什么相面观气,是胡扯吧…… 放羊少年嘴唇开合了几下,还是没有下定注意说是不说自己到底是谁。 …… 僵持的局面没有持续许久,一声中气不足的嘶嚎划破了沉闷的空气:“小兔崽子!你发什么楞!还不赶紧把羊领回来?丢了一只,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一名身材消瘦,手长脚长的瘦高个远远走了过来。 待那瘦子走到众人面前时,他那不成比例的上下半身,以及边走路边缩脖点头的怪模样引出众人的一阵哄笑。 瘦子阴沉着脸扫视了一眼嘲笑他的壮汉们,将目光落在了放羊少年对面的老人身上。 老者挺直了腰身,面容沉稳地回看着这个地主模样的瘦高个。 瘦高个撇了撇嘴,脸一扭,冷哼一声,就走到了放羊少年面前。 他伸手拧向了放羊少年的耳朵,边拧边骂:“兔崽子!你聋子啊!我叫你,居然敢不回话!” 他口中絮叨不止,劈手夺过了放羊少年手中的鞭子,抬手欲打那放羊少年。 忽然,他“嗷”地一声惨叫起来。 众人将目光投向这瘦高个地主时,才发觉他身边多了一名身材魁梧,臂腕粗壮的汉子。 那汉子浓眉大眼,面容方正。他虽然一身寻常人打扮,但举手投足间都自然而然地流露着一种赳赳武夫的雄壮之气。 他手握瘦高个的手腕,看似轻轻地捏了两下。但那瘦高个的脸已经疼得扭曲变了形,显然是吃不消这壮汉手劲。 “好汉放手!好汉放手!”瘦高个龇牙咧嘴不住地喘着气。 壮汉手轻轻一甩,瘦高个应声倒地。 他鄙夷地哼了一声:“欺负孩子,你还算是汉子么!” 放羊少年摸着耳朵,用略带惊恐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将自己从地主手中救下的壮汉。 瘫坐在地上,抚着自己青紫手腕的瘦高个带着哭腔,低声抱怨道:“妈的,算命的刘瞎子真是胡扯。说什么收下这兔崽子能得大富贵。我呸!老子就不该听他的胡话,收下你这个姓熊的丧门星!” 壮汉听闻,目光如电闪。 他默默地扫视了一眼面前矮他半截的放羊少年,随后用手一指那瘦高个,沉声问道:“你说这娃娃姓熊?” 瘦高个的脸上顿时一扫阴云,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正是……这兔崽子的确……” “他全名是什么?你可知他的身世?”壮汉黑着脸继续问道。 “唔,听那个将他送到我到家里的老头说,这小崽子叫熊心。是从原先楚国王宫里逃出来的人……” “我石大善人大发善心收留他,是多大的善行啊。可这小崽子屁都干不好!白费了我这么些年的粮食!真娘的晦气!”瘦高个一脸地痛心疾首。 瘦高边说边打量着这些面色深沉的众位壮汉和那衣着华丽的老汉,心里揣度道:为首这老头必然非富即贵,眼前这壮汉有身手不凡,他们这批人必然极有背景……好汉不吃眼前亏…… 向来善于见风使舵的他,心中计议已定,他脸上带着苦相,语带谄媚地说道:“悔不该听那算命的刘瞎子的胡说啊!要不然……今天也不会得罪好汉您了。” “嗯?熊心?楚国王宫?”放羊少年对面的老人,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了两句。 老者一抱拳,对那放羊少年说道:“敢问阁下的祖父是……” 放羊少年看了看向自己投来的几十道目光,心里有些发毛: 这可恨的地主老财,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如此暴露了我的身份…… 我该怎么办?莫非真的要告诉这些人么! “阁下莫要害怕,我们完全没有恶意。”老者又是谦恭地躬身施了一礼。 放羊少年咬了咬牙: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看着老先生说话还真是客气,算了吧。认了自己的身份吧! 放羊少年,正了正自己的破棉袄,躬身也是施了一礼:“在下的确是熊心,家祖父上是故楚国怀王陛下!”!~! .. 第九十二章 怀王显身(下) 关东,淮河岸边。。 报完自己的身份,熊心索性背着手,仰着头,闭上眼,一副生死由命的模样。 这名从小喜怒不行于色的少年,心中惴惴不安地想道:我含垢忍辱这么些年,从那个每月都偷偷来看自己的老先生那才得知自己的确切身份。 老先生教习自己读书认字,但人生识字忧患起,我在了解自己身份以后,就在那以后的每一天里惶惶不可终日。 自己这楚国王室贵胄后裔的身份犹如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套。生怕哪天被人抓住,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今天这批来人虽然刻意乔装改扮,但看得出一个个绝非善类。 生死贫贱皆受命于天,倘若天欲忘我楚国熊氏一脉,怎么躲都是躲不过的…… 熊心耳畔响起了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 待他睁眼看时,面前的这些壮汉已经是跪倒在地,磕头顿首言。 对面这白发的老头对他躬身施了一个大礼,俯首低头说道:“在下范曾,见过王孙殿下!” “范……先生,你们这是何意?”熊心有些摸不着头脑。 范曾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说道:“王孙殿下让我们项梁将军好生寻找!” 熊心听了范曾自报家门,心中已是知晓他和项梁的身份。 他见范曾一副很是恭敬的姿态,知道这些人的确是对自己并无恶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问道:“项梁将军?可是故楚国大将项燕之后,当今江东反秦势力的首脑人物?” “不错。项梁将军正是我们江东军实力最强的反秦力量。没想到王孙殿下虽然流落民间,但消息还真是灵通。”范曾站直了身体,在熊心的右手侧旁站定。 熊心不解地问道:“不敢当,不知范老先生所言,项梁将军四处寻我,是何意思?” “王孙殿下?项梁?”依旧瘫坐在地的瘦高个地主目瞪口呆地看着范曾和熊心,张大的嘴能吞下两个鸡蛋。 他翻身趴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熊心和范曾,傻在当场。 …… 范曾不动声色地向熊心说道:“王孙殿下,是这样的。江东反秦豪杰人数众多,但彼此互不统属。” “如今,张楚陈胜王已经被暴秦悍将章邯击溃。秦国骊山军兵锋直指我们江东。倘若我江东无人出面统领群雄,必将会被章邯一一击破。” “眼见我江东百姓就将重蹈火坑,项梁将军心急如焚。他心系江东百姓的安危,决定寻找楚王后裔,重新立起大楚的旗帜,号召天下人反秦自救。” “天可怜见,楚国历代君王在上,我等终于找到了王孙殿下。如果王孙殿下登高一呼,想必应者云集。光复大楚,推翻暴秦必然是指日可待!” 范曾舌灿莲花,说道激动处已经是眼中隐隐含着泪花。 “唔……”熊心轻抚着自己的下巴,心中盘算道:听范先生这意思,项梁应该是拉我出去当傀儡。他要让关东反秦群雄都拜倒在他脚下…… 去?还是不去? …… “楞着干什么!快来向王孙殿下行礼!”瘦高个身旁的壮汉一脚踢在他身上,冷冷喝了一声。 瘦高个眼睛一转,嘿嘿一笑,道:“草民石保全见过王孙殿下。” 熊心心态复杂地看着这一脸讪笑的东家,不置可否。 范曾侧脸看了看项羽,向他点了点头,说道:“少将军,你……” 项羽撇撇嘴,用眼睛上下扫视了一眼熊心。 他随意地拱了拱手,言道:“末将项羽,见过王孙殿下。” 熊心忙恭敬地回了一礼,道:“少将军客气了。” 熊心面带笑意,他对这个将自己从石地主皮鞭下救出的少年将军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那么,王孙殿下,请随我等去见项梁将军去吧。”范曾回身招来一辆停在不远处的华丽马车。 随即,他恭谦地对熊心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熊心暗暗叹了口气,环视了一眼周遭的汉子们,心中一阵怅惘:朝为放羊娃,一不小心就成了项梁的座上客。究竟是福是祸,难道只能随遇而安? 瘦高个石保全眼珠一转,面带谄媚地走上前来,那张驴脸上的笑容比哭都难看。 他嘿嘿干笑两声,道:“恭喜王孙殿下重归富贵,祝愿项梁将军从此大展宏图,霸业可成!” 这不学无术的石保全搜肠刮肚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吉利话都挤了出来,这份辛苦不下于他将那张驴脸笑得像花开一样。 范曾看了看石保全的脸,向部下摆了摆手道:“这位石先生保全王孙殿下有功,来啊,重赏五十金!” “是!”一名兵士走上前来,把一团红丝绸包裹的东西递给了石保全。 老石恭敬地用双手捧了过来,接过之后,他顺便掂了掂份量。 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原来那刘瞎子真是铁口啊。说老子能在姓熊的小子身上得到大富贵,原来这能拿到真金白银呵。 老石腆着脸,对着熊心和范曾连连打拱,口中连连说道:“多谢王孙殿下!多谢范先生!” 范曾挥了挥手,道:“想必石先生应该很忙,请你先行退下。我这就送王孙殿下去见项将军!” 范曾的口气果断而坚决,他对这面相不善的石保全一直是冷冷应对。 范曾直接把话挑明,目的是想断了石保全继续开口加价的机会。 “唔……可是……”石保全果然想继续开口。 范曾对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四名壮汉抱着双手,面色冷峻地将石保全挡在了熊心身外。 石保全看了看这四名面色阴沉的壮汉,尴尬地笑了笑,心知范曾已经将自己继续要价的路子堵死了。 石保全心道:对方人多拳头狠,见好就收吧。 于是他隔着人墙,对着范曾和熊心拱了拱手,道:“两位保重,在下告辞。” 熊心在石保全转身离开的那一霎那,心中居然涌起了一阵想要随他离开的冲动:虽然挨打挨骂,吃不饱穿不暖,但自己毕竟能事事由着自己胡来。但一旦进了项梁军中…… 华丽的马车停在了熊心面前,范曾以无可商量的姿态,再次延请熊心上车。 坐在马车上,随着人流滚滚向东的熊心回首望了望远处枯草地上的羊群,心中生出了感慨。 …… 三日后,江东项梁大营。 旌旗招展。 一个篆文写就的大大“楚”字升上了营中最高的旗杆上。 一班身着故楚国官服的文武分成两列站在了中军大帐内。 为首一员虎虎有生气的中年将领在主席侧旁站立。 侍卫向他点了点头,这中年将领大喝一声:“吉时已到,请大王登位!” 文武转身朝向营中主席,躬身施礼。 而一名身着楚王服饰的少年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座前。 少年端正地坐下,脸上的表情不带半分的喜悦。 他平举双手,向众人示意:“众位楚国股肱,请平身!” 这身着楚王服饰的少年正是楚怀王之孙,现任楚怀王——熊心(作者注:熊心生而有谥号,并非笔者笔误。他被立为楚王时就带有谥号,是因为范曾和项梁认为熊心与其祖父谥号相同,可以期承袭其威望,“从民所望也”。更可以增强楚地人民同仇敌忾,对付章邯的决心)!!~! .. 第九十三章 策谋策谋 刘邦扯了扯领口,面带笑意地走出门来。, 眉发斑白的萧何见了刘邦,忙迎了上来。 萧何拱着手,恭敬地问道:“主公,这玉婉公主是什么态度?” “没有明显的态度。”刘邦咧嘴笑了笑。 “嗯?”萧何眉头一挑,心中思忖道:莫非主公见色起意,对这位江东范大富商的夫人语出不敬……刚才真该拉下面子,跟着主公进去的。 “哦,老萧,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你以为我又犯浑了?走,进了马车,路上说。”刘邦呵呵一笑。 二人进了围着厚厚帷幕的马车中,分主次落座。 “主公哪的话,呵呵。主公明鉴万里……向来遇大事不糊涂。这回想必也是如此……只是,咱们和她商量结盟的事宜,她为什么不表态?”萧何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问道。 刘邦自得抹了抹油光可鉴,纹丝不乱的发髻,说道:“我们盘算地精明,人家当富商夫人的也是不傻。我们要借用她秦室公主的旗号,人家自然要有条件。” 萧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情理中的事情。有吕不韦奇货可居的垂范在前,像范家这种世家豪族如果要想有样学样,总得挑一家值得下本钱的……只是不知道那玉婉公主是怎么开条件的?” 刘邦微微笑道:“人家要‘看米下锅’,说是看我们能打开多大的局面,人家就给下多大的赌注。” 萧何盯视着刘邦的脸,沉声问道:“那就是松口了,她莫非是看轻了我们的实力?更或者她其实是心向秦朝,是在和咸阳那边眉来眼去……” 刘邦摇了摇头:“呵呵,心向秦朝……老萧你真是说笑了。若是始皇帝还在位,她可能还会有这一重心思。可是现在是胡亥那个混蛋当政。那混小子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杀尽了自己的兄弟姐妹。玉婉公主还能对他有什么好感么!” 萧何点了点头,说道:“主公说的是,属下愚钝了。只是关中传来的消息说,始皇帝的太子扶苏已经和胡亥达成了妥协。只要扶苏不清算胡亥以前的种种劣行,保他性命无忧,富贵荣华,胡亥就会把皇帝宝座让给扶苏。消息未必可靠,但不可不查。” 萧何话锋一转:“倘若扶苏在位,玉婉公主的态度会不会……” 刘邦面容突显严肃:“你说的有理,扶苏的名声,天下人都知道。如果是扶苏当皇帝,我们再说什么‘伐无道,诛奸佞’就是笑谈了。” 萧何随口补充道:“更何况我们的地盘离项梁这么近,一旦我们显出要扶秦自立的态度……以秦楚的世仇,他们江东军岂能放过我等?” 刘邦感叹一声,道:“恨就恨我们的实力没有人家强啊!说话做事总得陪着小心!” 萧何呵呵一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为常人所不能为。主公也看出来项梁这个大烛台下影子太深咯。” 刘邦捏了捏被寒冷的天气冻得通红的鼻头,愤愤地说道:“这个是自然!老子身边躺这项梁这么一个大老虎,老子睡觉都不安生。老子是得找个新地方发展势力了。” 萧何点了点头,道:“主公高见。您和张良先生想在一起了。” 刘邦微微撇了撇嘴,道:“可张良自从离开沛县就音信全无……他到底可不可靠呢?” 萧何一拍胸脯,道:“张先生乃当世奇才,绝对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从他当年冒奇险在博浪沙击杀秦始皇,就看得出他对秦灭其祖国韩国是多么的仇恨。只要能推翻秦朝,他是在所不惜。” “今次他托着病躯,为主公去韩国故地联络贵族反秦,可见其心忠贞不贰。” 刘邦摇了摇头,道:“我这边借着玉婉公主的名头招纳义兵,那边又要借着张良去招降纳叛反秦自立。我们如此作派,是不是有点用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的意思?” 萧何呵呵一笑,道:“大丈夫行事,只求结果,不记虚名。” 听闻萧何如此说辞,刘邦想了一想之后,转忧为喜:“老萧说的是。左手为云,右手为雨,翻云覆雨,皆控之在我。什么名头对老子最有利,老子就用什么名头。” 萧何赞道:“如此,方称得上枭雄本色!” 听萧何给张良打了保票,刘邦对张良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侧着身子,向萧何问道:“张良先生临走之前有什么嘱托?” 萧何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张先生临走时前,我向他问计。他只说了一句——向西进取,据邯郸一展拳脚。” 刘邦的眼中绽放着精芒,道:“哦?张良先生果然是有见地。避开了碍手碍脚,对老子的沛县虎视眈眈项梁。老子一定能在邯郸干出一番大事。” 萧何脸上的表情变得平缓起来:“我本以为主公舍不得沛县这一亩三分地,张先生提出的计划,我一直没有说……原来主公已有定论。属下的眼光与主公相比,的确是差距巨大啊。” 刘邦嘿嘿一乐,在萧何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道:“你老小子,说好话的功夫天下无敌。别人说这话,老子就要踹他屁股,骂他乱拍马屁。但你老萧说这话,我当你是出自真心。哈哈……” 萧何笑了笑,道:“既然主公已经下了决心,下面的要紧事,就看如何运作,把咱们的势力扩展到邯郸去了。” ※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一名慈眉善目的老者端坐在堂上,惬意地喝了一口茶后,淡淡说道:“这次,你们在咸阳做的很好。下去领赏去吧。” 领命之人散去之后,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凑上前来,低眉顺首地说道:“老爷,他们收集来的草药都已经销毁了。” 老头眉毛都没抬一下,说道:“嗯,把这帮傻子弄死以后,所有的头绪就都断了。” 管家谄媚地笑道:“老爷真是高招!解药没有,那子婴想不死都难。我们再把知情人一杀……嘿嘿。” 老头把杯子撂下,淡淡说道:“这回是天佑广儿。我在此起誓,以后凡是挡我外孙前程的,一概要除掉!”!~! .. 第九十四章 转危为安(一) 三名女子在丞相府内客房外的回廊里站定身形,互相打量着。。 三女各自身着通体纯白,深蓝,纯黑的衣着。每个人都未施脂粉,但都是眉目如画,美艳无比。 黑衣女子一身贴身的劲装外套将身材勾勒的修长无比,眉目之间隐约有一丝难驯的野性。 蓝衣女子通身一套湖蓝色的服饰。她看起来神态淡定,但闪动的眼神之中难掩焦虑和不安。 白衣女子周身上下一片雪白,略显憔悴的脸上微微显出一抹酡红色。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超然之美。 三人呈品字互相对视着,每人都对另外二人的容貌在各自心中做出了相应的评价。 几个在相府回廊尽头侍立的小侍女,远远看见三女的面容身段,忍不住偷偷嚼起舌头来。 “我一直以为只有咱们家两位小姐是一等一的绝色美人,没想到今天一来就又多了两个。” “对嘛。子婴公子看来很有女人缘呢。” “什么意思?” “你真是眼拙。你看那黑衣女子,虽然看来很有男儿豪气,但眼角隐隐有泪痕,肯定是在为公子牵肠挂肚;而那蓝衣女子虽然神色从容,但眼中全是焦急慌乱……” “其实最可怜的还是我们家大小姐。她为了公子的病情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人都憔悴成这样了……不成想却招来了俩情敌。” “唉,男人呀,没有一个好东西。个个都花心。哪怕是有了大小姐这样的绝色还嫌不够呀。” “哟,是不是你那个王小背弃你了,你才有此感慨啊?你把男人看得如此明白,干脆去终南山修仙去吧。” “去你的,就会瞎说。” …… 远处侍女不咸不淡的窃窃私语沿着幽深的回廊,传到了站立的三名女子耳中。 身着雪白裙裾的女子微微一笑,决定结束这无比尴尬的局面。 她向另外两人点点头,算是行礼,随后轻启朱唇,柔声说道:“我是李雪云,不知两位姐妹怎么称呼?” 一湖蓝色的少女通过侍女们的言谈举止,已经知晓了对面这白衣少女的尊贵身份,于是她欠身道了个万福,缓声说道:“给李大小姐请安。民女乃是江东人氏,姓虞名子衿。您直接叫我虞姬好了。” 雪云微微一笑,对虞姬客套地寒暄道:“哦?虞妹妹的名字显然是取自《诗经》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虞姑娘的名字和人一样都是如此的清新素雅,美不胜收啊。” 虞姬听得雪云如此说道,又见她对自己展露出的无邪笑靥,心中忍不住对这名相府大小姐多了几分没来由的好感。 虞姬颔首示意道:“多谢大小姐谬赞。” 虞姬看着这名容颜欺霜赛雪的美丽女子,心道:这李家大小姐看起来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 “不知这位妹妹……”雪云见自己已经能和虞姬搭上话,便把目光投向了对这寒暄兴趣欠奉,不住把目光投向客房的黑衣少女。 黑衣少女听闻雪云如此呼唤,略显不耐烦地转过脸来。 她爽朗地一抱拳头,向雪云示意道:“李大小姐,你不必如此客套。我不是你的姐妹,你们叫我云薇就好。” 雪云脸上微微一怔,但笑容不减。 她走上前来,亲切地拉着云薇的手腕,柔声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刺杀过公子,后又弃暗投明的赵高刺客啊。公子在咸阳做事的这些日子,总是苦于人手不足,时不时地提到你身手了得呢。闻名不如见面,云薇姑娘果然风采夺人呵……” 云薇本想将自己的手腕从雪云手中扯开,但当她把雪云能融化霜雪的笑容收入眼中的时候,瞬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雪云见云薇的态度有所软化,将她的手握在手中,道:“我有一个孪生妹妹,她平时也很喜欢舞枪弄棒的,功夫也很了得。我看她的脾气应该和你很是相投。等她和韩信营尉巡逻回来了,你们一定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可以聊呢。” 云薇脸上微微一阵错愕:这李家小姐果然口才了得。她三言两语就软化了我的态度。这个女子果然不能小视。 听咸阳城的满城风雨传说,她很快就会嫁给子婴为妻。将来会贵为太子妃,进而晋升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看上去,这个女子品貌堪称完美……子婴有她陪伴在身边……我就可以放心地远走高飞。做我梦寐以求的拯救苍生性命的大夫去了。 三女正谈话间,客房的门打开。 两名须发雪白的老者联袂走了出来,一名老者面沉如水,另一老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三女见状,忙迎上前去。 云薇更是急不可耐,她一把抓住面露微笑老者的衣襟,迫切地问道:“干爹,公子的情况怎么样?”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老者咧了咧嘴,道:“公子福星高照,还好我来得及时,而且药箱带的有陈年的金银花。否则,过得今晚,仙人显灵恐怕都救他不得了。” 雪云猛地叹了几口气,瞪大眼睛,语带惊喜地问道:“唐大夫,您的意思是公子无碍了?” 唐姓老者点了点头“呵呵,一副解药下肚解毒,然后几颗巴豆下肚排毒,公子去几趟茅房就无大碍了。” 三女闻之,无不喜形于色。不经意间,三人都放下了心防,好似小女孩的了心爱的玩具般地欢呼雀跃起来。 唐姓老者看着阶下三个互相捏着手忘情喜悦的美丽少女,歪着头对身边那位面容消瘦而深沉的老者说道:“没想到我唐方一别咸阳十几年,咸阳的大夫们还是这么不长进。金银花卖缺了货,都不知道进。” 面容消瘦的老者摇了摇头,道:“这绝非是卖缺了货,而是有人摆明要谋害子婴!” 唐大夫捋了捋胡须,不解道:“方兄是什么意思?” 方姓老者抬起手中那把闪耀着奇异光芒的长剑,微叹一口气,道:“老夫本以为除掉了赵高就能还咸阳一个朗朗乾坤……没想到,有野心的人一个都不见少。这把宇宙锋,将来又要饮血了。”!~! .. 第九十五章 转危为安(二) 南下咸阳的驰道上,一列队伍在浩浩荡荡地行进之中。、 腊月的天气,虽然苦寒无比。但队伍当中的士兵们个个喜形于色,那如痴如醉的表情好似进赌坊中用小彩头赢了个盆满钵满。 一名全身戎装,神采奕奕的壮年男子骑在马上,随着队伍缓缓地前行。 他看着周匝人们的表情,暗自嘀咕了一句:“或许真是碰了个头彩呢?” 说话的,正是在这近万人的队伍正当中,叱马前行的扶苏——过去的始皇帝太子殿下,现时的振秦军统领,未来的大秦国第一人。 连日来,扶苏望着大道两侧的地形由壮丽的山川转为多变丘陵,进而变成一望无际的平原,心中时不时地泛起一阵唏嘘:咸阳已然在望。 自从被父皇贬谪到地处河套的九原郡修筑长城,抵御匈奴以来,我已经是整整五年没有回过咸阳了。 这五年,特别是近两年来。咸阳发生的一些列变故深深地改变了秦国的面貌,改变了我们每个人的命运。 自始皇帝于前年夏天在沙丘宫病逝之后,秦国的局势急转直下——本应属于我的皇位,在李斯和赵高的策划下竟成了胡亥的囊中之物。 胡亥这个幼弟天资过人,聪明好动。但他自幼娇生惯养,自视甚高,且其人性好渔色,贪图享乐,事事以赵高那个贱人的意思为准…… 大秦的大好江山,在他治下短短两年就呈现分崩离析之势——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搅动关东百姓反叛之心;六国旧贵族纷纷复出而割据自立;刘邦项梁已然崛起…… 眼看局势已经不可收拾,好在天佑大秦。横空出世了章邯这位有才能的大将。他领着数十万骊山徒,击溃了兵临咸阳城下的周文大军。在将其赶出函谷关之后,一路向东追赶。 章将军在三川郡守李由和长城军统领王离的的策应下在荥阳城外歼灭了陈胜的副手吴广大部,吴广也在乱军中被哗变的部下杀死。 前些天传来的消息说,章将军在三日内连克三城,攻下了匪巢陈县。匪首陈胜也被他的车夫庄贾所杀。所谓的“张楚国”也在半年之内就此覆灭。 虽然关东依旧战频仍,但关东最大的反叛势力已经被消灭…… 关东好歹看见了复归平和的希望,大秦理应有中兴的机会! 子婴这孩子果然很有一套。 他率着不过十名亲兵,潜入咸阳。 在一夜之间破掉了赵高的新布局,借着一班忠心耿耿的老臣力挽狂澜。不但除掉了奸臣赵高,还和胡亥达成了妥协。 换作我处在他那个位置,我很难和这么一个有如此深仇大恨的人心平气和地谈条件。 他能放下心结,借着胡亥的影响力稳定了咸阳的局势。 更是玩了一手漂亮的“李代桃僵”计谋,假借我入城的名义,将赵高的余党一举擒获。 说实话,若不是子婴当机立断和胡亥讲和。以保他身家性命和世代富贵的最小代价取得了传国玉玺和调兵兵符。还真不知有其他办法能取得这么辉煌的胜利。 子婴这孩子非但有容人之量,还有决断之能。 倘若他能稍稍改了他身上那些恶习,以民为本……我将大秦未来交付与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主公,想什么呢?”扶苏身旁的帷幕马车里传来了一声娇媚的轻唤。 扶苏带着开怀的笑容,转脸向车窗帘处的那个俏丽的妇人道:“咸阳在望,我这一时间想起了很多。子婴这孩子的表现如此耀眼,我这当父亲的很是高兴。” “是呵,此次我们能回咸阳,大公子出力甚多。我和广儿对他也很是叹服呢。过探视虎父无犬子啊。”美艳妇人向扶苏回报了一个柔媚的笑容。她正是扶苏的夫人——韦氏。 “咸阳有信到!”队伍里传来通令兵的高声呼喊。 扶苏闻言,一对剑眉挑了挑,心中一喜,道:“上来通禀!” 只听马蹄声声,烟尘起处,一人一骑飞驰地来到扶苏面前。 “启禀主公,解药已经配好。大公子中的毒已经无碍。”通令兵在扶苏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说道。 “什么?大公子中毒了?”扶苏闻言大吃一惊,正欲追问。 忽然,另外一名传令兵叱马来到了扶苏面前。 不待扶苏宣他,他翻身落了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扶苏面前:“启禀主公,咸阳暴乱!公子遇袭中毒,性命危殆!” 扶苏身子晃了晃,险些栽下马来。 “什么!”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你们速速说来。““属下在出城前,得到的消息是:公子在布置主公入城彩排的时候,赵高余孽突然发难,公子身中毒箭。” “属下出城前的情况是:公子所中的奇毒已经找到了那味卖缺了的药引,公子服下解药后,已经无碍了,” 扶苏深深地吸了口气,理了理头绪,心中盘算道:看来是后一个消息先到了这里。综合这两人的说法。咸阳应是在前几天发生了暴乱,子婴出面弹压的时候遇袭中毒。而现在应该是转危为安。 但咸阳作为堂堂帝都,怎么会独独缺了一种解毒的药引呢? 扶苏看着两名传令兵,沉声说道:“照此说来,大公子是确认无碍么?” “是的!后续的传令兵还会到来。应是大公子可以传来可以入城的好消息。” “属下是在路上遇到了雪崩,因而耽误了行程,所以和这位兄弟同来的。” 扶苏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 “速速催促队伍,加速前进,明晚之前,必须入咸阳!”扶苏在马上一挥马鞭,高声喝道! 扶苏身旁的马车车帘被缓缓落下,韦夫人在灰暗不明的车内面容变得很是严峻。 “难道父亲办砸了?”韦夫人暗暗自语。 “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车中昏昏沉沉的由广,揉了揉眼睛,疑惑地问道。!~! .. 第九十六章 转危为安(三) 子婴整了整自己身上这套紫衣的衣襟,口中嘟囔了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推开了房门后,子婴恍然发现后福来得如此猛烈而突然。! 门外立着三名容貌身姿都称得上绝世的女子。 甫一开门,子婴就感觉到这三道灼热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迎着这三名各有绝世风采女子的目光,子婴看得出她们心中对自己的真切关心。 子婴的心头涌起一阵感慨:如果目光能携带热度,自己这张脸恐怕早就被灼伤了。 所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如今美女在畔,将来天下在握……男人一生最大快慰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这几位美女之间……好像有些问题——子婴发觉雪云,虞姬,云薇三人的表情里分明是想对自己投怀送抱。 但她们互看了一眼之后,却都各自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子婴无奈地撇了撇嘴,心道:女人,妒忌心是天生的。 子婴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哎呀”一声,三女惊骇地发觉子婴正艰难地扶住门框,他的身体眼看就要向后倾倒。 云薇面色一紧,转瞬就放下了刚刚修筑起来的矜持,闪身掠到了子婴身边。 她一把扶住子婴的臂膀,冷冷地斥责道:“外边天这么冷,你身子还没完全复原,真是……” 子婴在她语调之中,听出了些许的哽咽。 正在云薇说话间,一个蓝色的娇俏身影飘然来到了子婴的另一侧。 子婴侧脸看去,虞姬的脸上已然隐隐显出两道浅浅的泪痕。 子婴心中暗暗自责:这么玩,是不是有点过分? 雪云抱着手,却在子婴面前不咸不淡地说道:“两位妹妹,你们上当了。” “公子扶门框的手使的是实劲……他显然是不想倒在地上,脏了他这套心爱的紫袍。” “公子如此作派,是不是要讨我们的同情啊……” 扶着子婴胳膊的两女听得这几句,对视了一眼之后,点了点头,默契地松开了手。 已经失去了平衡的子婴突然失去了支撑,猝然摔倒在地。 子婴坐在地上,揉了揉摔得不轻的屁股,无奈地笑了笑。 对着面前低声窃笑的雪云,子婴有气无力地指责道:“你……干嘛要拆我的台?” 子婴指着回身走到雪云身边的云薇,虞姬二人大声抱怨道:“还有你们,就这么松手摔我……这跟谋杀亲夫有什么区别啊!我可是个刚刚病愈的病人嘢。” 云薇有样学样地抱着手,用鼻子冷哼一声后说道:“哟,说话这般中气十足,看来再摔两下也没关系。” 子婴闻言,一时为之气结。 “还是雪云姐姐眼光独到,要不然,又要被这个骗子给蒙骗了。”虞姬摸了摸小巧玲珑的鼻子,也闪身走到雪云身侧,故作冷淡地看着地上的子婴。 “骗子?嘿嘿,应是偷心的小偷吧……”子婴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腆脸嘻笑:女人翻脸比翻书都快。刚才从脸上清楚地看出她们暗藏心结的三人,转瞬之间就结成了对付自己的“统一阵线”。 而那个站在“阵线”正中的雪云正对自己表露着促狭的笑意,完全一副“带头大姐”的模样。 子婴看着雪云闪烁的眼神,心中又浮现了另外一个想法:这是雪云的计谋吧?故意把我塑造成“反派”,籍此团结另两名美女,安顿好我的“后院”……看她那表情,十有**是这样的。 看来自己这一摔,假戏真做之下,还真是没有白费。 雪云的品貌才能完全具备了成为我未来大秦皇后的一切要求。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喂,你傻笑什么呢!还不赶紧起来。要是被干爹和方前辈看到你这尊荣,你堂堂皇太子的脸……”云薇看着依旧坐在地上,一副傻呵呵表情的子婴,忍不住说道。 子婴哈哈一笑,道:“没关系。这几天,我挨过刺杀,中过奇毒,摔过跟头……霉运也该走到头了。”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三位贤妻齐聚我身边,而父亲这两日就到咸阳……我身上的好事眼看要接踵而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两位老前辈看看我生龙活虎的模样也很好啊。” “啊呸,谁是你贤妻。”三女皆是脸色一红,异口同声地娇嗔道。 一身湖蓝色的虞姬最是吃不消,粉嫩的俏脸已经如同红布一般。 她反驳子婴“厚颜无耻”的那句话说得好似蚊蚋低吟。想起了那夜与子婴的一夕缠绵,她不禁将头埋得更低了。 “老朽唐方见过公子。公子的气色已经好很多了。可喜可贺!”一句老者的声音传入了四人耳中。 子婴忙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向说话的老者恭敬地拱手施礼道:“唐神医妙手回春。大恩不言谢,请受我一拜。” 唐方忙趋步上前,托住了子婴的臂膀道:“救死扶伤本是医家的本分。更何况您是家婿陆甲的上司,云薇的……,更是大秦未来的希望。老夫出工出力,实在是义不容辞。” 子婴站起身来,笑道:“说句比较狂妄的话,连在深山中隐居的唐先生都对我青眼有加。看来我辅助父亲重振大秦,是人心所向了。” “这个是自然。”唐方肃容道:“天下归于一统不过十余年。却因为奸人赵高当道,胡亥昏暗,天下又有分崩离析的迹象。黎民百姓又将重蹈水火。今扶苏太子和公子横空出世,欲解民之倒悬,当然是深孚民望。” “只要太子能践行约诺,施行仁政,天下重归太平,必是指日可待。” 子婴点了点头,眼眸中闪烁着点点的憧憬:“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是我当前的志向。是的!我一定能!” ※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可惜了,竟然棋差一招。”管家看了看自家老爷的脸色,低声说道。 “想我千算万算,把咸阳方圆百里内药店的这味药都买空了。却没算计到有人能带着药进咸阳直接找子婴去。”老头叹息了一声。 “我们如此做,会不会给小姐那边带来麻烦?”管家问道。 “这事,我布置的如此隐秘。知情人已经全都被除掉,风声定不会走露。吾儿梓潼只是知情但并未参与,而由广根本就不知情。即便将来有什么对他们不利的猜测传出来,也绝对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老头半是肯定,半是安慰自己地说道。 “老爷高明!”管家赞了一句。 老头霍然起身,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老夫创下这么大一个家业,不单是为了衣食富足,老夫是为了我韦家扬名立万,为了吾儿梓潼和我那乖外孙由广执掌秦国……此次不成,将来还要继续。退一步来说,即便子婴会被立为太子,老夫舍得一身剐,也要将他拉下马!” “未来秦国必然是由广的!是我们韦家!”!~! .. 第九十七章 扶苏入城(一) 由广愣愣地看着自己母亲那张有些扭曲变形的脸,眼中惊骇的神色溢于言表。. 由广颤声问道:“母亲,您是说,是外公要……?” 韦夫人神色大变。她不顾一切地扑到由广身前,伸手死死捂住了由广的嘴。 与此同时,她轻轻挑开马车窗口的帘子,小心地打量了一下车外的环境。 只见马车外人行碌碌,车轮滚滚,马蹄声声,扶苏在前方和蒙毅并辔前行,驾车的车夫正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并没有人留意到由广的这声近乎责难的质疑。 放下车帘后,韦夫人轻抚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低沉且严肃地斥责道:“你大呼小叫什么!想把为娘和你外公都害死么!” 由广暗忖:自记事起,母亲向来对自己千依百顺。除了自己读书想偷懒时,母亲才会用这种表情和语气对自己发脾气……母亲和外公究竟在做什么! 由广看着自己母亲那张微微泛青色的骇人面孔,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大哥他……” “可是什么!在我面前,不许用大哥称呼那个人!”韦夫人用不用质疑的口吻打断了由广的话。 由广皱了皱眉,面带困扰地说道:“我和……他毕竟都是父亲的儿子……外公这么做,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韦夫人侧耳听了听车外的动静,心道:由广这孩子没别的缺点,就是圣贤之书读多了,心太软。身在帝王之家,亲兄弟都可以反目成仇,兵刃相向。更何况那小子是个铁血无情,翻脸不认人的家伙!由广这性子,我得帮他改一改。 她勉强整理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用听起来稍微柔和的口气说道:“孩子,先不说那个人。我问你,你觉得娘亲和你外公,会害你么?” 韦夫人这句话,击中了由广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 他啜嗫了几下,低头说道:“这个……娘亲和外公是看着我长大的,是广儿我的至亲。你们自然不会害我。但……也不必对……他做这些下作的事啊。” 韦夫人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你不懂!你父亲即将进咸阳做大秦皇帝,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要策立太子。我和你外公做的这些事,无非是要把你扶上太子的位置。” 韦夫人故意顿了顿,她盯视着自己儿子的眼睛,语带挑唆地说道:“难道你不想做太子,当皇帝。把你学的那些圣贤道理,化作救国救民的实策?为大秦的百姓兴利除弊?” 听闻韦夫人这番陈辞,由广不禁端正了身子,肃容说道:“母亲此言差矣。孩儿其实很懂!圣贤书中早已指出——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大哥是长子,他理应当皇太子。况且他又是一个有魄力有能力的人,有很得父亲身边文物群臣的支持……” “而我此生的志向不过是尽自己所能,辅助父亲和大哥治理好这大秦天下就足够了。” 由广侃侃而谈,眼神中有惹人动容的纯真和质朴。 韦夫人看着自己儿子,又是一摇头,道:“助他人治理天下,哪能和自己把这江山握在手中相提并论?你当皇帝,一展平生所学,有什么不行!” “更何况,那个人在河套的种种作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居然能当着你父亲的面,杀了你父亲的救命恩人。如此冷血无情的人,一旦当上皇帝,不但黎民百姓要遭殃,我们母子的命恐怕都保不住!” 由广摇了摇头,道:“大哥应该不是那种对亲人冷酷无情的人吧?” 韦夫人皱了皱眉:这孩子,刚刚跟他说不要在自己面前称他做大哥…… “哼哼,大哥?你和他才相处几天?他和你哪有手足的情分!他连你父亲的面子都敢驳……将来……” 韦夫人把身子软软地依靠在马车车框上,用一种痛心不已的语气说道:“你待他以诚心,他却未必还你以兄弟之情。既然你相信他对你有兄弟之义胜过相信娘亲……我们母子的性命就听天由命吧。” 听韦夫人这么一番话语,由广的脸变得越来越难堪。 他啜嗫道:“母亲,您别这么说。不还是有父亲主持大局么?” “你父亲总有撒手离开的那天。等哪天那个人当上皇帝,学你叔叔胡亥杀尽自己兄弟姐妹那样,把屠刀架在我们脖子上的时候,你别后悔自己当初没和他争皇帝宝座就行了。” “大哥应该不至于变成叔叔那样吧?”由广直愣愣地盯视车内的一角,语气已经变得不那么肯定了。 “邦邦邦”几声沉闷的敲打声传来,打破车车内愁人的难堪。 韦夫人一挑车帘,看见了扶苏兴奋的面容。 扶苏扯着缰绳,透过窗帘,看了看车内的两人,道:“你们母子俩在谈什么呢?这么热络。我唤了你们好几声都不回答。” “咦,广儿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韦夫人一改脸上的阴郁,对扶苏盈盈一笑,娇声道:“广儿啊,身子弱,有些晕车。另外就是,他在想他那未过门的小媳妇呢。离佳人越行越远,很是不舍呢。” 扶苏呵呵一笑,道:“男儿行在四方,但心系佳人。呵呵,很有我的风范。不愧是我儿子。” “儿子,莫要担心。蒙家的那位姑娘……等我安顿的咸阳的事宜,我就会派人给你把她接到咸阳来。” “你们年纪还小,等我分封了文武百官,册立了太子之后,先给你们订婚。” 扶苏的眼神中闪烁着种种期许,他缓缓说道:“等你和蒙小姐结婚的时候,想必已经是关东光复,海内太平的好时候。到那时,我一定把你们的婚礼办得体面,风光!” 由广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母亲,对着扶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让父亲费心了,孩儿惶恐。” 扶苏哈哈一笑,道:“哪的话!我的好儿子,为父这么些年亏欠你们母子的,我一定加倍补偿给你们。来,陪为父骑马驰骋一番,你的心情一定会好很多!” 韦夫人面带笑意,拍了拍由广的肩膀,鼓励道:“去吧。从你父亲身上多学学英武之气!身为王子,不但能下马治天下,也要能上马打天下!” 扶苏点了点头,赞道:“夫人好见识!真是女中豪杰!” “将来子婴和由广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治理天下有这两个好儿子,何愁大事不成!来!广儿,下车上马!” !~! .. 第九十八章 扶苏入城(二) 韩信身着一身贵气的紫色袍子,外加云薇的精心化妆之下,竟然和子婴有八分相似。、 帮着云薇打下手的雪云见状,不禁抚掌赞叹:“薇妹妹的手段果然是神乎其技啊!” 云薇边为韩信描眉,边微微一笑,道:“让云姐姐见笑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站在旁侧的子婴看着云薇那两排编贝似的好看牙齿,咧嘴笑道:“雪云,其实你该学学薇妹的化妆手法。要知道,当初我在扶苏城初见她时,差点流鼻血啊。那次我差点命丧她手,一多半的原因是,舍不得动这个绝色的美人哦。” “哎哟”一声,正厚颜无耻地胡吹乱侃的子婴忽然发觉,自己的脚被略带愠色的云薇狠狠踩了一脚,软肋被雪云不轻不重地捅了一下。 子婴假装吃不住疼,跳着脚,捂着胸口,悲呼道:“你二人竟然联手对付为夫,真是岂有此理。咦吁兮,世风生日下,夫纲不振啊!” 云薇和雪云示威性地双掌相击之后,各自对子婴翻了个白眼。 子婴见状,报之以一副恶狠狠的嘴脸,佯怒道:“你们小心点,别那么横,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们!” 雪云胸口一挺,叉着小蛮腰,不以为然地说道:“怎么。想打架啊?有云薇妹妹和青梅两位高手在,你敢把我怎么样?对吧,薇妹。” 雪云把脸扭向云薇时,却发现云薇已是面红耳赤,低头在韩信脸上描着眉线,假装没有听见。。 “薇妹,你怎么不说几句狠话,刺刺这个家伙?”雪云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云薇啜嗫了半天,却说不出第二个字。 子婴嘿嘿一笑,语带双关地说道:“薇妹么……是巴不得我晚上好好收拾她……嘿嘿。” 云薇听闻子婴这句太过露骨的话,那张俏脸已经羞成了红布的颜色,眼眸之中已是不胜娇羞。 子婴咧着嘴,更为露骨地说道:“有些时候没收拾薇妹了……” 雪云何等冰雪聪明,她见了云薇的表情,听到子婴这么说,心中已是明白了大半。 她朝地上啐了一口,对子婴鄙夷地说道:“啊呸。你呀,看见美女就没正经的。” 子婴对脸上泛起晕红的雪云邪邪地一笑,道:“谁说我不正经来着?我不是在很正经地看你们做事么!你等着吧,有收拾你的时候!” 雪云闻言,嘟着嘴,跺着脚,一副不依不饶的表情。那神态,我见犹怜。 子婴看着两位佳人各自夺人的风采,不禁食指大动,有种难以遏制地将她们拥在怀中的冲动。 忽然,子婴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干咳。 子婴瞬即就看见了脸上微微渗出汗珠的韩信。 子婴不禁哑然失笑,心道:只顾着和两位美女耍花枪了,简直是把韩信当空气了。他能憋到这会儿才吭声,实在是难为他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抓紧给韩信化妆就是了。”子婴收起笑容,沉声吩咐道。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玄甲军营尉公孙睿报到!”一个中气十足的青年男声传进门。 子婴背负双手,朗声道:“公孙睿进来说话。” “是!” 吱呀一声,子婴卧房的门被打开,穿着一身崭新铠甲,英姿勃勃的公孙睿出现在房中诸人面前。 他转身关上房门,迈步走到子婴面前站定。 随即,他摘下头盔,左手抱持;接着,他抬起右臂,用五指并拢的右手向子婴行了一个即将在新年里在玄甲军中施行的新式军礼。 子婴肃立着向公孙睿行了一个同样的军礼。 公孙睿向房中的旁人微微点头示意后,向子婴说道:“启禀公子,探马来报,主公的队伍已到了咸阳东门外五里。请指示。” 子婴点了点头道:“好!韩信这边化妆完毕后。马上就可以代我动身启程迎接主公了。你准备一下。” “是!”公孙睿回答地干脆利落。 子婴眼中放射着光芒,他严肃地说道:“另外,城内的安全保障做的怎么样?这次决不允许有任何的差池!” “青梅小姐带着一班丞相府的心腹卫兵,河套来的玄甲军得力兄弟,以及禁军中经过甄别的忠诚士兵在咸阳城东门通往皇宫的路上严密把守。这一路上,除了少数的咸阳留守大臣和一些名门望族的代表,任何人都没机会接近主公。” 听到公孙睿说到名门望族,不禁皱了皱眉,道:“怎么多了这些名门望族的代表?可靠么?” “这些人是强烈要求参加迎接主公典礼的。姚贾大人和曹腾大人亲自排查过他们,而且这些人都由属下亲自搜的身,现在已经隔离开来。他们绝无可能携带兵刃对主公不利。属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次一定万无一失。”公孙睿自信满满地说道。 子婴点了点头,拍了拍公孙睿坚实的肩膀,道“如此甚好。你做得很好。这几天你受累了。主公的入城典礼之后,我对你另有赏赐。” 听闻子婴关怀的话语,公孙睿不禁心头一热,道:“公子哪的话。为公子,为主公办事,不求回报。只求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公子,韩信的妆画好了。您看看行不行。” 身后云薇的话语飘进了子婴的耳朵。 子婴转过身去,见立在云薇身旁的韩信一身贵气的紫袍,发束高挽,一根青玉发簪贯髻而过。那张面若冠玉的面庞经过云薇和雪云的精心修饰,已经和自己有了七分相似。 子婴走上前去,与韩信并肩而立,笑对诸人道:“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来看看,如何?公孙睿,说说你的看法。” 公孙睿打量了一下韩信和子婴,边微微点头边道:“身高差不多。韩信的容貌经过一番修饰,和公子有了很大的相似。只是韩信好像缺点什么。韩信的眼神好似缺了一点公子所独有贵气与君临天下的气概。只能说韩信与公子算得上有八分相似。” 韩信闻言,心中微微荡起了一阵涟漪。 转而,他呵呵一笑,道:“公孙的眼光果然独到兼毒辣。但你也得想想,公子是皇室贵胄,过几天就是大秦的皇太子。我怎么能和公子比呢。” 子婴没有接过韩信的话继续说下去的兴趣,他只是淡淡说道:“迎接的民众已经被远远隔开,见过我的人又不是很多……只要和主公提前打个招呼,应该不会穿帮。” 子婴背负着双手,向前踱了几步,转身向众人道:“公孙睿,韩信,你二人速速带人出城,在三里外迎接主公大驾。” 韩信和公孙睿二人并肩向子婴行了一礼,铿锵有力地回道:“得令!” …… 目送两人出门之后,子婴对着雪云,云薇二女微微一笑,道:“我们也准备一下,在咸阳宫迎接父亲。让他老人家看看你们这两位天姿国色的未来儿媳。” !~! .. 第九十九章 扶苏入城(三) 扶苏看着面前这个神似子婴的年轻人时,眼中难掩焦虑的神色:莫非子婴的病情还是不稳定?怎么派了个替身来? 韩信焉能看不清扶苏的表情?他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顿首及地之后直起腰身拱手说道:“参见父亲。。” 扶苏略一沉吟之后,哈哈大笑。 随即他翻身下了马,大步走到韩信面前,亲切地搀扶起韩信,朗声道:“旬月不见吾儿,你又清减了不少。简直像是变了个人。来,随为父到马车中说话。” 不待心中忐忑不安的韩信回过神来,扶苏就攥着韩信的手,阔步走到一处带幕帐的马车前。 入座之后,扶苏挑着门帘对外吩咐道:“队伍继续向咸阳开拔,我和我儿子有些体己话要说!” …… 由广不动声色地回到了韦夫人乘坐的马车中。 他来不及拂拭掉衣襟上的尘土,连忙说道:“母亲,来迎接我们的不是大……不是子婴本人。” 韦夫人悄悄掀起车帘一角,观察了一番后,轻声道:“你可看的端详?” 由广点着头,说道:“我绝不会看错的。来的这个人是被人精心画过妆的。他身高容貌上和子婴是有八分相似的,但绝不是子婴本人。” 韦夫人眼睛转得飞快,随即,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意的笑容。 她点了点头,道:“这里……大有文章可做。” “母亲,您的意思是……?”由广有些狐疑。 韦夫人眼光如电,她盯视着由广那张懵懂的脸,微微笑道:“他身为王子,却不亲临迎驾。往重了说,就是目无尊上,是忤逆……有这个把柄在手,他平定咸阳的大功劳能被我这张嘴抵销大半。” 她拍了拍由广的肩膀,道:“我拼得一身剐,也要把他这个十拿九稳的皇太子给拉下马来。” 由广听闻韦夫人说出的这句血腥味过浓的狠话,不禁为之色变。他惶恐地问道:“母亲,你要做什么?” 韦夫人叹了口气,慈爱地轻抚由广的额头,柔声说道:“母亲做什么,你不用管。你只要在你父亲面前做个好儿子,修成一身帝王理应具备的文武之才就行了。” “你将来登基为帝,为我们韦家光宗耀祖……我十余年来独自把你拉扯成人的辛苦就没有白费。我这做母亲的即便死也算是瞑目了。” 由广眼眶一红,纵身扑进了自己母亲的怀抱,语带哽咽地说道:“孩儿才不愿做什么皇帝,孩儿只要与母亲永远在一起就行了。” 韦夫人闻之,身子一震,眉头紧皱。 她本想一把将由广推开,进而厉声斥责。但又转念一想:这孩子心底软,如果给他“刮一阵疾风暴雨”,说不定会有反作用…… 韦夫人强忍心中的不满,轻抚怀中由广的发髻道:“傻孩子,你想想:你要是当上了权倾天下的皇帝,你就有能力保护自己和为娘了。到那时,有了无上的富贵荣华……就算老天爷想收我,我还不乐意去呢。” 由广将自己从母亲的怀中撑开,抹了把眼泪之后,他定定地说道:“好!为了母亲,我就去试着争一争!” 韦夫人鼻头一酸,眼泪几欲落下,她心知:这些日子以来的灌输终于出了成果——由广终于显露出要与子婴争雄的心愿。 “好儿子,你有了这个心思,为娘和你外公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论人脉,你可能暂时比不过子婴。但论钱,我们韦家是关中巨富。” “有了钱,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收买的。只要是人,就有嗜好。金钱,美色,奇珍异宝,西域器物……为了你的人脉,你外公花钱是眉头都不眨一下的。” “上次清空解毒草药,你外公的花费就不小。” “今后,你只要好好在你父亲面前表现,我保证不出一年,太子的位置即便让子婴坐上了,也得给你让出来!” 听得韦夫人头头是道的分析,由广的眼神有些木讷,只是不住地下意识般地点头。 由广心中所想的惟有先贤记载的两个故事:古代贤君舜帝遭遇同父异母兄弟“象”谋害;以及郑庄公与其同父异母的弟弟“叔段”手足相残的人间惨剧。 由广心中一阵抑郁:莫非我和子婴之间只能步这两起人伦惨剧的后尘么?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马车外一声兵士的通告声打断了由广的思绪:“启禀夫人,少公子,队伍已到咸阳城东门明春门下。咸阳城内有人在大门下迎驾。主公请两位下车,参加即将举办的入城典礼。” ※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扶苏催动着马匹,缓缓跨进了明春门。 看着两扇浓黑厚重的城门,扶苏感慨万千:大秦自从迁都到咸阳以来,多少兵士,战车,骏马从此门出,滚滚向东。 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立下了多少赫赫功勋才奠定了大秦的基业。 几年前,自己也是从此门而出。转向北,深入不毛的河套,修长城,御匈奴。 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大秦上下竟然天翻地覆。 我失去了挚爱的她,失去了一双儿女,失去了皇位,甚至险些失去性命。 好在有子婴这个争气的好儿子以及蒙恬蒙毅两位不世奇才的辅助,我才得以在河套开创了崭新的局面,站稳了脚跟。 “坐拥河套,待天下大变”——终于黄天不负有心人——在得力臣子的努力,以及子婴的策划之下,我终于取得了重回咸阳的机会! 江山即将在我手中,关东的反叛也要在我手中平息,始皇帝亲手建立起的混一宇内的煌煌大秦一定会在我手中改换新颜! 过了门洞,扶苏发觉视线所及,豁然开朗。 明春门门内大道两侧,人群在士兵组成的两队人墙后一直排到了远方的咸阳宫。 大门两侧旌旗招展,锣鼓喧天。 马上的扶苏竟有些眩晕感。 一名身着华丽新朝服的老者领着约50名衣着光鲜的人,恭敬地来到了扶苏的马匹前。 “臣顿弱率咸阳城留守大臣以及咸阳名门望族代表,恭迎殿下大驾。”说完,这批人跪倒在地,磕头顿地行了大礼。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五十余人的声势不小。 瞬即,大道两侧的人群也纷纷跪下。“殿下千岁,千千岁”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扶苏忙翻身下马,心道:子婴这孩子,给我做的排场真是很足。 扶苏微俯身躯,双臂展开,朗声道:“诸位大人,诸位贤达快快请起。” 待50余人的迎驾队伍起身之后,扶苏立住了身形。 内史曹腾见状,心知扶苏有话要说。他一抬手,止住了锣鼓的声响,人声的喧嚣也适时地停下。!~! .. 第一百章 扶苏入城(三) 扶苏脸上泛着因为激动而显出的红潮。! 他向大道两侧拱了拱手,动情地大声说道:“多谢各位咸阳父老的抬爱。我扶苏终于回来了!我在此向诸位立誓,日后定当勤政爱民,让大秦的百姓们都有肉吃,有衣穿,有房住。” 历经河套历练的扶苏,自然知道如何说话,才能让百姓迅速明白自己的意思。他用这浅白的语言将对民众的允诺娓娓道来,不啻是做了施政宣言。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人群之中,先是一个大嗓门的男子这般呼喊,到后来就成了大道两侧的人们统一的口号。 在满城“万岁”的口号中,身兼廷尉和咸阳令的姚贾恭敬地向扶苏呈上了一块红丝绸覆盖着的木盒。 “哦?这是……”扶苏有些疑惑。 姚贾微微一笑道:“这是公子的安排,殿下揭开便知。” 红丝绸扯开,托盘上呈现着两把钥匙:一为金质的钥匙,较小;一为铁质的钥匙,较大。 姚贾对扶苏道:“这把金钥匙,象征着殿下掌控皇权;这把铁的是这明春门钥匙的复制品,象征着殿下掌控咸阳,掌控民心,掌控天下!金钥匙小,而铁钥匙大,意味着殿下将施行先贤‘民贵君轻’的治国理念。” 扶苏将两把钥匙攥在手中,笑道:“吾儿有心!掌控了这两样,就是坐拥了天下。” 随即,扶苏将双手高举,将两把钥匙向大道两侧的人群展示了一番。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嘹亮的欢呼口号沿着大道向咸阳宫方向延展着。 站在扶苏身后的韦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意气风发的夫君,嘴里用只有由广能听的见的声线说道:“广儿,看见你那所谓大哥手腕了吧。他蛊惑你父亲的本事可不小。这么一个对手,不可小视。” 由广木木地应了一声,道:“是……不可小视子婴,孩儿谨记。” ※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儿臣参见主公,哦,应该是参见皇帝陛下!”跪在地上的子婴见扶苏心情甚佳,索性和父亲耍起了花枪。 扶苏呵呵一笑,俯身搀扶起了子婴,随即在子婴的肩膀猛地一拍。 子婴龇着牙,吸了一口冷气。咳嗽了两声之后,子婴憋红了脸道:“父亲,我这可是真中过毒,受过伤的。” 扶苏为之色变,准备扯开子婴的衣袖,查验伤情。他颤声道:“让我看看” 子婴握住父亲温暖的大手,道:“不碍事,有唐神医在,毒已经全部排出,伤口已经结痂。” 扶苏看着身体还有些虚弱,瘦了好几圈,脸上蜡黄的子婴,眼圈有些微微发红。 他饱含深情地说道:“我们父子……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子婴心中一暖,忙道:“让父亲担心,孩儿惶恐。” 融融的父子情义在咸阳宫这层最高的阁楼里的两人心中涌动。 扶苏的眼中涌动着笑意,道:“说吧,你要什么,只要不过头,为父都答应你。” 子婴微微笑,讨巧地说道:“儿臣只要父亲身体健康,我大秦国泰民安就心满意足了。” “你小子,就是滑头。给我戴高帽,一定是有求与我。别绕弯子了,直说。” 子婴面容一整道:“儿臣有三个心愿:一,修葺母亲和弟弟妹妹的坟茔;二,好生安葬与我一同来到咸阳,浴血奋战,身死沙场的欧彦等弟兄;三,我要向李斯的孙女李雪云提亲求婚,我要让她与匈奴长公主一同成为我的夫人。” 扶苏思索了一番,应道:“我亏欠你母亲以及你弟弟妹妹的太多……我成了大秦皇帝之后,你母亲是永远的大秦皇后。你的弟弟妹妹就是大秦的王子公主。现在天下不稳,虽然不能大兴土木,但一定会按照皇家的礼节隆重安葬。” “至于为重整河山献出生命的勇士们,自然要厚葬,他们的家人也必须好生抚慰。这事交由老到沉稳的顿弱去办好了。” “至于你的婚事,全由你自己拿主意。你身为大秦的皇子,婚事也是震动天下的大事。只要你喜欢,不会动摇大秦的根基,我都支持。想我堂堂的大秦丞相的孙女,是有资格和匈奴的长公主相提并论的。这个平衡,你把握的很好!” 听闻扶苏一一应诺自己的请求,子婴不禁喜上眉梢。 他不无欣喜地说道:“多谢父亲成全。” 扶苏见子婴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笑道:“但是,据我所知,雪云的妹妹青梅也是对你芳心已许……还有云薇姑娘和你那位虞姬姑娘……” “你小子不得了啊,加上匈奴的公主,你惹的桃花债刚好凑足一只手了!” 见父亲罕有地和自己开玩笑,子婴心情大好。他嘿嘿一笑:“我这出类拔萃的才貌得拜谢父亲母亲的赐与啊!” …… 玩笑已毕,两人略微商谈了日后的人事安排和关东的局势之后。扶苏扶着子婴的肩膀,来到了窗前。 扶苏豪气地推开了窗,难得的冬日午间暖风吹拂起两人飘逸的头发。 扶苏指着窗外繁花似锦的咸阳,眼光中带着憧憬地说道: “这片始皇帝以及历代大秦君王打下的大好江山是我们父子的,不久的未来就是你的。” 子婴微微一笑,心道:后世的一位大人物也说过类似的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莫非大人物鼓励下一代,都喜欢用这种说辞? 扶苏见子婴笑而不语,道:“孩儿在想什么呢?” 子婴笑意不减,忙道:“孩儿惶恐,孩儿只愿父亲万寿无疆,自己能常伴父亲左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行了。” 扶苏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小子,又拿迷汤灌我。有史以来,哪有长生不死的人呢。始皇帝让方士们遍访名山大川,海外仙岛,不还是逃不脱生老病死的规律么?为父迟早要离你而去。而这江山就要由你来扛。” “你有成为一个明君的潜质。把你身上的那些毛病给改改,你应该能成为自穆公,孝公,始皇帝以降我大秦最卓越的君主。” 子婴心中涌动着被扶苏挑起来的豪情,他抱拳道:“孩儿自当铭记父亲教诲。为国为民,尽心竭力。” “夸奖了你这么多,也该敲打敲打你了。”扶苏收起笑意。 他肃容说道:“你让韩信化妆成你迎驾,托辞是不想以病容示人以免有损皇家威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我在入城时,一旦遇刺,无论成功与否,你都会被称为幕后黑手。” 子婴心中一动,迎着扶苏的目光,道“这个……孩儿考虑到了。但是经历上回的入城彩排,已经将赵高的余孽尽数诱出捕杀,应该不会再有人有这想法了。而且这次的安全保障,做的是万无一失的。” 扶苏背着手,斜着眼,看了看子婴,道:“是吗?那会不会有祸起萧墙的可能呢?” 子婴心中已是明白扶苏是意有所指,但他决定揣着明白装糊涂。“祸起萧墙?父亲的意思是?” 扶苏叹了一声气,将目光投向了窗外艳阳下的咸阳。 沉默了一会儿,扶苏悠然说了一句道:“我不愿做瞽叟,也不愿做郑武公(作者按:两人分别是舜帝与郑庄公的父亲)……” “凡是有损我大秦稳定的个人野心,要一概压制。尤其是当下社稷未稳,关东混乱的时候……决不允许任何人胡作非为!”扶苏的口气像是在警告子婴,又像是在暗暗下着决心。 子婴看着凝视窗外的扶苏,暗暗摸了摸自己肩上那处毒箭的伤口,心中暗道:只要他们不再这般害我,我可以放下心结,和由广和平共处。 但那个女人的勃勃野心……父亲,你真能压制得了么?!~! .. 第一百零一章 灵渠交兵 一支万余人的黑衣黑甲大军,趁着欲晓的天色,向不远处的灵渠悄悄地进发。! 与普通的秦军有稍微差异的是,这支队伍里每一个人的右臂上都捆扎着一条明黄色的宽布条。 按照上面的严令——大军行走在这崇山峻岭间的小路上——人衔枚,马衔环。 苍茫的天地间只有兵士们身上盔甲甲片互相碰撞出的声音以及沉闷的脚步声传出。 一名将官模样的人领着几个心腹在队伍旁停了下来,做稍微的歇息。 为首此人是南海郡四会县令陈山,在此处他的头衔是——赵佗旗麾下岭南军的先锋官。而他今天带领这万余人的队伍一路潜行到灵渠的目的只有一个——夺取灵渠,破坏灵渠,阻断中原势力南下岭南的捷径。 “县令,您看我们什么时候能彻彻底底地安顿下来?”一个有着稚嫩面庞的少年士兵抹了把脸上的汗,看了看绵延不尽的队伍,对陈山说道。 陈山笑了笑,眯着眼看着这个说话的故人之子,心道: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跑出一身热汗,这当然是辛苦。但身处乱世,岂是想安顿下来就能的? 这半年以来,中原乱成了一锅粥,岭南也未见得有喘口气的机会。 任嚣将军病逝之后,岭南的局势岌岌可危。新收服的越人见有机可乘,这六个月来发动了不下五十次的人数在百人以上的叛乱;各地的秦廷委任的官员不服调度;军队之中人心不稳,不下两万的士兵和内地移民开了小差……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继任任嚣将军的南海将军赵佗是一个有头脑,有决断,够狠辣的继承人。 在他的得力指挥下,我等在任嚣死亡的消息传出之前就牢牢掌控了岭南重地番禺及周边区域。 而赵将军在撤换或剪除了大部分不听号令的秦廷官员之后,岭南之地再无碍手碍脚的人了。 赵佗将军高调收养了一位死去的越人酋长的女儿,软化了不少越人的抵抗意志。 至于冥顽不灵的那批抵抗势力,杀掉他们立威,用他们的血祭新扬起的赵氏军旗是再好没有的事了。毕竟一群乌合之众,实难抵挡我几十万岭南雄兵的森森矛戈。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岭南的局面算是得到了控制。 而现在正需一战,凝聚起士兵们的士气。 今日用兵于灵渠,倘若得手,中原无论哪股势力南下都是望山兴叹。 如果赵将军能借着机会在岭南更进一步……我等有拥立之功的人,岂不是要个个升官发财…… 美美地想到这里,先锋官陈山的耳畔响起了一声通令兵的禀告声:“启禀先锋官,前方道路两侧有大批黑影移动。” 陈山面色一沉,吩咐道:“传令下去,全体戒备,严阵以待。再探!” “是!”通令兵衔命而去。 陈山招来身边的心腹,问道:“大家怎么看?” 一名头发斑白的中年武将向陈山示意后,道:“属下以为,秦军既然只是在我军两侧做虚张声势状,理应不是大部队。” 另一名年轻些的武将说道:“如果我估计的不错,应是长沙郡的耒阳县和零陵县的两处秦军合为一处,妄图制造声势,阻止我军破坏灵渠的大计。” 陈山点了点头,面容笃定,道:“你说的有道理,据我所知,这两县的秦军加起来不过1000余人。妄图以一敌十,实在是很可笑。” “吩咐下去,让工匠们准备擂石木料,阻断灵渠。我万人大军结成凸形防卫,提防这一千来人的秦军上来碍事就行了。” 陈山那位故人之子,边抚掌边笑道:“我们在这边毁,他们只能眼睁睁地在那边看。妙啊妙啊!” 陈山也忍不住乐得开怀,笑道:“这好比人在这边糟践骨头,饿极了的狗却因为慑于人手中的大棒,而不敢发声。的确是很妙。” 那名头发有些斑白的中年武将见陈山有些太过轻视地方,感觉有些不妥,忙禀报道:“先锋,属下以为虽然秦军人数不足以对我军构成威胁,但也不可全然大意。先锋应严令所有部将,未有您的号令,任何人都不得出战。” 陈山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悦:我一万大军怎么都能生吃他们那一千人的队伍,至于这么谨慎么? 心中虽然有些轻视对面这批秦军,但陈山毕竟是为将领兵之人,他也知拒绝部下的合理建议毕竟有些不妥。 于是,陈山点点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你们分别去通知各个二五百主(作者按:秦制,一千人设二五百主一人),管好各自的部下,只许做好防卫,不许出战。通知队伍后的民夫,速速动手。” 听闻自己的谏言在陈山嘴里打了折扣,中年武将的心中有些异样:主将命令已成,再要说什么…… 正在他犹豫之时,大路两侧的树林里突然响起了冲天的擂鼓声,这是秦军的攻击信号! 陈山面色一沉,大骂道:“可笑!蚍蜉也敢撼大树?真你娘的自不量力。各队严阵以待!” …… 但擂鼓三通之后,隐匿在道路旁树林中的秦军并未发动攻击。 陈山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妈的,真是一群怂货。擂鼓却不战,是何道理!”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鼓响。 陈山已然是怒气冲冲,他对率领民夫的百将吩咐道:“火速组织民夫开始干活。等干完了活,老子一定要亲自收拾林子里的这些孬种。” 忽然,陈山发觉己方阵中一角发出一阵喧嚣。一名年轻的将领看来是耐不住性子,领着2000多人的队伍向大道旁的山上冲杀而去。 交兵不多久,那人领着队伍趾高气昂地回到了阵中。 他兴冲冲地跑到陈山面前,将一面缴获的将旗呈送给了陈山。他喜气洋洋地向陈山禀报道:“先锋,末将已经将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赶跑了。这是末将缴获的将旗,特献于麾下。” 陈山喜滋滋地接过旗帜,只见旗上写着斗大的一个“李”字。 旗帜的落款有一行小字引起了陈山的注意——陇西将军李。 手抚将旗,陈山身躯一震,心道:陇西将军?那不是攻灭燕国的秦之大将李信么?他不是在雍都驻守么?怎么会转战千里,跑到了灵渠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这人如果真的到了此地,实在是不可小视。 陈山一招手,将传令兵唤至面前,吩咐道:“来人,传我命令。捣毁灵渠的计划依旧。所有部队列阵御敌,一律不得擅自出阵!” 刚刚缴获诸多旗帜和武器的部将听闻陈山的吩咐,不禁疑惑道:“先锋,这是为何?” 陈山抖了抖手中的旗帜,脸色很是严肃,道:“来人很有可能是有赫赫威名的李信。大家需要小心戒备,不能出战。” “李信?就是那个被项燕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到咸阳的李信?哈哈,先锋,您真是看高他一眼了。”这部将的口气中全然是不屑。 陈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对面这个将领道:“老虎没了牙,依旧不吃素。若是秦军虚张声势的计谋也就罢了。若是李信亲来,我等……” 又是一通鼓响起,将陈山的话语打断。 部将梗着脖子对陈山道:“末将愿再率本部军马两千,杀上山去,活捉敌将,将其献于麾下,让先锋自己分辨是不是那个掉了牙的李信。” 陈山看了看身边跃跃欲试的士兵们的脸,心中盘算了一番:此刻我军骑士正处上升时期,如果磨损了大家的锐气…… 无论对面是不是李信,将这千把人的队伍吃掉,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在赵将军面前算是大功一件。 话说回来,想那李信从关中到灵渠转战千里,能带多少人来! 陈山道:“好!准你出战!一旦情况不对,立即止战,退回军中!” “末将得令。先锋,您就等着收敌将的人头吧。” 部将在向陈山夸下海口之后,一抖战袍,大步回到了己军。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他跃上战马,抽剑向前一指,高呼道:“跟爷上山杀秦军去!擂鼓助威!” …… 战况的发展超过了岭南军上下的预想: 冲上山头的岭南军一支在最初好似取得了很大的战果,他们缴获了秦军运送粮草的车辆和一大批的武备。 待他们高兴地将物资运会本阵的时候,粮草突然莫名其妙地着了火。 在大阵之中的陈山见状,十分诧异:不见有人点火,为何粮草会自己着起来?莫非是夜郎国盛行的巫术? …… 粮草自燃当然不是巫术,这是李信设计的一个局。 李信在分析了情况,认为将来鼎定岭南,灵渠断然不可丢。 在向子婴请命之后,他率领在巴郡的秦国水师日夜兼程,从汉水进江水,再转战湘水。 到达湘水源头,开进灵渠之时,李信身边的水师将士已经不满两万。 在派出探子,稍作休整之后,他立即联络耒阳和零陵的县令,整合两地的秦国驻军。 没几日,探子就回报赵佗派一万余人的队伍要来毁坏灵渠。 李信认为赵佗之所以有恃无恐,必然是认为灵渠附近的守军过少。 于是就在今日故布迷阵,将陈山所部上下撩拨地心浮气躁。 等到第三通鼓响的时候,秦军已经布置完毕。 当陈山的部将带着填满易燃物的“粮草车”回程的时候,十几名训练有素的神弩手突施冷箭,引燃了粮车…… …… 天干物燥,遇火即燃。道路如此狭窄,陈山大军想不慌乱都难。 在岭南军一片惨叫声中,大道两侧埋伏的两万多秦军同时发动了攻击! …… 兵溃如山倒。被击溃的陈山军先头部队胁裹着中军后军,这一万人的大军在细如羊肠的小道中艰难地撤退。哭喊声叫骂声充斥着本是宁静的灵渠两岸。 待陈山没命地撤退了二十里,已是时近黄昏。再次清点人数后,一万人的队伍已经不满三千——一场彻底的大溃败。 **李信好不容易收拢起战意昂然的部下后,特命部下在灵渠岸边立起了一面斗大的黑色旗帜。 如斗大的“秦”字在晚风中徐徐飘扬。 李信立在岸边,卸下头盔,任由凉风拂面。 心旷神怡的他,心中快慰无比:灵渠还在我大秦手中。与赵佗是战是和皆能控之在我,至于中原——就看公子,你的本事了!!~! .. 第一百零二章 天降神石 长城极北,草原,匈奴与东胡势力交接部。, 一场疾风暴雪之后,天气突然放晴。 一代天骄、匈奴大单于冒顿的心情很不好。 冒顿骑在马上,他的眼睛被阳光下一望无际的白色刺得生疼。 冒顿威武的胡须上被雪染成了白色,远远望去,好似凭空老了不少。 他默默地看了看身旁两侧的数万匈奴骑兵,罕有地暗暗叹了口气,神态中有种说不出的无奈。 “大单于,您看……再战已是无意义……不如……”冒顿身旁一名近侍谄媚地对冒顿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道。 冒顿先是眼睛一瞪,杀意凛然。但不多会儿,他那凌厉的眼神却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娘的,老子也想退兵。但看对面东胡左贤王的架势……老子吃不透他的意思啊。”冒顿兀自嘟囔着,不知是说给旁人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一名雄壮的匈奴将领策马缓走两步来到了冒顿面前,他左手勒住了马缰绳,用向冒顿行了一个抚胸礼,用浑厚的嗓音说道:“大单于,我同意乌合大人的意见。咱们为了那块只是听闻传说,谁都没见过的长生天(作者注:“长生天”和我们常说的“苍天在上”里的“天”是同一个意思。作者没有精力去考究匈奴时代对“天”的称呼,这里权且用成吉思汗时代草原族群对“天”的称呼)赐与的神石和东胡的右贤王混战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好兄弟,实在是不值得。” 说话的人是匈奴方面,冒顿手下的第一猛将铁伐成。他素来和冒顿身边红得发紫的近侍乌合不睦。乌合曾屡屡子冒顿面前进谗言欲除铁伐成而后快。 但冒顿毕竟是个正值壮年的英主,他乐于见到臣子之间的口舌之争,却不会听任任何一方占据绝对的上风。 今次,两个向来不对路的臣子都向冒顿提出了撤兵的建议,冒顿不由得皱眉思索起来。 在今年秋天的时候,草原上突然产生了一个听起来很是神奇的传说——长生天将在草原某地降下几块由纯铁组成的神石。传说用这种神石里的纯铁打造成的铠甲,没有任何兵刃可以穿透;用它锻造的刀剑可以无坚不摧…… 而长生天降下这些神石的地方恰好是匈奴人和东胡右贤王所部交接的地方。 这个消息的起源已经不可探求,但到匈奴人和东胡人都是妇孺皆知的时候,已经是草原的隆冬十分。 彼此为世仇的匈奴和东胡哪能容忍这些神石被敌方掌握。于是草原上,为这几块谁都没见过的神石掀起了一场别样的腥风血雨。 说它别样,是因为它破坏了草原上不成文的默契:草原上敌对双方的战争一般都会在气候相对温和的夏秋两季发动。 一旦入了冬,下了第一场大雪——除非某一方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大家都会“自觉”地退回到自己的地盘,将战争留到来年。毕竟长生天赐与的寒冷而漫长的冬天能遏制住草原上任何的阴谋和野心。 但自从这个没有被人证实的消息在草原上传开以后,匈奴和东胡各自磨刀霍霍,将目标锁定在这几块神石上。 入冬之后,匈奴和东胡的右贤王部冲突不止。仅是万人以上规模的大战就打了五回。 匈奴和东胡双方缠斗了三个月有余,双方死伤难以统计。最让双方主帅头疼的是,因为恶劣环境而得不到救治的伤兵,以及因为严寒而造成的士兵冻死冻伤的状况。 相对于那些死在敌手的将士,经历过这些大战受伤而得不到及时救治或者被奇寒的天气冻伤而被迫失去鼻子、耳朵的士兵们或许更称得上不幸——有人因受伤而流血致死;有人被活活冻死;有人一觉醒来,仅仅是因为保暖措施不力而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手脚或者面部五官中的某些部分。 双方将士们在漫天的大雪和奇寒的气候中浴血搏杀,为的仅仅是双方主脑的那句“不能将长生天的赐与拱手让给敌人!” 冒顿半响无语,将引起这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的起因后果仔细地梳理了一番。 他看了看身旁脸上有着明显厌战情绪的士兵,心中已经有了结论——退兵! 而他现在需要一个将其中的利害简明扼要地告诉大家,好让自己不失面子地退出的人。 冒顿把目光投向了自己麾下,号称匈人第一谋士的金昊。 金昊听了乌合与铁伐成的意见,有见冒顿沉吟了半晌,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心中豁然开朗:大单于是需要自己出面向大家解释为什么一定要退兵。把当初大单于立下的“必然将长生天赐与的神石带回匈奴”的话给圆回来。 金昊朝冒顿微微一笑,策马来到冒顿面前,勒马施礼之后,他大声说道:“长生天赐与的神石还没有降临。而将士们经历如此的大战,已经打破了东胡人‘必夺此神石’的大话。” “而今,天降大雪,又突然转晴是长生天给我们匈人的指示。随军的大巫师今早已经做过占卜,他说这是长生天要我们回到家,来日再把神石赐与我大匈的吉兆!” 忽然,金昊扯起了嗓门,高声叫道:“长生天与大匈同在!” 冒顿脸上的表情迅速地从阴转晴。他暗暗向金昊伸了个大拇指,随即领着一班武臣应声呼道:“长生天与大匈同在!” 见大单于领头呼喝,一些脑子灵活的匈奴士兵当即明了:既然大巫师发话,那定然是长生天有特别的指示。看来,大单于是接受了长生天的指示,要撤兵回家了。 于是,充塞天地间的“长生天与大匈同在”的呼声和私下传播开来的“大单于要领着咱们罢战回家”的在匈奴诸军中迅速扩散。 与此同时,远处的东胡阵中也传来了一阵阵的喧嚣。 不久,几个精通东胡语言的阵前哨探回报冒顿道:“听东胡那边的动静,是要撤兵了。” 冒顿听了汇报,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连连暗骂:东胡人也是难熬这寒冷的天气,人心厌战,不得不退兵了。只可惜找不到那些个把“长生天赐与神石”的传说造出来的人。要不然一定在军中砍了他们,为这些受苦受难的兄弟们出口恶气。 金昊驱马来到冒顿身旁,对冒顿低声说道:“大单于,将‘神石’的传说传播出来的人实在是可恶。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个让东胡和我们混战的一个大圈套。设计这个圈套的人实在很是毒辣。” 冒顿默默地接过话,说道:“无论神石的传说是真是假,我们和东胡人都不得不出面抢这些块谁都没见过的神石。不抢的那一方就不能对内宣称自己获得长生天的护佑。这个圈套的毒辣指出,就在于:即便敌我双方都怀疑这是个圈套,但都不得不跳进去,而彼此消耗兵力。” 金昊点了点头:“这个传言刚刚传播开的时候,我本想向单于谏言不要趟这浑水。但后来这神石被越传越神……我深知对大单于来说出兵都是唯一的选择。于是就没有再开口。到如今,造成了我们这么多的兄弟死伤惨重,我实在是有愧!” 冒顿抬手拍了拍侧旁马上金昊的肩膀,道:“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怪布下这个圈套的人太狠毒——让你不能说,而我却不能不做!” “大单于……”金昊欲言又止。 冒顿摆了摆手,止住了金昊的话,说道:“你要说的,我心里明白。” 他侧过脸,目视南方苍茫的大地,眼露凶光地暗自说道:“我曾告诉你:有恩与我的人,我十倍报答。其实那话还有后半句:加害我的人,我要百倍奉还!” …… 眺望着对面保持着戒备的姿态,缓缓向东撤退的东胡大军,冒顿大手一挥,喝令道:“前队变后队,保持警戒!全军向西!咱们回家!” “回家了!感谢长生天!”欢欣的呼喊声在匈奴的队伍中又一次散布开来。士兵们的脸上无不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更有一些失去了手足兄弟的士兵因此而抱头失声痛哭。 三个多月以来的血腥厮杀终于休止,所有的失意伤痛都在对“家”的美好憧憬中烟消云散。 …… 咸阳大道上,两匹战马在飞奔。 攸关大秦朝命运的两场战争的战果被两名士兵匆匆传进了大秦的神经中枢——咸阳宫。 端坐在咸阳宫侧店处理政务的扶苏接过两份战报,打开阅之,一喜一忧: 漠北的匈奴和东胡缠斗三月有余,死伤惨重。 在关东平叛的章邯军与项梁的江东军初战不利,现已兵退至南阳郡宛城。 扶苏放下战报,心忧不已:章邯手下的二十余万骊山军是现在朝廷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大军。如果他们被关东的叛军击败,朝廷哪来的后援! “速速传大公子进殿议事!” !~! .. 第一百零三章 三喜临门 子婴将两份战报仔仔细细通读了一遍后,默然无语。! 他掂着那份让扶苏心忧不已的章邯战败的战报,在这恢宏的咸阳宫侧殿负手走了几个来回之后,面带欣喜地走到扶苏面前。 子婴弯腰向扶苏长揖及地,笑着对扶苏说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主公登基在即,三喜临门!” 扶苏端正地坐在席后,一脸地不明所以:“子婴,喜从何来?” 子婴从他那身标志性的紫袍袖中扯出了一方黄丝绢,他恭敬地将其请近侍递交给了扶苏。 扶苏接过丝绢草草地瞄了几眼之后,眼神中的忧色稍稍缓解。 他抬起头,对子婴说道:“怪不得你宁愿以一己之力在咸阳独自对抗赵高及余党,而不愿意让近在雍都的李信领兵来勤王。” “原来你早就修书与他,让他带人去巴郡,领水师去抢夺灵渠的控制权。” “这大约就是那三喜之一。但你就这么肯定他一定能挫败赵佗的野心?但要知道,他以前……” 扶苏忽然看见子婴的眼神有些异样,恍然悟到:如果自己顺嘴说李信当初败走项燕手下——一旦传出去——定会伤了李信这位主动向自己宣誓效忠的大将的自尊心。 扶苏于是轻咳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是,李信将军虽然战功赫赫,以前却从没指挥过水师的陆战……这次,你能肯定李将军定能马到功成么?” 见扶苏将话圆了回来,子婴点了点头。 子婴心道:真实的情况是——在雍都驻守近五万的大军看起来块头很大,但实际上都是一些从别处淘汰下来的老弱残兵。少量的精干的人员都被编进了章邯的骊山军。要指挥这群统属杂乱,许久未经战争考验的军队弹压咸阳骚乱,还真是不如自己上……” 子婴朗声说道:“李信将军,他坐守雍都十余年。空有满腹才华,但却不能一展抱负。这次,他看出了灵渠的重要性,而主动请命南下抵抗赵佗。我遍观岭南诸将,能与李将军相提并论的,不过赵佗一人而已。” “如今,岭南局势刚刚被赵佗安定下来,他赵佗必然是亲自镇守岭南重镇番禺。而他指派任何一名将领试图对李信将军麾下的巴郡水师不利,都是势比登天……” “如今李信将军带少数亲信南下对抗赵佗,而将雍都的驻军军权拱手交予主公,可见其勇,也可见其忠。” “有此良将,灵渠必可保证留在我们手中。将来对赵佗是战是和,是拉拢是压制……主动权都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中。这当然算是大喜一件。” 听闻子婴如此分析,扶苏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这算是一个意外之喜。待他日岭南捷报送到,我定会好好嘉奖李将军。” 扶苏将文案上漠北的匈奴与东胡混战,互有胜负,但损失惨重的消息又看了一遍,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漠北双雄在隆冬之中争锋——看来又是你的计谋。他们彼此消耗下去,对我们腾出手来,整顿长城以南的局势有莫大的好处……” “只是,你如此算计你的大舅哥冒顿……”扶苏话锋一转,不无忧虑地说道:“只是,你如何面对你那即将过门的匈奴长公主呢?” 子婴略一皱眉,而后呵呵一笑,道:“这个,不劳主公费心。她还在河套不是?人没来,我就不为这事烦心。即便来了……她嫁夫随夫,即便有不快,也是早上吵架,晚上和好了。” 扶苏摇着头,笑了笑,心想:这孩子果然够绝。不过,子婴的志向既然是以天下为己任,就绝不会羁绊于儿女情长。自己有此一问,或许真是多此一举了。就此打住也好。 扶苏抬眼看了看子婴脸上的表情,缓声问道:“这姑且算是祸福相依的第二喜,但不知那第三喜……” 子婴抬手将记载着章邯军战败消息的竹简抬起,用手一指,道:“这第三喜恰恰就是章邯战败。” “哦?”扶苏一抬那一双剑眉,疑惑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众所周知,章邯麾下的骊山军是眼下朝廷内外战斗力最强的队伍。”子婴的眼中闪烁着点点精芒,娓娓说道:“在稳定了咸阳的局势之后,我就立即修书给章邯。” “我在心中对章邯大加安抚,许以高官厚禄。但至今未收到章邯的回应。” “莫非,你觉得章邯拥兵自重,有了不臣之心??”扶苏的眉头不由得拧在了一起。 扶苏心中盘算道:倘若章邯真有此心,那么朝廷哪有可以抵挡的兵力? 指望王离?他因为一时的贪功冒进,在陈县附近损失了不少的兵力。前几日刚刚上表朝廷,正带领军队在颍川郡郡治阳翟驻军修整。 他还祈求朝廷调拨人员以资策应,并允许他动用敖仓的粮食冲做军需。 王离三代都是朝廷大将,忠诚是毫无疑问的。但指望他遏制章邯潜在的野心,恐怕不大现实。 若是章邯真的想扯旗自立,说不定现在章邯方面已经派人去游说王离共同起兵了…… 想到这里,扶苏不禁哆嗦了一下——咸阳刚刚到手不久,内无可用之兵,外无可用之将。难道要放弃灵渠和河套,将李信和蒙恬都调回关内以应付章邯? 子婴看着扶苏脸色越来越难看,忙出言宽慰:“主公不必过于忧虑。我到了咸阳可不尽是躲在丞相府里享受。我是派人打探过章邯的底细的。” 说毕,子婴从袖中又抽出了一块白丝绢写就的呈报。 扶苏接过后,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丝绢的信息是由一排排娟秀的小篆写就,上面列举了有关章邯的资料,很是详尽: 章邯家中有一老母。她与章邯之妻都居住在咸阳城东一处很是普通的官宅之内。夫妻二人膝下有一小女,年纪不过十二岁。章邯和其妻是老来得女,视该女为掌上明珠。 章邯平时为官清廉。升任少府以来,向来勤勉。他为人方正,绝少和赵高一派有来往。他能以这种超然的姿态在当时咸阳险恶复杂的环境中屹立不倒,主要是因为得到了胡亥的信任…… 子婴见扶苏读得很是仔细,解说道:“本来,这封情报是想挑选一个合适的时间呈送给主公过目的,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恰好收到章邯战败的消息,就提前拿了出来。” 扶苏点了点头:“你做的好。从你整理来的材料来看,章邯并不是个利欲熏心之辈,也看不出他有任何的个人野心。但他领兵在外,为何不回复你的去信呢?” 子婴颔首,对扶苏的判断表示赞同。他摸了摸下巴,对扶苏道:“人是会变的。我担心的不是章邯,而是他手下的两名得力干将——司马欣和董翳。” “他们两人之中尤以司马欣的忠诚最为可疑。司马欣其人心思沉稳,深藏不露,喜怒不行于色。常能在三言两语之间取得别人的信任……” “虽然具体情况不明,但如果章邯真的对朝廷动了歪念,多半是司马欣在其中使绊。将来将其剪除……” 扶苏盯视着白丝绢,双手环抱,右手下意识地弹着自己的面颊,道:“你写的和你说的都很重要。但你所说的章邯战败是好消息,我还是……” 子婴微微一笑,他阔步走到侧殿一面墙下,用手一指墙上的大秦全境示意图道:“主公请看,章邯领兵退到了南阳郡宛城。此处南面有山有水阻隔,南行已经是不可能,北边是李由镇守的三川郡,西边不远就是朝廷控制下的武关,它的东边是尾随不舍的项梁部队。” “这么一个四战之地,章邯无险可守,如何能够自立?他哪里能立得住?” “现今,章邯新败。与王离一样,他不得不服软。需要向朝廷申请调拨粮食和人员补充。如若不然,他随时都有可能被项梁击溃。想必过不了几日,章邯的报表就会送到咸阳!” 子婴大步走到扶苏面前,神采飞扬地分析道:“倘若章邯一胜再胜,我倒是真担心他会起不臣之心。但现今他被项梁击败,我们倒有了将他完全拉到朝廷这边来的机会。” 子婴颇有豪气地说道:“我们最大的胜面就在于:我们掌控了关中!我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扶苏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他款步走到子婴面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妙!有钱有人好办事!我们粮食后援在手,真是不愁章邯不低头!” “章邯手中的重兵也将归复朝廷所有,这个现在虽然还看不出苗头,但将来必成事实的事情。就算是第三件大喜吧。” “吾儿的分析丝丝入扣,合情合理。这很好!” 扶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道:“过几日就是为父的登基大典,今有三喜临门,为父很是欣慰。我有一个想法,向先和你说说……”!~! .. 第一百零四章 计除项梁(上) 南阳郡宛城,天气出奇的阴霾。! 再过几日就是新年,可城中的气氛如此地肃杀,丝毫看不出任何迎接新年的欣喜气氛。 原因无他,城外有一群新近击败章邯麾下十几万大军的项梁、刘邦共计5万余人的联军。 …… 前些时候,项刘联军在陈胜旧部吕臣的苍头军的策应下,突袭了陈县。 他们打着为张楚陈胜王报仇的旗号,轻而易举地攻下了这座张楚的都城。 在陈县百姓的一片群情激昂之中,残杀陈胜的祸首、叛投秦军的庄贾被当众枭首。 项梁和刘邦领衔主持了对陈胜的追思祭奠大礼,陈县方圆百里的百姓见反抗暴秦的旗帜依然在高举,纷纷进城投奔联军。 联军在短短几日内迅速壮大,项刘联军从不满3万人转眼扩张到五万多人。 章邯在得知陈县失守的消息之后,率兵星夜奔袭。 章邯本人对这群死灰复燃的江东反叛势力保持着很高的警惕性,但他手下的将士们却因为自打出函谷关以来的连战连捷而对这些“乌合之众”不以为然。 在围攻陈县的第一夜,章邯的数万大军因为懈怠竟被吕臣不满两千人的苍头军劫营得手。 骊山军的粮草物资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城内的项刘联军则趁乱杀出城来,对章邯的大营进行冲击。 在人称“疯子”的董翳的死命抵抗下,章邯军一夜之内败走四十里。 在第二天拂晓收拢残兵之时,原来5万人的章邯先头部队在一夜之间折损了3万多。 项刘联军以有心算无心,使章邯的部队遭遇了自出关以来的最惨重失利。 章邯在和刚刚收拢起残兵的王离商议之后,决定以防守态势各自退往阳翟和宛城,以犄角之势防御气势还在上升之中的江东义军。 如今,江东军尾随章邯不舍。章邯派出向身在阳翟的王离求援的信使却迟迟没有回信。 眼看兵器、人员与物资的补充都将陷入窘境,章邯思前想后,决定写一封信派人连夜向西入武关进咸阳向朝廷求援。 章邯的算计很是精到:无论谁当家,总不能眼看官军吃瘪,而不伸手救援。 章邯也心知肚明:如果不能在朝廷送来物资之前狠狠打击一下江东义军的气焰,是很难守得住宛城。 虽然自己没有什么野心,但眼睁睁地看着这几十万从关中带来的这些经历生死磨难的兄弟身处绝境,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 章邯背着手,冷冷地盯视着司马欣与董翳两人。 章邯待二人细细斟酌了一番反攻计划之后,开腔说道:“计划就是这样,有没有问题?” 董翳向章邯一抱拳,扯着憨憨的嗓门说道:“谨尊将军号令!” 司马欣看了看董翳,随即将眼光投在章邯身上。 他是向章邯示意之后说道:“将军算无遗策,属下愿全力执行。” 章邯点了点头,面色笃定,说道:“好!此一战,关系到我骊山军十几万人的兴衰荣辱。唯有一心一意击退强敌才能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章邯顿了顿,毅然决然地说道:“开始吧!” …… 项梁项羽刘邦三人端坐在马上,遥望着对面阴霾天空下的宛城,三人个个精神抖擞。 刘邦特地命人寻了一套缴获来的秦国都尉的铠甲和头盔,美滋滋地穿在身上。 并马而立的项羽看了看身旁刘邦的这副打扮,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中总感觉别扭。 项梁看着宛城,眼神中有无限的憧憬:楚国的大旗重新立了起来。遭暴秦迫害致死的故楚怀王的孙子已经被我推举为楚王。关东六国的贵族纷纷云集相应,愿意在大楚的旗号下共襄义举。 我军在陈县一战击溃了章邯的精锐,如今气势正盛。 而广大关东百姓踊跃投军,资助粮草,兵器的义举更让我看见了彻底打败章邯,攻进函谷,推翻暴秦的希望! “报!秦军有异动!”一声士兵的通传声将项梁从对未来美好的规划中惊醒。 “所为何事?”项梁在马上微微俯着身子问道。 “宛城东门洞开,近千名秦军杀将出来。现在已经被项庄,项伯领兵打了回去。” 项梁捋着胡须,眯眼笑道:“看来秦军是要突围了。他们不走西门向西潜逃,偏偏大开东门,明显是障眼法。” 项梁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侄儿说道:“项羽,你怎么看?” 项羽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说道:“末将以为,秦军未必是要突围。反倒有可能是想引诱我们入城。” “何以见得?” 项羽略一施礼后说道:“他们不走西门,反倒要从东门大张旗鼓地突围,与情与理都说不通。以章邯的能力,他断然不会如此胡来。” 项梁微微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或许是章邯被我军吓破了胆,慌乱中不及选择道路呢!” 项羽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章邯自出关以来,连战连捷,罕有敌手。那日我们在陈县城下侥幸击败他,其实是仰赖吕臣的苍头军舍命劫营。末将以为,我们应静观其变,不去趟宛城这滩浑水。” “如若章邯守城,我们则围之;如若他弃城逃走,我们尾随攻之,敌不动,我不动——如此方是制胜之策。” 项梁听出了项羽劝阻自己要顺势攻城的意味,心中有些不痛快。 他摆了摆手道:“你莫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我不信章邯还有胆子跟我们江东义军对垒!” 项羽的脸涨得微红,他瞥了一眼身旁仿佛置身事外的刘邦,继而继续向项梁进言道:“将军!……” 项梁一挥手,道:“传令下去,大军听我号令。中军从城南绕过宛城,从西门发动攻击;左右两翼合兵一处协,在南门发动攻击。” “得令!” 随即,项梁向刘邦示意道:“沛公,你和项羽指挥后军就在此地守候。如果敌军从东门出来,你们就迎头痛击之!” 刘邦笑了笑,拱手说道:“谨尊将军号令!” 随着项梁的命令下达,联军迅速运作起来。 一场事关骊山军生死存亡的大战一触即发!!~! .. 第一百零五章 计除项梁(中) 南阳郡宛城,正午,铅灰色的乌云遮蔽住了天空。。 灰蒙蒙的天空中,飘散着洋洋洒洒的雪粉,一场大雪转眼将至。 有数万人口与近4万骊山军精髓的宛城城外,号角声声。 项梁亲率江东义军的主力来到了宛城西门外列阵。明黄色的旗帜在西北风中傲然飘扬,矛戈刀剑如林,寒光摄人。 近两万人的江东义军精锐排成了箭矢之阵,兵锋直指宛城西门。 在义军阵中,数十面大鼓正被敲地隆隆作响。 军中的鼓声与号角声,再加上阵前的骑兵来回奔驰践踏发出的滚滚马蹄声混杂在一处,威势甚是骇人之极。 项梁看着本军雄壮的气势,眼中闪烁着点点光芒。 他捋着胡须,对本阵先锋项庄不无自得地笑道:“我军气势何如?” 项庄微微一笑,扯开嗓门喊道:“将军治下,我大楚义军威武雄壮,所向披靡!” “项将军威武!”“项将军威武!”项梁的近卫军不失时机地鼓噪起来。 这鼓噪声和着鼓声号角声仿佛能把宛城那看似薄弱的城墙给掀翻。 …… 看到城外的声势,章邯站在宛城西门城头,面色深沉如水,并没有一点受到震撼的意思。 章邯自言自语地说道:“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色厉而内荏,项梁辜负了他父亲项燕楚之名将的威名。” 沉吟已毕,章邯传令:“吩咐下去,待敌人攻城之时,不计代价,守住他们三次进攻,我们就赢了!” …… 忽然,城下喧嚣声止。城上城下鸦雀无声。 只见项梁令旗一挥,擂鼓声由细碎转而雄浑,进而激昂——攻城开始了。 双方飞矢如簧。 城头的章邯军有些个猝不及防的士兵中箭坠下城楼,更多数目的项梁军弓箭手被城上射来的箭矢射中而殒命沙场。 眼看己方吃了亏,项梁正欲挥旗令弓箭手退后,忽然,他发现城内的守军射出箭矢的密度有衰减的迹象。 项梁哈哈一笑,道:“看来,城内守军的箭矢不多了。弓箭手给我冲上去。掩护队伍攻城!” …… “活捉章邯者赏万金,拜大将军!”项梁的许诺传到军中,江东义军无人不跃跃欲试。 在冲天的呐喊声中,江东军的攻城队伍迅速地摸到了宛城西门城下。 更有一支用木轮车运载着粗壮圆木的小分队,舍命杀到宛城西门处。 他们布好了架势,直待冲开城门,杀进城去。 …… 喊杀声震天动地,宛城城头却是波澜不惊。 章邯微笑着拍了拍董翳的肩膀,朗声道:“董翳,现在就仰仗你打仗不要命的盛名了。” 董翳全副甲胄,他一抱拳,肃然道:“哪里有敌军,哪里就有我董翳。今日一战,事关我骊山军生死存亡……将军,您就看好吧。我董疯子并非浪得虚名!” 章邯点了点头,道:“却敌之后,我就上报朝廷。荣华富贵,自然滚滚而来。” 董翳脖子一梗,道:“属下眼中没有什么朝廷,老董这条命早就交给将军了。” 章邯不置可否,顺口说道:“西门防御交由董副将全权指挥。董将军有临机处置之权!” 吩咐完毕,章邯在董翳耳边低声道:“按计划行事!” 董翳嘿嘿一笑,抱拳道:“得令!” …… 甫一攻城,江东义军的先头部队没有遭遇太多的挫折就开始陆续地攀着云梯开始登城。 但刚刚在城头站住脚,江东军就遭遇到了章邯军的激烈反扑。 踏着尸山血海一路走来的章邯军和凭着一股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势拼凑在一起的江东军战力高下立判。 杀红了眼的董翳领着一帮骊山军悍将在城头往来冲突,手下竟无一合之将。 董翳领着近五百人的队伍扫荡般地在宛城西门城头杀了三个来回,将杀上城头的近千人的江东军士兵斩杀近半。 刀剑被砍卷了刃,董翳他们就顺手拿起死人堆里的武器继续拼杀。 骊山军的一些士兵杀得兴起,索性脱掉身上的盔甲,赤膊上阵。 他们的脸上掺和着血水,汗水,随手一抹就成了大花脸。 江东义军的士兵大都是一些质朴敦厚,有些力气的农夫。他们因为不满秦朝的暴政而投军的。 他们何时见过像董翳这样杀人不眨眼,打仗不要命的赳赳武夫。 骊山军中不乏鸡鸣狗盗与凶神恶煞之辈,在董疯子的带领下,他们对上了江东军好似恶狼对上了羔羊。 …… 董翳架住了向自己砍来的一支剑,顺手将面前的这个江东军小头目砍翻。 董翳一声暴喝,唬住了将自己呈扇形包围起来的三名江东小兵。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刀砍掉了敌军小头目的头颅。 董翳哈哈一笑,拎着头发,将那血葫芦丝的头颅拾起。 他示威式地将头颅抬到面前,张开嘴,用力一扯,将死人头上的一只耳朵撕了下来。 对面的一名士兵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两腿哆嗦地如筛糠,手中的长矛也是颤颤巍巍,几欲坠地。 另一人面色苍白,明黄色的裤子裆部霎时间湿了一大片。 还有一人索性丢下武器,趴在城头干呕起来。 董翳野兽般地将那撕扯掉的耳朵在嘴中咀嚼了两下,一口吐掉。 随即,他一声干嚎,将首级扔向了那手执长矛的士兵身上。 那士兵下意识地扔掉长矛,接过了首级。惊诧之后,那士兵扔掉首级,疯了似地又哭又叫起来。 “怂人!爷爷送你们回家吃奶去!” 董翳大吼一声,运刀成风,眨眼之间将这三个失魂落魄的士兵砍倒在地。 手起刀落之后,董翳站直了身子。 城头上满是江东军的尸首,更多的江东军根本不理会自己长官的命令——原路扯回到城下了。 他粗略地清点了一下手下,近五百人的敢死队折损不多,只有一百多人撤出了战斗。 用不到八十人的命将近五百条江东汉子的命留在了宛城城头,这不是大胜是什么! 董翳扯开嗓门嚎叫着:“包扎伤口,注意隐蔽,等待敌人下一次进攻!” 骊山军的弓箭手又适时地抽身来到了城垛后,屏气凝神,弯弓搭箭…… …… 不久,城下的擂鼓声复又响起。 董翳躲在城垛后,舔舐了一口左腕上的剑伤,心中默道:第二次…… !~! .. 第一百零六章 计除项梁(下 午时三刻,南阳郡大雪纷飞。。 宛城西门城外,鼓声震天。江东义军第三次攻城即将拉开帷幕。 前两次的攻城行动,都是在城头争夺战时铩羽而归。 项梁观敌暸阵时发现,每次己方登上城头之后,总有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秦国将领领着一帮如同猛兽般的秦军切瓜砍菜似地将己方士兵砍杀大半。 其余的己方士兵慑于敌人的威势不得以又从城头撤出。 而这名敌将好似灵敏的猎犬,每每将己方士兵赶下城后,就适时地躲了起来。 自己让神射手将其狙杀的命令连续好几次落空。 连续两次攻城,除了在城头留下一大批己方士兵的尸体之外,竟然寸功难进。 攻城间歇,秦军总是示威式地将一些义军头目的头颅砍掉后,扔到城下。 接连两次攻城不利,城下已是零散地出现了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 驱使着圆木直接攻击城门的小队在第二波攻城之中,被城上的秦军当头淋了火油。 十几支火把投下,近百名士兵顿时身陷火海。 惨叫之声撕心裂肺,直冲云霄。 许多的士兵在火海中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迅速地被烧成了黑炭。 一些个身上着火不大的士兵就地打了几个滚,灭了身上的火后就飞也似地往己阵逃跑。 这些逃回来的幸运儿中最幸运的是仅仅头发着火;最惨的是脸被烧烂,手脚烧到重伤。 哀嚎之声在项梁军中回荡。 亲眼目睹此等惨状的士兵脸上无不挂满了畏战,惧战的情绪。 一些个胆子较小的士兵见了这血腥的场景,竟然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 天冷,身为江东义军统帅项梁的脸色更冷。 妈的,一群怂人——项梁鄙夷不屑地看了看痛哭失声的士兵,心中暗骂着。 站在项梁身边的江东义军先锋项庄察觉到了主将的不满。 他命人招来三支攻城小队的队长,吩咐道:“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动摇军心的情况发生。凡是给项将军丢人的士兵,给我狠狠地打,打到哭不出声。” “另外,设几名刀斧手,在阵后待命。凡是掉头跑回本阵的,不论是兵是将,一律就地处决。” 三名队长接到了项庄的命令后面面相觑了一阵,见项梁默然不语,心中带着叹息领命而去。 …… 项庄看着铁青着脸的项梁,吞吞吐吐地说道:“将军,要不要……要不要把项羽招来助阵?” 项庄刚把话说完,心中就后悔了:失言了!自己这句话分明就是折煞主将的面子么? 项羽本来就不主张攻城。而主将偏偏认为凭借旺盛的士气可以强行拿下宛城和章邯。 如今两次攻城不利,招来项羽助阵,岂不是自扫颜面! 项梁听了项庄的建议,不禁双拳紧握,眉头拧成了“几”字。 他牙齿愤恨地紧咬着,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 暗暗叹息了一声之后,项梁道:“不用了。我对刘邦那家伙不放心。有项羽看着他,多半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攻城,还是我们自己来。项庄,此次攻上城头之后,就仰仗你了!” 项庄一听,顿时头皮发麻:我最拿手的是保护将军的安全,和城头那个杀人狂似的秦将对垒…… 看着项梁不容讨价还价的严峻眼神,项庄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 他硬着头皮,向项梁抱拳躬身道:“属下遵命!” 转过身去之后,项庄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中暗叫:妈的,老子刚才说凡是临阵退却者一律杀无赦…… 苍天保佑,老子这回领兵攻城大吉大利! …… 项梁挥止了擂鼓声,高声叫道:“传我命令!攻破宛城之后,我军可在城中横行三天!” 项梁把话说得很委婉,但是江东士兵都明白其中的含义——所谓“横行”,即是纵兵劫掠,不加干涉。 当初周文单枪匹马,拿着张楚的将印在三个月之间将士兵由屈指可数发展到数十万之众。除了人心的向背,更主要的就是对拒不投降的城池予以“横行”。 如若不然,周文上哪里去豢养数十万士兵? 项梁见军心浮动,无奈之下只能祭出了这么一个无奈之举。 发布了这道命令之后,项梁也有些自责——毕竟宛城是楚国故地,今日为了击溃章邯,才出此下策。望楚国列位先王在上,能宽恕我的罪孽。 …… 三通鼓过,第三次攻城开始。 飞矢如簧,城头秦军被牢牢地压制,抬不起头来。 项庄长剑一挥,呼道:“杀进城去!姑娘,财宝要什么有什么!” …… “项庄攻上西门城头!” “我军占领城头成功!” “秦军从城楼败退!” 听得传来的好消息,项梁抚掌大笑,道:“干得好!命令攻城木分队速速将西门撞开,杀进城去!” 项梁话音未落,“内应打开西门”的消息迅速传来。 他喜上眉梢,纵身跃上战马,向传令兵吩咐道:“点齐可以战斗的士兵,进城捉拿章邯!” 原本士气有些涣散的江东士兵得到进城的命令,无不使出吃奶的劲跟随着骑兵往宛城西门飞奔。 他们心中只有两样——姑娘!财宝! …… 江东军甫一进城,立即将南阳重镇宛城搅得鸡飞狗跳。 一些士兵流着口水冲进了惊恐不安的平民家中,大肆劫掠;见着模样周正的姑娘就肆意糟践…… 好端端的宛城被这些号称“义军”的士兵搞得一片乌烟瘴气。 既然与士兵有约在先,项梁也就没把心思放在约束军纪上。 他领着自己的亲兵卫队和先期攻进城内的项庄合兵一处,向宛城县衙——即是章邯军的大本营飞奔。 …… 在去县衙的路上,道路越来越难行——倒不是受到了秦军的殊死抵抗,而是大批的运粮车和运送金银财宝的马车。 县衙在望,项梁带着不足两百人的卫队放慢了速度。 项庄建言道:“将军,您看是不是要先打开南门与东门,让城外的士兵进来……” 项梁当即就否定了这个建议:“东门有刘邦本人,南门外有刘邦的部将周勃和樊哙,让自家人得利就行了,便宜刘邦做什么!” “万一章邯在县衙设伏,我们……”项庄觉得不妥。 项梁摇了摇头,道:“没听刚才抓住的秦军残军说么,章邯已经打开北门,弃城而去了。放心吧,宛城现在姓项了!” “咱们速速杀进县衙,里面一定有章邯未来得及运走的财宝!” 项梁话音未落,忽然听得县衙内号角声大作! 本来相对安静的县衙周围喊杀声直冲云霄。 项庄勃然变色,道:“将军,咱们遇上了秦军的埋伏!” 项梁却不以为然,道:“这定是秦军的疑兵之计,章邯本人都逃走了,哪里还有什么伏兵!” “嗖嗖嗖”箭簇从通往县衙大道两侧的屋顶上向这几百名江东义军劈头盖脸地射来。 “保护将军,往东突围!”项庄边用手中的长剑驳落箭簇,边招呼卫兵们保护项梁。 “活捉项梁,赏万金,封万户!”秦军的鼓噪声自西边的路上传来,不绝于耳。 项梁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忙俯身马上,不停地挥鞭沿着道路向东飞奔。 无奈这一路上停了太多承载物资的马车,项梁想把速度提升起来,却始终难以得偿所愿。 不久,一支箭就射中了项梁的右臂,项梁吃不住疼,险些落下马来。 又一支箭如影随形地射中了项梁的左腿。 项梁闷哼一声堕下马来。 项庄大惊失色,顾不得射向自己的弓箭,将项梁一把拽上自己的马来,死死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项庄瞪着能流出血的眼睛,高声喝骂“他妈的!随老子往前杀,到了东门就有救了!”!~! .. 第一百零七章 大典前夕 咸阳城,秦二世二年走到了最后一天。!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太阳出奇的好,风儿静静地吹拂着满城的旌旗。 咸阳城内一派生机盎然,街上熙来攘往的形形**的人的脸上大都是一副恬淡的表情。 经历过腊月里一阵又一阵动荡的咸阳百姓,终于可以用一种比较放松的心态去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历经兵荒,水灾,雪灾的这一个罕见的“灾年”终于走到了头。 虽然函谷关以东的大部分地区还面临着严峻的形势,但对以咸阳为代表的广大秦国故地的百姓来说,来年毕竟有了新的值得期许的热望: 赵高及余党基本被清剿一空,再也掀不起大浪。 关东张楚军的首领陈胜、吴广皆命丧沙场。关东的祸乱有被平伏的指望。 更重要的是,素有贤名的始皇帝太子——扶苏将取代暗弱无能的胡亥。 从扶苏太子的长子子婴在咸阳这些时间的表现来看,这两父子或许能有担当拯救天下苍生,结束兵连祸结局面的重任。 …… 咸阳城西门大开,号角声响起,闲杂人等纷纷躲避退让。 一辆无比华丽的车马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了西门处停下。 一身华贵深黑色朝服打扮的扶苏带领一班咸阳留守大臣,在洞开的城门处迎接这支队伍。 在礼官的示意下,号角声终止,四下里忽地变得寂静无声。 一声清越地通传声响起:“恭迎皇帝陛下。” 只见重重幕帐下的华丽马车被掀起了一角,头戴通天冠,一副大秦皇帝打扮的胡亥探出了头。 胡亥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东边天空中高悬的红日射来的阳光。 待胡亥的眼睛重新聚焦之后,他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肃容而立的大哥——扶苏。 在看见扶苏的那一霎那,胡亥心中涌起了一阵回到马车中,一声令下,纠集人手干掉扶苏的冲动。 这种想法在胡亥的脑中刚刚成型,就宛如雨中太液池溅起的水泡般转瞬不见。 胡亥暗叹一声,心道:今时不同以往。子婴在咸阳城经营月余,自己在禁军以及咸阳驻军的亲信必然已经被悉数排除。 排除这一点,民心的向背也不能不考虑在其中。自己当皇帝这么长时间,只是在后宫里沉迷酒色,完全无视民间疾苦。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禁军和守军还肯听命于自己,即便除掉了扶苏父子,我又能如何力挽狂澜? 不如,干脆将这份烂摊子一股脑地推到扶苏身上! 子婴的承诺还在那里,而我是他现时唯一的亲兄弟,谅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倘若这天下大势当真不可救,我就得过且过,醉生梦死也罢;他若是能让这大秦起死回生,他日积攒力量,卷土重来也未尝不可。 不是听说,章邯对待这个新朝廷的态度不甚明朗么?这个倒是可以争取一下…… 扶苏见胡亥带着极为复杂的表情向自己走来,忙领着大臣们跪倒在地,口中唤道:“臣等恭迎陛下。” 扶苏的言谈举止中不见任何的矫揉造作,熟读先贤典籍的他心中明镜似地:虽然我兄弟要将大秦第一人的宝座托付我手。只要他一日为君,我就要施足礼数,不能落下目无尊上的口实。 胡亥三步一缓,五步一停地挪动着步子,来到了跪在地上的扶苏等人面前。 胡亥忽然发现趴在地上的人群中,有一人直挺挺地立着身子,正向自己怒目而视。 胡亥刚欲摆出皇帝的架子发声申斥,但将这人的面容细细打量之后,胡亥生生地将自己要说的话咽下——那面显愠色的不是别人,正是扶苏的长子子婴! 胡亥略显尴尬地对着子婴笑了笑,快步走到扶苏面前。 面对着向自己俯首的扶苏,胡亥的脸上立即就变成了凄苦的神情。 胡亥搀扶着扶苏的双臂,动情地说道:“大哥,这如何使得!快快起来。” “你我二人自咸阳一别,大概有3年不见了吧。” 扶苏将胡亥打量了一番,看着他因纵情酒色过度而有些虚肿的面庞,想起那些死在赵高手里的兄弟姐妹,他心中涌起一阵别样的感慨。 扶苏点了点头,道:“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胡亥亲切地拉着扶苏的手,道:“待明日行了……大典,你我兄弟切寻一处别致所在,一醉方休如何?” 扶苏扫视了一眼这个今日是至尊,明天就要把命运托付在自己手中的兄弟,微微一笑,道:“好!” 胡亥挤出了一丝分不清是苦是乐的笑意,低声道:“多谢陛下赏脸。” “禅位大典已经筹备妥当。请父亲与叔父移驾咸阳宫商量一下具体的事宜。”子婴来到两人身边轻咳一声,用一句冷冰冰但最为妥当的话打断了这对兄弟口是心非的对话。 胡亥看了看一脸漠然表情的子婴,道:“好!移驾咸阳宫。有劳大哥带路。” ※本书****,支持好小说,支持原创铁血振秦!※※“孩儿,你知道皇帝玉玺上写的是什么吗?”韦夫人在咸阳宫的一处寝殿里向由广问道。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端坐在案几后,手捧竹简的由广不假思索地应答道。 “由这八个字,你能得出什么结论?” 由广歪着脑袋,想了想道:“皇帝身为天子,承袭上天的旨意,驯化万民。”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样的人能当皇帝。” “自然是受命于天的人……”由广隐约猜到了自己母亲意有所指。 “那就是,谁应了天命,谁就该是皇帝。而并非依据年龄长幼来决定的吧。”韦夫人面露笑容地说道。 “可以这么说,但是……” 韦夫人打断了由广的话,毅然决然地说道:“没什么但是。孩子,不要忘了那日你在马车中对我的承诺。” 韦夫人在殿中缓缓踱着步,说道:“明天就是你父亲登基的大日子。那块皇帝玉玺即将成为你父亲的掌中之物。” “你外公在咸阳的布局已经展开……为娘希望不久的将来,那块玉玺在你的掌握之中!”!~! .. 第一百零八章 即位大典 胡亥将象征天下兵权的虎符放在了内侍俯首弯腰,高擎过顶的描红黑漆木皿上。、QunabEN、coM 随即,胡亥将自己头上的皇帝冠冕轻轻取下,将其与虎符并排放在了一起。 胡亥端详着还残存着自己体温的冠冕,手有些微微发颤。 咸阳宫大殿之上落针可闻。 几十双的眼睛默默地盯视着胡亥的一举一动。 待内侍转身将其放置在大殿正中的御案上之后,禅让大典也进入了**。 “受让皇帝玉玺!” 内侍一声清越的通传在宏伟的大殿中传播开来,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 胡亥默默地接过身旁的内侍呈送上来的皇帝玉玺,翻过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飘逸的篆体文字在通体呈青白色的玉玺上熠熠生辉。 胡亥略微有些迟疑:将此物呈献以后,自己就不再是这天下的共主,不再是万万人之上、一言九鼎的皇帝了…… 今后我的身家性命,富贵荣华就要仰赖这玉玺的新主人了。 我与扶苏达成的交易是——放弃皇位以求自保。扶苏是我亲大哥,他的为人我很清楚。在扶苏有生之年,他出于兄弟之义,定然不会为难我。 但我毕竟比扶苏小了很多岁,我极有可能目睹这传国玉玺再次转手…… 谁又能保证扶苏之后的大秦主人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自己呢! 子婴?夜入咸阳宫那次,他和自己谈判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气度的确让人折服。 但他那双沉淀着失去挚爱亲人的悲愤眼神,总会时不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子婴或许就将成为这大秦帝国的第一继承人了,若干年后,他就将手握无上的权力。 他究竟会以什么态度来对待自己呢! 看着胡亥把持着那玉玺,殿上众人虽然不能全然猜透他此时复杂的心思,但也都知道:这个以喜好酒色玩乐而出名的皇帝,在失去了手中这无上权力之时,定然有一分别样的感慨。 “咳”寂静的大堂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殿上的内侍偷眼向发出这声轻咳的地方偷看了一眼。他脸一红,又是一声号令响彻在大殿之上:“受让皇帝玉玺!” 胡亥身上突然一个激灵,手中的玉玺几欲落地: 面向御案的胡亥虽然没有转身去看身后的文武群臣,但心中却是十分明了:咳嗽的这人必然就是未来太子子婴! 倘若自己不肯放下这手中代表天下最大权力的玉玺,恐怕就没办法活着走出这咸阳宫了——想到此处,胡亥心一横,将手中的玉玺端放在了眼前的木皿中。 待玉玺被内侍在一片恭敬的注视下,盛放在大殿正中依旧空置着的御案上后,胡亥低着头,弯腰躬身抱拳缓缓地退到了大殿御阶之下。 他在文武群臣的首领、堂堂大秦丞相李斯的身边站定。 胡亥收起了姿态,对着身旁面沉如水的李斯看了看,心中不免一阵心潮起伏:当初沙丘定下篡改遗诏,逼杀扶苏的计谋时,李斯就在自己的身旁。 如今,恶贯满盈的赵高已经身首异处。但同为政变主脑的李斯却摇身一变成了再造大秦的功臣。 胡亥的嘴角微微咧了咧,心道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道实在变化地块。 …… 典礼官朝武官首席的子婴微微点了点头,高声叫道:“请始始皇帝之太子殿下进位为秦王!” 霎时间,咸阳宫内,鼓乐喧天。 一名身着天子的纯黑服饰,神情之中有些亢奋的壮年男子在宫娥的簇拥下从幕帐之后走到了前台。 …… 在殿上一直默默观察者情势进展的史官们,为后世留下了当时记录: 秦二世三年,正月初一。 皇位受让大典礼成,太子扶苏以关东复叛,当今天下不再是当年大一统的秦国。 太子因此拒而行皇帝登基礼,在群臣劝慰之下,太子暂摄秦王。 太子立誓,待扫平反叛之后,再行皇帝登基仪式。 丞相李斯率文武诸大臣跪而奏曰:“告祭礼成,请即秦王位”。 执事官举冠冕虎符与玉玺至秦王前,丞相李斯、诸大臣跪而劝进。 丞相李斯取衮冕加于秦王扶苏。而后丞相等入列,通赞唱:“排班”。排班齐后,众大臣鞠躬,奏乐。 然后众大臣三拜,平身,乐止。然后再三拜,平身,乐止。 典礼官取玉宝(即皇帝的玉玺)授丞相,丞相捧宝上言:“殿下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秦王扶苏颔首而取玉玺,将其转而交付内侍。 内侍受宝,收入盒内。 典礼官宣礼曰:“就位,拜,平身” 百官按典礼官所吩咐而向新王行礼。 典礼完毕,秦王扶苏率文武诣太庙,向列祖列宗敬献三牲。 还入咸阳殿,秦王着王冕,王服接受百官上表称贺。 然后丞相等百官各就位,皇帝穿衮冕升御座,大乐鼓吹至乐止。 百官在典礼官的指引下行三跪九拜之礼。 贺毕,秦王登极礼完成。 …… 咸阳殿上,已经不见胡亥的身影。 一身华服的子婴与须发皆白的丞相李斯并肩而立。 两人俱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秦王扶苏带着淡淡的笑意朗声道:“诸位爱卿,可有本上奏?” 子婴拱手应道:“臣有本启奏。” 扶苏伸手示意道:“准!” 子婴缓步走到与御阶前,一撩朝服,跪地叩首后,向扶苏说道:“臣启殿下,上奏有三:一,大赦天下;三,废除一切肉刑;二,改十税其六为十税其一。” 扶苏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施行仁政,让天下归心是寡人孜孜以求。吾儿所奏深得吾心。此三条,寡人准你所奏。具体事宜交由有司草拟。寡人批阅之后,立即施行。” 子婴叩首谢恩之后,回到了群臣的队列之中。 忽然,殿外传来了一声通禀:“岭南,关东有捷报送到!” “宣!” 两名风尘仆仆的传讯兵匆匆上殿,对着新任的秦王参拜之后,报上了信息。 “陇西将军李信携水师狙击岭南叛将赵佗得手,我大秦保住了对灵渠的控制之权。” “平东将军,少府章邯于宛城剪除江东叛军匪首项梁,大获全胜!” 两则捷报传出,朝堂振动——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 .. 第一百零九章 秦王夜宴 是夜,繁星点点。。 咸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这既是为了庆贺新年,也是为了向新任秦王扶苏致意。 都城正中的咸阳宫内外灯火通明。宫内鼓乐喧嚣之声不绝于耳,三里之外清晰可闻。 虽是隆冬时节,但室内却是一派暖意融融的景象。 究其原因,一是因为炉火烧的旺;二来是因为殿内气氛非常地热络。 新王登基,岭南和关东这两处如今最让朝廷头疼的地方竟在同一天传来了捷报——这怎能不让大家为之欣喜? 李信带着不足三成的水师,一举打碎了赵佗阻塞灵渠的图谋。这项伟业奠定了朝廷对岭南势力的主动权——是战是和,皆操之在我。 李信自己也一扫败于项燕之手后,偏安雍都,日益颓唐的窘迫。他用过人的才干为自己正了名——日后收复岭南百越之地,有他李大将军可做开路先锋。 至于章邯,他虽然和朝廷的关系很微妙……但只要他一日不扯旗造反,他麾下的骊山军一日就是朝廷可以倚重的中坚力量。 此次宛城大捷,是骊山军自消灭张楚军叛乱之后最重大的一次胜利。 在秦二世二年腊月的半个月之内,章邯与项梁、刘邦联军会战八次,败多胜少。 眼看江东军就将直扑武关,杀进关中重演周文兵临咸阳的一幕。 好在章邯足智多谋,将诱敌深入,关门打狗的战术运用得炉火纯青——将项梁引入城内,趁着江东军军纪败坏之时,适时地发动反击,一举将项梁射伤。 若不是项羽舍命攻破宛城东门、护住项梁走脱,章邯将项梁生擒活拿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项梁虽然走脱,但因箭伤过重,当晚就死在了营中。临时升任联军统帅的项羽在收拢残兵,盘算了态势之后连夜拔营东归。江东军凌厉的攻势得到了初步的遏制——这是章邯上奏的捷报中详细说明的。 …… 觥筹交错中,身为百官之首的李斯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席间的交头接耳之声顿时消弭,文武众臣无声地注视这位历世三朝的大秦第一重臣。 李斯将殿中的诸位同僚扫视了一遍之后,将目光落在了大殿御阶之上、一身华服、面带笑意的扶苏身上。 李斯目视着秦王扶苏,手中的酒杯有些微微颤抖。 他心中涌起了这几年来的一幕幕:从始皇病逝,沙丘宫之谋,与赵高一同策划胡亥取代扶苏继位称帝;到与赵高貌合神离,终于反目;从赵高的指鹿为马,自己有口难言;到与子婴达成妥协,坚定地走上反对赵高的道路;直到最后终于站到了扶苏一边,逼迫胡亥下台…… 从扶苏最后又到了扶苏——年轮转了几转,但这天下已是大大的不同:关东的半壁河山又重新踏进了纷飞的战火中;赵佗旗下的几十万岭南军已经彻底地和朝廷划清了界限,赵佗铁了心走上了反叛的道路;在关东直接指挥平叛的章邯与新朝廷的关系微妙,至今未见他的效忠书呈上…… 李斯注意到了咸阳宫内的冷场,他赶忙收拾起自己的情怀,双手捧杯向扶苏说道:“北有蒙恬将军镇匈奴,南有李新将军拒赵佗,东有章邯将军平匪患。大王登基第一日就连得大捷……” “始皇帝在世之时的极盛武功宛若昨天,我大秦中兴的希望就在眼前。” “微臣提议大家共同举杯,为大王寿!” 听闻李斯提议,众臣纷纷离座起身。 众人面向扶苏,齐声祝道:“愿大王修武齐文,鼎兴大秦!为大王寿!” 扶苏双手端起金爵,向御阶下两侧的大臣们微微示意之后,朗声说道:“寡人愚钝,幸得诸位爱卿鼎力支持才重归大位。天下并不太平,今后有赖各位继续尽心竭力助寡人,重振大秦!” “诸位爱卿,请!” “大王请!”大臣们齐声应道。 君臣饮毕,扶苏向陪侍在身旁两侧席上的子婴,由广吩咐道:“你二人下殿,代寡人好好招待诸位爱卿。” 子婴由广两人连忙离席,在扶苏面前站定。在向扶苏躬身致意之后,二人同声应道:“遵旨!” …… 筵席终了,大臣们自咸阳宫纷纷散去。 子婴也迫不及待地带着几个贴身的侍从打马扬鞭,出了咸阳宫东门,匆匆来到了丞相府门前。 今晚,子婴佳人有约。 红色的灯笼在相府大门前的廊檐下轻轻摇曳,一位身着雪白色狐裘的少女在数名家丁的陪伴下,玉立在门前静候子婴的到来。 马蹄声由急变缓,子婴的身影出现在少女的眼中。 一见少女的倩影,子婴忙翻身下马,紧跑几步,来到少女面前。 子婴毫不顾忌地将少女搂在怀中。 少女的脸蓦地变得粉红,在象征性地做了几下抵抗之后,她就任由这身形健美,面容俊朗的男子将自己搂在了怀中。 他轻嗅着少女芬芳的发丝,在少女耳边轻声地呢喃道:“雪云,我这几年的辛苦没有白费!父亲终于将本属于他的皇位拿了回来。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雪云感受着子婴宽阔的胸膛传来的温暖,用自己的一双手轻抚着子婴剧烈起伏着的后背,淡淡地说道:“我知道。” 子婴松开了自己的怀抱,双手搂着雪云柔若无骨的肩膀,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伊人。 “嫁给我吧!”子婴用最诚恳且不容拒绝的口吻向雪云说道。 子婴的求婚虽然是在雪云预料之中,但经由子婴的口讲出,毕竟还是头一遭。 雪云难以抵御子婴那炽热的眼神,她的脸由粉红变得通红。 和子婴四目相交之后,雪云垂下了头,用细弱蚊蚋却十分坚定的声音应道:“我愿意!” “丞相回府!”相府侍从的通传之声,传进了相府门外诸人的耳中。 雪云忙挣脱了子婴的怀抱,跑到刚刚停下的马车前,乖巧地搀扶着李斯走下马车。 子婴也连忙走了上来,向这位大秦丞相拱手示意。 李斯回礼之后,看了看身旁面色羞红的孙女和面前的子婴,微微一笑,道:“今晚的咸阳繁花似锦,有劳公子陪雪云去逛街散心。她已经是许久未出门了!” 子婴咧嘴一笑,道:“荣幸之至!” …… 看着子婴和雪云合骑一马,渐渐远去的身影,李斯的心中突然有些沉甸甸的感觉。 李斯嘴里兀自说道:“倘若唐神医说的是实情,那……只能怪我这乖孙女没有那个命啊!如此的一对璧人不能常相厮守,莫非是造化弄人?” !~! .. 第一百零一章 甘罗出山 子婴用双臂环绕着雪云柔软的腰肢,用自己的手掌握着雪云温润的小手,把自己的脸贴在雪云的耳畔。! 两人骑着马,就这么静静地在咸阳旷阔的大道上缓缓前行。 大道两旁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彰显了节日的喜庆气氛。 沿街的商户和小贩们在卖力的吆喝着。 “上好的布料,佳节半价酬宾。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西域引进的新鲜小玩意儿,带几件回家,送亲赠友特别有面子。” …… 雪云兴致勃勃地看着,用手在四处指指点点,口中不时地念叨着,脸上更是因为兴奋而泛起了阵阵的红潮。 子婴的目光却只是停留在雪云俏丽的脸庞上。 “呀,那边有舞剑高手在斗剑哪。”雪云兴奋地指着那处被人群层层包围着的所在,像个孩子似地高兴地叫嚷着。 子婴看着雪云那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光而熠熠生辉的眼眸,呵呵一笑,道:“既然你这么有兴致,那我们就去看看。” 于是,子婴轻斥了一下胯下心爱的赤兔马,缓缓地向那处人群走去。 子婴的便装侍卫见马上的两人对这处舞剑的摊子兴趣很浓,这几名侍从连忙交换了一下警惕的眼神。 众人被分开之后,子婴翻身下马,轻扶着雪云将马缰攥在手中,缓步来到这两名斗剑卖艺的汉子所处的台子之下。 雪云和子婴两人看见两个一身灰色劲装的男子将手中的剑舞得虎虎生风,双剑双交时的铿锵之声将人的耳膜刺得生疼。 两名剑士的招法精妙,身手了得。围观的民众看得如痴如醉,在险要处更是会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秦人以尚武著称,围观的人中也有不少舞剑的好手。在众人一片的叫好声间歇,一些意气相投的看客甚至在大声地交换着自己对两名剑手武艺长短的看法。 雪云扯着子婴的手,边看边欢呼着。 平日里文文静静,从不舞刀弄剑的雪云在此时竟有些失态地忘情鼓噪着。 子婴看着雪云兴奋的神态,心想:秦人的尚武习性已经融入了血液之中,倘若能加以因势利导的利用一番——让人们勇于公战而耻于似斗…… 我那上书父亲,要求精简秦军员额,从今后走精兵强兵路的奏章应该再润色一下啊,再报上去。应该会得到父亲的良好反馈的。 旋尔,子婴注意到雪云半响无语,在定定地看着自己,目光中隐隐有着忧虑之情。 子婴将雪云牵在身侧,搂着她的腰,轻声地问道:“云,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呢?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换在以往,子婴这个不怎么高明的玩笑,一定会得到心意相通的雪云的良好反馈。 但今日,雪云只是抿着嘴,却没有报以灿烂的笑容。 子婴看雪云有些意兴阑珊,于是拉着她的手,翻身上马,穿越人潮向丞相府方向缓行而去。 …… “公子,我想到一件事情。”雪云的口气有种没来由的严峻,连私下里的昵称“婴哥哥”都不见了踪影。 “嗯?你倒是说说。莫非,你从二位剑士斗剑之中想到了什么?”子婴知道雪云心思缜密,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兴致全无,故而有此一问。 “我在担心爷爷。” “这是为何?” “我爷爷有拥立秦王殿下的大功。他现在是秦国的丞相,而放眼朝中唯一能与爷爷相制衡的人除了大将军蒙恬之外,再无第二人。” 子婴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继续说。” “而蒙大将军因为要镇守河套要塞暂时不能还朝,这就会给朝中一些人落下相应的口实……” 子婴大致明白了雪云的意思,道:“你是说,你在担心有人会在我父亲面前进谗言,说李斯丞相权倾朝野,有不测之虞?” 雪云的眼中掠过一丝赞赏的神色。他点头应道:“不错。天子当朝,讲的是一个平衡。如果爷爷的权势过大,而无相匹敌的人。即便秦王不说什么,但心中还是会有一些别样的想法。” 子婴接过话题继续说道:“既然在朝为官,难免会出现党朋之争。如果朝中没有一个人能与李斯大人相提并论……这个的确是……” “所以我很担心爷爷会招来朝中一些人的顾忌,尤其是那些被秦王从河套带回咸阳的大臣的猜忌。” “我不也是大王从河套带来的么?”子婴试图开个玩笑,稍稍宽慰雪云的忧虑。 子婴的玩笑不怎么高明,雪云的忧虑还是没有被开解,她盯视着子婴说道:“两个旗鼓相当的人舞剑,会招来喝彩声。一个人舞剑……” 子婴微微一笑,对雪云道:“你可知我最亲近的两名得力干将陆甲和董先为什么没有跟随李斯丞相一同回咸阳,而是直接去了终南山找人?” “哦?你说的……和我说的有关么?” “这个是自然,我何时说过无头无脑的废话?” “那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呗。” “还记得七岁被拜为上卿的甘罗大人么?” “甘罗?这个人名气那么大,我怎能不知道?但他因为不赞同始皇帝的高压手段,早已不问世事,辞官退隐……莫非你派人找的就是他?” “不错。你的忧虑,我也曾想到过。于是我早就在物色一个能与你爷爷相提并论的大人物。当今朝堂,因为赵高而被免职的大臣不在少数。如今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我早就开始物色各类贤人,请其入朝辅政。以甘罗大人的名气,是可以和你爷爷掰一掰手腕的吧?” 听到子婴这番话,雪云才转忧维喜:“如果甘罗大人肯出山,那就再好不过了。朝堂之上就有的斗,一些精于朋党之争的人就又有了用武之地。爷爷的丞相位置是可以坐稳了。” 子婴嘿嘿一笑,道:“那么,你该怎么谢我呢!”!~!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怀王亲政 项羽失去了与自己相依为命,半年以来在江东开创了一番大局面的叔父项梁,近日以来心绪南宁。! 在把身为江东义军主将,大楚的武信侯——项梁的灵柩送往现今的大楚国都盱台(作者按:今江苏盱眙)的路上,项羽因为悲伤过度,外加感染了风寒,竟病倒在军中,不能理事。 无奈之下,项伯与项庄代行大将军的号令,节制江东诸军向大楚国都缓缓撤退。 刘邦见项家军新败又兼无利可图,于是在和樊哙,周勃商议之后,向项羽婉转请辞。 项羽一心想把舒服的灵柩早日运回楚地。他见军心涣散,也就没有强留刘邦,对其抬手放行了。 刘邦心中大悦,他按照和张良的事先约定带着旗下2000余人去砀郡发展。 …… 在一路向东的颠簸马车中,项羽时常梦见自己和叔父初秋时节在吴中聚众起事的情景: 二世二年九月,在吴中小有名气的项梁被会稽郡守殷通请进了会稽郡公署议事。 郡守殷通亲自出了公署大门,将项梁迎到会稽郡署大堂的侧手下坐下。 落座之后,殷通道:“大江以西全都造反了,这也是上天要灭亡秦朝。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所以,我打算起兵反秦,想请您和桓楚统领军队,共襄义举。” 项梁道:“桓楚是秦朝通缉的要犯,他逃亡在外。别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处,只有我侄儿项羽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项梁出得大堂和在外守候的项羽商议一番之后,回来与郡守殷通一起坐下,道:“请让我把项籍叫进来,让他奉命去召桓楚。” 殷通欣然同意。项梁于是就把项籍叫进来了。 不大一会儿,项梁给项羽使了个眼色,道:“动手!” 于是,项羽二话不说拔出剑来,将大堂正中的殷通一脚踢翻,并斩下了他的头。 项梁手里提着郡守的头,身上挂着郡守的官印。 殷通的部下大为惊慌,一片混乱。 项羽为了震慑殷通的手下,领着几名项梁的亲兵,在郡公署一连杀了有一百来人。 郡府上下都吓得趴倒在地,没有一个人敢起来。 项梁见时机成熟,就止住了杀红了眼的项羽,召集原先认识的会稽郡内的豪强官吏,喊出了“暴秦无道,天下人共罚之”与“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口号。 在场豪强纷纷袒露出右臂,高举右手云集相应。 轰动一时的吴中义举就这样发生了。 项梁派人去接收吴中郡下属各县,共得精兵八千人。又部署郡中豪杰,派他们分别做校尉、司马。 项梁赏罚分明,任人唯贤。他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很快就取得了会稽郡父老的信任。 于是项梁就自领会稽郡守,任用项羽为副将去巡行占领会稽郡下属各县。 …… 当时的景象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但哪曾想兵败如山倒。土崩瓦解之后,新近招募的士兵纷纷生出了遁匿之心。 这些势力小人,往后攻城略地还是得依靠我一手带出来的江东子弟兵! …… 正在马车中的项羽昏昏沉沉,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之时,项伯闪身进了马车之中。 摸了摸项羽的额头之后,项伯道:“启禀少将军,范先生托人送来的消息说,盱台要变天了……” 项羽睁开了不满血丝的眼睛,愣愣地问道:“亚父怎么说?” 项伯这些天来为了制止逃兵,忙前忙后,劳神费力。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色。 他咽了口头吐沫,用嘶哑的嗓音回道:“咱们的大王(作者按:楚怀王熊心)趁着项将军领兵在外,积极地将自己的亲信安**朝廷。” 项伯见项羽眉头紧锁,双拳紧握,心道:少将军的心情一定比他的身体更糟糕。 但现在主将身亡,整个军中都是人心惶惶,士兵开小差十有其一……情况已经糟到不能再糟,索性此刻就把这从国都传来的坏消息统统告知少将军好了: “大王前些日子,提拔张楚故将,苍头军的首领吕臣为偏将军。” “听闻项将军阵亡的消息,大王到我军大本营向留守的驻守军中的范曾先生表示慰问之后,转脸就把大楚上将军的头衔送给了他一手培植出来的亲信——宋义。” 项羽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掀起车窗,吸进了几口冰凉的空气之后,愤然说道:“吕臣这人倒是有几分胆色,但他何德何能可以与我同日而语!?宋义?他又是什么东西!” 项伯见项羽的脸色越发地难看,出声解释道:“吕臣因为斩杀谋害陈胜王的主谋庄贾,被晋升,倒也说得过去。但他的确是不能与少将军你同日而语……” “至于宋义,这人据说是大王继位之前落难时,曾数次出手救助过大王。他听说大王登基为王,就特地来投奔。大王感念他当年的恩义,特别加封他为将军。” “而今,我们江东军崩溃,主将新败……大王以整饬军队为名,将这宋义委任为上将军……” “够了!”项羽一挥手,止住了项伯的通告。 “要是没有我叔父和范曾先生的筹划,他到现在也只不过是个放羊的娃娃!他算是哪门子楚怀王!他刚刚当上楚王才几天,竟然就如此地放肆!我看我直接带兵,杀回楚都城算了!” 项伯听了项羽的牢骚,眼中惊恐不已,他撩开车窗观察了一番之后,刻意地压低声音说道:“将军息怒,范先生已经把对策给送来了。” 听到范曾给身处窘境的自己送来应对当前颓势的办法,项羽的眼中有了些许的憧憬。 他顿了顿,向项伯问道:“亚父怎么说?” 项伯心道:范先生已经拿出了主意,项少将军只有照办是了。 项伯一字一顿地说道“范先生只说了一个字——忍!”!~!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谥法之争 日上三竿时分,咸阳宫大殿之外碧空如洗,御花园内一片萧瑟,太液池内水波不兴。! 咸阳殿内却是你方说罢我登场,有着异乎寻常的热闹。 意见相左的两派彼此之间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从上朝伊始,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派的大臣们就开始为这个问题争辩地口干舌燥,两方之间摆出了一副非要将对方批驳到体无完肤为止。 “始皇帝定下的规矩,岂是一时兴起就要修改的呢。” “张大人此言差矣!我大秦以六为尊,天下初始规划之时是为溜溜三十又六郡。但到后来因为连克桂林,复又改为四十郡。若是始皇帝墨守以六为尊的惯例,那就改把新开拓的疆土再拱手让过去的。?” “正是因为没有守好初始的三十六郡,所以新开拓的疆也土就不保……岭南此刻就被那居心不良的赵佗给割据了。” “卫大人不觉自己失言么?照你这么说来——如今江东反,叛赵佗割据,全都要将根子追溯到始皇帝那里咯?” “我可没这么说。你的这个假设只不过是你的个人揣测。我对大秦对陛下都是忠心不二,黄天可鉴。” …… 扫视了一眼殿内依立场自然而然地分成两派的大臣们用口舌争斗地死去活来,身着一席贵气的紫袍的子婴,低眉拱手,默然不语。 挑起了这场朝堂之上风波的子婴抬眼微微打量了一下御阶之上,大殿正中端坐着的父亲扶苏。 一身亮黑色的华美朝服将扶苏的气质映衬得恰到好处。冠冕下,扶苏的头发被梳理得纹丝不乱。 但扶苏的那张略显苍白的面颊上写满了疲惫和无奈。子婴刊载眼里,心中有些难过: 当年始皇帝以勤政而闻名天下,每日所批阅的奏章不下120斤(作者注:秦汉度量衡制16斤合现在1公斤);而父亲每日所预览的奏章远在此数之上。 父亲拿出了迥异与前任的秦二世胡亥的工作态度,勤勉施政。 父亲如此作派,目的只有一个:将即将四分五裂,岌岌可危的大秦朝重新粘合在一起。他的想法很朴实也很简单:让天下的百姓都有衣穿,都有饭吃,都有房可住。 只是秦朝这条大船经历了胡亥两年的不作为,与权臣赵高的乱作为。到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即便要承载“维持百姓的基本要求”——这么一个触手可及的想法都显得艰难无比,此时此刻,这个辛苦的大秦国王真不是自己所愿意去承担的。我只希望父亲能把大秦重新扶上正规之后,再交由我来治理。 虽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自己的平生所向,但“卧美人膝”才是自己最期待的,而“掌天下权”只是把这个大帝国交由自己信任的大臣去治理就好了。事无巨细,亲历亲为,旰食宵衣实在不是我子婴的风格…… …… 正在子婴胡思乱想之际,被御阶之下的口舌风暴搅得有些心烦意乱的扶苏忍不住发声了:“不过是要你们议一议大公子提出的恢复谥法的建议,看看你们的话题哪里去了!” 扶苏一拍面前的桌案,面露愠色地站起身来。 群臣见状,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见扶苏怒而起立,大臣们心照不宣地一撩衣襟前摆,“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群臣异口同声地奏道:“大王息怒!” 扶苏立在当场,一挥衣袖,冷哼一声道:“当今正是我大秦危急存亡之时,下决断要迅速及时。为了一个谥法的恢复与否都能争成这么一个样子……”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倘若再有人像周文那般领着几十万大军兵临咸阳城下,我们是不是要让他们暂时停止攻城,等我们拿出应对办法之后,再让他们动手?” “要知道古往今来,宋襄公只有一个。而我们要面对的是已经渐渐成了气候的项羽和刘邦,有着极大感召力的六国贵族,以及凶狠残忍的匈奴,外加岭南赵佗旗下英武彪悍的几十万征南秦军。” “如果你们认为我大秦还有时间和空间与这些人周旋,你们就这么继续无意义地吵下去好了!” 扶苏拿出了自己身为大秦至尊的气度,将台下醉心于权势斗争,口舌之山的诸人狠狠地批评了一番。 大殿之上,突然静谧地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一些人默默地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冷汗,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中产生了稍稍的羞愧。 “既然陛下下了决心,这提议又是公子提议的,那就施行吧……”一直默不作声的丞相李斯,结束了这段难堪的静寂。 …… 北国的冬月,已经下了两场大雪了,来自大平洋的暖湿气流被太行山所阻挡,郁积在山脚久久不散,使这里的温度居冀中平原之冠,即便是入冬已近两月河水仍然没有封冻,来自关中的粮秣仍然可以经水路运抵这个小城——棘原。 城上站着一位壮烁将领,年龄在五十左右,举手投足却带着这个年龄不应有的敏捷,面庞呈长方形,阔额宽腮,高耸颧骨,下巴浑厚,留着整齐的短须,五官终略显粗旷,头上绕着两个对称的扁扁发髻,稍稍向脑后倒去,却被一个漆布的板冠挡住,后部部歧分扭曲旋转成双卷的雉尾形。卷尾联一凹槽,两端各有一片圆板封堵,扁髻的顶部恰好罩于冠室内。一圆环形带套于脑后。 与两带连接的带有两根条带,沿双颊下引系结于颔下,带尾垂于胸前。身穿双重长襦,双肩及前后胸甲上缀有彩色缨饰,下身着长裤,足穿方口齐头翘尖履,外披彩色鱼鳞甲,前身甲较长,下摆呈尖角形,后身甲较短,下缘平直。在前胸和后面肩背处,身甲没有嵌缀甲片,只见各有三处花结状带头系于腰部,带头以下才缀以甲片,甲片小而精细。甲衣肩部有的有整片披膊,但披膊不嵌缀甲片,左右肩部各有束花的结带头。 脚上着一双高高上挑的翘尖履。这是一个典型秦军将军的装束,大秦的军队等级森严,各个级别的军士都有严格的服饰要求,纵是远离关中千里的战场,严整装束丝毫不乱,体现的这支军队的严格的纪律。将军所配的鹖冠表明了这位将军已经站在了金字塔的顶峰。他就是秦军在关东的最高统帅,直属着大秦30万关内军团的大将军章邯。 章邯的目光投向了关东的核心地带——原赵国境内。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纷至沓来 子婴下意识地挠了挠头上的发髻,从胡床上站起身来。。 他心事重重地在厅中来回走了几步,忽然,胃部一阵针刺般的痉挛传遍了他的全身。 子婴用手按着胃,只感到一通虚汗顿时在身上各处毛孔迸发。 看着子婴惨如白绢的脸色,雪云忙走上前来。她搀扶着子婴的胳膊,眼眸之中尽是疼惜之情。 她轻抚着子婴冰凉的双手,关切地问道:“老毛病又犯了?” 子婴用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有气无力地说道:“前线传来的军情很紧急,我一着急……胃疼。” 雪云瞥了一眼两人案几前的文告,向子婴道:“我可以看看么?” 子婴点了点头,道:“我正想征求你的意见呢。一人智短,两人计长。更何况你是被父王亲口册封为我贴身秘书的,你当然有资格看。” 雪云搀扶着子婴将其送回到胡床上坐定后,双手展开写在白绢上的战报,蹙着蛾眉,细细研读起来。 片晌,雪云放下那片白绢,在子婴面前踱了几步之后,站定。 她转身面朝子婴,若有所思地说道:“从亲王殿下抄送给你的这份情报来看,章邯所作并无不妥。” “他在宛城计除项梁之后,将攻击目标转向了钜鹿,邯郸两郡……从现状来分析,的确是再正确不过。” “一来,江东军新败,折损了主将,士气极为低落,此刻对我大秦来说,并不足以为患;二来,钜鹿与邯郸都是故赵国旧地,长平一战,我军曾坑杀四十万赵军,秦赵两国是世仇,如今此两郡可算是关东反秦最为坚决和激烈的地区,章邯将军借着大胜江东军的余威直扑赵地,与情与理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虽然这两郡叛军闹得很厉害,但是他们已经起了内讧。如今对上我大秦的锐士,章将军一定能马到功成的。” 雪云用自己的学识通透地分析完情势之后,带着疑惑向子婴说道:“对着这么一份形势大好的战报,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居然紧张到胃疼,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子婴猛地灌下几口热水之后,方才感觉胃部的疼痛有稍稍缓解。 他用一块布巾擦拭完了脸上的汗珠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雪云,你低估了那个叫项羽的家伙的战力和才能。” “败军之将,谈何言勇?”雪云虽然不至于轻敌,但她依然以常识做出了判断。 子婴摇了摇头,道:“我从来不敢低估项羽。我初入咸阳那夜,被赵高算计,却能一夜之间反败为胜。全是因为借力打力——拿项羽当刀使才成功的……我可是亲眼见过他徒手格毙八名身强力壮的骊山军士兵……” 子婴说到最后,眼中竟然浮现出敬佩的神情。 雪云却不以为然,轻哼了一声道:“匹夫之勇罢了,领兵打仗又不是单靠蛮力来取胜的。饶是他如此英勇,还不是成了为你驱使的刀剑?依我看啊,他远远比不上你。” 子婴听闻雪云明显带着个人偏好的评判,不禁哑然失笑,心道:恋爱中的女人果然都是盲目的,居然能影响到雪云一贯客观而敏锐的判断力。 子婴摇了摇头,道:“那是因为我有心算无心才能把他拖下水。若不是他与我一起救下了虞子期虞姬兄妹二人,他才不会担心官府的通缉,他也就不必在我的撩拨之下大闹戒备森严的赵高郎中令府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项羽算得上我半个救命恩人。如果没有那么一个偶遇,我可能早就在那晚的乱战之中,身首……” 雪云嘤咛一声,扑在子婴面前。她用自己的手指,封住了子婴的嘴唇,将子婴那句不吉的词语生生压住。 随即,她盯视着子婴的面庞,用不容分辩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你是我的!我不许任何人害你性命!” 子婴只觉心中涌起一阵被幸福击中的感觉。他握着雪云柔弱的手指,轻拍着雪云的肩膀,笑道:“好,全都依你。” “只不过,倘若章邯不听朝廷调度入函谷关协防,而是执意向北攻略赵地,他必然要惨败在项羽手中。” 雪云就势将身体依在子婴的怀中,用额头轻轻蹭了蹭子婴的侧脸。雪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的桃红色,她灿若星空的双眸中闪耀着憧憬的火花。 她甜甜一笑,道“惨败了也没什么,我相信你有本事力挽狂澜。” 玉人在怀,子婴轻嗅着雪云那弥散着淡淡桂花味道的青丝,心神皆醉。 望着从窗棂透过的正午暖阳,子婴心道:我本想把她带在身边当出谋划策的智囊,却不成想她竟然成了一个一心偏向自己的小妇人…… 但,这被人依恋的感觉真是不错。倘若没有这荡平宇内,复兴大秦的重任在身,和雪云做一对让神仙也羡慕的眷侣该有多好…… 温馨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通熟悉的声音传进了屋内两人的耳中。 “公子,青岚公主的车马明日就到咸阳了。” 有如此浑厚的男中音嗓门的人,除了那个平时在子婴面前嘻嘻哈哈的陆甲,还能有谁? 雪云倏然从子婴怀中抽身而起,倒退了几步站定。她脸上的表情也立即变得冷淡起来。 子婴先是一错愕,后来明白了其中的原委:雪云是察觉到她自己最大的“情敌”要到了。 子婴无奈地摇了摇头,咧着嘴苦笑了两声,心中暗暗叫苦:陆甲,你就不能进了门,看清情况再说话么!你不知道妒忌心是女人天生的附属品么!自家的后花园已经是乱花迷人眼了,匈奴的长公主又要到了……日后,自家的后院能不能风平浪静,只有天知道了。 “公子……公子在不在?”听得房内无人回应,陆甲带着疑惑的口吻,又低声问了一句。 “你干嚎什么?不知道规矩么!”子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心中满是对陆甲冒冒失失破坏自己和雪云着难得的片刻温存的不满。 只听,“啪”地一声,子婴借着从南面投射来的阳光看见一个壮硕的身影浮现在门框之上。 身影一个立正之后,行了一个玄甲军新年后施行的新式军礼。 门外的陆甲虎声虎气地说道:“大秦玄甲军队长陆甲向公子报到!” 此刻,子婴胃部的疼痛已然消弭于无形,他的脸色好了很多。 子婴向着门外,高声叫道:“进来说话!”!~!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面见甘罗 子婴挥手制止了正欲往内通禀的上卿府近侍,用食指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子婴默默地站在花园宫门之外,肃容而立。 一阵清凉的风吹拂掠过上卿府后花园,那片小竹林摇曳生姿。 竹叶的“沙沙”声和着园内小亭处传来的古筝曲子,让人听来有一种浑然忘我的感觉。 子婴细细分辨着曲调,隐约听出来这是那首流传千古的名曲——《高山流水》。 子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园内冰凉的空气,让自己的身心浸润在这优美的曲调之中。 听了一会儿之后,子婴微微叹了口气,心道:眼下秦国的形势是百废待兴而千头万绪,自己心乱如麻,是无论如何也融不进这所谓"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的美好意境之中。 正在此时,悠扬的古筝之声戛然而止。 小亭内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传了到了子婴的耳中:“曲调渐趋高亢,必有贤士偷听。请您现身吧。” 子婴微微一笑,心道:我本以为这种桥段是后世的罗贯中这样的小说家杜撰出来的,原来还真有其事。 子婴正了正自已的仪容衣襟,跨步进了花园拱门。 他抬眼望去,只见院中小亭内一位年近五旬的男子身着一套雪白的袍子,端坐在盛放古筝的案几前,对着自己笑意融融。 子婴趋步来到厅下,对着这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长者作揖施礼。 长者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走下小亭与子婴面对面立定后躬身施了一礼。 子婴寒暄道:“甘罗先生好雅兴,这么冷的天还能端坐此处,抚筝怡情。” 甘罗呵呵一笑,道:“让公子见笑了。只是我这么些年隐居终南山中,闲散惯了。今又被你拉回红尘俗世,不得已,闹中取静罢了。” 子婴也是一笑,道:“如此说来,是我强先生之所难了。罪过罪过。” 甘罗心知子婴这是笑谈,也随口调笑道:“岂敢岂敢。” 忽地,甘罗叹了一口气,道:“眼下大秦仅剩江山半壁,国势日益颓废,我其实已是心灰意懒。我本想坐守山中,不问世事。若不是看过你写来的言辞恳切的手书,是绝不肯出山的。” 子婴点了点头,神色也是一紧,道:“正是因为局势危如累卵,国家也正是用人之际,所以以先生的大才是万万不能湮没在深山之中的。如果有更多像先生这般的贤人放弃隐居避世的念头,出来为父王出谋划策,鼎定天下,该多好!” 子婴话锋一转,道:“若是先生觉得礼数不够周全,大可再回山中。我和父王三顾终南山之后,您再出山,钧意如何?” “公子说笑了。”甘罗呵呵一笑,摆了摆手后,向子婴示意到亭中座谈。 二人隔着案几坐定之后,甘罗道:“始皇帝雄才伟略,气度不凡。我离他而隐居山中,是因为有李斯,蒙恬,蒙毅这样的才能出众的人辅佐,而当时天下大势已经非我大秦担当莫属。我这种闲散惯了的人,还是当闲云野鹤更为自在……”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二人的身上。子婴轻轻拂去飘散在筝弦之上的竹叶,静静地聆听着对面这位被后世称为先秦神童的长者的回忆。 “但始皇帝为政过于严苛,我大秦律例也太过严峻,十税其六七的税率更是让天下民不聊生。始皇帝天纵奇才,终其一生不过是强压住表层之下的星火。始皇称帝之后,已经是再也听不进去任何的良语诤言,我也就只得在山中自得其乐了。” “始皇帝驾崩之后,二世名不正言不顺地当上了皇帝。他威逼当今王上,杀尽自己的兄弟姐妹,任由赵高乱政,依旧施行苛法重税。但由于其根基不牢,人望不足,这就直接导致了关东民众的反叛。先贤孔子曾说;苛政猛于虎也。关东叛乱,实际上是官府给逼出来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呵。” 子婴微微颔首道:“始皇帝治下的大秦,的确让民众难以维持基本的生计。而二世治下的大秦实在是一片昏暗,换作稍微有点良心的人,也不会委身在当时为官出仕。” 甘罗见子婴对自己直言指责始皇帝的过失并不以为以下犯上,反而深表赞同,他在心中对子婴的正面评价又多了几分。 甘罗继续说道:“我见国运堪忧,一发不可收拾,索性就不再问世事,一门心思在山中研读起黄老之说。冀求他日能得道飞升,脱离这混乱不堪的俗世。” 子婴微微一笑道:“先生在始皇帝为秦王之时就是我大秦的上卿。您身为大秦的重臣,今有明君在上,理应放弃这种想法,助我大秦再次匡正天下,为大秦的百姓找出一条能安居乐业的新路啊。” “诚若如公子所说,若秦王果然能以天下百姓的安居乐业为己任……我磨掉身上的懒散习性,为大秦的万事基业出把力,定是情理中事。”甘罗坐直了身子,向子婴拱手道。 子婴见自己在因势利导之下,难得地说动了甘罗要尽心为复兴大秦出工出力,不禁有些激动。 他微微向前俯下身子,用手握住甘罗的衣袖,说道:“我向先生保证,父王为政绝对有异于始皇帝和二世。” “那好,微臣愿为秦王殿下与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甘罗一揖及地。 子婴连忙站起身来,搀扶起甘罗。 甘罗意味深长地看着子婴道:“公子,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婴一愣,道:“婆婆妈妈不是甘罗先生的个性,您有话但讲无妨。” 甘罗道:“公子有祸,祸在萧墙之内也。” 子婴眉头一皱,心中已明白了甘罗所指。 甘罗见子婴默然不语,道:“前几日大殿之上,公子兴议恢复谥法,为的是替先王后争取一个名分。但朝堂之上竟有许多人不理会公子的一片苦心,出言反对。公子应该知道是何缘故。” 子婴暗暗咬了咬牙,道:“收人钱财,替人出头。” 甘罗点了点头道:“公子来咸阳这么久,看来河套那边有人挖您的墙角挖得够狠,出的本钱也够多。” 子婴苦笑一声,道:“先生的消息不可谓不灵通。既然先生如此高瞻远瞩……愿先生教我。” 甘罗眼珠一转,道:“既然我答应出山,当然不能再做瞎子和聋子。我希望复兴秦室的大业能由公子从当今秦王殿下的手中传承下去,而不是被那些只知勾心斗角的人物拿捏。” “公子现在要做的是,多立军功,将军队握在手中!” “您是说……” “说服章邯,投奔你的旗下!” 子婴暗暗咂舌,心道: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甘罗的眼光果然兼具毒辣与独到。 “公子建功立业于外,我与李斯在朝中把表面功夫做足。希望他日公子凯旋之日,就是公子得成大业之时。”甘罗的话中满是鼓噪的意味。 子婴心中一团乱麻,他木然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经过一阵尴尬的宁静之后,子婴随口一问,道:“先生的消息如此灵通,可知诸位大臣商议之后,我母后的谥号是什么?” “故孝慈安王后。” “慈安?”子婴不禁失声惊呼:开玩笑吧?我娘是慈安,那么那婆娘不就是慈禧? 子婴紧握双拳,不理会甘罗投来的差异目光。 他恶狠狠地说道:“老子不当光绪,也绝不给那个女人当慈禧的机会!”!~! .. 终章 决意出关 翌日早朝。。 子婴第一个出列,向秦王扶苏启奏。 在众位大臣诧异的眼光中,子婴提出的要求是——领兵5000出函谷。 目的有二:一,说服章邯及部将放弃对朝廷三心二意的态度,为朝廷尽忠;二,防范江东叛军包抄章邯王离军的后路。 当子婴把这两点说出以后,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以曹腾为首的原咸阳驻守势力的反对意见最为激烈。 曹腾旗帜鲜明地指出:子婴公子是秦王殿下的长子,是秦国大统的继承人之一。公子是千金之躯,不可以以身犯险,去态度不明朗的章邯军中;况且以江东叛军新败的情况来看,公子也并无非去不可的必要。 以唐宁等原河套文官为首的一派在得知子婴的意思后,在短暂地沉默之后,立即对子婴大吹大捧。唐宁说子婴公子英武无双,如果能去关东收服章邯的骊山军,对朝廷来说有大大的好处。如能将章邯军正式拉进朝廷旗下,依仗着函谷之利,朝廷对上关东的反叛势力,可攻可守,进退自如。 以李斯,顿弱,郑田等为首的首辅重臣,面对吵得不可开交的“出关”与“反对出关”的两派,摆出一副默然置之的态度。 端坐朝堂正中的扶苏在惊诧于子婴不给自己提前打招呼,就自行要求出关的请求大惑不解之后,将目光投向了拜为上卿,即将晋位右丞相的甘罗身上。 “甘爱卿,寡人想听听你对子婴出关一事的看法。” 甘罗闻宣,忙出班启奏:“臣以为,公子出关,对朝廷有利。虽然有些许风险,但不能因为有困难就不去做。” “蒙恬将军领兵北拒匈奴,李信将军屯兵灵渠震慑赵佗,章邯麾下的十余万骊山军是朝廷不能不倚重的力量。” “而章邯对朝廷的态度,向来不明朗,只是一味地向朝廷要粮要饷。如果任由其继续如此,一旦章邯举旗反叛,关中哪有可用之兵以却之?” “大公子以殿下长子之尊出关招抚,一来是给足了章邯的面子,二来是足以显示朝廷的诚意。” “有此两点,假如章邯还有一点点心向朝廷的意思,我们就有将骊山军重新归入朝廷编制的机会。” …… 甘罗的一番慷慨陈词,说得扶苏嗟呀不已。 李斯见时机成熟,轻咳一声之后,出列奏道:“臣以为,甘上卿所言句句在理。大公子为天下计,不顾个人安危,殿下理应成全。” “臣附议。” “臣亦附议。” 顿弱与蒙毅也站了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曹腾等反对子婴出关的人,顿时成了少数派。 …… 扶苏见朝堂之上,支持子婴出关的意见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无奈之下,扶苏只得宣布:今日庭议暂时到此为止,待明日再做决断。 …… 午时,咸阳宫偏殿之内。 扶苏心浮气躁地来回踱了几步之后方才站定。他面带不悦地向子婴道:“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你可知道你是大秦的第一继承人!你竟然要以身犯险……你究竟在想什么!” 子婴盯视着扶苏,淡淡地说道:“只要没有定下来,一切都还有变数!” 扶苏眼睛瞪地溜圆,他怒道:“你……什么意思?” 子婴继续用那种淡然的语调说道:“您应该看得见,今早朝堂之上那么多人希望我出关的意思您还不明白么?父亲,其实我出关,是不想见刚刚稳定下来的咸阳政局又重现动荡。” 扶苏喘了几口气,说道:“我儿的一片苦心,我当然明白。但我毕竟还是这大秦的大王,我自信能镇得住一切!” 子婴幽幽一叹,道:“父王您的为人儿臣很了解……但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许多利益纠葛在一起的帝王之家……就我所知,那人为了不让我成为太子,居然舍弃了唾手可得的王后之位。” “这……”扶苏面露难色。 子婴见扶苏无语以对,向前进一步,躬身说道:“为了大秦的江山千秋万代,也为了您有一个更好的整顿内政的环境……所以,我恳请大王派我出关!” …… 上元节当夜,咸阳大街上人流往来如织。 子婴牵着雪云的手意兴阑珊地在大街上闲逛,几名神色淡然的护卫在两人附近恰到好处地进行着警戒和护卫。 “非走不可么?”雪云的眼中已经泛出一层淡淡的水雾。 子婴不忍将眼光投向身边的爱人,他仰望着天空中如轮的明月,淡淡地说道:“与其在咸阳与人勾心斗角,倒不如在战场上和敌人厮杀来得痛快。” 雪云轻咬嘴唇,迟疑了一下,说道:“你倒是痛快了,那我和诸位姐妹怎么办?” 子婴身子一怔,道:“等我回来,把你们都娶进来。” 雪云恨恨地掐了子婴臂膀一记,嗔道:“你又没正经!你要知道,此去关东,绝非一番坦途。章邯的态度不甚明朗,他手下的两位大将又是野心勃勃。万一……” 子婴撇过头来,向雪云淡淡地说道:“没有万一。倘若真是天命在我,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能全身而退。倘若我命数仅仅如此而已,那还和那才雄势大的韦夫人斗什么斗?让由广当太子,我一死百了好了。” 雪云愣愣地看着子婴,嘴中嘟囔着:“你就是个恶赌鬼!总喜欢玩孤注一掷的把戏,从来不肯为自己留条后路!” 子婴毫不顾忌路人的目光,在路旁一把将雪云拉在怀中,轻声道:“身逢乱世,哪有什么真正的后路可以走?要么一步登天,要么被人踩在脚下。相信我,我一定行!” 雪云浑身一阵酥软,她抬起头,仰望着这个将要一生依靠的人,问道:“那你如何安排诸位姐妹?” 子婴一搓雪云的鼻子,笑道:“听你这口气,是不再反对我出关了。” 雪云白了子婴一眼,道:“我想拉住你,可你肯听么!快说吧,怎么安排!” “你坐镇咸阳,搜集整理关东传来的消息情报。待我收服章邯之后,将来与项羽,刘邦正面对决之时,会用的着。” “至于青梅,她勇武过人,可以助陆甲夫人训练一批能救死扶伤也能上阵杀敌的女兵。” “而云薇就和董先一起培训我旗下玄甲军中有特长的战士们,将来战时,他们就是我的尖刀。” “虞姬么,我就派他回到江东虞子期身边,在项羽身边当一个随时能起到作用的特殊人物。” “而……青岚公主,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就请她和陆甲一起为我招贤纳士,挑选骏马,为我将来建立起强悍的大秦铁骑而出把力。” “至于其他人的调度,我全权委任给你,希望我再回咸阳之时,你已经为我打开了了更好的局面……” 雪云默默地听着,心中有些异样:违背云薇的意愿让她重新拿起杀人的剑,派虞姬去当奸细,派青岚培训骑兵用以将来对付匈奴……这么做是不是太没人情味? 子婴当即就察觉到了雪云神色中的异样,他轻轻吻了一下雪云的额头道:“你放心,我这些天逐一和他们谈过。他们都是志愿做这些事的。为了成功,有些时候是要做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就好象我不能不暂时离开你一样。” 雪云听闻子婴的辩解之时,不禁神色一黯。但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中的的纠结,顿时烟消云散。 她伸出右手的小指向子婴道:“那我们拉勾约定,你一定会回来。” 子婴微微一笑,抬手将小指与雪云扣在一起,向雪云道:“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 已结局!~! ..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